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千金 正文 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

    江南一日游林林满意。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玩也玩了。她不满意的，是林秋水一直不谈正事。晚上把人送到酒店，秋水就告辞了。李林林洗了澡，给老邱打了个电话报平安。

    老邱问：“签了么。”

    林林说还在谈。

    “卡在哪个环节？”老邱俨然专业的。

    “合作条件还要再研究研究。”林林撒了个谎。不过经老邱这么一提醒，林林下定决心，明儿绝对要当面把合同的事落实，不然这趟就白走了。

    主意已定。林林把打印好的纸质合同从行李箱掏出来。端端正正坐到台灯下，一条一条标标画画重新研读。

    敲门声响。

    林林一惊，问是谁。对方应答。听着像秋水。李林林又问了一声，确定是秋水，才慌忙穿衣服，整理好头发去开门。

    林秋水面带微笑，问她睡了么。

    “还没。”林林有些羞赧。她挡住道儿，没打算让客人进屋。秋水边往里移动边说：“要不对一下合同。”

    踏破铁鞋无觅处。林林立刻来精神了。她领着秋水到电视前方的桌子上，把那份准备好的合同递给他。说有什么意见可以提。秋水捏着合同，前翻翻后看看，扫了几眼，“三年，六本书。全权经纪约。”

    “尽量满足你的要求。”林林和善极了。

    “可以签。”秋水爽快地。

    喜出望外！这就成了？！阿弥陀佛。林林客气道：“你再看看，我等你，不急，今儿就这一件事，啥时办完啥时休息。”

    “你办事我放心。”秋水把合同平摊在桌子上。林赶紧奉上签字笔。林秋水拿起笔，手悬在上空。突然问：“以前都是用我小姨身份证，现在我签，没问题吗？”

    林林说：“你先签，你是著作权人，后续的问题，我们再处理。”林秋水低下头，又擡起脸，台灯的黄光薄薄的铺在他一半的侧脸上，另一半脸藏在阴影里。

    秋水放下笔，手随意落在桌子上，刚好压住了林林的手背。一道电流从手指传到头顶。林林怔在那儿，一时没做任何动作。她宁愿相信一切只是巧合。过了两秒钟，秋水的手还是没动，跟被五指山压住似的。

    他的手心的热快把她焐燥了。

    她只好奋力把手抽出来。

    秋水温柔地，“放心，这是咱们的秘密，只有你知道，我知道。”

    他终于彻底暴露了。

    李林林亭亭站着，两手端在小腹部，如果是其他人，她可能立刻便逃出房间，甚至报警。但面对眼前的秋水，李林林却只觉得恍惚。这是她认识的那个秋水么。不。不对。她以为的和真实的秋水差了十万八千里，甚至连性别都是伪造。秋水的声音汩汩而来，句句都是洗脑词，烧心灼耳，“我最懂你……你也最懂我……我们是灵魂伴侣……”

    林林佩服自己还没失态。“我有丈夫。”

    “不会有人知道。”

    “天知道。”

    “我是真心喜欢你……我不指望长相厮守，只要你一年能来个几次，我们继续合作……就当给自己开辟一个神秘的小角落……”

    “不行。”林林咬住了。反正她想清楚了，林秋水如果敢硬来，她就立刻采取非常措施。谁知秋水竟无任何动作。四下安然。他又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翻了翻合同，几张纸被他折腾得乱响，然后他才站起来，一言不发走出了酒店房间。

    合同没签成。

    李林林感觉自己简直就是落荒而逃。

    风驰电掣地，李林林到家了。她觉得自己仿佛浑身被火烧过一般。她洗了个澡出来，老邱在。林林瘫在沙发上，老邱的好奇心高涨。

    “怎么样，谈下来没有？”老邱问。

    林林尽量表现得自然，“差不多。”

    “嫌钱不够？”

    “是。”林林顺着他。

    “人呢，”老邱还追问，“人怎么样，年龄，长相。”

    呵呵，男人。林林盘腿坐着，故意逗他，“你猜呢。”林林忽然有些佩服自己。都这时候了，幽默感还没丢。

    “比你大，比你难看。”老邱嬉皮笑脸。

    林林一言以蔽之：“大妈。”

    老邱拉开一罐啤酒，嘬了一口，“我就知道！但凡好看点，不至于不露面。”林林不予置评。这事儿，老邱只能知道这么多了。她总不能把在秋水那儿的遭遇和盘托出，或者告诉他，秋水其实是个男的。

    周一上班，开完例会，虞国光问了一嘴，说怎么样，去南边。林林道：“作者还在看合同。”

    虞总又说：“没什么问题吧。”

    林林语迟。

    虞又道：“条件上可以宽松一点，先签下来。”

