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卖瓜。
彭安一回到旅馆,没见到人。他检查了枪械木箱。
陆姩拿走了一把枪,一把匕首。
彭安用手指拧了一下眼镜链。
她在这般情势下,离他而去,她不会不知道自己危机重重。
她对别人狠,她对自己一样狠。
彭安打电话给陈展星。
陈展星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彭安,你他妈行不行?”
这阵子,云门在外暂停行动,只在暗中盯梢,也有掌握鹰记的行踪。分析几个鹰记的据点,没有花太多时间。
陈展星又说:“我安排几个人跟着你。”
“不用,人多碍事。”彭安冷静,“我有新计划,之后再跟你细说。”
“她如果出事,你也死在外头,别回来了!”陈展星说完,大喘个不停。
*
车子飞驰,速度越来越快。
轮胎发出沉闷咆哮,直到面前出现一个生锈铁大门,彭安将油门踩到底,引擎的轰鸣填满他的耳腔。
撞击瞬间,金属和金属摩擦划出一道刺耳的爆响。铁大门“嘎吱”一声,倒塌在地。
车子受到冲击,玻璃碎落一地。
彭安急急把方向盘转了个弯,猛地拉起手刹,撞到树上。他不做多余动作,立即下车。
守在外人急急进去仓库汇报。
很快的,大金链一行人走了出来。
恰巧,阳光从缝隙打下,落在彭安的脸,光影重重。
大金链只觉这青年晦暗难测。他再望一眼卡在两棵树中间的车子,问:“你一个人来?”
“对。”彭安冷冷的,“我要见仇博裕。”
仇博裕,正是本要出席电影首映礼的仇大老板。
“大胆,我们——”马骝突然住口。
大金链横眉:“你来错地方了。”
彭安:“我要见鹰记的仇博裕。”
“没这个人。”大金链拿枪,动作利索,“一个人来,算你有胆子,不识时务者还是早点死吧,投胎一户好人家。”
彭安:“你们的东西被抢了。”
大金链:“什么意思?东西不在那个女人手上?她骗我?”
彭安没有拆穿陆姩的谎话,说:“地图在她手上,但是仓库里的军火已经被转移了。”
“你是云门的人?”大金链的眼睛倏地睁得圆圆。他们一直避讳说“军火”。
彭安沉默当承认。
大金链:“鹰记和云门水火不容。”
彭安:“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我能助你们一臂之力,除非你们真的不要东西了。”
大金链嗤声:“你们能这么好心?”
彭安:“当然不,我来换里面那个人。”
大金链:“有情有义。”
“黄金晟,你把这个消息告诉仇博裕,由他来定夺。”
大金链名叫黄金晟,是鹰记的头目之一。他行走江湖,对外的称号叫“大金佬”,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他眯了眯眼睛:“看来云门有两下子,把我们的底细都查清楚了。”
彭安:“你放了里面的人,我还你东西。”
马骝:“大金哥,这男人估计跟那个女人一样,满嘴谎话。”
黄金晟看着彭安:“你有什么办法?”
彭安:“我要和仇博裕谈。”
黄金晟示意马骝:“把人请回去。”所谓的“请”就是“生擒”。
马骝要上前。
彭安:“我不喜欢别人碰我。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跑。”
马骝脸上扭曲。妈的,一对狗男女,单枪匹马还要装腔作势,都是一副“别碰我”的作派。
黄金晟:“把枪交上来。”
彭安把枪交给马骝,自己拍了拍身子,表示没有其他武器。
黄金晟的态度有了些转变。
不管怎么说,云门能查出“东西”是军火,也算是有点门路的。收拾人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暂且信着这人的话,如果东西要不回来,再取这一对男女的性命也不迟。
彭安问:“对了,我的人还好好的吗?”
黄金晟:“好好的,连根毛都没有掉。”
彭安:“我如何信你?”
黄金晟撇了撇嘴:“把人带出来。”
陆姩正着急,外面“她的姘头”是什么情况。
马骝进来:“你的姘头胆子挺大,一个人就来了。”
陆姩也猜出那人是谁,这几日与她形影不离的,唯有彭安。她跟着马骝出去。
树下的男人长身玉立。他左边的镜片裂了一条锋利的细纹,当他收敛起所有的温和,锋芒比这一群在□□的人更冷冽。
彭安的眼镜在刚刚撞车时,碎了一条缝。他的左眼视线扭曲。正是因为看不清,他只注意到她的身形。
她是自由的,没有被捆被绑,她仿佛天生的柔弱无骨,摇曳间如一片柳叶。
见她立在那群男人堆里,他倏地燃起一股陌生的杀意。
黄金晟:“怎么样?人好好的吧?”
彭安点头:“你放她走,我留下来。”
陆姩拒绝:“我不走。”
彭安:“……”
黄金晟堆起脸上的横肉:“我一个都不放。”
*
这下可好,两个人都被关在仓库。
彭安问:“你为什么要留下?”
