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谋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多管闲事（下）
第二十九章多管闲事（下）
庄磊后来没有再用李芊舒帮他写过作业，一是因为离高考没几天了，没有老师再看着他们写作业，二是因为李芊舒根本没空帮他写作业了。她私下里答应了好多班里的同学帮他们写作业，每天连自己的作业都不写了。
“他们那么欺负你，你为什么还要帮他们写作业啊？”庄磊不解地问李芊舒。
“因为不想被他们欺负啊。”李芊舒回答得漫不经心。
庄磊看了看她，“胡扯，”他说，“你才不在意他们欺不欺负你。”
李芊舒就翻了个白眼，“我没钱，好吧？”她不耐烦起来，“给他们写作业我还能赚点零花钱。我妈给我留的那点钱根本不够用的。”
庄磊就不作声了。过了好久，说，“我爸妈说，我要是考不好，他们就安排我去上海，我家有亲戚在那边，花点钱，能让我上一个三本，将来他们还能安排我找工作。”
“哦。”李芊舒心不在焉地答应着。
“但是我不想去上海。”庄磊说。
“哦。”
“你是不是中考完，就要跟你妈去广州了？”
“哦。”
“广州也挺好的。我问问我家亲戚，广州他们能不能给我安排安排。”
“哦。”
“你听没听我说话啊？”庄磊问。
“啊？”李芊舒恍然转过头来，问，“说什么话？”
庄磊就叹口气，也没心思重复自己刚说过的话了。
临近高考，学校也对他们这些差生放任自流，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庄磊乐得清闲，每天下午就去操场上踢球，一直踢到高考的前一天。学校给学生们早早放了假，为了让他们第二天考试能休息好。庄磊并不想休息，仍然在操场上踢球踢到太阳快下山，才满头大汗地回到教室拿了书包准备回家。路过韩俊骁的教室门口，一眼看到教室里空空的，就只有她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发呆。
教室门开着。他就冲她喊了一句。“干嘛呢？你们尖子生高考前都搞什么封建迷信？”
韩俊骁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看到是他，才回过神来，慌忙说，“没干嘛，我一会就回家。”
虽然高考前难得早放学，但韩俊骁却没打算走。她知道如果现在回了家，等着她的又是她爸无处不在的监视。明天就要高考了，她很怕自己心里的这根弦在人生中这件重要的大事发生之前就不小心断掉，只能拼命绷住，希望可以熬过去。她装作和其他放学的同学一起出门，然后去了厕所，等大家都走了，教室里没了人，才一个人又回来，在教室里空耗到正常的放学时间。
“哦，”庄磊说，“一起走吗？”
韩俊骁愣了一下。庄磊看似无意，换成别的同学，他应该也会这样顺口一问。但对于韩俊骁来说，却是错过就时不再来的邀请。
她怔住片刻，声音卡在嗓子眼里，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
“不了，”她说，“我一会再走。”
庄磊也没太在意，哦了一声，就自顾自地走了。
韩俊骁想，那是第一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她拒绝庄磊的邀请了，从那以后，她和庄磊也不会再有共处的机会。
眼见着天色逐渐暗下去，韩俊骁收拾书包准备回家，却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她的准考证不见了。
班主任千叮咛万嘱咐所有的同学，明天去考场一定不能忘带身份证准考证。她像大多数同学一样，按老师的要求准备了一个塑料的透明夹子，把证件进去，放在书包夹层里，时不时伸手摸摸。但刚才她收拾好书包，下意识去摸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夹子不见了。
只装了两个证件的夹子虽然小，但如果不是把书包倒过来抖，也不至于掉出去。韩俊骁就在座位上把所有东西倒出来，把书包翻了个底掉，也没有找着。
她慌起来，细细回想，大家都准备放学的那个时候，她把夹子从桌上拿起来放进书包里，然后背着书包装作跟大家一样出去，上了个厕所，又回来坐下。回来之后教室里就她一个人，也没再摸过夹子。
她腾地起身，冲到厕所里找了一阵，一无所获。又回来在座位附近翻找，还是没有。
韩俊骁愣在原地。她想起放学前班里几个同学问她，“明天考试你爸是不是要送你去考场啊？”
韩俊骁不想回答，他们就又嘻嘻哈哈地笑着说，“那干脆让你爸替你考了算了！”
韩俊骁还是不说话。
“你们说，要是韩俊骁没考状元，她爸是不是还要到学校来闹？”
“将来哪个大学录取她，她爸估计就去哪个学校闹！”
“天，那个大学也太倒霉了吧！”
大家哈哈大笑的时候，班主任在教室门口叫她，她就满脸通红地跑了出去。
班主任又叮嘱了她几句，无非是心态放平放轻松，正常发挥，不要紧张之类的，不说还好越说越紧张的话。韩俊骁再次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时候，刚才笑她的几个同学早就和其他人一起陆陆续续离开了教室。
他们动了她的书包，一定是。
他们看见她把夹子从桌上放进书包里了，就趁老师叫她的时候把夹子偷走了。
