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 正文 番外四：一百分先生（下）
“是。”他承认。
只走了一会儿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这条路走得太熟悉了，闭着眼睛都能开回家，所以就大意了，这当然是不应该的。
“前面路口右转靠边停一下。”晨来说。她语速很慢，差不多一字一句。
罗焰火从后视镜里看看她——脸上还笑微微的，大眼睛里的神情却一点儿都容不得怠慢……他知道如果不是当着CC和EE两个小朋友，她可不会这么“温柔”地跟他提要求。
指示灯换成绿色，他启动车子往前开了小小一段，停了车。
晨来指了下外面，说：“换我开。”
她说完也不等焰火有反应，亲了下EE，在CC“wow”一声惊呼里，开车门就下去了。
焰火擡手勾了下耳后的小发卷儿，看晨来已经过来拉开了车门，只好下车，“非要这样吗？”
晨来瞪了他一眼，上车关门，比划了一下，让他快点儿上车。焰火无奈地换到了副驾的位子上。晨来从储物盒里把他的墨镜拿出来单手戴上，等他系好安全带，轻轻拍了下方向盘，说：“孩子们，我们回家啦——你们可以想想等下午饭要吃什么……”
CC和EE开心地大叫，异口同声喊要小婶婶上回给做的那个“钉钉肉饼”……罗焰火听见跟着就说：“这个做起来太麻烦了，换一个……”
晨来隔着墨镜斜了他一眼，说：“又没问你——门钉肉饼吗？”
“对！还有馄饨！”CC拍手。
“还是上回那样的嘛？”晨来问。
CC点头。
晨来笑，她说这个可一点儿都不麻烦，因为，“我本来就打算今儿再试试做一回，一早起来面都发了，顺手塞冰箱里搁着，就等中午回家动手了……谁知道你们两个小家伙儿还惦记这口儿啊！”
焰火看着她，微笑，没出声。
车子转弯，拐进他们住的胡同儿。晨来把车子开得很稳，到大门口，停下来，她下了车，把EE抱出来。
焰火站在车边，等她们过来，要拉CC的手时，CC一溜烟儿跑到晨来身边去，拉拉妹妹的裤脚，让她下来，说：“妈妈说了不要缠着小婶婶抱抱。”
“没关系啦。”晨来笑着说。
“不要小婶婶抱抱，就……叔叔抱抱。”EE撒娇。
焰火笑起来，从晨来怀里把EE接过来，扛在肩上，一手把CC托起来，也抱稳，说：“都抱。”
他说着看了晨来，晨来对着他，脸就板着，此时眉一挑，示意他快走。
他走在前，她慢了几步，看着他。
周末他在家里，人就会显得比较松弛，可跟孩子们在一起，已经不是松弛的状态，而是会像孩子……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跟着上台阶。恰好此时焰火进了大门内，回头看她。她眉头忙皱了起来，他倒是笑了。
进门焰火也没把孩子们放下来，一路带进去，直到家里的狗子们听见动静跑出来，他才把她们放下来。春天的院子里，花木尚未完全复苏，小孩子和狗儿们一闹腾，突然让这儿显得生机勃勃起来……晨来站在焰火身边，看EE搂住Lasssie使劲儿亲，笑出来。
焰火低低身，在她耳边问：“还生气啊？”
晨来擡眼看他，答：“对。不过这会儿不跟你算账——先说下，这个月不准你开车。”
“好。”
“也不准你接送我。”她补充。
“哎，这过了吧……”
晨来瞪他，“再说再加码。”
焰火一把拉住她的手，隔着墨镜看她的眼睛。突然，他伸手把墨镜给她摘了下来，在她鼻梁上亲了一下。看她紧绷的脸上有那么一丝的错愕和好笑，他没笑，正经地点了点头，说：“好。”
“安全驾驶第一条就是集中精神——你忘了你怎么提醒我的了。”晨来又瞪他一眼。
去年她拿驾照的过程有点太顺利，焰火总是不放心她。她对开车没什么兴趣，只是觉得有这个需要了。焰火有时会不自觉开快车，因为这个她发过火……开车走神这还是第一次发现。
她皱了下眉，擡眼看他，问：“你是累了吗？昨晚没睡好？”
焰火看着她，慢吞吞地眨了眨眼，一副“我昨晚睡没睡好你不知道吗”的神气。她立即意会过来，脸上一热擡脚就照着他腿上轻轻来了一下……她咬牙道：“你给我等着！”
