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千金 正文 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六章

    奖金发下来了。不算多，也不算少。

    林林高兴不起来。原本她应该得到更多。吕薇劝她，“这就不错啦，总比以前在星火强。”又补充，“比我也强。”老薇来得时间不长，还没什么积累。两相对比，林林就不好意思不请老薇吃个饭了。

    选了家小海鲜。把该点的都点了。两个女人还额外要了瓶啤酒。不知道是酒劲儿催的还是怎么的，林林把秋水是男的，以及她遭到骚扰的事说了。

    吕薇咋舌，“那你意思是？绿橘她？……”

    话不说尽。都懂。

    林林冷笑，“不知道，说不清，人房间里的事，天知地知。”

    吕薇感叹：“现在的小姑娘，可真豁得出去。”又问，“拍照片了么，秋老师什么样啊，要是能下饭，没准是小丁占便宜呢。”

    林林道：“没照片，”又用筷子头点了点桌面上的虾，“去头可吃。”

    吕薇哈哈大笑。笑完了又说：“也许人家秋老师是为了人让你吃醋呢。”林林忙说你少胡说，我可是已婚妇女。吕薇又问老邱知不知道这事。林林说不知道，也没必要让他知道。吕薇又叹：“可能也没那么复杂，小丁就是想挣钱。毕竟签了长约对林秋水没什么坏处。”

    林林问什么意思。

    吕薇说：“写作这行，也很容易过气的。一签三年，等于买了三年的定期存款，有公司给他兜底，三年内他的出版、宣传不成问题，等于能持续在线上。”停顿一下，又说，“看着吧，他把你踢了，未必能撑多久，小丁那点工夫，能策划出来么。”

    林林揶揄，“别小看年轻人，人还嫌咱们落伍呢。”

    吕薇呵呵，“反正，我就做点养生书，这些个文学作者，伺候久了都是毛病。”

    林林知道吕薇在做养生书。褚秀拉来的选题。她跟虞国光都对这类图书感兴趣。吕薇给他们打工。林林顺着问：“进展得怎么样。”吕薇说：“还行，能走量。”

    闺蜜俩闷头吃了一会儿海鲜。吕薇才问：“老褚是不是对你有意见。”

    林林擡头，若无其事，“她跟你说的？”

    吕薇道：“没说，我感觉。”一段一段说，“她可能把你当情敌了。”

    林林放下筷子，“我都不知道冤成啥了。”

    吕薇开玩笑地，“你香，中年男人的克星。”

    林林愁，“你说，我跟老虞能有啥事？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吕薇轻描淡写，“你不是他点名招进来的么。”

    林林急促，“也就是个地主和佃户的关系！你准老板娘着什么急。”

    吕薇呵呵地，“你也说了，准老板娘，还差一步呢，人也担心万一佃户一努力，成老板娘了，她这些年不就白努力了。”

    林林不饶，“你再这么说我生气了，最烦这种事。做事就做事，哪那么多乌七八糟的。”

    吕薇道：“换位思考，也正常，孩子没了，江山不稳固，你又那么得力，换谁谁不得睁大眼睛竖起耳朵。”

    林林匆促地，“那我去跟她解释，适合么？”吕薇说当然不合适。林林叹息，“顺其自然吧。”吕薇换话题问有没有给桑平打电话说版次的事。许寒云那边合同对得差不多了。林林道：“我还以为你打了。”吕薇笑：“你是负责人，还是应该你出面。”林林没再说话，她当然理解老薇是不愿意做坏人。第一版第二版的纠结，已经令桑平恼火。不过这次是“报喜”，林林还是有把握把桑平安抚住。

    电话通了。李林林先单刀直入把价格说了。

    不用见面，她都能感觉到桑平兴奋的状态。那真是钱呀！事实上，有了这笔钱，桑平的生活至少能稳固好几年。空出来的时间留给创作。

    “不过有个问题，”林林情绪平稳，“你去版权登记了吗。”桑平说登了。林林追问：“是第二版吗？”桑平说当然。第一版已经成书，不需要再登记。

    “影视方看上了第二版。”林林轻描淡写。桑平却激动得仿佛火山爆发，“李总，我说吧，第一版跟第二版根本不是一个水平！”林林又说：“现在的问题是，出版怎么弄。”桑平说：“那肯定得出第二版！”

