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千金 正文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
忙没有白帮的，林林提出分成跟可欣对半劈。徐可欣道：“就给你一成，老虞也太小气。”林林拎得清，“我还是公司员工，属于职务行为。”
徐可欣说：“要不你来我们公司算了，别副了，来了就是总监。”
林林哂笑，“这话可别让虞总听到。”
“我认真的，”徐可欣说，“公司缺人，你这一身本事，在老虞那屈才。”
“隔行如隔山。”
“别妄自菲薄，”徐可欣道，“老虞才给那么点钱，就把你收买啦。”
“好意心领了。”林林还是退却。
“现在老虞还是单身，将来找个老板娘，治不死你们。”听着像恐怖片，但林林却没那么悲观。都是公司行为，即便来了老板娘，也不可能破坏公司纪律。林林随即道：“记得帮忙找路子。”还说回推影视版权的事。徐可欣连声说放心，明白。
回公司，一进门就听见吵嚷，小蒯站在那儿，一位中年妇女对着他，声音巨大。绿橘上前，“李总，你咋不接电话呢。”林林没带手机。“她谁呀。”林林问。绿橘说：“《那一低头的温柔》的作者。”林林只好亲自出马，告诉她自己的身份，然后，请进办公室，关上门，以礼相待。
书出版有日子了，是小蒯来做的第一本书。王栋签的的稿子，林林接的任务，放给小蒯做的。中年妇女恨不得贴到林林身上，“稿子是三年前交的，三年了，刚开始是个女编辑，后来说离职，换成个男的，然后又换，女的，然后又男的。跟跑马灯似的！我就说这个小男编辑不行！他哪儿毕业的？有编辑资格证么？我这是一本女性图书！他什么都不懂，审美也无语，告诉他怎么弄，就把我的话重复一遍……封面丑得要死要死，这我都忍！书拿到，内文错误连篇，错误率铁定超过万分之六！也不编辑，交稿什么样就什么样，章节也不知道并一并，文末我word稿上有全文完三个字，人家也照搬，书上不需要全文完！这还不算，年前答应得好好的，说约人写书评，也说约了，年后跟我说，营销编辑离职了。李总监，您今儿就给我一句话，我这书，我这费尽半辈子心血含辛茹苦生出来的娃娃，咋就这么不待见？！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这苦水，真没人知道！”说着一把拽住林林胳膊，“您说，我苦不苦，怎么办。”
突发事件，必须灭火。
林林凝望着她的双眼，“你苦。话锋一转，“但是，真的是误会。”
“这还误会呐！”
“无错不成书，”林林气场很足，“有错误，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下次改正就行，我跟您说您这书马上可能要加印您信么。”
大姐怔住。
“知道《尘埃里的花》么。”
“林秋水的。”秋水如今名气日隆，业界无人不晓。
“您这书，跟尘埃是一个套系，搭着卖的。”
近朱者赤。跟畅销书沾上边，仿佛自己的书也畅销了似的。林林站起来，递给大姐一瓶矿泉水，“真不是说故意不宣传，自然能走量，为什么还要那么高调？秋水根本连面都不露，这才是对作者最大的保护，要知道，树大招风，您书卖得好，多少人眼红多少人嫉妒呢。”
大姐恍然大悟状。
林林走到书架旁抽出那本《一低头的温柔》，“您要说这封面不好，我不同意，这个封面是全公司讨论的结果，是对市场综合判断后的结论，您要相信专业，事实不也证明，书正在销售吗。要有耐心。”
李林林一番劝解，大姐的火气下去了。其实，林林太理解她。她太理解图书出版之后作者那种惶惑又迫切的心情，谁都希望书有读者，能卖得更好一点，可是，全中国一年二三十万本新出版物，真正能成为畅销书的又有多少呢。理想的情况是，每本书都营销推广充分。可出版社要生存，它的势利是不得已而为之，哪本书冒了头，它就得捧哪本书，编辑也要永远为下一本书而努力。不过，在这种情况下，编辑就没有责任么。不是的。
大姐走后，林林不得不简单跟小蒯交代几句，叮嘱他稿子看细一点，耐心一点。她怜惜这些一毕业就到出版公司的编辑，这里任务繁重，根本没有时间让他慢慢成长。相比之下，林林觉得自己很幸运，入一行去了传统社，有熊总、吴冠这些人手把手带着，浸润其中，慢慢成长，基本功扎实。
一个编辑从入门到成熟，没有四五年下不来。可现在出版业扩大生产，门槛降低，很多做文学的编辑，文学史都拎不清，专业能力一般。公司更看重的，是社交，是拿稿子。
《百媚千娇》印出来了，出版部的人找林林给样书签字。林林站着翻书，一套两本，加个薄纸函套，这书做得很像样。虞国光迈着轻快的步子，到林林办公室门口，他敲了两下门，朝林林招手。李林林连忙整理衣服，跟着去他办公室。
