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凯跳下车,打开强光手电,在巷子里来回扫视了几遍确认无人后,心里沉了下来。斩哥倒是一副不着急的样子,晃到垃圾箱旁,上下查看了一番,指指垃圾箱把手上脱落的焊点说:“被撬下来的。”
任凯问:“怎么办?”
斩哥没回话,挥挥手示意任凯上车。开出去很长一段路,斩哥还是一言不发,任凯也不敢开口,从斩哥脸颊上不断纠结的肌肉来看,斩哥很生气。在一个路口停车的时候,斩哥点上一根烟,居然笑了笑:“这王八蛋长本事了。”
“你觉得是谁干的?”
“管他谁干的。”斩哥吐出一口烟,“不管是谁干的,他和王桃都有麻烦了。”
“那怎么办?”
“先不管她。”斩哥发动警车,“手铐是防拨的,王桃自己打不开。这一区,也没人敢帮她开手铐。戴着手铐,她跑不了——先去找大水桶。”
大水桶是个很滑头的人,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废话,就是不往正题上引,还一个劲儿让斩哥放了小虎。
斩哥听了几句就没了耐心,直截了当地说要查大水桶改装和销售赃车的事。大水桶这才怕了,吞吞吐吐地说已经派人去查了,本地近期的确来了几个外人,但都是过路神仙,而且都是小毛贼,没胆子杀人。
斩哥的脸上看不出失望的表情,似乎对这一结果早有预见。
临走的时候,大水桶又提起小虎的事,斩哥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上了车,突然问大水桶:“看见王桃没有?”
大水桶被问得猝不及防:“没有。怎么了?”
斩哥没理他,挥挥手让他滚蛋。
警车开到一家便利店门口停下,斩哥又让任凯去买一包烟,泡一碗方便面。任凯有些不情愿,但是想到他可能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又让营业员加了两只卤蛋。
虽然已是深夜,天气仍然酷热难当。
等待营业员加热方便面的功夫,任凯一口气喝光了一瓶冰冻矿泉水。出门找垃圾箱的时候,不知从哪里闪出一个拾荒者,直盯盯地盯着他手里的空瓶子。
任凯见过这目光,也认出他正是上次在便利店门口遇到的拾荒者。
任凯把瓶子递给他,拾荒者动作麻利地把瓶子塞进背后的蛇皮袋,冲任凯笑出一口黄牙。
斩哥坐在车里,正在一张纸上涂涂抹抹,接过热气腾腾的碗面,毫不客气地大吃起来。任凯随手拿起那张纸,发现是一张本区的地图,上面红色签字笔画了几个圈。
“这是什么?”任凯指着那些红圈问道。
“这几起案件的案发地。”斩哥咽下一大口面,“能看出什么?”
任凯拿着地图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门道,斩哥“嗤”地笑一声,用叉子指指两个红圈:“看看这里,你不觉得距离有点太近了么?”
不错,这两个案发地相距只有一条街,直线距离不超过200米。可是,这能说明什么?
斩哥吃完了面,随手把碗丢出车窗,又点燃一颗烟,狠很地吸了一大口。
“作案时间密集,作案地点集中,犯罪的的随意性很强。”斩哥搔搔头发,“这跟查实的连环杀人犯都不同。”
看着目瞪口呆的任凯,斩哥忽然揶揄道:“大学生,说说吧,在学校里老师是怎么讲的?”
任凯的脸“腾”地红了,看到他的窘相,斩哥很开心,哈哈笑着发动了警车。
“这王八蛋不是本地常住人口。而且——”斩哥猛踩一脚油门,“他压根就没想躲着咱们。”
按照斩哥的说法,凶手应该在案发前才来本市谋生,从他丝毫没打算逃避侦查的做法来看,此人应该在精神或者智力方面有点问题,这也决定了他不可能从事高收入职业,换句话来讲,他应该很穷。任凯有些小小的兴奋,因为斩哥的推断也符合了他关于凶手“又变态,又没钱”的猜想。
任凯急不可待地操起手台,打算把这个发现汇报给局里,却被斩哥拦住了。
“你以为公安厅那些专家都是吃闲饭的?人家很快就会推断出这些。”斩哥关掉手台,“我们要做的就是抢在别人前面抓住那王八蛋。”
看任凯有些犹豫,斩哥冷冷地问道:“怎么,不想破大案子?”