但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害她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吗？如果她因为没了准考证不能去高考，他们就能多考好几分吗？就能被名牌大学录取吗？
韩俊骁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并不能想明白这些深奥的问题，她只知道，她的证件没有了，如果今天晚上找不到，她明天就不能高考了。班主任老师是说过准考证如果丢了可以提前办临时的，但今晚才办肯定是来不及。
虽然她不想惊动班主任，因为让同学们知道，又该笑话她韩俊骁摆架子闹事了。但她知道没有时间了，再丢脸都没有顺利高考重要。
她背着书包跑到学校门口，跟门卫大爷说，“我要打电话。”
大爷探出头来看看她，“你怎么还没走？学校都没人了。”
“我明天高考，我准考证丢了，我要给我们班主任打电话。”韩俊骁焦急地说。
韩俊骁虽然不想再因为“闹事”被笑话，但她也明白什么事都重要不过高考。她给班主任老师打了电话，说了前因后果，班主任很快就分别给那几个同学的家里打了电话。几个学生虽然恶作剧的时候不过脑子，但是毕竟胆子小，班主任厉声批评几句，一个个立刻就怂了。其中一个男生承认，他把韩俊骁的证件夹趁放学的时候带出教学楼，扔到了操场看台后面的树丛里。
操场看台在整个校园的最外侧，晚上也没有灯。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韩俊骁虽然害怕，但是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一个人往黑漆漆的看台后面走过去。她拿着跟门卫大爷借来的手电，小心翼翼地照着树丛，来回找了两遍，终于借着塑料的微弱反光，找到了被扔在墙角的夹子。还好证件都好好地在夹子里，除了沾上了灰土之外完好无损。
韩俊骁如释重负，也不顾自己满头满脸都是灰，扑上去捡起夹子就紧赶慢赶地出了学校。把手电还给门卫大爷，大爷看她狼狈，还在后面冲她喊了一句。“姑娘，别着急啊，明天好好考试！”
韩俊骁也没顾上跟大爷道谢。回家的末班车已经没有了，她只好步行几站路回家。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一边惦记着她爸要求的回家时间早就过了，还是高考前一天，她心里慌得要命，不知道是该担心明天的考试，还是她爸的惩罚，又或是同学们的嘲笑。
还有两条街就快到家了。韩俊骁虽然疲惫不堪，但还是尽量加快了脚步。走到路口一拐弯，突然迎面撞见几个骂骂咧咧的年轻人。
韩俊骁连忙躲了几步，想避开他们走。却听到其中一个说，“哎，这个女生有点眼熟，要不就问她要点吧。”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挡住。
“这么晚不回家？”其中一个说，“被我们碰上，还挺巧。借点钱花。”
李芊舒回到家里的时候，看到庄磊等在她家门口，就说，“你都不用写作业了，还来找我干嘛？”
庄磊就说，“不写作业就不能来找你吗？”
“没空。”李芊舒一边说，一边拿钥匙开门进屋。
“哎，你要是真的缺钱，我再问我妈要点，借给你。”庄磊说。
“干什么？”李芊舒警觉地看了他一眼，“之前姥姥生病的时候问你借的钱，我还没还你呢，不能再借了。”
“可以一起还。”庄磊连忙说，“你别给他们写作业了。万一被家长或者学校发现，多不好。”
“跟你有什么关系？”李芊舒说，“写的又不是你的作业。”
“我知道，”庄磊虽然被怼了，却也没有生气的意思，看李芊舒进了屋要关门，连忙伸手挡住，“我是说真的，你不能问你妈要钱吗？这不是她应该给的吗？哪能把自己孩子扔在老家不管？”
李芊舒不理他，“你再不松手，我关门了啊。”她说。
“哎别别别！我有正事，真有！”庄磊连忙叫唤。
“说。”李芊舒说。
“上次咱俩一起去的那个旧书摊，老板说新弄来不少书，你之前不是说想要的很多都不全了吗，要不要去看看？”
“真的？”李芊舒重又打开门。
“对啊，我刚从那边回来。”庄磊说，“走啊。”
“走。”
庄磊总去看武侠和漫画，跟旧书摊的老板混得熟，就总是租李芊舒想看的书回来借给她。两个人一起抱着书往家里走，到了路口一拐弯，看到几个人骂骂咧咧地堵在墙角。
庄磊一眼看到站在旁边的一个人，说，“哎，那不是李宏峰吗？”
李宏峰没考上高中，被家里逼着读了一个职业学校，平日里游手好闲，不知道都跟什么人混在一起，庄磊初中时虽然总和他一起打球，但也有日子没见到他了。
而李芊舒却惊讶地看着他们围着的那个人，说，“那不是韩俊骁吗？”
韩俊骁知道他们就是想要钱，她手里零花钱不多，但她爸给她钱并不是用来花的，如果发现没了，一定会打她。她虽然怕得要命，但还是犹豫着，死死攥着自己的书包。几个小混混开始不耐烦起来，韩俊骁突然看到了远处路过的庄磊和李芊舒。
李宏峰也看见了他们，但他看到李芊舒和庄磊在一起，就没敢对她说什么。
“走啊。”庄磊扯扯李芊舒的衣角。
李芊舒轻声说，“他们是要干嘛？”
“还能干嘛，要钱呗。”庄磊说，“你不知道，育才也有不少小孩被他们在路上堵过，无非是想敲诈几个零花钱。出不了事。”
李芊舒犹豫着站在原地。
“想什么呢？走啊！”庄磊推她，“别在这多管闲事。”
韩俊骁看到李芊舒远远地望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跟着庄磊一起走了。她突然就绝望起来，手脚发软，靠着墙角就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