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罪犯是没有朋友的。在他们的世界中,只有社团、幕后老板、黑市、娼妓、嫖客、交易者、合伙人、同谋者、牺牲品以及老大,任何人都可能出卖和被出卖,在这条道上没有信义可言,没有人值得信任。霍尔曼在隆波克的10年间所遇到的大部分人都狡猾得很,他们之所以能被逮捕、被证明有罪,基本上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因为运气不好,碰到了迪克·特雷西(一位美国人家喻户晓的传利奇英雄)和夏洛克·福尔摩斯这样的神探;要么是被他们所认识和信任的人出卖。警察需要做的仅仅是坐收渔翁之利。此刻霍尔曼想要做的,就是去找个可能出卖沃伦·苏亚雷斯的人。
利奇从他在东洛杉矶开的小店的柜台后走出来。他紧紧地抱住霍尔曼,这是他们10年后第一次见面-那天,利奇在银行外面放风,等着霍尔曼出来,然后警察和FBI就赶到了;于是,按照他们从前的约定-利奇驾车逃离了现场。
霍尔曼与利奇的初次相遇是在加州少年拘留所中,当时他们都还只有14岁;霍尔曼是由于入店和入室行窃的罪名被捕,利奇是因为第二次偷车。利奇个子很小,但却毫无惧色,当时他在大院里被3个人暴打,这时候霍尔曼出现了,他的身材实在是太魁梧了,甚至只是用他那结实的肩膀,就把那群家伙打得鬼哭狼嚎,趴倒在地。之后的几天,利奇基本上什么也做不了,而他的那几个亲戚也好不到哪去。利奇是怀特·范斯家族第5代男丁,是加州帕科依玛臭名昭著的吉娃娃兄弟的侄子,那是70年代两个原本毫不起眼的危地马拉人,他们靠偷车到黑市上交易狠发了一笔横财,在洛杉矶当地名声大噪。当年,霍尔曼总是会给利奇偷回的那些保时捷和Vettes加满油,尽管这些车在他们手中基本上开不了多久,因为利奇常常是驾着它们去抢劫银行。每一次,霍尔曼都知道,两个人从来都是心照不宣,但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能够逍遥法外,两个亡命之徒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作案现场。
利奇一边笑着,一边坐到椅子上。在他咧开嘴笑的时候,他那颤动的粗糙皮肤上的伤疤和刺青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黑帮的那些岁月。现在他仍是怀特·范斯家族的成员,一个标签式的名字,只是已结束街头生涯。利奇那张纹理分明
的老脸突然变得悲伤起来,他的双眼失落地看着前方,直至最后才落到霍尔曼身上。
"你需要钱吗?我会为你安排好的,让你安顿下来。我的意思是,你不必再还我。"
"我想找个名叫沃伦·阿尔伯托·苏亚雷斯的家伙。"
利奇在椅子上转了一下身子,从桌面上一堆乱糟糟的物件中翻出一个厚厚的电话本。他翻过几页后,在一个名字上画了个圈,然后把这个本子推到桌子的另一端。
"这就是。你记去吧。"
霍尔曼扫了一眼那页纸-沃伦·阿尔伯托·苏亚雷斯。上面记着赛普里斯公园的一个地址和一个电话号码。当霍尔曼抬起头时,利奇正盯着他,好像霍尔曼是个傻子一样。
"你知道他去哪儿了么?"
"你为什么以为我就会知道这种事儿?"
"因为你是利奇。你总是无所不知。"
"那些日子早就过去了,兄弟。我现在是莫雷诺先生,你看看这里,我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生活了。我合法纳税。我还得了痔疮。"
"可你还是怀特·范斯。"
"我发誓,我可以告诉你-要是我知道那家伙在哪儿的话,我就被钉死50次-我真的已经再不是怀特·范斯了,他的一切都留在了青蛙城-这条河的上游,现在的我早就跟他毫无关系了,除了屁股上还有点疼。今天我这里的一半伙计都告了病假,他们都得靠我养活,我的店铺已经搞得一团糟了。"
说着利奇摊开他的双掌,做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然后继续他的"演说"。
"忘掉那扯淡的悬赏吧,霍尔曼。我告诉你,我会给你一笔钱的,你需要它。"
"我不是为了钱。"
"那为什么?"
