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的药是维生素。”对于老头的伪装,峻桐给出了他判断的理由,“维生素B,到处都可以买到。”
美凤经久了世的,峻桐一提醒,她自然对应VB的橙黄色,觉得相似度高。储姐立刻反驳,反复强调那药是医生开的,诊断书上也写明了小脑萎缩,有老年痴呆的前兆,而且一段时间下来,病情也越来越严重。
“你见过伸手这么敏捷的小脑萎缩患者吗?”子玉质疑。
“说了他年轻的时候练过,还当过兵。”储姐有些不耐烦,相同的话她不高兴反复说。
疤瘌昏昏欲睡,累了一天,他似乎并不关心老头是否装疯卖傻。丢了五百万,他一时激动,过了那劲,就又融入集体,让美凤他们这些“领军人物”考虑问题去了,反正,无论是多是少,总有他的一份。
“我们得弄清楚老爷子的真实情况。”美凤开诚布公,“我希望大家都不要隐瞒,是什么就是什么,这样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会有帮助。”储姐嚷嚷道:“董老师,首先你要尊重人权。”美凤不懂她的意思,看着她,等下文。储姐说我们是不是一个集体,如果是,那就是见者有份,不管他傻不傻,老爷子还懂韩国话,在一路上也是出了力的,凭什么不能分一份。
美凤不做声,她观察储姐的面部,贪婪得坦坦荡荡,似乎并不是撒谎做戏。见者有份。道理上是如此。可如果储姐这么说是在为老头不傻做铺垫,美凤觉得那是愚弄。不可接受。而且更令人疑惑的是,老头为什么要装傻。他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仅仅是为了钱,五百万又是他拿走的,他为什么还回来。
“那他得通过测试、考验。”美凤说得很平静。子玉却笑说,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美凤说那可不见得。
第二天就去首尔。告别了小屋,一群人感慨一番。短暂的诗情画意迅速结束,未来的旅程不好说。每个人都惴惴不安。可美凤已经有了基本安排。到首尔,借用炸鸡店的固定电话,美凤跟大红联系了,问她在首尔能不能找个熟人。接到美凤来电,大红惊喜,“给你打过去。”大红有专业素质,“用座机。”
通上话了。美凤提出找个懂韩语的。“你不会犯法了吧?”大红担忧。美凤说那不至于,又问别墅现在怎么样。大红说火救得及时,房子受损了,但没有大碍,警方调查了一阵,不了了之,你现在还不算失踪人口。
美凤问:“那事立案了么?”大红说不知道。美凤问被双规的那位放出来没有。大红说没听说放,但也还没判。她问美凤什么时候回来。
“就当旅了个游,处理好了就回去。”美凤催促道,“人选想着点,在这语言不通,又聋又哑的。”
“我结婚了。”大红突然说。
惊人的消息。美凤连忙说恭喜。
“等你回来哦。”
“又不是跟我结婚,等我啥事体。”美凤打趣。
“和平饭店摆一桌呀,”大红得意,“估计是最后一次结婚,你得在场。”
一生的朋友。轻微的嫉妒转为全心祝福。
“等我消息。”大红挂了电话。
说找就找。托夫家的关系,从美国找路子,人托人,找了一个朝鲜族华人在韩工作的女孩。大红给力,事情整个办下来,只用了半天。
拖着箱子,一群人在咖啡馆里坐着,尽管簇在角落,还是有些触目。好在明洞中国游客可不少,美凤他们也算万人如海一身藏。推门进来个女孩,韩国常见的单眼皮,直发到肩,普普通通。她背着双肩包,手里拿着杯饮料。刚进来没人注意她,这女孩却径直走到美凤面前,“是董女士吧?”
简单,直接,美凤这个老江湖也有些不知所措,嗯嗯了两下。
“我叫金顺。”礼貌地伸出手,“是艾瑞克先生委托我跟你联系。”艾瑞克是大红老公。华裔,却总爱叫英文名。
疤瘌先站起来了,越过好几个人跟金顺握手。
金顺却首先对峻桐伸出了友谊的小手,“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峻桐呆了一下,还是捉住握了握。
美凤看着欣喜。子玉也莫名兴奋。妈妈的心态,对成年儿子招异性喜欢,喜闻乐见。
“那什么……”储姐有些语无伦次,“我们赶紧地……”赶紧地什么说不清楚,反正不能等。
金顺却有条不紊,看看手表,道:“现在是下午三点四十分,四点之前可以入住酒店,房间已经开好了,钱艾瑞克已经付了,晚上六点吃饭,在明洞的木槿花饭店定了包间……”美凤忍不住拦话,“小姑娘我们不是来……不是光来旅游的……”金顺笑笑说:“关键问题,老人的寄养,费用得你们自己出,明天上午我带你们去养老院,坐地铁过去,单程需要四十分钟,还有什么需要么?”
