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千金 正文 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四章
中层例会上，虞国光、王栋、刁爱玲三个人都跟林林强调了跟秋水签长约的重要性。
虞国光说：“我们自己捧起来的作者，总是有感情，实在不行请过来嘛，读者不能见，出版方总能见面吧，再不行，我过去，我去见秋水老师。”
王栋说：“文人嘛，总归受不了有人赏识，还是要多夸她，作家都自恋，何况女作家。”
刁爱玲说：“老林，明年的码洋可都靠秋老师了。”
林林压力顿时爆棚。她给秋水打电话，通了，没人接。显然这事儿还没过去。她虽然觉得林秋水的行径有点恶心、恶劣，可为了业绩，她不能放弃。林林想到让老薇去斡旋。啧。不行。老薇是新人，而且她说话有时不知轻重，再加上她最近做社里的养生书，活儿确实重，不适合出马。
能用的就只有绿橘了。
秋水是知道绿橘的。林秋水的几本书，林林是特约策划，也看稿子。但其中有一本，是绿橘做的文字编辑。为了核实讹误，她跟秋水加过QQ，也算熟人。派去斡旋最合适。秋水把绿橘叫到办公室，把目前的情况简单跟她交代了。大致是，秋水老师现在还有点犹豫。她需要绿橘去跟秋老师谈谈，如果秋老师回复，第一时间汇报。绿橘没打磕巴，表示立刻去办，争取圆满完成任务。
林林又叮嘱：“他要有什么要求，先别答应。”
“明白。”绿橘周身都很利索。
事情太多。午饭都没吃，弄了点饼干对付。瑜伽课，也缺了好几次了。上班点，吕薇来找她。林林正躺在行军床上闭目养神。听到吕薇带来的消息，她立刻弹了起来——据徐可欣说，她有个朋友，大公司，对桑平的《北京梦一场》很感兴趣，打算拿下。林林等不及去找可欣，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用开玩笑和略带责备的口气，“可欣，什么情况，这么大的事还慎着呢。”
电话那头徐可欣笑呵呵地，“这不刚得到消息就跟你通气了。”
“意向明确么。”林林问。
“明确。”
明确就好。接下来就是谈价格了。
林林请可欣代问约谈时间。徐可欣答应了。可欣问：“那个书出来没有，给我几本。”林林说再版书还没出来，老版还有。可以先看老版差别不大。
可欣连忙说：“不要老版，要你发给我的那个word版，新版，第二版，”担心解释不清似的，“我朋友那边只要第二版，如果是第一版，他们就不买了，第一版不行，第二版惊为天人。”徐可欣翻过来倒过去的话，林林听明白了。她竟猛然有些佩服影视界的朋友，毕竟久经沙场、慧眼如炬，第二版真金不怕火炼。到底被挑出来了。只是，这样一来，他们的工作就困难多了。书号需要重新申请，稿子需要重新三审三校。一系列的困难。
挂了电话，吕薇依旧围簇着。林林把可欣那边的情况告她。一脸为难。吕薇大喇喇地：“这个好办，哪个挣钱，咱们往哪儿走，这样，咱先去谈影视版权，如果确定能卖，价钱接受，就赶紧走合同。”
林林问：“那书呢，出第一版还是第二版？”
吕薇道：“当然第一版，第二版还是按照原来的方案处理，我们只是卖了第二版的影视版权。”
林林踌躇：“卖第二版，出第一版？”
“只能这样了。”吕薇无奈地。
林林脑子乱。算了。暂时搁置。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去把影视版权谈下来。