    林林停顿。她已经跟吕薇商量好，并且已经打通社内关系，不辞辛苦不厌其烦准备推出《北京梦一场》的第二版。但在桑平这儿，她可不想说得那么轻松。显得他们很随便似的。她得让桑平“强烈要求”，让他领着她们的情。电话里，桑平跟洪水决堤似的滔滔不绝，“李总，第一版已经有了，再出一遍有什么意义！何况人家改编的第二版，咱出第一版，到时候一对，内容都对不上，这他妈怎么弄，而且第二版现在不出，就等于永远不见天日……”

    震耳欲聋。

    林林只好把电话拿远点儿，等他说得差不多，才道：“桑老师，这样好不好，我再去社里争取一下，咱们还是应该跟影视方步调一致，麻烦您把最终定稿的第二版发我邮箱一份。”又补充，“另一本书吕老师找您签了吗？尽快啊，咱们趁热打铁，再上一个台阶。”

    都谈完。林林跟吕薇知会了一声。吕薇表示第二版初审已经结束，送复审了。再过几天就能到王栋那儿。社群里，刁爱玲在发“捷报”。吕薇编辑的《怎样吃饭才健康》甫一发行，就迅速突破了十万册。林林及时道喜。

    吕薇道：“我也不想做这些，没办法。”

    是，她现在是一个人。离婚后，林林很少在吕薇面前提老邱。她怕自己的幸福刺激到她。现在的老薇，生活目的就是挣钱、发财。感情的事她也说了：顺其自然。

    临近下班，徐可欣来电话。开头一句：“臧梦要见你。”

    “啥。”林林没反应过来。

    “臧梦要见你。”可欣又强调一遍。

    “什么时候。”

    “明天中午。”

    “那么快。”

    “我也是临时接到消息，”徐可欣说，“尽量协调啊，她可不是天天在北京。”再补充，“谁让你的信说到人家心里去了呢。”

    这是大事。林林不敢怠慢，“我问问虞总。”

    可欣道：“别问了，我跟他说吧。”林林又问订什么酒店比较合适。可欣说你别操心了，人家要见你，肯定是她请。林林说等她通知。挂了可欣电话，林林还是打给了虞国光。虞的提醒林林，去的话就是四个人。除了他和林林，最好带上吕薇和褚秀。再一个，挑点礼品书带着。林林问：“带哪套。”虞一时也说不出，“你选，厚重一点。”

    呵呵，这就是关键所在了。北方社出版的东西，就没有几本厚重的。送林秋水的书给臧梦？合适吗？挑来挑去，也就楚老师的那几本书还算拿得出手。但也太薄。分量不够。没办法，下班之前，林林又去库房翻了一套古文观止，还有几本人物传记，算是社里品相比较好的书。又找了书展是做的印着社里logo的袋子装好，才安心下班。

    到家，林林把这一个重大消息跟老邱说了。老邱问：“能带我去么。”林林诧异，“你还追星？臧老师是你那个年代的么。”老邱道：“臧梦可不是一般的女明星，她属于传奇人物，见一面少一面。”

    林林笑，“行啦，什么见一面少一面，说得好像人家怎么着了似的。”

    老邱道：“这也是真理呀，谁不是过一天少一天，别说她那个岁数的，就是咱们也一样。”林林不理他，她得赶紧把臧梦的影视剧过一遍，仔细看是来不及了，但至少要翻翻简介。避免次日会谈时“一问三不知”。

    中午有局，林林和吕薇上午都没去社里。十一点半，直接在风姿花酒店大堂碰头。一进门，一墙的白色百合花暗暗释放着香气。林林除了去见顾老师那次，很少在高档酒店走动。

    一擡头看见个人。面熟。她站在大堂里打电话。仔细瞧，才想起来是文艺社的编辑崔笛韵。霍明远和顾青云都是她的作者。看到她，李林林又免不了感慨。瞧吧，大社编辑都在风姿花走动。再一想，不对。不会臧梦也叫了她吧。那就尴尬了。林林给可欣打电话。问饭局都有什么人。

    可欣问：“你到了。”林林不好意思说提前到，只说快了。徐可欣道：“没别人，主要就是请你们，其他就是些陪客，臧梦那边的人。”林林这才放心。可欣让她稍等会儿，她堵在路上，马上到。

