华老四谨慎的把门窗都关好,并将梁文秋带到里屋坐下,话题未开,先是长叹了一口气,道:“这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若不是前几天为了小华的伤翻箱倒柜的到处找钱,也许这辈子都想不起来。那大约是……大约是……”他挠了挠头,继续道,“唉……倒底是哪一年的事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是兵荒马乱的年头,你大概也才生出不久,还是个小毛头。那个时候孙文正带兵闹起义,和清军打的是昏天黑地的。你老哥我还正年轻,一人在杭州讨生活,眼见这仗越打越近,清军还不时的城里乱抓壮丁,心中实在怕的很,只想赶紧回来,于是和几个朋友约好了在晚上偷溜出城。一开始还很顺利,但是后来被一群逃难的人冲散了,我就和另外两个人一起跑。我们也不敢走大路,尽是选那种荒山小道,白天躲在草丛或者小土坑里睡觉,晚上摸黑赶路。这样一连跑了十几天都没什么事,又见离上海也已经不远了,所以就渐渐放松了警惕,加上晚上走路又不太方便,就变回了白天走路,晚上睡觉。”
“可是想不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就迎面碰上一队清军。其实那只不过是一队散勇,从阵上脱逃出来后,借着手中的那点刀枪干起了抢劫的勾当。当时我们哪里想得到这些,只以为是来抓壮丁的,吓得各自分散逃去,那些清军就追。跟在我后面的有三个人,眼看我就要被他们追上的时候,忽然有一辆马车从旁边经过,那赶车的竟然是个洋鬼子,而那马车的一只轮子已经破了。可那洋鬼子非但不理,反而还不断的拿鞭子抽打马匹。那车子越跑越快,突然在一块大石头上颠了一下,那破轮子当场就被震碎,马车立刻倒向一边,那洋鬼子也从车上摔了下来。那些散勇就不来追我了,都朝那洋鬼子冲了过去。”
梁文秋插口问道:“为什么他们要跑到洋鬼子那里?莫非是去救他?”华老四摇头道:“老弟你可想错了!那些洋鬼子在城里是作威作福的,但是在荒郊野外,又是单身一人,谁还怕他?那些散勇是想去看看洋鬼子身上有点什么值钱的东西,还来管我这个穷光蛋做什么?”梁文秋点头道:“原来如此!”华老四继续说道:“这洋鬼子也看出来那三个散勇不怀好意,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只听砰砰两响,当先两人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地死了,第三人连忙趴在地上,用长枪还了一枪。那洋鬼子惨叫一声,似乎是中弹了。那散勇见了,站起身来继续向那洋鬼子走过去。就在这时,突然又是一声枪响,反而是那散勇先死了。”梁文秋道:“莫非是那洋鬼子一开始装死,引了那散勇自己站起来,然后再给了他一枪?”
华老四道:“老弟说的虽然还有些不对,但大致也差不多了。我当时只想着自己逃命要紧,根本不敢过去看那洋鬼子的死活。但是那洋鬼子却发现了我,向我招手让我过去。我本来要跑的,但又怕不听他的话,他就要用手枪打我,没办法只好向那洋鬼子走过去。可谁知道在经过一名散勇的身边时,那散勇竟然一把抓住了我的脚,原来这家伙只是腹部中弹,一时还没死透。我当时可害怕了,就顺手抄起一块石头,向那人的头上砸去。一连砸了三、四下,直到那人再也不动了为止。”
梁文秋故意作出一副凝重的表情,道:“哦?原来你还杀过人!虽然时间已经久远,但终究是做过的,等会少不得要与我去巡捕房走一次。”华老四在刚才说到自己杀人时,已是脸色发白,又听了梁文秋这样一番话,更是吓得浑身发抖,连忙道:“这……这……这……老哥哥我当时也是迫不得已,若不杀了那人,只怕自己反倒要遭殃。老弟你可不能……不能这样啊!”梁文秋哈哈一笑,道:“我是和你开玩笑的,你怕什么?”华老四虽然早已想到梁文秋是在说笑,但自己终究心虚,总是要等他亲口说出来才能安心,他长舒了一口气,却已经是满头大汗,道:“老弟你这玩笑开的可有些过分了!”说着,拿起一块手卷,将额上汗水擦去。梁文秋问道:“那后来又如何了?”
华老四道:“后来我跑到那洋鬼子身边,只见他倒也不是真的用计,他的确中了那散勇的一枪,正打在右肩,那伤口血肉模糊,半边衣服都被染红了,最后那一枪也是挣扎打出来的。那洋鬼子自己扯下一块布,将伤口包了,然后气喘吁吁的和我说话。”梁文秋道:“想不到这洋鬼子还会说中文,他都说了些什么?”华老四摆手道:“他会说个屁,三句里有两句不晓得在讲什么,还有一句也是断断续续的,也就听清楚几个字,好像是要拜托我什么事情。然后这洋鬼子就将这图交给我,嘴巴张了半天,却吐不出一个字。大概是不知道中文该怎么说了,最后只好来了一段乱七八糟的洋文。我却也听不懂,只好与他大眼瞪小眼。”
梁文秋道:“按你这样说,我们也只晓得这图对这洋鬼子来说很是重要,又如何能断定就是藏宝图呢?”华老四道:“我这不就要说到关键的地方了么,你别总是打岔好不好!那洋鬼子见我听不懂,也是一阵苦笑,然后手指重重的点了点那图,连说了三、四个‘钱’字。这‘钱’字我当然是听得懂了,心想莫非是他见我刚才帮他杀了那散勇,所以要给我点赏钱?那是时间紧迫,我只怕余下的清兵又追过来,也不管那上面画的是什么,赶紧先将图收好,又不忍心将这洋鬼子一人丢下,便要去扶他一起走。谁晓得这洋鬼子突然拿起手枪指着我的头,我吓了一大跳,连忙将那图拿了出来,交还在他手里。可是这洋鬼子却又将图塞进了我的口袋,另一手指着一边的小路,好像是让我快走。我一开始不敢走,但见他神色越来越严厉,也就大着胆子跑了开去,直到躲进一片小树林后,都没听到枪声,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后来我平安的回到了上海,将图拿出来仔细看了,见上面画的竟然是一副地图摸样的东西。我就心想,既然这是一个地方,而且又和钱有关系,当是一张藏宝图不错了,心下着实一番激动。但是却无论如何都弄不清到底指的是哪里。时间一久,这事情就渐渐忘却了,直到最近才又再找了出来。”
梁文秋听完,闭眼回想这一切,只觉得如按华老四所述分析,这纸上画的也只有藏宝图这一种可能,也就认同了他的说法,道:“既然这是一张藏宝图,那是十分重要的东西。而你当时也只是自救,并没帮他什么大忙,随意送你点小钱就能打发了,却为什么要把这么一样重要的东西给你?那洋鬼子后来又如何了?”华老四摇头道:“老哥哥我又不是笨蛋,你说的这些问题我老早就已经想过,却始终都搞不明白。至于那洋鬼子,在我跑到树林后也回头望了望,隐约见他离开了那马车,然后独自走远,下落如何就不知道了。”
梁文秋点了点头,眼睛又瞟到了那藏宝图上,暗想:“这小小的一张纸上,究竟隐藏了怎么样的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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