破大案子,对人开这样的新警来说,的确有不可否认的诱惑力,但是任凯觉得,如果能调集所有警力对低收入者进行调查,会更快抓住凶手。也许,能避免悲剧再次发生。
任凯鼓足勇气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斩哥听,斩哥像盯陌生人一样上下打量了任凯半天,最后不冷不热地抛出一句:“你应该去做政委。”
的确如斩哥所说,分局第二天就下发了公安厅犯罪心理研究室对凶手所做的心理分析报告。报告中推测的凶手的职业和经济状况与斩哥的分析基本吻合。市局要求各分局彻查两年内落户于本市的外来人口,并把排查重点落在了低收入人群中。
散会后,斩哥并没急着离开,而是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抽烟。搭档不走,任凯也陪他坐着。回想起刚才例会通告的内容,任凯有些兴奋,也有些小小的遗憾,如果昨天把斩哥和自己的思路汇报给中队长,没准儿今天能表扬自己呢。正在胡思乱想,斩哥慢悠悠地开口了。
“你说,”斩哥眯缝着眼睛看着面前升起的烟雾,“那二齿铁钩会不会是凶手谋生的家伙呢?”
任凯想想也对,专门为了杀人而拎个二齿铁钩实在不划算,一块砖头就足够了,而且那玩意还不好隐藏和携带——也许二齿铁钩就是凶手平时干活的工具。
“什么人用二齿铁钩干活呢?”斩哥的语调很低,既像发问,又像自言自语。
任凯被这个问题吸引住了,挠着脑袋苦思冥想。他的视线落在前面桌子上的半瓶矿泉水上,心头豁然开朗。
“捡垃圾的!”任凯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拾荒者。”
斩哥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蹭”地一下站起来,把烟头一丢:“走吧,开工!”
走到门口,斩哥却意识到任凯还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不耐烦地催促道:“想什么呢!”一回头,却被搭档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
任凯大张着嘴看着斩哥,眼睛里满是惊恐。
“斩哥……”任凯结结巴巴地说,“王桃失踪前……就被我们……你拷在了垃圾箱上。”
烈日下的小巷似乎比街道上还要炎热。
任凯竭力屏住呼吸,可是垃圾箱里散发的恶臭还是不时地蹿进鼻腔里。他从路边捡起一段树枝,边驱赶覆盖在垃圾箱上的大团苍蝇,边在垃圾箱里戳来戳去。
“你干什么?”斩哥皱着眉头问。
“我看看……”任凯一开口,立刻感到扑面而来的恶臭,“……王桃在不在里面……”
“别白费劲了。”斩哥吸吸鼻子,“这不是尸臭。”
说罢,他把脸凑近被撬断的垃圾箱把手,仔细端详着。片刻,他直起腰来,慢慢地说,“是用铁器撬开的。”
斩哥看着任凯,又加了一句,“不过,不能确定是不是两齿的。”
回到车上,斩哥把空调开到最大,又把衬衫扣子解开,可是脸上还是不住地向下淌汗。
他叼着一根烟,却忘了点,看着窗外出神。
片刻,忽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妈的,不是说要下雨么?”
任凯没心思和他讨论天气的问题,语调都有些发抖了:“斩哥,凶手可能是个捡垃圾的,强奸又杀人……”任凯舔舔干裂的嘴唇,“王桃被你拷在垃圾箱上,又是女的……她会不会……”
“少他妈放屁!”斩哥粗鲁地打断他,“你死了他都不会死!”
车厢里一下子静下来,任凯看着斩哥不断扭曲的脸颊,再不敢吭声了。足有5分钟后,斩哥突然发动了警车。
“去找王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