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共有4名便衣参与了这次抓捕行动,但只有其中的两人将霍尔曼押解到帕克中心,红头发的警官叫武科维奇,另外一名拉丁裔警官叫福恩特斯。霍尔曼被洛杉矶警察局指派在5个蹲守点之一的特警逮捕了,在霍尔曼一生被逮捕的每一个案子中,除了最后一个(当时拘捕他的是一个名为凯瑟琳·波拉德的FBI探员)以外,他曾先后被洛杉矶警察局的19个分局逮捕过。他亦曾被关押在县男子监狱两次,联邦男子拘留中心3次,但他还从未被送到过帕克中心。当霍尔曼被带到帕克中心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又陷入麻烦堆里了。
帕克中心是洛杉矶警察局的总部所在地:那是一幢高高的、白色的玻璃建筑,里面设有国内刑事案件调查组、各种民事案件管理局、重大抢劫杀人案调查组,后者旗下又分别设有杀人案、抢劫案和强xx案特别调查组。总部下面的19个分局都有负责杀人、抢劫和性犯罪案件的侦探,但那些探员只在各自负责的区域内工作,而在总部的抢劫杀人案调查组工作的警员则负责全城范围的案子。
武科维奇和福恩特斯把霍尔曼带进三路的审讯室,足足审了他1个多小时,此后另一队警员接下去继续审。霍尔曼对警局的这套程序再熟悉不过。警察们总是反复地问着同样的问题,从中看你的回答是否发生改变。如果你的回答前后不一,就说明你在撒谎,所以霍尔曼把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全都交待清楚,不过省略了涉及利奇的那一段。当那个红头发警察武科维奇问道,他是如何得知玛丽亚·苏亚雷斯的下落时,霍尔曼告诉他们自己是从一个酒吧听到的,有几个青蛙城的小混混正在酒吧里吹牛,一个家伙说玛丽亚初中时就与他发生过性关系,那妞那时就是个荡妇,他还称沃伦之所以要杀警察,也很可能是与那婊子有关。他之所以编造出这样一段谎言,完全是为了掩饰涉及自己与利奇的那一段接触,现在它成了霍尔曼唯一的谎言。因为只有这么一段谎言,所以他在不停地应付警察的提问时才会始终保持清醒,尽管在谈到他时心里还是不免有点害怕。
那天晚上8点40分,霍尔曼仍被关在审讯室里,他已经被一波连着一波地审讯了6个多小时,既没有向他提供律师,也没把他登记在案。晚上8点41分,审讯室的门再一次被打开,武科维奇和一副新面孔走了进来。
新来的这个人看了霍尔曼一会儿,然后伸出了手。霍尔曼盯着他,心里想着这人看上去有点面熟。
"霍尔曼先生,我是约翰·兰登。我很遗憾你儿子的去世。"
兰登是第一位向他伸手的警官。他穿着一件长袖白衬衫,系着领带,没穿外套,一枚金色的警盾别在他的腰带上。兰登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霍尔曼的对面,武科维奇靠墙站着。
霍尔曼说:"我受到什么指控了吗?"
"武科维奇警官没有向你解释为什么把你带到这里来吗?"
"没有。"
霍尔曼突然想发女女发起来为何兰登如此面熟了。自己在酒吧电视里看到的那个警方新闻发布会中见过此人。他虽然不知道兰登的名字,但却认出了他。
兰登说:"当警方追踪你的车时,他们发现有32次尚未缴纳罚金的违章停车记录,另有9次明显的交通违章记录。"
霍尔曼惊讶万分:"天哪!"
武科维奇笑了笑。
"是的,当我们到汽车管理处调查时,发现你并不是这辆车的主人,它的主人是一个64岁的黑人男子。我们猜你是开错车了,伙计。"
兰登接着说:"我们已经跟佩里先生通过话了。他证明了你的清白,尽管你一直是在无证驾驶。现在让我们把话题转回苏亚雷斯夫人那里,你为什么去找她呢?"
这个同样的问题霍尔曼之前已经被问了36遍。他再一次给出同样的解释。
"我在找她丈夫。"
"对她的丈夫你了解多少?"
"我在电视上见过你。你也在找他。"
"你为什么要找他?"
"他杀了我儿子。"
"你是怎么找到苏亚雷斯夫人的?"