    十一点五十分，褚秀、吕薇和林林碰头了。三个人在大堂沙发小憩。褚秀的名牌包格外扎眼。林林没问。吕薇却追着问价格。褚秀只好勉为其难说是在法国买的。

    吕薇问：“谁给你买的？”

    褚秀诧异：“自己买的。”

    这个老薇。一开口就是坑。

    吕薇笑笑，“你真舍得，要我自己买，我下不去手。”

    褚秀呵呵道：“你自己都不对自己好，还能指望谁对你好呢。”正说着，徐可欣踩着高跟鞋哒哒哒来了，见仨人还在大堂窝着，直接招呼，“怎么不上去呀，碧澜阁。”又问，“虞总呢。”

    褚秀道：“要不你们先上去，我等会虞总。”

    碧澜阁。高端私人翡翠店。林林想不到，风姿花酒店内，居然有这么一家店。店面有百来平，摆着各式样精美的翡翠。林林和吕薇啧啧称叹，但也只是看看热闹。一，她们不懂，二，也买不起。徐可欣进去跟老板娘招呼。老板娘出来一下，让林林他们先随便逛逛。过了约么十五分钟，褚秀陪着虞国光上来，老板娘才领着大家往更深处的小房间走。

    门打开。暖香扑鼻。全屋一派华贵中式装修。顶里头的红木坐榻上坐着个人，玉指擎着茶盏，姿态婀娜优雅。

    虞国光声音洪亮又婉转：“臧老师——”

    说时迟那时快。红木上那人立刻站了起来，跟踏着鳞波微步似的迅速走过来。虞国光的两只手握住了臧梦的一只手。“早都想见你们了！”臧梦一句话就把场子点燃了，“你们老不找我。”

    又有点娇嗔了。

    虞国光十分受用，及时“认错”：“怪我们的工作没做到位，所以现在来将功补过了。”

    局面打开。徐可欣和珠宝店的女老板梅总才开始介绍两边的人。出版社这边。就是褚秀、林林、吕薇三位。臧梦插一句，“哪个是给我写信的？”

    林林被推了出来。

    臧梦道：“看了之后给我激动的呦。”

    臧梦那边，经纪人也出现了一下。是个中年女人。然后就是徐可欣和她那个帮臧梦做过宣传的秦总。

    一行人又寒暄几句。梅总见时候差不多，便领着众人往餐厅去。显然，这一顿梅总包了。

    激动的心平静下来。林林才得意仔细观察臧梦。她比电视上瘦、小了一圈。虽然有了一定年纪，但整个人的状态还是超越同龄人的。估计没少花钱。到了餐厅，臧梦和虞国光让了一阵首座。最后还是臧梦坐了。陆陆续续上人。林林和吕薇都有点惊讶。二十人的大桌竟快坐满了。除了臧梦的经纪人、宣传负责人，还有她的哥哥、嫂子、侄女、老闺蜜，以及御用随身摄影师。吃饭过程中，要不断照相。

    臧梦提醒大家：“不许拍我。”

    哦。她的照片都必须修过，才能流入“市场”。这是一个女明星的基本守则。

    菜上满，饭桌上自然形成“众星捧月”之势。虞国光不便太过奉承。但林林她们可以。林林、吕薇连带褚秀，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就把臧梦捧得笑靥如花。臧梦也不客气。说起自己的辉煌历史来如数家珍。她哥哥嫂子助攻，说到动情处，居然还能潸然泪下。

    虞国光总结：“臧老师在中国影视史上肯定是要留一笔的。”臧梦毫不谦虚，“浓墨重彩的一笔。”林林探问：“现在演员的竞争还蛮激烈的。”臧梦立刻说：“不激烈。”又说：“我没有竞争，我也不需要竞争。”

    林林一听这话锋，连忙闭嘴。

    褚秀道：“臧老师要能写写电影界的事，倒是挺好的。”话开始往选题方面倾斜了。臧梦嫂子道：“那谁，那影评人，早都说让她写，她就是没时间。”

    林林脑中叮铃一响，灵感来了，随即脱口而出：“一个人的电影史。”

    饭桌上霎时寂静。

    吕薇喃喃，复述：“一个人的电影史。”

    虞国光接过话，一边复述，一边望着臧梦：“一个人的电影史。”

    徐可欣笑道：“也只有臧姐担得起这个题目。”双臂张开，女皇平天下般，“一个人的电影史。”

    臧梦先是没吭声。等众声喧哗完，才一锤定音，“就叫一个人的电影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