陆姩问:“你为什么要过来?”
二人好像都在指责对方。
陆姩:“你就一个人来?”
彭安:“嗯。”
陆姩:“我以为英雄救美都是开辆坦克过来的。”
彭安:“我以为陆小姐不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她见到他镜片上的裂痕,十分碍眼:“把眼镜摘了。”
“我看不清。”
“如果镜片玻璃刺进你的眼睛,你这辈子都别想看清了。”
彭安摘下眼镜。
陆姩伸出两只手指,横到他面前:“这是几?”
“陆小姐,我是近视,不是瞎子。”
她收回手。二人哪怕是闲谈,都和从前不一样。无论她如何期望她能留住她的彭安,他也始终不是了。
彭安直接掰下了左镜片,留一个镜框,再戴上去。
陆姩又想说什么,但是怎么问好像都有点关心的意味,于是不问。
黄金晟进来:“他答应见你,不过他不来仓库,你们俩运气好,可以住宽敞明亮的房间了。”
二人被转移出去。
经马骝提醒,黄金晟要搜陆姩的身。
她当下拒绝。
还有一个冷脸的彭安挡在前面。
“既然你们两个有男女关系,直接住一间房。”黄金晟觉得,再也没有像自己这么宽容的□□老大了。
陆姩转身进房间,见到窗台上的一盆水仙,嫩绿叶片上留有晶莹的水珠,爽心悦目。
彭安:“我什么时候能够见到仇博裕?”
黄金晟:“你没有问的资格,你只能在这里等着。”
沙发比在仓库坐冷地板舒服,窗外有碧波荡漾的湖水,平静清澈,岸边翠绿,郁郁葱葱。
与之前的仓库简直天壤之别。
待黄金晟离开,陆姩问:“仇博裕是谁?”
彭安:“他是那场电影的投资人,本来他要去首映礼,不过临时更改了行程。”
“你去电影院是为了见他?”
“黄金晟算起来是鹰记的二当家,但对外他假装自己是老大。仇博裕一开始有漂白的想法,他在成立鹰记的时候就不过分暴露自己,轮到他出面的场合,大多数用代号‘海东青’,后来摇身一变成了仇大老板,还是热衷公益的大善人。他有意和鹰记撇清关系。”
陆姩:“你又如何得知?”
彭安:“云门到香港不是盲目行事。”
也是,陈展星肯定收集了资料才敢来。“你要跟仇博裕谈什么?”
彭安:“事发突然,我们只能见机行事,我和仇博裕谈得如何,要谈完了才知道。”
陆姩:“万一他不跟你谈,直接一枪崩了你?”
彭安:“所以,陆小姐要给自己留后路,拖延时间,等待云门营救。”
听上去,对于这一次的计划,彭安也没有把握。
他却让她宽心:“陆小姐,折腾一顿,你也累了,先休息吧。这几天没什么好好睡觉的时候。”
“真有万一,以后长眠的时间很久很久。”
“陆小姐,别担心,有我在。”
这男人奸诈狡猾,诡计多端,出口的话没一句真的。她说:“我不想欠你人情,今天是你自己来的,与我无关。你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别算到我的头上。”
“要算,也是算到鹰记的。”
她还是刺了他一声:“蠢不蠢,自己白白送上门。”
“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她讥笑:“你以为说说好话,我们的恩怨就烟消云散?”
“随你怎么想,只要你安好就行。”
这话一点也感动不了她。
彭安以前和她有说有笑,那是他给面具设下的性格,他本性没有“聊天”这一项。这时沉默着。
陆姩觉得这男人将她心中仅剩的那点光都夺走了,恨他恨得牙痒痒,也缝上自己的嘴巴。
说到底,关于鹰记的那东西,她不知道比知道更好,就让云门和鹰记肮脏交易去吧。
山林寂静,湖上飞过一只白鹭,在湖心划下细长的涟漪。生机勃勃。
房间的空气静得死气沉沉。
彭安清楚陆姩为什么单挑鹰记,她是狠了心要跟他反目成仇。
她都不看他,把头扭到一边,欣赏窗外景色。
过了一会,几个男人的大嗓门打破了寂静,几把或粗或细的声音聒噪得很。
陆姩过去窗边,向下望。
下一秒,眼前出现一只手掌。
一对深邃的线条贯穿手掌中。原来彭安有双重智慧线……难怪,城府极深。
她低斥:“你碍着我干嘛?”
彭安说:“别看,他们丑。”
“你不丑?”她没好气。
彭安有点怀念她这样的凶悍,这是特殊待遇。她唯有面对他时才有外露情绪。
他摘下眼镜:“我是一等一的好看。”
陆姩只见他眉骨立体,如剑入鬓,星眸冷冷清清,鼻梁高,唇薄又清晰。
她哼:“王婆卖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