"他们的地址都在电话簿上。我去了他们家但那里到处都是人。我跑到他们家附近的酒吧里去打听,发现有几个家伙正在谈论他们,恰好我听到了银湖这个地名,而那个家伙也说自己认识她。他告诉我他和她的表兄弟们混在一起,我猜他说的是真的。因为,我的确在那里找到了她。"
兰登点了点头。
"他知道她的地址?"
"电话里的接线员给我的地址。我遇到的那个家伙只是告诉我她正跟谁呆在一起。这并不是什么交易,大部分老百姓都不会有未登记的号码的。"
兰登笑了笑,仍旧看着他。
"哪一家酒吧呢?"
霍尔曼与兰登对视了一下,然后又往武科维奇那边扫了一眼。
"我不知道那个地方的名字,只记得它在银湖大道西边的两处路障附近,是在北边。我清楚地记得它有个墨西哥语的名字。"
霍尔曼那天早上开车时曾路过那里,一排好几家都是墨西哥语的地名。
"哦,那么你能带我们再去一趟吗?"
"嗯,好的,当然可以。我三四个钟头前就告诉过武科维奇警官,我可以带你们去那里。"
"告诉你地址的那个人,如果你再见到他的话,你还能认出来吗?"
霍尔曼再次与兰登对视了一下,但这回放松了许多,丝毫没有在意。
"当然。如果他这会儿还在那里的话。"
武科维奇又笑了,他说:"嘿,你在耍我吗?"
兰登没有理会武科维奇。
"那么告诉我,霍尔曼先生,我是很严肃地问你这个问题,玛丽亚·苏亚雷斯告诉你什么能够帮助我们找到她丈夫的消息了吗?"
霍尔曼突然发现自己喜欢上兰登了。他喜欢这个人对找到沃伦·苏亚雷斯的炽烈欲望。
"没有,先生。"
"她不知道她丈夫藏在哪儿吗?"
"她说不知道。"
"她告诉你她丈夫谋杀警察的理由了吗?或者关于这件案子的其他内幕?"
"她说他丈夫是无辜的。她告诉我,当那场谋杀案发生的时候她丈夫和她们在一起。他们有个小女儿,她说那天刚好是她女儿的生日,他们录下一盘录像带能够证明当时沃伦是同她们呆在一起。她说已经把那盘录像带交给你们了。就是这些。"
兰登接着问道:"她承认确实不知道她丈夫的下落吗?"
"她一口咬定。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告诉你的了。"
"当你离开她那里时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和我以前做的一样,找人问问是否我还能发现一些线索。但随后我就碰到了武科维奇先生。"
武科维奇笑了起来,顺便挪动了一下他靠墙的姿势。
霍尔曼说:"我能问个问题吗?"
兰登耸了耸肩。
"问吧,我不能保证一定会回答你,先说出来听听。"
"真有那盘录像带吗?"
"她是给了我们一盘带子,但那并不能证明她所说的那些。问题是我们不能确定那盘录像带拍摄的时间。"
武科维奇接过话题:"他们不必在星期二的夜里凌晨1点录下这盘录像。我们找分析专家看过了那盘带子。她相信他们录下了那段时间的谈话现场,然后在录像机上回放给我们看。可是从那段录像上面,你看不出这段画面最初发生的时间,它只是一段没头没尾的录像。我们更相信它是在那天凌晨的谋杀案发生之后拍摄的。"
霍尔曼皱了皱眉。他明白像这样一盘录像带是怎样制成的,但他心里仍记得当自己掐住玛丽亚的脖子时她眼中流露出的恐惧。他以前在偷车和抢银行时曾经多次面对面地瞅着那些受到惊吓的人们,所以这给他留下一种直觉,她没有撒谎。
"等一等。你是说难道她与她丈夫合谋?"
兰登似乎没想好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停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手表,然后站起身来好像如释重负。
"这个问题暂时无法回答,还在调查中。"
"好的,我还有另一个问题。里奇的上司告诉我这个案子只是因为苏亚雷斯和其中一个叫福勒的警察之间的私人恩怨。这件事属实吗?"