伶俐的孩子。像特工。
子玉忙说:“我们可能还需要换一点……韩元。”
金顺说这个没问题,可以帮你们换,明洞就有换钱所。
疤瘌当场就忙着要掏钱。储姐打他手,“先入住。”
“这位就是需要照管的老人?”金顺来到老头面前,上下打量,“看上去挺健康嘛。”
储姐指指自己脑袋。金顺连忙说抱歉,又说,这样的老人要特别关爱。
尴尬。美凤和子玉一同咳嗽。
到地方。是个家庭旅馆。艾瑞克已经交代这些人没有护照,金顺不多问,早已用自己的证件登记。
分配住宿的问题经过讨论,美凤和子玉住一间,疤瘌和峻桐住一间,储姐照顾老头子住一间,金顺是地陪,需要有独立空间,所以自己弄个单间,费用也是艾瑞克出。
安顿好,美凤让疤瘌看着老头,其他人都到她屋里,当着所大家的面,打开箱子,拿了五万人民币,说打算让金顺去换钱所兑成韩元。
“这人可不可靠?”储姐问。
子玉说就算不可靠,现在能用的也只有她。
储姐又说:“把老头子就这么送到养老院?寄养?这就能试出来真假?”美凤说如果他不傻,他自然不会甘心屈居于那儿。
“真的怎么样,假的又怎么样?”储姐置气。
“如果是假的,那笔钱找到了,算在你头上。”子玉说开玩笑。储姐不信,问美凤。美凤说到时候再说,肯定给你多分。储姐没意见了。
出去吃饭,就去木槿花。这是他们漂洋过海后正儿八经吃的第一顿饭。疤瘌吃得四仰八叉。储姐喝烧酒喝了不少,醉醺醺地。老头猛吃明太鱼、烤肉。美凤、子玉和峻桐也都放开了。
放眼四周,美凤第一次觉得自己像穆桂英,带了一批士兵,出国打仗,现在是阶段性胜利的庆祝。
吃完回旅馆。美凤洗漱完毕,轮到子玉洗了,揭开肩上的布,发现伤口已经沸脓。美凤说你这得去医院。
“没那么严重。”子玉笑笑。美凤说你别认为是张峻桐下的手这伤也亲切一点,发展下去要死人的。
尹子玉不说话。伤是在中国留下的,现在到韩国都有日子了。治疗都是应急的。没打过抗生素,没有好好休息,再加上漂洋过海脏污侵染,她的肩窝已烂了一块。可现在这个情况,实在不具备去医院治疗的条件。
“去医院吧。”美凤又说。
“可现在……”子玉苦笑,“先去药店还现实些。”
美凤说明天再说,跟金顺商量商量。子玉问:“这个金顺,可靠吗?”美凤说是大红找的人,应该没问题,而且年纪不大,心眼不会比我们多,相信你董老师的判断,没问题的。
云南白药还有,美凤帮子玉又换了一次。
美凤问子玉老头到底什么来路。子玉说,她跟贪官的时候,他已经在他家了,应该是贪官的父亲。
“有这么对父亲的?”美凤怀疑,“总觉得不像。”
子玉说,就算不是,也是沾着亲的,贪官老婆回看过他。美凤问怎么不接到美国。子玉说可能也是为了钱?或者老头已经傻了没人愿意伺候,不然怎么会请储姐。
隔壁房间,喝醉的储姐闹到半夜,耍酒疯。这回反倒是老头照顾她。吐了就用盆接。衣服脏了,老头居然给她找衣服——一件男士大汗衫。储姐不管不顾,脱了就换上,迎面站在老头面前。老头先背过脸。储姐歪歪倒倒,笑嘻嘻地,“怎么,没见过,我跟你说男女授受不亲……不过男人到什么时候都是老色鬼!我干过多少家保姆,不是东西的多了!”说着,一倒,瘫在床上睡着了。老头光着脚,坐在窗边,点一支烟。
回到旅店,疤瘌一直不肯睡。
“喂,你觉得那女的怎么样?”疤瘌问峻桐。张峻桐已经躺下了,背对着他,不动。“喂!”疤瘌一只脚越过两床的缝隙,蹬了峻桐一下。
不得不回应了。“什么怎么样?”
“别装蒜。”
“不懂你说什么。”
“那个……”疤瘌在胸脯上比了一下。
“睡觉了。”
“峻桐,你不会还是个处吧!”
他不接他话。
疤瘌兴奋地跳到张峻桐床上,“这一点你得跟我学,我经验,哼,丰富得你都不敢想象……”
脚一飞,正中疤瘌肚子上,经验丰富的疤瘌翻到床下去了。
“喂!”疤瘌不满,“张峻桐,你好赖不分!”
翌日,十点,等明洞街区上人了,美凤、子玉、老头和储姐四个人就跟着金顺去换钱。疤瘌和峻桐留守看箱子。
“散开站。”储姐特有斗争经验。
美凤和子玉笑笑,散开,都装作没事。老头跟着储姐。
金顺背着双肩包进去了。
一会,换钱所门口来了押运车,荷枪实弹的。美凤几人肃然,纷纷躲进街边店里观察。不要慌,美凤自我暗示,只是寻常的押送。
金顺进去好一阵了。
心提起来了。
过了半小时,金顺跑着出来了,气喘吁吁,神色有些慌张。
美凤远远见着,觉得不对,等近了。稳住,她问金顺怎么样。
子玉递上水,金顺喝了一口。
“不行了,换不了。”表示已尽力的脸。
“为什么?”储姐焦急地。
“是假钞,你们给的是假钞,第一波给的二十几张都是假的,被没收了。其余的在我包里,我们必须马上离开。”金顺擦擦汗,恢复沉稳。
懵。全体发懵。
美凤脑子断片。假钞……她一时拎不起合理的逻辑线索……旅途中没人掉包……那么大的箱子……难道墙壁里藏的,原本就是假的?
“先走吧。”子玉拍拍美凤。
“还去不去赡养所?”金顺问美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