奖金算下来了。郑丽在群里让各部门中层去她办公室确认、签字。林林忙得四脚朝天，她喊绿橘，想让她去看看。绿橘不在。林林刚准备打电话，才想起来绿橘请假两天。说是虞国光派她去外地谈一个项目。林林只好一边揉肩膀，一边去财务部。刁爱玲正在核对，等她签了字，笑眯眯出来。林林才走了进去。
到办公桌前，低头寻觅，只见她名字后面的数额只有八万。不对啊！光秋水的几本书带来的利润，都不只这些。林林尴尬笑着：“老郑，是不是算错了。”郑丽很沉着，拿眼瞄了一下，“没错，总经办核过的。”
好家伙。总经办都擡出来，明显是往虞国光那推了。林林想先找王栋摸摸底。但这个念头只在心里留存一秒钟就打消了。王栋就是个泥菩萨。纯属摆设。不如直接找虞国光。风驰电掣。李林林往总经理办公室去。门关着。旁边总经办的门却开着。褚秀坐在里面。她擡头看林林，四目交接，林林感觉浑身刺挠。流产过后，褚秀脸上就没有露出过笑容。冰冰冷冷。
褚秀站起来，迎到门边，“虞总开会去了。”
林林问：“什么时候回来。”
褚秀说：“几点不好说。”哦，虞国光没跟绿橘一起出去。那绿橘去哪儿了？林林还没往下想。
褚秀问：“有什么事么。”
一不做二不休。林林索性进屋，把门带上，才问：“老郑让我去签字，奖金的事，”顿一下，“感觉数字不对。”
褚秀很稳，“那得等虞总回来才能定夺了。”
林林长驱直入：“直接少了一半，老郑说是总经办确认过。”皮球又踢给褚秀了。她不可能不知道，本来就约等于夫妻店。老虞的批下来的文件，哪个她不经手。不排除也会吹枕头风。
褚秀轻描淡写地，“是不是算法上有出入。”
林林急道：“策划编辑提百分之十四，这不就是公司的规章么？”褚秀安慰：“先别激动，你要着急，可以给虞总打个电话问问，肯定会给你说法。公司不会亏待任何人。”
哼。都是漂亮话。她李林林可不怵头、不迷糊！回到工位，林林果断给虞国光打过去。老虞接了，说在开会，晚点说。林林问他还回公司么。虞说回。
剩下的就是等待了。
下班时间，同事们纷纷走了。整个办公区域，只有郑丽和褚秀的灯亮着。老薇走之前跟林林约定，明天上午不来公司了，直接丽都见。徐可欣朋友的公司在那块儿。争取一次就把《北京梦一场》的影视版权价格谈下来。
林林呆呆坐在工位上。想哭。她为自己不值。当初虞国光给她画大饼，说来了北方社有选题自由。结果呢。还是只能做些商业选题。林林曾劝自己，做商业也好，挣钱嘛，也是价值的体现。结果呢，人冷不丁给画一道杠，赚钱的乐趣也没有了。两头不占！这样干下去有什么意思？！约莫六点钟，郑丽也走了。
只有褚秀坚守。
六点半，老邱来电话。林林才想起来，谎称公司有急事加会班，让他先吃。林林伸头看看，褚秀还坐在那儿，跟门神似的。显然，她在等虞国光。保不齐也在监视她李林林。没准在褚秀心里，她李林林一旦发了疯，不排除会破坏公共财物，或者给虞国光下毒。按照这个逻辑推理下去，林林更觉得褚秀这人没意思，不敞亮，总是背后搞事，还喜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七点一刻，李林林终于站在虞国光办公室了。虞总绕过桌子坐进大大的背靠椅里，开头一句，“不要操之过急！”
呵呵。显然，褚秀已经把情况向他汇报了。虞国光不打无准备之仗。林林心一横，干脆开门见山：“虞总，不是急不急，我只是拿我该得的，都是我一点一滴干出来的，我拿提成，公司挣得更多。”
虞国光笑着：“我个人是希望你拿得越多越好，拿得越多，说明对公司贡献越大，说明你越重要。但公司是集体，情况比较复杂，很多事情你不了解。”
林林往前半步，大义凛然，“什么事情？什么事情能影响到编辑的提成？”
虞国光手一摊，“不是我定的，是集团定的，编辑的提成，十万册封顶，我们北方分部也不能例外。集团想上市，审核上特别严格。”