兰登朝武科维奇点点头,示意让他来回答。
"没错。他们之间的恩怨始于1年以前。福勒和他手下的一名实习生在街上巡逻时拦住一名交通肇事者。那个人叫贾伊米·苏亚雷斯,是沃伦的弟弟。苏亚雷斯生性刚猛好斗。当时福勒知道他喝多了,把他从车里拽了出来,此后从他的裤兜里掏出了几块石头。当然了,苏亚雷斯声称福勒殴打了他,但他还是被判了3年监禁。在他入狱后的第二个月,在狱中的黑人和拉美人之间发生了一场争斗,贾伊米被打死了。于是沃伦就把这笔账记到了福勒头上。整个加州东部都知道他要让福勒为他弟弟的死付出代价。他的这种挑衅完全是公开的,毫无秘密可言。我们有两页纸的证人都曾听到过他威胁的话。"
霍尔曼默默地听着。他完全能够想象得出苏亚雷斯杀死那个他声称的害死他弟弟的仇人的场面,但这并没有破坏他的情绪。
"你们目前还有其他嫌疑人吗?"
"没有别的嫌疑人了。苏亚雷斯是唯一的一个。"
"这听起来有些不合情理,苏亚雷斯一个人实施的谋杀。他怎么知道他们当时在河边的?他是怎么找到他们的?一个街头流氓怎么可能干掉4个全副武装的警察,甚至没让他们射出一枪?"
霍尔曼无意间提高了嗓门,但马上他就后悔了。兰登似乎对此非常反感。他撇了撇嘴唇,然后又看看表,好像在焦急地等着约会。他主意已定,将目光又投回霍尔曼。
"他从东边桥底下偷袭他们,这就是他得手的原因。当他朝他们开火时,距离不足30英尺,这个射程足以枪枪致命。况且他使用的是贝内利自动式散弹步枪,可以连续发射12枚大口径子弹。你知道什么叫大口径子弹吗,霍尔曼先生?"
霍尔曼点点头。这句话让他感觉很别扭。
"两名警官被击中背部,他们根本来不及判断偷袭的方向。第三名警官可能还坐在他的车里。等他跳下车,转身的一瞬间被击中了。最后一名警官已经尽力去拔枪了,但很可惜在扣动扳机之前也中弹身亡了。不要问我哪一个是你的儿子,霍尔曼先生。我不会告诉你的。"
霍尔曼感觉冰冷。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兰登再次看了看表。
"我们知道有且只有一名枪手,因为所有的弹壳都是从同一支枪膛射出。这个人就是苏亚雷斯。这盘录像带只是为了掩盖他的罪行作出的伪证。至于你,我们会还你自由的。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同意这一点,但你可以走了。我们会把你送回到你的车那里。"
霍尔曼起身,但他仍旧有疑问,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回不急着离开警察局。
"你们都到哪些地方找那兔崽子了?你们找到线索了吗?"
兰登看了武科维奇一眼,武科维奇毫无表情。兰登又回过头来看着霍尔曼。
"我们已经找到他了。在今天傍晚6点20分,沃伦·阿尔伯特·苏亚雷斯被发现开枪自杀了。"
武科维奇摸着自己的下巴。
"跟谋杀你儿子用的是同一支枪。子弹直接从自己的路袋穿过,死的时候那把枪还紧握在手里。"
兰登再一次张开了手臂。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霍尔曼感觉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但他还是不自觉地紧握了一下手。
"我很遗憾,霍尔曼先生。我很遗憾4名警官就这样失去了他们的生命。这他妈的真是一种耻辱。"
霍尔曼没有吭声。他们把他关在这里整整一个傍晚,而苏亚雷斯就在这段时间死了。
霍尔曼说:"那你为什么还要问我他老婆知不知道他的下落和我的下一步行动?"
"看看她是否在向我撒谎。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儿。"
霍尔曼感觉自己被激怒了,但他强压怒火。兰登打开了房间的门。
"让我们把这件事说清楚,不要再回去找苏亚雷斯夫人了。她丈夫也许是死了,但她仍旧是我们调查的对象。"
"你认为她也参与到这起谋杀当中?"
"她在试图帮他开脱,她是不是在之前就知道事情的真相,还有待调查。不要再卷入到这案子里来了。我们现在放你是因为你失去了儿子,但我们的宽容到此为止。如果让我们下次再把你请到这个屋里来的话,霍尔曼,我可就要起诉你了。我们彼此都听清楚了吧?"
霍尔曼点点头。
"放宽心吧,霍尔曼先生。我们已经逮到那浑蛋了。"
兰登没等霍尔曼回应便转身离开了房间。武科维奇从墙边走过来,轻轻地拍了拍霍尔曼的后背,就好像两个患难与共的兄弟。
"来吧,老兄。我带你回你的车那里。"
霍尔曼随着武科维奇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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