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鲍坐在黄包车内,闭着眼睛,脑中回想着昨天下午去看李金凤女儿时的情景,在那一番诡异的变化之后,不管他怎么继续摇那铃铛,这小女孩都再也没有反应,只得暂时作罢。但是郑鲍心中却始终觉得,引出这小女孩记忆的是真的铃声也好,又或是别的类似的事物也好,在那凶案现场总应当留下些相关的线索,于是一大早就出了门,向定康路而去。
黄包车夫卖力的朝前跑着,在让过一辆有轨电车后,向左转去,进入一条小弄堂,穿过这条弄堂,就来到了定康路。郑鲍走下车来,付了车钱,那车夫向道了一声谢,然后就拉了车子离开了。
郑鲍仰头望着那四十四号的小楼,心中暗想:“可惜现场已被那些不知所谓的学生搞乱了,也不晓得能不能找到线索。唉……也只有走一步是一步,先进去看了再说。”他刚要迈动步子,却听身边一人说道:“请问……这一位可是巡捕房的先生?”郑鲍转过身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沿街卖果子的,挑着一副担子,大约四、五十岁年纪,回答道:“不错,我是巡捕房的探长,我姓郑。”
那卖水果的道:“我姓李,叫李忠。卖水果卖了一辈子了,人家都叫我水果李。前几天我见先生一直在那小楼内进出,而那些守门的巡警也都很怕先生,所以大着胆子上来问一问,想不到竟然是一位探长。”说完,伸手向那四十四号指了指,小声道,“郑探长可是专门查那起凶案的么?”郑鲍听这水果李话中似乎另有所指,心中一动,连忙说道:“不错,这凶案正是由我负责。莫非……你知道些什么消息内情?”李忠点了点头,然后拉着郑鲍走到一旁僻静之处,放下了水果担子,说道:“我也不晓得有用没有用,但我在出事的那天早晨曾看见过那死了的李金凤。”郑鲍心想:“出事的那天早晨?那不正是李金凤已死了一晚的时间?”这话自然是不好说出口的,道:“你就把你晓得的讲出来吧,我想多少总是有些帮助的。”
李忠开始说道:“我这水果摊子在这条路上摆了二十多年了,那李金凤以前常来我这里光顾,有时还会带了一个小姑娘一起来,说是她的女儿,所以我对她印象很深,但是她最近几个月就不太来买水果了,也不晓得是为什么。我记得那天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人越躺越难过,于是干脆早早的挑了担子出来摆摊。当时大约只有四、五点钟,天还没全亮,外面的大马路上人都不多,这条小路上更是没什么人了。我摆好了摊子,就靠在墙上休息,没坐多久,居然就开始犯起困来,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看到一个女人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等那女人走到我对面时,我看的很清楚,竟然就是那李金凤。我叫了她一声,本想招揽一下生意,但谁想她根本没理我,只是自己向前走去。她走路的动作就好像……就好像吃醉了酒一样,一步一晃的。而且……”李忠说到这里,忽然凑近了郑鲍的耳朵,继续说道,“最怪异的是,李金凤全身都是湿的,就好像刚从水里爬出来的一样。”
郑鲍奇道:“你说李金凤喝醉了酒?还浑身湿透?”李忠摆手道:“她有没有喝醉酒我不能肯定,我只是说她走路的那模样象而已。至于浑身湿透嘛……倒也算不上,但那身衣服还有头发确实是带水的。”郑鲍并非听不懂李忠的话,而是已习惯于故意这样错问一句,以确定对方所说的内容,他点了点头,道:“那你可看清李金凤穿了什么衣服?”李忠想了一想,说道:“她好像是穿了一件绣花边的粗布旗袍,是酱紫色的。”郑鲍暗想:“这李忠说曾在李金凤死后看到了她,倒也不奇,沈家阿婆那天不也曾和李金凤一起打了半天的玻璃丝包么?他说的这套衣服正是发现尸体时死者所穿,也是半分不差。这件事情可又多了几分蹊跷,那李金凤为什么走路会晃晃悠悠?又为什么身上会被水浸湿?”