滑天下之大稽。借口！根本就是借口。
林林冷笑道：“封顶的意义是什么？打击编辑的积极性？那以后别做畅销书了。”一边说，林林一边捕捉着虞国光的面目微表情。结果，什么也没有。他面容舒展，甚至还有点笑意。眼神坚定深不可测。他是老狐貍了。他才不会心软。可越是这样，林林越要为自己争取。哪怕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僵持了几秒钟。虞又说：“有些事按说不是你们这个层面需要知道的，但林林，我把你当自己人，你知道也没关系，公司现在正处于十字路口。”说罢，虞国光讳莫如深地眨了眨眼。林林懵。虞继续，“是继续挂在总部下面，还是独立出来，”他右手食指中指模拟人腿，比出走路的状，“两条路线。”
林林不为所惑，“跟我的奖金有什么关系，虞总，我过来的时候，您可不是这么说的。这样做事情，你让我以后怎么死心塌地为公司两肋插刀。”
虞说：“我以为你不是那么俗气的人。”
林林也笑了，“我是人，我活在现实中，就必须有现实的考虑，还是那句话，这是我该得的。”
虞声量忽大：“是不是吴冠做你的工作了。”
林林一愣。跟吴冠有什么关系。瞬间恍然，又觉得虞国光实在可笑。
虞追问：“他请你回去是不是？”
王八蛋！这都知道了？她问心无愧！少模糊焦点！
李林林索性挑明，“吴总是提过，但我没动摇，虞总，这是两码事。”
虞国光沉吟，半晌才说：“你的诉求我知道了，我再找总部提提，不能保证，但一定会想办法。”又补充，“林秋水那盯紧了，尽快签长约，不要把工作退给手底下的小孩，得亲自抓。”
林林赌气，“没动力。”
虞国光嘴巴像装了扩音器：“李林林！我不许你这么想！这是公司的利益！大局为重！怎么这么没有集体主义精神！”
林林拧着脖子，不看他那张虚伪的脸。她现在觉得虞国光连发火都是演戏，只为达到自己的卑琐目的。她真想告诉他，从寻找到磨合到签约到小爆，她在林秋水身上花了多少心血，为了签长约，她又受了什么样的委屈！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跟他说得着吗？说了又能怎么样，他不会理解也不愿意理解，只会责怪你无能！
她只说了一句知道便走出办公室。一口气在胸膛酝酿着，直到人冲出办公大楼，头顶着天脚踏着地，才忽然化作眼泪喷薄而出。只可惜，她的哭泣距离只有从公司到家这么远。进家门之前，她必须处理好情绪。她不想让老邱看到她的窘相。她怕老邱冲冠一怒，给虞国光一顿老拳。到了家，林林已经快平复了。她补了个妆，隐蔽得更为彻底。
屋子里静悄悄地。儿子和老邱都在沙发上睡着了。
听到动静。老邱醒了。他挣扎着起来，问林林吃了没有。李林林说随便吃了一点。老邱说等你吃饭呢。
桌子上有啤酒、小菜。
“有好事？”林林猜测。
老邱嬉皮笑脸，“你得罚我。”林林紧张，这一天已然历经太多苦恼。
“我才懒得罚你呢。”林林有气无力。
“我出来了。”
“什么。”林林没听清楚。
“彻底出来了，自己干。”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老邱一直想单干。预告了多少次。终于成真了。
酒满上了。老邱敬林林，“万一我倒下了，这家可得仰仗李编辑。”
仰仗她？讽刺不。拿什么仰仗？她不过也是个被公司克扣了提成的无助编辑。情绪一起来，林林鼻子又酸了。老邱以为她是喜极而泣，又连忙说是开玩笑的。他让林林不要担忧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