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亮起来,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整个城市正才慢慢醒来。此时早已过了交班的时间,可是斩哥看起来毫无倦意。他把那个牛皮纸袋摔在任凯身上,说:“好好看看。”
血腥的现场图片让彻夜未眠的任凯有些作呕,看了几张就看不下去了。斩哥察觉到他的不适,笑笑,提示他注意看被害人的伤口。
“凶器也许是撬杠或者铁钩之类的东西。”
任凯想了想,忽然明白斩哥为什么对修车行的工具那么感兴趣。
“你认为是大水桶的人干的?”
“最初我有这种怀疑,不过现在看起来可能性不大。”斩哥慢悠悠地说,“那群王八蛋应该不会蠢到那车行里的家伙去杀人,否则早就被发现了。再说,如果他们要玩女人,这几条街上有的是妓女,犯不着去杀人。”
任凯忍着恶心又看了几张照片,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如果凶手又变态,又没钱呢。”
一丝微笑出现在斩哥嘴角,他猛地一打方向盘:“我们去找王桃。”
按照斩哥的说法,找人渣,得依靠人渣,因为人渣和人渣总是在一起的。任凯虽说不太喜欢人渣的说法,但是斩哥同意他的思路,也不免有点小兴奋。
他们在一条小巷子里堵住了王桃。说是堵,因为骑着一台山地车的王桃看见斩哥,调转车头就玩命地蹬。两个轮子毕竟跑不过四个轮子,王桃还没跑出一百米,就被斩哥的车别倒在路边。
“不是我偷的,捡的……真的是我捡的……”
斩哥扫了一眼那台半旧不新的山地车,直截了当地问道:“最近有外人来‘干活’么?”
王桃见斩哥没有追究山地车来历的意思,稍稍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回答:“没有。”
斩哥盯着她看了一会,又开口问道:“今天早上的杀人案,你知道多少?”
“靠!”王桃彻底放下心来,“斩哥,我是小人物,这么大的事,我上哪儿弄消息去?”
“去给我问!”
“行啊。”王桃一伸手,“钱。”
斩哥阴着脸没做声,王桃缩回手:“没钱还打听个屁!”说完,晃晃悠悠地扶起山地车要走,战歌上前一步,对准王桃的屁股用力踹了一脚。王桃稀里哗啦地摔在山地车上,手掌上立刻见了血。
王桃急了,破口大骂。斩哥眯缝着眼睛看着她,猛地把手伸到腰间,任凯以为斩哥又要掏警棍,急忙伸手阻止他,王涛也吓得立刻噤声。不料斩哥拿出来的,却是一副手铐。
斩哥几步上前,把手铐拷在王桃的左手上,拖着她向前走。王桃死命地挣扎踢打,然而瘦弱的她在斩哥手里像一只小鸡一样无能为力。箱子里有一个大垃圾箱,斩哥把手铐穿过垃圾箱的把手,又把王桃的右手拷住。和王桃相比,那只垃圾箱显得硕大无朋。王桃半吊在上面,稍一扭动就疼得呲牙裂做。
“斩哥……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斩哥看都不看王桃一眼,喘着粗气示意任凯上车。任凯有些犹豫,看着不住哀求的王桃的脸色铁青的斩哥,进退两难。
王桃意识到斩哥要把自己丢在这里,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任凯舔舔嘴唇,开口说道:“斩哥……”斩哥不答话,却发动了汽车。任凯无奈地看着王桃,一咬牙,拉开车门钻了上去。
一路上斩哥都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吸烟。封闭的车厢内很快就烟雾缭绕。任凯摇下车窗,暗自希望斩哥能照顾下自己的感受。可是他依然故我。窗外扑面而来的热浪不能带来丝毫的凉意,任凯权衡了一下,决定还是摇上车窗,同时把空调开到最大,摸摸地看着窗外发呆。任凯看着仪表盘上空空的烟盒,暗自叹了口气,伸手去掏钱包。可是斩哥一言不发地下了车,直奔便利店旁的一家花店而去。还没等任凯搞清是怎么回事,斩哥已经捧着一大束花走了出来,似乎早有预约。
警车再次发动,方向却是更远的城郊,半小时后,停在了本市唯一的墓园门口。斩哥看也不看任凯一眼,动作和表情也是“什么都不要问”的姿态,低声说了句“等我一会儿”,他就拿起花束,直奔墓园深处走去。
这“一会儿”,就是足足两个小时。也许是因为高温的缘故,今天前来拜祭的人很少。闲极无聊的时候,任凯就开始暗自猜想斩哥究竟去拜祭什么人。拿着花束进墓园,肯定不是为了查案,而能让斩哥心甘情愿地在烈日下蹲两个小时的,一定是斩哥的至亲。
想到这些,任凯的心就有些软。他很困,很饿,牙很疼。然而他还是不想在此刻去催促斩哥——尽管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搭档。
跟着斩哥已经有些日子了,有时想想,实在不知道究竟跟他学了什么。在一身暴戾之气的斩哥身边,自己举手投足都像个傻子一样。任凯会忽然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做警察就是这样子么?他没有帮到任何人,每天跟着斩哥做的,都是一些拿不上台面的事情。
正在任凯心烦意乱的时候,斩哥出来了。他低垂着头,手上有泥,裤子上也满是灰尘草屑。坐在驾驶座上,斩哥没有理会任凯充满探寻的眼神,长出了一口气,低声说:“回去吧。”
回到局里交接完毕后,任凯简单吃了点东西,感觉牙齿越发疼痛难忍。躺在宿舍的床上,倦意阵阵袭来。蒙?中,各种怪异的画面依次在眼前闪过。当王桃痛苦不堪的脸跳入脑海时,任凯稍微精神了一些。算起来,她已经被拷在那里超过三个小时了。任凯知道窗外正是烈日当空,便开始琢磨要不要私自去把王桃放走,想着想着,却睡了过去。
感觉只睡了几分钟,可是任凯被同事叫起来的时候,发现窗外已是夕阳西斜。局里通知紧急集合。任凯匆忙穿好制服就赶到会议室,却发现斩哥早就坐在那里抽烟了。他身上还是白天的衣服,看起来并没回家。任凯跟他打了个招呼,斩哥不知在琢磨什么,“唔”了一声就不再开口了。
会议内容是关于早上发生的强奸杀人案。市局已经决定将此案与之前发生的几起案件并案调查,同时物证部门也将凶器初步断定为二齿铁钩。市局要求再次加大侦办力度,一旦发现可疑人员务必严加盘查。
散会之后,任凯去枪房领了枪,开始值夜勤。上了警车,任凯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斩哥,要不要去把王桃放了?”
斩哥斜睨了他一眼:“怎么,你心疼她?”
任凯有些压不住火了:“斩哥,你拷了她一天,会出事的!”
“出个屁事!”斩哥冷冷地说,“出事了也好,这种人渣,死一个少一个!”
话虽这么说,警车开出分局后,还是向着那条巷子驶去。
任凯松了口气,对刚才的生硬语气也有点后悔,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斩哥说闲话。斩哥一直没吭声,顶多回应个“哦”或者“嗯”。开到那条巷子口,任凯探头看看,巷子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斩哥扔掉烟头,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拷了一天,看这人渣还敢不敢顶嘴了。”说罢,伸手打开了车前灯。几乎是同时,任凯“啊”了一声。
垃圾箱旁空空如也,王桃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