焰火笑着要拉她的手，被她一巴掌拍掉，转身拍拍手招呼CC和EE。焰火说你先去换衣服吧，我照顾她们。他说着，在她后脑勺吻了一下，过去一边儿一个勒起CC和EE，往她们房间里跑去……晨来抚了抚后脑勺。
昨晚是太好了……他早上说今晚还能更好……她轻轻“哼”了一声。
这事儿不能轻易放过他，一定要让他记住。
刚才在车上，她忽然发现他出神的时候，车已经停下来了。虽然四周车流平稳，往来交通顺畅，没有危险也没有其他迹象显示可能会出现危险，但那一会儿，CC和EE娇嫩的小手握在她手心里，奶声奶气的声音和气息在她周围，她意识到哪怕令她们冒一点点的风险，都是不应该的，而后果也是很难负担的……
进了房门，她先去洗了把脸。
隔着几道门，她换衣服时，也能听见他们的笑语。她一边卷起袖子往那边走，要去看看焰火有没有把小姐妹俩照顾好，一边听他们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的，CC的语速快一点，EE还是安静些，多半都只是在姐姐说完之后“哦”或者“嗯”一声，着实憨态可掬……她走到门边，听见罗焰火低声笑，那笑声是从心底升上来的，在胸腔里产生共鸣，低沉又动人……他笑是因为CC说“没关系的火火叔叔，我爸爸也会被妈妈凶”、“小婶婶开车的样子好帅呀”、“火火叔叔，我跟妈妈说我要像小婶婶，将来做医生，我妈妈说很好”……他笑得越发响。
晨来抱着手臂，靠在门边，微笑。
他发觉她在，回过脸来，一笑。
晨来清了清喉，看看他，说：“你去换衣服，我来照顾她们……等下来餐厅找我们。”她拍拍手，也一手牵一个，转身先走了。
焰火站在廊下，看着她们穿过院子往餐厅去了，身后还跟着几只护卫似的大狗，看着看着，不禁笑出声来。他回身往卧室去，路上给宁昂发了条消息，让他放心，事儿都办妥了再来接孩子。宁昂回复说好，那晚饭前过来，问他方便留饭吗？焰火站下，冲晨来道：“晨来，小纨宁昂说来吃晚饭。”
“知道啦。”晨来头都没有回，带着两个孩子走出了院门。
进了餐厅，她让CC姐妹坐了，拿了食物和饮品来给她们选。两个孩子的饮食习惯一向非常好，知道等下要认真吃午饭，喝牛奶吃点心，都不过量。她坐在她们身边，不时递这个、拿那个……CC吃好了，眨眨眼看着她，似是有话要说。
晨来说：“有什么要求？尽管讲。”她说着，忍不住要笑——罗焰火这家伙有时蔫儿坏。CC和EE由他带的时候，简直予取予求。两个孩子教养好，不会提过分要求，可总是能感觉到什么是“宠爱”的……她有一次提醒焰火，说记得不要破坏小纨和宁昂跟孩子们之间已经形成的规则，免得他们难办……焰火说每一个小孩子都要有一个会把他“宠坏”的人、要有一个闯了祸可以放心依靠的人，CC和EE要是觉得“火火叔叔”就是这个人，再好不过啦——宠坏交回去，给他们添点儿麻烦又有什么不行！傅宁昂小时候给我使多少绊子、坏我多少好事儿……不能便宜了他。
真的，罗焰火，冒坏水儿时候，让人恨得牙痒……
晨来笑着，摸摸CC的头。
CC说：“火火叔叔刚才说，小婶婶是一百分太太。”
“……嗯？”晨来看着CC。
“我爸爸说妈妈是一百分总经理，九十九分太太，因为凶巴巴，扣一分。”CC小声说。
晨来不自觉地靠近她一些，身子低下去，能看清CC那卷曲的睫毛……奶娃娃长大了许多，可仍然是漂亮到让人心颤的宝贝。她忍不住亲了CC一下。这孩子跟焰火是真的亲近……CC眉眼一弯，脸贴贴她的，说：“我问火火叔叔，小婶婶也会凶你呀，是不是也要扣分。火火叔叔说，不扣，再凶也是一百分。”
晨来微笑，心里念了一句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口甜舌滑了……听见脚步声，她擡起头来，看到焰火走了进来。
他换了舒服的毛衫长裤，自自在在地走过来，伸手拿了块饼干，问：“在说我嘛？”
“嗯，在说你是‘随时会被扣满十二分先生’。”晨来指指座位让他坐下，“你陪CC她们玩一会儿，我去准备午饭——CC，午饭的蔬菜里会有胡萝卜青豆和西蓝花，要努力多吃一口哦……不要学火火叔叔，吃口胡萝卜都要讨价还价。”