"被他杀死的警察中有一个是我儿子。里奇长大后做了警察,你想不到吧?我的儿子。"
利奇的眼睛立刻瞪得溜圆,俨然带着一种奉若神明的敬畏。利奇曾见过那孩子几面,第一次是在利奇3岁时。当时霍尔曼说服唐娜,让自己带着儿子到洛杉矶的圣莫尼卡码头玩了一趟摩天轮。霍尔曼和利奇约好一同前往,但到了地方却又把利奇托付给利奇的女朋友,因为他和利奇在停车场看上了一辆"巡洋舰"。
"原来如此,我真遗憾。"
"那是他妈妈的功劳,利奇。我一直为他祈祷。让他别像我这样,让他像死2分钟TheTwoMinuteRule52他妈妈。"
"上帝果然应验了。"
"警察说苏亚雷斯杀了他。他们看见苏亚雷斯杀了4名警察,仅仅是因为其中一名叫福勒的警察,有人说是他杀了苏亚雷斯的弟弟。"
"我不知道这件事,兄弟。不管怎样,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他。我想找出是谁在帮他,找出背后的所有人。"
利奇活动了一下身下的座椅,发出"吱吱"的响声。他用自己粗糙的手擦拭了一下面颊,嘴里咕哝了一句,又似在琢磨着什么。拉丁帮的名字一般都取自于他们周边的环境,比如:欢乐谷帮、骰子街、加里蒂·洛马斯(Lomas为智利一铜矿地名)。青蛙城这个名字是源自于洛杉矶河的过去,那附近的居民一直都是伴着"咕咕"的蛙鸣声进入梦中,直到后来城市规划用水泥修出河道,这里的青蛙才就此绝迹。苏亚雷斯是"青蛙城帮"的一名成员?霍尔曼心里始终这样怀疑。因为那4名警察就死在这条河边。
利奇的双眼又慢慢盯住了霍尔曼。
"你要杀了他?那就是你想要做的吗?"
霍尔曼并不确信自己是否会那样做。他甚至都搞不清楚自己怎么又会同利奇坐在了一起。全洛杉矶的警察都在寻找沃伦·苏亚雷斯。
"霍尔曼?"
"他是我儿子。如果有人杀了你儿子,你也同样不能就这么坐视不理。"
"可你不是个杀手,霍尔曼。是的,那的确是个十恶不赦的浑蛋,但你一定要去做那个杀手吗?现实一点吧,我从未在你身上看到过杀手的本色。相信我,我曾见过许多冷血杀手,杀完一个孩子然后再把他的肢体吃掉,但那不是你。而且就算你杀了那小子,然后呢,坐着杀人犯的囚车被重新送回监狱,想想吧,这样做值得吗?"
"那你会怎么办呢?"
"直接杀了那浑蛋,砍下那小子的路袋,挂在我的车后让所有人都能看见,然后沿着加里蒂大道一直开过去。你要做这样的事吗?你能吗?"
"不。"
"那就让警察去做吧。他们失去了4个自己人,他们肯定在玩命地找那小子。"
霍尔曼知道利奇说的没错,但心中的郁愤之气还是不吐不快。
"那些警官,他们只会在案发后在警局里翻找家属表。他们在利奇的档案里,看到父亲一栏里是空白。他为我感到羞耻,甚至不愿承认我-所以才在父亲的一栏里留下了空白。但我不能,利奇。我是他父亲。我必须为他做点什么。"
利奇又坐了回去,静静地听着霍尔曼继续往下讲。53"我不能把这件事留给别人。现在,他们说是苏亚雷斯干的这件事。你说说看吧,利奇,哪来的小子这么厉害,能一个人就解决掉4个全副武装的警察,甚至快到连让他们拔枪还击的时间都没有。"
利奇耸了耸肩。
"有些家伙是从伊拉克回来的,兄弟。如果那小子在国外接受过训练,那他对这种事情就可能很在行。"
"这就是我想知道的。我需要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找到这到底是哪个浑蛋干的。我不是在跟警察赛跑,我只是想找到这个浑蛋。"
"好吧,你会得到一些帮助的。在他赛普里斯公园的房子外面,看上去就像警察们正在那里开会。我老婆和女儿午饭时刚刚开车路过那里,竟然他妈的有成群的人在门口把守!他老婆跑出去躲了起来。我已经把他家的地址给了你,不过那里现在是空的。"
"他老婆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情,霍尔曼?那小子又不是我们怀特·范斯家族的人。如果他是我们家族中的成员,又杀了你儿子的话,我会亲手宰了他。但他与青蛙城那伙人有关系的。"
"利奇?"
