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莳,人也称雁十。平阳雁家排行十,虽为女子,却自幼爱舞刀弄枪。长大后,不肯遂父兄之意去嫁人,反跑到战场上扮作男郎。此女多才,短短几年就从军营中脱颖而出,被天子发现女儿之身。天子非但不罚,反赞赏有加,直接封了她做一个镇关将军。平阳雁家见自家小十如今成就,也不再提让她回家嫁人之事了。
雁莳女将军之传奇,在长安曾作了话本原型,一段时间广为流传,天下皆呼“有女如此,男郎何愧”。
如今,这位大魏王朝难得的女将军,就出现在信阳长公主面前。她红袍落拓,行动潇洒,偶尔偏头一笑时,眉目间那股似邪非邪的英气,也让公主的侍女明珠脸红。
风沙停驻,万物息声。公主殿下与雁将军并肩而立,天下英豪皆跪拜相迎,无人胆敢擡头。
随着雁莳远来救驾,明珠和江唯言也回来了。
明珠人本就在蓝田,李皎平安后派人去接她,很快团聚。比较倒霉的是江扈从,他听从公主之令去临县借兵,结果兵借来了,却晚了半个时辰。雁莳所带兵马将杀手拿下,又围住官寺,双方对峙。半个时辰后,江唯言的官府兵马前来接应,带来更高级别的手谕,直接擒了当地县令县丞。
一巷血腥扑鼻,大水泼去,很快什么痕迹也没留下了。
官寺中人被军队收伏,留一些后续事情待处理。明珠代表公主里外奔波,发现郁明受伤,便热心地要帮他包扎。包扎过程中,江唯言前来,明珠就与江唯言说了雁将军的厉害,让郁明听了一耳朵。
青年大咧咧坐在一箱子上,没接受明珠的好心,自己咬着白绷带,给自己包扎伤口。听到江唯言错过了充当英雄的时间,只是晚了半个时辰,郁明嘴角撇了下,似笑非笑。
江唯言漠着脸看过去。
郁明正被伤痛折磨得满头大汗,发觉他的视线却一下子被逗乐了,嘿笑一声:“英雄救美不是时候,江扈从可惜不可惜啊?”
江唯言冷冷看他。
就算再迟钝,明珠也察觉这两人之间古怪的气氛了。她自然更向着自家人,帮江扈从反驳郁明:“你又强到哪里?风头不也被雁将军抢了么?还受伤,武功也没传说中那么好呀。”
郁明嘴角噙笑,擡起清和明朗的眉目看他二人:“传说?你们公主殿下天天提到我的过去啊?”
明珠被噎:“……”
被他笑容一闪,女郎脸颊微红。
青年坐在那里,眉眼幽邃,鼻梁挺直。有俊俏的底子,还有男郎的威武气势。他包扎伤口,因心情不错,擡头取笑时,那股说不出的成年男人的慵懒味道,欲撩未撩,实在勾得人心中发痒,血液滚烫。
和以前的冷淡难说话区别很大。却哪种都扰人心怀。
看着这么好看的人,明珠哪里骂得下去?
官寺被攻,收为公主殿下所用,另谋后事。前几天一通忙,过了几日,闲事处理完毕,李皎于官寺后院的一间房舍中,与女将军雁莳相谈。
在门外,雁莳正儿八经地跟殿下行礼,亦步亦趋地跟在殿下身后,事事以殿下为尊。进了门后,李皎跽坐于矮几前,亲自给雁莳倒了酒,对方还站在厅中低着头等候命令。
李皎道:“行了,雁十。咱们相交多年,没外人在,就不用玩那些虚的了,坐下吧。”
女郎咧嘴而笑,红唇白齿,笑容也英气勃勃,大方十分。公主殿下不介意,她就晃悠悠走了过来坐于公主对面:“我是见你们兄妹怕了啊。想当年天子还不是天子的时候,见到面尚与我说笑。等你兄长当了天子,看我的眼神就没啥感情。艹,害我当时紧张的,还以为怎么得罪了他。”
当日长安拜圣,前日尚且把酒言欢,后一日那位天子就用复杂眼神看她。且这种眼神,越来越透着一层寒冰,让人心悸。
雁莳感慨一番后,无所谓道:“后来是我阿兄跟我说‘孤家寡人’,我才明白过来,人都是会变的啊。”
李皎说:“我和我兄长可不一样。他会变,我却不会。”
雁莳哂笑得随随便便,在喝酒之余,还擡眼看了李皎一眼。李皎静坐,长发如云垂肩,耳下明坠映着雪丽面颊。这位公主殿下尊贵雍容,丝毫没有因为她的感慨而生出多余表情。
雁莳心中便想果然是兄妹,过往情谊对这对兄妹来说有和无也没甚区别。幸亏自己没拿着旧日情谊去找他们托付……
李皎开口:“你不是在河西守边防么?你这次回京,是无意赶上我这边的事了?”