    林林说了句明白。等虞国光转身走开，她才长长地吐了口气。怎么办。看来公司是“势在必得”，可秋水那边又“意外翻车”，僵持不下。她原本想跟虞谈谈，把南行的遭遇说说，包括秋水的性别反转。可问题是，说了有什么意义？能解决问题吗？除了暴露自己工作的疏忽。公司要的是签下作者，带来利润，虞国光本质上是个商人。跟他说这些所谓的“内幕”，只会为自己减分。林林坐回工位，打开QQ，想着怎么跟秋水修复关系。几天了，她和林秋水不通音讯。她不理他。他也不理她。僵局必须打破。

    “最近怎么样。”林林刚把这句话发出去就后悔了。

    秋水的QQ头像久久没有动静。灰的。或者他根本就在隐身。呵呵，奇怪，明明是他骚扰她，为啥好像他是受害者似的。林林决定把话说明白，“秋水，一码归一码，公司对你很重视，你现在算上了一个台阶，但要稳固江湖地位，还需要更多更好的作品，要持续稳定的输出，我们是有能力帮你稳住江山的，合同你再看看，有什么异议可以谈，我等你答复。”

    回车键。发过去了。对话框沉静如死水。

    林秋水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林林不相信。她虽然在秋水的性别问题上出现重大判断失误。但在性格上，以及诉求上，她还是摸得很清楚的。秋水爱钱。嗨。这话说的。谁不爱钱呢。能够靠写字挣钱，实在天底下最能满足虚荣心的无本买卖。只要条件给到位，这种“男女”的问题，压根不是问题。中午吃饭，吕薇也问林林，谈得怎么样。她跟老邱的疑惑差不多，也关心秋水的“真身”。林林把那一套话术喂给她，包括“大妈”的描述。

    吕薇笑道：“作家就是这样，只能闻名，不能见面，见了面，连带她写的东西你都不想看了。”听到林林说秋水还在考虑。吕薇点评：“这就叫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也许有别家出高价挖角，现在一个林秋水，顶五个小作者的码洋都不止，你可得捆住了。”

    林林轻微咳嗽。

    吕薇又说了《北京梦一场》的近况，主要有两点：一家影视公司感兴趣，已经进入询价、谈判阶段，虞总亲自在抓；书号已经下来了，在等CIP。最后补充：“约了周三中午见面，李总有时间吗？”

    林林轻拍了吕薇一下，不许她这么叫。

    下午，财务总监郑丽那儿川流不息。开始算奖金了。林林倒没往前凑。不是她不关心，而是粗算算，因为秋水几本书，她赚得肯定比一般同事多，因此，更应该矜持一点。按照公司的规定，老邱帮她盘算过，这一把，她怎么也能一辆车。真是放了卫星了。老薇没往前凑，她刚来不久，还没有多少业绩，奖金只是面条上的那块肉，纯属点缀。绿橘就并一样了，直接“闻鸡起舞”。反反复复盘算。手下积极，林林也没阻挡，她能理解绿橘，要租房子吃饭，保不齐还在谈恋爱，将来还要成家买房子。都是用钱的地方。她只恨自己没有多余的能耐带绿橘发财。

    自从她进入北方社，手底下的小孩来来去去，只有绿橘始终岿然，紧紧跟随。算是元老了。好多话，可以跟绿橘说，不能跟吕薇说。林林打心底里把绿橘当成个亲信。她也想去帮绿橘瞅瞅奖金。可褚秀一下午都盘旋在那儿，她实在不好过去。凭女人的直觉，林林觉得自打流产后，褚秀见不得任何女员工跟虞国光多说几句话，对她李林林更是严防死守。林林想说开，可这种事终究不好点破，不能拿到台面上。

    只好“清者自清”。还是努力工作。

    林林现在愁的，一个是秋水那边如何安顿，另一个就是怎么跟桑平解释用“第一版”不用“第二版”。虽然从审美判断上，林林跟桑平的一致——第二版《北京梦一场》的水平远远超过第一版。可问题是，第一版能赚钱。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钱过不去。林林相信，她跟吕薇出马，好言相劝，桑平最终也一定会“顾全大局”。

    晚上到家，林林把桑平这事儿跟老邱说了。老邱道：“还能挽回么。”林林问挽回什么。老邱说：“第二版好，你们就出第二版不就得了。”

    林林说：“书号CIP都下来了。而且第一版有人要买影视版权。”老邱道：“改个书名呢。”林林不解，“改哪一版？人家就是觉得这个书名好，买的就是这个书名。”

    老邱沉吟。想了一会儿才道：“这对作者有点不公平。”林林惋叹：“我也觉得是，可就是巧了、寸了，你说咋弄。”老邱说：“你们这是不尊重艺术了，也没尊重人家的劳动。”林林道：“只要第一版影视版权能卖出去，第二版他可以保留，将来再出纸书，没人管他。”

    老邱问：“那第二版还能卖影视版权么。”

    林林说不能，因为第二版虽然情节有部分差异，但人物是从第一版脱胎而来的，结构也跟第一版差不多。老邱最后道：“瞧着吧，作者非当场爆炸不可。周三吃饭，你做好防护。”林林却说老邱的话太过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