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官寺最近不太平,弄得人心惶惶。据说是当地官府叛乱,被出京游玩的长公主碰上,还请了军队镇压。雁莳大将军带兵入蓝田,控制了蓝田的兵马后,就大方方住到了官寺中。她口中称要保护公主殿下的安全,不用殿下吩咐,主动揽起了审问犯人之事。
脱了战袍,雁莳依然束袖武袍,英姿飒爽。光线黑暗的牢狱中,她摆了一方木案往铁门外一坐。雁莳打个响指示意下属们进去审问,自己则曲起腿搭在案上,倒了小酒,夹着小菜,闲闲地品味起了牢狱生活。
牢门里县令和县丞被关在两个不同地方,今日审问的是县丞,相信作为县令的助手,这位县丞不会对蓝田谋反之事一无所知。来跟着雁莳审案的,都是将士们。进去一看县丞那羸弱的小身板,将士们脸色微惊,出来报告大将军。
雁莳痛心疾首:“还没打就吐血了?!你们不会轻点?这人要是打死了,我怎么跟殿下交代?”她心想我好想托殿下的关系,回去长安跟我那帮兄长争家产!眼下正该好好表现的时候,怎能还没审,就把人打死了?
雁莳一掌把小几拍得裂了缝:“对待敌人,要像对待亲人般温暖,春风细雨一样!”
下属们脸颊微抽,发着抖去商量后,端上了热酒热菜,摆出了亲切和善的嘴脸,重新进入牢门中审问。反正不着急,雁莳心中满意,于是继续喝着小酒吃着小菜,等待他们审问出结果来。
时不时,空气夹杂着血腥味的牢狱中,飘来牢中县丞声嘶力竭的吼声——
“蓝田没有反!你们这是欲加之罪!我要面圣!我要上殿前跟圣上告状!”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一心为国,绝无半点私心。”
“求你们放过我吧!蓝田水灾刚过,民心涣散,正是最严重之事。你们再这样,就是官逼民反啊……”
牢中老县丞声嘶力竭的抗议,声声泣血,掏心挖肺,听得外头的雁莳越来越不耐烦,眉头紧皱。对方情真意切,让她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公主殿下弄错了,官寺是无辜的?公主殿下是真的觉得对方要反,还是只是要维护她自己永远不会出错的形象?
雁莳双手拄着下巴沉吟,忽听到狭窄通道传来脚步声。左右先奔来,附耳说了几个字。雁莳脸色一变,立刻挥开一桌子的美酒菜肴,站起来,脸上先前轻.佻散漫的神情一换,变得正经无比。
雁莳领着左右下属相迎,才走两步,前方便迎来衣袂飘飞的女郎。长裙广袖,从黑幢幢的阴暗处晃过,女郎走得娉袅优雅,硬是在污秽牢狱中,走出了辉煌宫殿的效果。
长公主李皎无视女将军脚下正打转的酒樽,往前走,问:“审的如何了?有进展么?”
雁莳道:“那贼子嘴严,死也不说,我正在想办法。殿下再多给两日。”
李皎不言不语,径直从雁莳身边走过,走向牢门的方向。雁莳使个眼色,看押将士让开,李皎推开牢门进去,雁莳自然紧跟其后。李皎站在门口,看到牢中有三四个将士堵着中间声嘶力竭哭诉的沧桑老人,老人形容枯槁憔悴,靠墙惨笑,粗嘎之声,笑得人分外不忍心。至少这几位审问的将士,就在轻言细语唯恐吓着了对方。
李皎吃惊问:“雁儿,你就是这样让人审案的?”
被叫小名,雁莳脸微红,努力保持着自家威严可靠的形象:“殿下不知,这老匹夫弱柳扶风,一打就吐血,就晕倒。我也是没办法……”
李皎瞥了她一眼,不纠正雁莳胡说八道般的成语造诣,走到一旁的刑架边,来回绕了两圈。美丽女郎身有大气雍容之势,一进来,所有人的视线都不觉跟着她走。当看到李皎围着刑架走走停停,老县丞的脸都不禁抖了抖。
他们见公主殿下从刑架上取了一把浸了盐水的长鞭,在火上烤了片刻,转半个身:“让开。”
众人本能让路。
啪!