焰火咬了口饼干，本想反驳晨来，说自己虽然不爱吃可也没有不吃、而且每天都有服用她交代的补剂……但看她大眼睛眨呀眨、CC和EE脸上认真的神情，只好答应。等晨来转身，他才悄悄说：“好凶。”
“扣分吗？”CC问。
“算了。”焰火笑着说。
他坐下来，想了想，又笑……跟小孩子们在一起，大人也会变得幼稚起来吧。他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有哪里不对劲……他挪了下椅子，看晨来没戴围裙，跟CC说跟妹妹在这里不要离开，起身过来，拿了条围裙，问：“我帮你？”
“不用。你照顾好她们就行。”晨来看见他手里的围裙，伸手要接。
他走过来，给她系好。
她正忙着，他却不急着走开。
“呀！”她手上沾着面粉，只好擡肘推他。“别捣乱……去那边玩。”
他笑，手臂环住她的腰，擡头问：“CC，问问小E要不要玩面团？”
听CC和EE一齐喊“要”，晨来笑了，招招手让她们过来。反正地方够大，让他跟孩子们在这儿玩也不错……“但是不能浪费，等下不管揉成什么样、多丑都要自己吃掉。你们算好了自己有多大的胃口……CC和EE吃不掉没关系，火火叔叔会负责包圆儿。”
她等焰火把两个小家伙安置好，分给她们一团面，自己着手准备做肉饼。
焰火坐在孩子们中间，过一会儿，擡眼看看晨来在做什么——在厨房里，她总是游刃有余。不管做什么，哪怕第一次动手试做，都气定神闲的，很有种面对千军万马，指挥若定的气势……二伯有次说，晨来，大将之风。
嗯，第一次试做这门钉肉饼那面和得硬了，做出来的饼要是砸脑门上真的能“钉钉”作响，她很认真地分析到底哪里不对，一点点改善……这让他再次确信，晨来不管做什么，都一定会做到最好。
其实那些在她看来并不成功的尝试，也算不上失败，起码他吃起来觉得还不错……他笑。
“又傻乐……想什么呢？”晨来问。“维生素吃了吗？”
“吃了。好像比昨天多一颗？”焰火随口问。
“对。”晨来转身去拿勺子，瞥了他一眼。“多一颗你也吃，不问问我？我是忘了跟你讲……”
“我看下面几天药盒里的数量都一样，估计不是放错，就没问。”他说。
“我也可能出错啊，以后要确认再吃……剂量出错补剂变毒药，糟糕。”
“毒药就毒药嘛。”焰火不在意地笑着，拿手指去戳EE捏的那条小青虫，惹得小姑娘拿手拍他，面粉飞起来……
晨来本来想说什么，看着他那样子，轻轻说了句“幼稚鬼”，转身去和肉馅了。
CC跑来扒着操作台边缘看她怎么做，看着生面团咽口水，那样子太可爱了……她干脆拿了个脚踏放在身边，让CC也做一个。
这样简单的市井小食，能讨得小孩子喜欢，也是有点出乎意料。不过也幸好是这样简单的食物，她才能说做就动手做起来。
上回小纨夫妇带女儿们来，天气还冷。那天聚会的几家都带了孩子来。从午餐吃到晚餐加宵夜，西厨做了换中厨，总结下来，在大人孩子们中获得一致好评的是她从娘家顺手牵羊来放在桌角并不太起眼的一篮门钉肉饼——那几天父亲感冒，过午她趁客人们小憩，溜回家一趟。母亲刚好在家烙饼，说父亲一生病就嘴馋，突然想吃这口儿……她走的时候就带了一打。路上闻着太香了，受不了馋虫勾引，吃了半个，到家被焰火发现，吃了另外半个，说好吃。客人们午睡陆续醒了，接着聊天喝茶，就是CC闻到香味找到了这一篮肉饼，一会儿的工夫就被孩子们瓜分一空……焰火回头再找，已经没了。
又过了几天，焰火还提起这事儿，说那天在外面吃饭，酒店也有，就点了一份，上来一尝，味道不太对，没家里的好吃。
她顺口说那容易，等我要来配方自己学着做，以后你什么时候想吃就做……她倒也没有开玩笑，认真试着做了几次，虽然没有母亲做得那么地道，也颇能吃——她在厨艺上还是有点儿自信的，只是平常很少有时间动手罢了……好在焰火从来不是个觉得无论如何妻子都得会动手做饭的丈夫。他挑嘴是极挑嘴的，但她做的，他倒是都肯吃，不做，他也不要求，有时她要做什么，他还会问一句“麻烦吗”，要是麻烦，他就会说让厨师做或者许阿姨做……“省下来的时间你不如睡会儿觉”，他总这么说。