那李忠继续说道:“这李金凤路过了我的摊子,就一直向前走。我看到她那东倒西歪的模样,还真想上去扶她一把,但是想到男女有别,终究没敢。”郑鲍问道:“那她最后可是回到了自己家里?”李忠点头道:“是的,我看着她开门进去的。”郑鲍道:“在这之后还有什么别的发现?比如又看见什么人,又或是发生什么事?”李忠摇头道:“那倒都没有。”郑鲍点了点头,谢过了李忠,虽然心中迷惑丛生,但一时也不能解释,依旧独自一人走入四十四号内,并让守卫巡警帮他开了门,踏入那小屋中,眼见这被马淑盈等搬得凌乱不堪的现场,不禁又叹了一口气,心中满是无奈。
郑鲍先从地板开始搜起,专挑那些阴暗角落,唯恐有什么线索被忽略,但是里外看过几遍,都没有收获。又细查房内的摆设饰物,只累得满头是汗,可惜也没发现什么。不得已,只得先坐在椅子上休息一阵,眼光仍旧随意游走在房内,以图寻到些灵感,就在此时,忽然觉得对面那大厨的抽屉有些奇怪。那几只抽屉全没有关死,或多或少都露了一条边在外面,而左首第三个甚至还夹住了一片衣角。郑鲍心中奇怪,站起身走过去,将那些抽屉一个一个打开,只见其中放的多是内外衣服,无不是杂乱堆在一起,就好像曾被人乱翻过一样,暗想:“这倒有些奇怪了,我们巡捕房搜查时都是小心翼翼,从不会翻的如此没有章法。这究竟是……”突然一个想法冲入了他的脑袋,连忙又去看房内的其他抽屉,果然大都一般模样,全是没有关好,内里的事物乱作一团,不由冷冷一笑,心道:“自从封锁现场之后,唯独前天夜里那些学生进来过。但是他们只是来做研究的,除了搬动家具露出墙壁以外,还有什么必要非得去将全屋的抽屉都乱翻一遍呢?这些学生虽然个个不知所谓,但却都自视颇高,又打着科学研究的名义,自然不屑、也不会做这样的宵小之为。那剩下的……只有沈家阿婆看到的女鬼了!不过……女鬼可不会去翻人家的东西。所以说,那个肯定是一个大活人没错!”
郑鲍重又坐回椅子上,继续他的推理:“倘若这女人是小偷之类,那事情未免也太巧。难道恰恰在撤去巡警的夜里,便来了盗偷么?即使真的就是这样巧,这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般小偷在行窃前往往会去目标处先踩点探查,看到这门口有巡警值守,自然就会另寻他处。试问那可偷之屋多的是,又何必来冒这样大的风险?那只有一种解释,这几天来那个女人一直就徘徊在这屋子周围,伺机而动,凑巧就被她撞见这么一个天大的机会。换句话说,这房内定然有一样极为要紧的东西,她一定要拿到手。”他捏了捏自己的额头,继续想道,“而且……这房门的锁并没有坏,显然两者进来时都用了钥匙。马淑盈他们的钥匙必然是樊某人给的,那这女人手中的钥匙又是哪里来的?如果她有心预谋,已然偷配了一把,早就可以动手,何以非要等到出了命案之后?万一被人发现,岂不是引火烧身?由此可见,这女人自己并没有钥匙,非得等另一人将钥匙给了她才能来。甚至……那个人还和她一同到过这里。不过,这女人来拿东西自然应该十分的隐秘,又为什么要故意大叫出声,引人注意?这可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顿了一顿,换了一番心思,“既然想不通此事,那就暂时放一放,我先来考虑那给她钥匙的人。嗯……最近有谁凭空出现,又有这屋子的钥匙呢?”念及此处,郑鲍不由豁然开朗,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呵呵……看来我得好好查一查周肃这条路了。这小子油腔滑调的,果然不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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