在从前的两次抢劫银行过程中,都有目击证人看到霍尔曼钻进车后,都还有另外一个家伙在开车。所以在霍尔曼落网后,FBI曾向他施压,让他交代同伙的姓名。但不管他们怎么问,霍尔曼始终守口如瓶。
霍尔曼接着说:"在我被捕以后,你睡过多少安稳觉呢?是不是担心我会把你供出去?"
利奇又重新变得面无表情。
"从来没有,连一个晚上都没有失眠过,说实话。"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是个硬汉。你是我兄弟。"
"那现在变了吗?还是与以前一样?"
"一样,我们还是兄弟。"
"那就帮我,利奇。我在哪儿能找到那女人?"
霍尔曼知道利奇肯定不喜欢这样,但利奇并没有犹豫。他拿起了电话。
"你自己倒点咖啡吧,兄弟。我要打几个电话。"
1小时后,霍尔曼走了出来,但利奇却并没有随他一起。10年后,有些事仍旧未变,但有些事已完全不一样了。
第九章
利奇提供的地址把霍尔曼带到一个靠近公路边上的陡峭小山,在山上一排疏疏落落的柏树后露出一个箱子似的木板屋。
他敲响了房门。
霍尔曼没指望里面能迅速有人回答,但一个年轻女人却立刻把门拉开。她看上去也就20出头,甚至比里奇还要年轻一些。但她的长相却不敢让人恭维:扁平的鼻子、凸出的龅牙、一头油腻的黑发随意地梳在路后,蓬松地穿过两侧的鬓角。
"沃伦不在这里,是吗?"
"我叫霍尔曼。你听说过我的名字吗?"
"快给我滚出去!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已经把这些都告诉给警察了。你是什么人?你没有向我出示你的证件。"
"我叫霍尔曼。那几个被杀的警察中,也有一个叫霍尔曼。你那该死的丈夫杀死了我儿子。你明白吗?"
"不!"
"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
"他去墨西哥了吗?我听说他去过河边。"
"他不会那么做的。我已经告诉过警方,他那会儿和我们在一起。"
"那他现在在哪儿呢?"
"我不知道。"
"告诉我谁把他藏起来了。"
"我不知道。我已经告诉过他们了,他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那天是我女儿的生日,也就是前天。他和我们一起为女儿过的生日。他没有杀过那些警察。"
"你女儿的生日?刚才那孩子?"
"我能够证明他是清白的,我已经给警察看过录像带。沃伦是跟我们在一起的。"
霍尔曼摇着头,一边痛苦地与自己进行着思想斗争,一边试图说服自己接受她正在述说的这些。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为那女孩开生日派对了吗?你请客人了吗?"
不管她说出谁的名字,也不管警察是什么态度,霍尔曼都不会轻易相信她的话,但是,她朝电视的方向挥了挥手。
"沃伦给我们带来一台录像机,这里是我的家。我们把她吹蜡烛以及我们一起庆祝的过程全都录了下来,也就是前天发生的事情。"
"那什么也不能证明。"
霍尔曼不知道她正在讲述的这些能证明什么。
"那些警官是在凌晨1点30分左右遇害的。"
"对!这盘带子是从凌晨1点开始的。电视里记录的是沃伦正在陪女儿玩的镜头,你可以去看录像带。"
"你们在三更半夜为你女儿开派对?"
"沃伦当时身上有官司,你知道吗?他出入的时候必须很小心。我父亲在看过这盘录像带之后,告诉我它可以证明沃伦当时是在家和我们在一起的。"
她似乎对自己正在讲述的这些很有信心,她相信这些已足以为丈夫洗脱罪名。如果这盘录像带是在地铁上播放的话,你必须做的是打电话到电视台,询问它发生的具体时间。
"好吧,让我看看。把它给我。"
"警察把它拿走了,他们说那是证据。"
霍尔曼终于明白了她正在讲述的一切。警察拿走了录像带,但很明显,他们并不相信这就能洗脱沃伦的罪名,所以他们公布了通缉令。霍尔曼已经很清楚她对自己丈夫的忠诚,于是他猜想她说自己不知道丈夫的行踪应该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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