“有戏！”虞国光猛然转头，脸上带着那种孩子般的兴奋。林林缩了一下脖子，微笑，等他下文。
“《百媚千娇》有戏。”
“多少？”林林按耐不住兴奋，追问。
“两家出价。”
“太棒了！”
“其中一家出一百万。”
“多少？！”林林不敢相信，但耳朵却听得真真的。
“通知营销部，大力宣传，数据要漂亮！”
“马上！”林林雀跃。这挣钱快。书还没出，就入了一百万，秋水能分五十万，她呢，有三万。不多，但她知足。她告诉自己要看长看远，《百媚千娇》如果能够授出，对她在公司的位置很有帮助。编辑就是这样，老板、同事、作者都在盯着你，时时刻刻给你做评估，从初来乍到到站稳脚跟，林林的路走得艰难。
现在好了，如坐春风。
书出来了，林林第一时间寄给秋水。秋水也很兴奋，这是她第一部正式出版的小说作品。林林问陆小曼什么时候交稿。“下个月准时交。”秋水爽利，看看，这什么作者，大王牌！不过林林没提《百媚千娇》影视版权有人出价的事，还在谈判，没落定，尚需等待。
没几日，虞国光又找林林，说影视公司那边意向基本明确，正在对合同，但资方制片人希望见作者，他让林林尽快安排。这可愁坏了李林林。
谈判到深夜，林林还在做秋水的工作。“秋水老师，这不是为别人，是为你自己，人家花一百万买你的东西，见一面不过分吧。”
“见不了。”秋水很坚决。
“就吃个饭，见个面，两个小时的事，到时我，还有虞总，全程陪，不会有任何危险。”
“我不想露面我不愿意露面，”秋水字打得飞快，没有标点符号，“这在我们合作之初不是都谈好了么。”
“您嫌钱烫手？”林林不得不质问，“实话告诉您，我的提成百分之三，三万块，还得扣税，您可是大几十万，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啦？您得再写多少本书码多少字才能挣这些个，您不是要买别墅么，老天给的，接住喽呀我的秋水老师！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我替您急得这一嘴泡！”
不知怎么地，林林的口吻突然有点像宋丹丹。只可惜，秋水不打算扮演赵本山，她很坚决。
“真去不了。”
“那我就跟虞总说，您去不了。”林林把虞国光擡出来。
“还请理解，我真是怕这些，社恐。”
“理解不了。”林林死缠硬磨着。
“李碧华不也这样么。”秋水反驳。
“人家是不在媒体曝光，不是不见人，人都不见，《霸王别姬》怎么编。”
“不说这个了。”
“亲爱的，您要有什么困难，您张嘴，跟我直说，我来帮您解决。”
“不说了。”
油盐不进。没办法，只能如实向虞国光汇报。虞国光头疼，“这个作者，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林林道：“大问题倒是没有，就是不愿意见人。”虞问原因呢。林林咳嗽了一声，“也许是长相有点……困难。”
虞不理解，“再困难，总是人吧。”
“是人……”
“结婚了么？”
“没问过，”林林道，“好像没有，谁敢娶女作家。”虽是玩笑，也算半句实话。
虞国光手在下巴上摸了又摸，“这样，最低限度，得能通电话，就说她在海外，回不来，”林林刚要说话，他又抢着道，“不许拒绝！”林林只答应下来。虞国光让她尽快沟通，他去做那边的工作。
《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审下来了。上头通知林林去拿稿子，修改意见很详细，林林跟作者的孙子讨论，一一修改。封面是个大事。林林吸取小蒯的教训，设计师有了方案之后，她直接请作者的孙子到公司来，现场沟通，现场选择。这样书做出来无论美丑，她都不落责怪。
书眼看要出版，李林林有点兴奋。如果说刘磊的书，是她给吴冠的一点颜色，那这本“苍茫大地”，则是她对吴冠的一次重击。有愧疚么？上一次有。毕竟她是从星火出来的，是吴冠一手培养的。她胆怯，她自我怀疑，认为她不应该超过吴冠，跑在前头。这是吴冠的“职业伦理”。但林林现在完全没有心理负担，换了跑道，大家平起平坐，她努力了，就应该上前，何必不好意思。
呵呵，她甚至迫不及待想看到吴冠的反应。看到他暴怒的样子。下意识里，她似乎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宣告她李林林已经彻底成长为一名独立的编辑、策划人，比你吴冠还要强大！像小狮子取代老狮王那样！当然，这出大戏她注定无法亲眼目睹。所幸还有吕薇这个卧底，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够第一时间获得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