长鞭挥下,映着公主殿下冰雪般无情的眸子,再衬着老县丞瞬间凄厉的叫声。
那鞭子挥得太狠,叫声太凄厉,雁将军跟在后头一脸赞叹,众将士目瞪口呆。李皎女中豪杰之狠劲,与他们的女将军也不枉多让。牢狱门外,明珠抱着一捧书走来,听到长廊尽头传来凄惨的叫声,她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怀中东西扔出去。明珠快步上前,到了牢门外,往里探头,一眼看到众人围观下,她家殿下正在面无表情地抽打犯人。
火光跳跃,长鞭如蛇,一次次照在墙上,狰狞蛇舞,再一次次伴随着老县丞的惨叫声。
老县丞倒在地上,喘着粗气,只觉心脏砰砰跳,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他浑浊的视线中,看到一双精致的绣珠女鞋停在他眼前,裙裾拖曳逶迤,若花开瞬间。女郎蹲下来,伸手掐住他下巴,迫他仰头直视女郎的眼睛。
李皎的眼睛漆黑,幽深。其深渊般吸魂摄魄的魔力,让县丞不禁发抖。李皎轻声:“装什么呀。以为我不敢杀你?别逗我笑,死了你一个,还有别的人。我一个个打过去,不信没一个人说实话。你说不说的区别,只是到底死你一个,还是九族皆亡。”
“你、你这是屈打成招……”
李皎说:“开玩笑。谁还没被关过呢?我被关的时候,我生命垂危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跟我斗,你配么?”
县丞愕然。
李皎已经扔了他起身,把鞭子丢给身后的雁莳,吩咐道:“用刑吧。他不肯说就打死,总有人肯说的。偌大官寺,我不信没有一个孬种。我今晚就要知道真相,死多少人无所谓。”
雁莳用敬佩目光仰视这位殿下,觉得自己要学的还很多,太羞愧了。
众将士抖着心脏看向一脸谦虚羞愧的女将军:“……”
李皎确认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了,看雁莳手敲着鞭子、似打算亲自动手,她无所事事,也不欲在此耽误时间,准备出去。李皎视线随意一瞥,发现了在铁门后探头探脑、脸色发白的侍女明珠。明珠干笑一声,心有余悸地走了进来。
明珠说:“我有事请教殿下……”
李皎看她一眼:“我不是让你全权负责么?何必事事问我?”
明珠一咬牙:“是郁明的事啦。”
李皎:“……”
牢中大大小小的将士们,跟着他们的女将军雁莳,一起严肃地盯着吐血老县丞,耳朵却都伸得长长的,对公主殿下的感情八卦非常有兴趣。他们看公主殿下侧脸雪白,好奇殿下对那位,是不是如对老县丞般无情。
明珠说:“人家不是救你好几次嘛,人家过来要钱啦。说是你许诺给钱的,不给钱人家不放我出门,我走投无路啊!明明就是骗钱!”
李皎心中对旧情郎抱有一丝好感,用眼神斥责侍女:“讲什么骗钱?说的真难听。他要钱,你给就是了。”
明珠说“你还是自己看吧”,把怀里抱着的书册递给公主。李皎低头拿过来翻开,脖颈上的墨花依然浓烈盛放。她看到书册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林林总总一堆要价一堆条件。饶是她淡定,此时也不禁瞠目:“心灵受伤费?被喝骂胸闷费?背我的身体损伤费?听我唠叨的补偿费……加起来一万两?!”
一阵难言的沉默。
李皎说:“他是讹我啊。”
明珠笑嘻嘻道:“哎呀,什么讹不讹的?说的真难听。人家要钱,你给就是了嘛。干嘛这么小气呢。”
李皎把书册砸到她头上,明珠忍着笑接了。只见公主殿下冷笑一声:“没事,我来对付他。”
明珠追上去:“你对付有什么用?不还是要给钱么?难道殿下还要跟他讨价还价?多掉面子!”
李皎一本正经,微微一笑:“我能一分钱不给,还让他满意。”
“这怎么可能?!他多难说话啊!难道……你要献身?不用牺牲这么大吧殿下!”
主仆二人扬长而去,牢狱中,众将士听殿下的八卦听得脸色变来变去。他们不如雁莳一样知道李皎和江武卫的旧情,然从公主殿下的反应,能看出郁明和李皎的关系匪浅。
俊男美女!狼狈为奸!
他们一起看将军雁莳,脸色古怪。
雁莳托下巴,若有所思:“看来郁兄和殿下不止认识啊……亏郁兄瞒我瞒得那么紧,”她笑一下,喃喃自语,“真够骚的。”拍拍手,转身,雁莳丢下对公主情.事的好奇心,脸上笑容略阴森,面向差点被吓死的奄奄一息的老县丞。
众将士盯着他们将军,心中七上八下,怅然若失:难道你不吃醋?那位郎君,这些年,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么?你们不是挺谈得来吗?难道你们还真的是单纯的男女关系?我们希冀你早早嫁出去、不要折磨我们的愿望,真的落空了?
作者有话要说:皎皎:明啊,会讹钱了,你跟着流.氓雁学坏了!
二明:皎啊,我听雁说,包养人还给小费呢。你给过我什么了?
皎皎:不过没关系,二明你走过最深的,就是我的套路(ノ ̄▽ ̄)
2333小雁儿和二明没男女关系啦,两人就是好哥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