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送不送老头赡养所测试,美凤必须迅速作决断。如果钱是假的,送老头去还有什么意义?不对,也许只有一部分是假的?或者钱根本就是真的,金顺撒谎?
美凤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储姐在一旁说,要不就算了吧,放到那又怎么办?不现实。老头连忙挎住储姐的胳膊,像个小孩。
“真不是坏人。”储姐苦口婆心,“哪至于,一把年纪了哪那么多国仇家恨,就是一个傻老头,除了我没人要……”
美凤摆摆手,把拉老头到一边,炸鸡店旁人来人往,老头动动鼻子,心不在焉。美凤正色,“听清楚了,我不管你是谁你的目的是什么?但现在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向你保证,我们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伤害你,你也不能损害我们,否则,决不姑息。”
教师的口吻。老头念念有词,“不伤害不伤害。”维持原来的状态。
“先吃饭。”回过头,美凤一挥手。
中午吃什么,储姐和老头争吵起来,一个要吃拌饭,一个要吃中国菜。投票,最终选了中国餐馆。
饭店人不多。
子玉看菜单,点好,她起身去洗手间。金顺坐在美凤跟前,小声问:“你们那箱子里都是钱?”美凤觑了她一眼。这不是她该问的。
不说话,喝水,美凤没必要回答。
“都是从中国带来的?”金顺又问,“旅游带那么多。”
美凤继续喝水,很好,大红什么也没透露,是好闺蜜。
“你在这留学多久了?”美凤反问。调转话题,她擅长。
金顺笑笑,说没多久。又说:“你们真是特例了,现在谁偷渡还带那么多现金,都是电子转账,到银行,还有支付宝。”
该死!偷渡都说出去了。大红的嘴……美凤想,就忘了嘱咐一句。金顺起身洗手间。推门进去,子玉正解开衣服,肩窝处溃出个坑。见金顺来,她立刻遮起,慌慌张张地。
尴尬。不说话。
金顺洗了洗手,迅速出去了。
美凤去前台找电话,她打算好好教训教训大红。刚到首尔落脚,没配电话。疤瘌提议过,可申请号码需要护照,又是麻烦,索性作罢。
电话通了,美凤支着脚,咬咬牙。“喂——”是大红慵懒的声音。新婚燕尔。都中午了,美凤没好气,“还没醒?”她不相信大红如今还有性生活。“昨天跟艾瑞克去新天地喝东西,回来晚了点。”大红是美人腔调。
“你的嘴!”美凤生气。
“嘴?”大红不解,瞬间明白,“哦,这你都知道了,艾瑞克会法式香吻。”
老不正经!美凤说你是不是跟人说了,就是你找的那个小姑娘。
“说什么?”大红不打算背这个锅。
“偷渡。”美凤说,“还跟你那个什么地陪小姑娘说。”大红反应过来,忙说,一直联系不上你,让你配电话你不配,地陪不是小姑娘,是个男孩,这两天刚从美国回首尔,你位置告诉我,我安排他去找你……电话那头喋喋不休着,美凤发怔,扑的挂了。
金顺是谁?她一时想不明白,可一路下来,她尚未出手,没害他们,倒花了不少钱。刚见面的时候她提过艾瑞克。大红的老公。如果她不是大红那边的人,她怎么会知道艾瑞克呢?
美凤付了钱,回座位,储姐和老头吃得欢快。金顺说洗手间那个,问题严重了。
美凤看她,等下文。
“已经严重感染,再不治疗太危险了。”金顺说,“看样子被海水泡过。”
海水?这也知道。美凤憋住了,不问,看她表演。她夹了一筷子京酱肉丝,摆摆筷头让金顺也吃。
金顺说,“真想念中国啊。”
每一句话都有言外之意。或者她刻意想透露什么。不行,现在还不是挑破的时候,忍住,一切如常。一把年纪,不能被一个小姑娘带沟里。
子玉回座了,坐在储姐身旁。储姐点点小碟子里包好的京酱肉丝,“留给你的,够意思吧。”子玉一笑,夹起来吃,胳膊一动,又疼。僵在那。
“再不挂抗生素就危险了。”是金顺。
美凤啧了一声。这孩子。说到子玉的痛点,子玉也不好说什么,不能拖累大部队,只能扛。
美凤说要不先去医院看看。子玉说没事吃点药就行。
“我知道一个私立医院,很安全,离这不远,吃了饭就能过去。”又是金顺。
安全?果真?也许只是请君入瓮?可看着子玉痛苦的样子,美凤实在不忍心。子玉还说不用。可她越这么说,美凤越觉得问题严重。必须得去一趟。
但不能全去。
吃完饭,美凤让储姐先带老头回去。储姐秃噜嘴,“呦,这听到是假钱了,又不怕有人暗中偷窃了……”她对美凤当老大不满。子玉劝她少说点。美凤不计较,分头行动。
到私立医院,不用挂号,金顺上前交涉一番,护士就领子玉进诊疗室,韩国医生简单问询,金顺做翻译。问好了。美凤问金顺说的什么。金顺说:“就说这位女士是因为车祸受的伤,放心吧。”
放心吧,三个字,像三个音符敲在美凤心尖上,凭直觉,美凤感到放心,这孩子办事有着超出年龄的成熟——某种意义上,她和峻桐有相似的地方。靠理智,用脑子想一想,美凤又觉得放心不下。她不是大红派来的使者。好坏先不说,她一定有目的,她太冷静了,她像一头小猎豹,就盯着那目标而去,所以才能有条不紊,心无旁骛。
挂上吊瓶了。最快消炎的办法。美凤摸过子玉的头,已经有点烧,不治疗晚上会更厉害。点滴快速滴着,下急了,子玉心里有点难受,抚抚胸口。金顺连忙调整塑料阀,让药水下落得慢一些。体贴。
“慢慢来,还有时间。”金顺面庞柔和。是善的光。子玉点点头,一会睡着了。
醒了要喝水,金顺去端。顺带给美凤也端来一杯。纸杯子装着,温温地。子玉伸手去接,牵到针,手上立刻鼓了个包。“别动。”金顺迅疾下手,调整针位,捋顺了,点滴进程恢复平顺。
单子开过来,加了点吃的药。美凤缴了费,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碰到金顺也来。洗手池旁,一盆长寿花开成一簇玫红。
“长寿花都开了。”
“韩国常见的?”
“冬天开,”金顺说,“不过现在也容易反季节开放,人为的,这叫逆天。”
美凤朝外走。
金顺忽然说一会得去买个验钞的机子。
转头,美凤盯着金顺。怀疑、惊愕、困扰、防备,眼神不会说谎。金顺却坦然面对美凤的凝视。
美凤想问,你是谁?你想干什么?可话喉头,吞一口唾沫,还是咽了下去。现在他们都还不想翻出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