雁莳嘴角扯了下:“算是吧。我为了护送那位贵人回京,当然也有点我的考量……听说蓝田有反,我可不想让那个贵人看到咱们自家的乱子,就先行前来平定。不过殿下放心,我留足了人手,那位不日也将前来,必与殿下相会。”
李皎颔首。
她想了一下,问:“你的考量,是为了回京,跟你兄长争雁家家产?”
雁家当任族长病逝,逝前未安排好后事,雁家顿时大乱。而这位族长,虽与家里女将军关系平平,却确实是雁莳的亲身父亲。
雁莳手撑着腮帮,坐姿随意。阳光透窗照在她面上,红衣黑发,容颜凛凛。针对李皎的问话,雁莳一动不动,只笑了一下,李皎便点头清楚了。却是雁莳盯着李皎半天,好半天禁不住好奇心,问道:“话说殿下,您真打算和亲啊?”
李皎眼皮扬了下:“嗯?”
雁莳身子倾前,认真地端量着这位殿下:“您至于这么把婚姻当儿戏么……我记得上次在长安见殿下时,您不是与江武卫打得火热,眼看就要谈婚论嫁了吗?”
江唯言,也就是江武卫。江唯言在朝中的官职是三品右武卫,在长公主府上,却只是一个贴身扈从。江唯言在公主府上的时间,远超过在朝中办事的时间。
雁莳见公主面不改色、沉吟不答,便屈指叩着几板,自行猜测:“难道当初您和江武卫,又是在结盟联姻?后来不需要结盟了,您就踹了他了……”
李皎愣一下,看到雁莳望她的那种敬仰无比的眼神,心中好笑。
她心想难道我看起来就是这么无情的人?只要一谈情,世人就都以为我有利用之心,想要结盟?
以前无所谓,现在……公主殿下她不希望有人总记得她与江唯言的过去。
李皎耐心解释:“不是的,当日非结盟,而是……”
雁莳倾身:“真爱?”
恰恰此时,门口传来明珠诧异的声音:“郎君,你都到门口了,怎不通报进去,还把人都赶走了?”
屋中雁莳和李皎一起扭头,往门板方向看去。
敲门声起,门被推开,端糕点的侍女明珠,与身形孤拔挺直的青年一起进屋。
李皎脸色微变,盯着郁明——他听到了?
郁明与屋中人拱手见礼,一脸平淡:“我非偷窥,乃是为了找殿下拿钱,好早日辞别!门口护卫也不是我赶走的,审案人有话问他们,他们就都走了。我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思忖是走是留,便被你家侍女撞上了。可别误会。”
他神色平静,说话面不改色,还有空与雁将军点头致意了一下。
李皎心中不信,却在外人面前,不好表现出来。
雁莳微笑:“既然郁兄来了,先前还救公主一命,于情于理,我们这壶酒,也有郁兄的一份。”
明珠放下糕点退下,屋中三人已经重新就座,把酒言欢。郁明淡淡然接受了公主殿下的敬酒,一饮而尽,又与雁莳喝了一杯。因有郁明加入,雁莳与李皎先前的私人话题便不好再提。空气一时凝滞,人人低头喝酒,无话可说。
雁莳察觉气氛有异,却不知何因。
然为臣子,当为君解忧。雁莳绞尽脑汁地想话题,半晌,盯着李皎脖颈上开至颊畔的浓墨色花,诚心赞叹道:“殿下脖颈上这花画得真好看,是时下长安的新流行么?女郎们以前只是花钿妆,现在连脖子也不放过了?”
随李皎饮酒扬脖,那花瓣也似颤颤盛放。花开于公主脸畔,与她乌发白肤相缠,一片雪,又混着黑,十足妍丽好看。
雁莳皱眉,略微苦恼:“是否我回京,也得往脖子上纹朵花?”
话音一落,郁明热酒入喉,又一口酒喷出,忙别头。
雁莳诧异地见这位青年面颊迅速发热,咳得眼角一片绯红,耳朵也跟着红透,全无方才的镇定无畏。一口酒就把他喝得咳嗽不住,而见惊着了两位女子,郁明更是起身,拱手告别,一路咳嗽着推门遁走了。
雁莳:“……”
她忽然听到了一声笑。
雁莳:“……!”
她僵硬扭头,看到李皎眼中有丝丝笑意,如春水初融,清风拂三月。
作者有话要说:二明:雁莳那个混蛋!哪那么多废话!不就一朵花么,谁没有过中二期呢!
皎皎:我什么都没做,郁郎自己就高.潮了,也是厉害ヽ( ̄▽ ̄)
没错你们猜得对,公主和江唯言有过一段。皎皎的厉害之处就是旧情人都能当下人用==看了今天一章,就该懂二明和小江的区别~毕竟一个能收能放,另一个只会收从不放。而我们皎皎是个孤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