这个人……要不是想做给他吃，她当然不如多睡会儿觉去！
“这个饼一定惹你生气了。”
她看看，可不，面板上的这个饼，被她手掌压得过于扁平了……她瞟了他一眼，绷住脸，说：“对。等下惩罚它，把它咬碎、吃掉……快，去把火打开。”
他笑着走开了，停了停，她也才笑了……
他们两个带着两个孩子玩也玩了、吃也吃了，开开心心忙到快一点钟，照顾孩子们睡午觉，才坐下来休息。
EE一定要跟Belle睡在它的小帐篷里。没办法，他们俩只好另找了一个帐篷来，搭在狗子的帐篷边。看着CC乖巧地陪着妹妹进帐篷睡下，两姐妹头碰头，安稳而眠，晨来长出了一口气，这才觉得有点累。
她拍拍焰火，让他伸直腿，自己躺下来，枕在他腿上。
焰火抚抚她额头，低声问：“不然去床上？”
“干嘛？”她睁开眼，看着他的眼睛。
“啊，”他应声，“我的意思是，回房间？”
她微微瞪他一眼，“就在这儿……好好儿的，别动。休息就休息，不要胡思乱想……孩子们在这儿呢。”
他笑起来。
她轻轻拍他一下，“小点儿声，别吵醒她们。”
“嗯。”他答应着，低头亲了她一下。
“正经一点，我问你，回来路上，你那是想什么去了？”她问。
焰火就把在甜品店遇到容家父女的事告诉了她。
他说的时候，晨来一言不发。说完了，她也有好一会儿没出声。他的腿有点麻了，但是没动。她忽然坐了起来，扯过两个靠垫来，拉他并排躺了。他挪了挪，推开自己那个，跟她枕一个，这样，她跟他就紧紧靠在一起了……他微笑——今儿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过去，她确实还没跟他仔细算账呢，也不知道她还会想什么招儿治他，让他长记性。别的不说，今晚要是她发脾气要分房睡，就是酷刑了……她翻了下身，手臂搭在他腰上。
他有点不敢动，怕一动触发什么机关。
“……我想象里吧，纱衣可能会长成芭蕾少女……没想到会歪到拳击少年的路上去。这倒有意思起来了……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是吧？好帅气啊……”她声音轻缓，带着点笑意。“她爸爸把她照顾得很好。”
“看得出来。”他说。
“以前，住院期间，也总是他陪着孩子。焰火，”晨来咽了口唾沫，喉咙有点哑。焰火应声，她握着他的手，说：“我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万一、比如说，我们有孩子，可有一天我突然不在了，你要怎么办？”
“好好把孩子养大成人，早点去见你。”焰火平静地说。
“不。不用早点来。你好好生活……再爱一个人，爱很多人……不要一个人孤单太久，知道吗？”
“知道了。”
“那我就放心了。”
“干嘛突然说这个？”
“突然想到的。你以后开车一定不要走神。”晨来轻声说。“这是重点。”
“好。”他应声。手指轻轻划过她的手背，很轻很轻的。“你下周去体检？”
“已经做完了。”她说。
“嗯？”他皱眉。
“结果都出来了……基本都正常。”她说。
“没蒙我吧？我体检之后，你就逼着我吃这个吃那个……”他说着，捏捏她耳垂。她下令让他吃，他就得吃。专业的欺负业余的，很没辙。
“你这人……那我打今儿起陪你吃还不行吗？”
“你吃几颗？你每天让我吃五颗，今儿又加一颗，六颗了！”
“唷，还挺会数数儿，就怕人不知道你数学是强项……”她笑，手臂缠住他的腰，收了收，抱紧他。“是是是，你是一百分先生……”
“你是一百分太太——不吓我的时候是一万分太太。”他说。
晨来笑，摇头，“你是一百分，我只是‘差不多太太’。”
她笑着笑着，声音不自觉就大起来，忽然意识到，擡头看看帐篷里——两个孩子睡得正香，没被她吵醒，放下心来。
她看看焰火，她的枕边人，靠近他一些，在他唇上亲了亲。
这一下，还真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他也擡头看了看帐篷里，拥紧她，深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