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来,燕来,忍,忍,忍得一时,安稳一世……”门侍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细声细气的劝慰着。
“忍她、让她、纵她、….别怕,那老太婆自己不敢出面,让这么一个来路不正的丫头当出头鸟,咱们不过是耗着,跟这个丫头耗着,一个黄毛丫头而已,那就耗呗….看谁先趴下”
此时坐在梳妆镜前卸妆的秋叶红被透过窗缝的夜风一吹,打了个寒战。
捏了捏身上的月白桃红滚边小衣,这门家花园子新建的楼房真不错,凉快的很。
透过软纱隔帘看到外边几个妇人或聚在一起低语,或来回走动,各自拿着一张张单子看着说着,她们说话的声音很小,秋叶红听不真切。
自进了院子,这几个人都开始忙起来,丫鬟们留了两三个在她身边,其他的也都撒了出去。
是忙着找郡主留下的嫁妆吧?
嫁妆能挑出来什么可说的把柄么?秋叶红不知道这里头有什么规矩,也就不操心了。
“…姑娘….”站在她身后帮她放下头发,一面轻轻梳理的顾妈妈低声道。
秋叶红将头摆正,认真看着镜子,屋子里高挂着四五盏灯,亮堂堂的。
“姑娘,那个贱人可没资格扶着郡主的牌位坐……”
秋叶红望着镜子里顾妈妈不甚清楚的脸,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笑。
“我年纪小不知道,你知道干嘛不说?”
顾妈妈有些羞愧的低下头,“我…老奴当时….”说着话看了眼外边屋子,微微皱了皱眉头,“那几个妈妈必是知道的,怎么也不……”
“也不提醒我一声,是不是?”秋叶红笑了笑,解下肩上的披肩,站起来。
顾妈妈被她这一声笑,笑的有些不解。
“妈妈。”秋叶红笑着笑着,叹了口气,目光瞟了眼外边,外边的妇人们还在低声交谈什么,又看向顾妈妈,“她们跟你一样,你都不记得提醒我,她们自然也不记得。”
什么叫跟我一样?我…我怎么了…
这话说得顾妈妈脸微微一红,又是迷惑不解,要解释又觉得不知道说什么。
“顾妈妈,我知道您对郡主…对我娘深情大义……”秋叶红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小镜子,在手里似乎好奇一般翻来翻去的看,一面淡淡说道,“但还请你稍微分出一点心思在我身上,你出气的之前,多少替我想一想,别只图你痛快了,让我为难。”
顾妈妈的脸腾地红了又白了,眼里溢出泪水,噗通就跪下了,只哽咽着姑娘却说不出话来。
秋叶红抬抬手示意她起来吧。
“你也歇息吧,我累了,也要歇息了,养足了精神,还要当好这个…….”
秋叶红转过身不再看她,话说到最后也慢慢咽下了。
顾妈妈抬起袖子抹着眼泪慢慢起身往外走,没走几步又被唤住了。
转过身,见秋叶红站在雕花大床前,一手扶着帐子,转过头看着自己。
“富文成….他怎么样了?”
顾妈妈忙转过身,答道:“赏他千金并两处院子,给了几个去处随意挑……”
秋叶红听着,面上就浮上一丝笑。
“…只是…”顾妈妈迟疑下。
“只是如何?”秋叶红紧问道。
“他不要,说是做惯了手艺,别的也都不会了,就…就走了…”顾妈妈低下头,似有些不忍看秋叶红神情。
走了啊…
“走了也好,那样更好。”秋叶红笑了笑,“你去歇着吧。”
顾妈妈有些意外,走了倒是好的?抬头看了眼秋叶红,见那姑娘已经坐在**,放下了帐子,小小的身影就隐在帐子后。
玄丝金线小软枕,身下是耦合色八团花锦缎被褥,帐子透气性很好,夏日里也不觉得闷热,花园子的风卷着湖水的清凉穿透过来。
秋叶红将脸埋在枕头里,听着外边顾妈妈蹑手蹑脚的走动。
“….妈妈们…姑娘要歇息了…”
“那我们快退出去……你们几个留在外边听慧兰郡主使唤…”
一阵悉悉索索的走动之后,外间安静下来。
再也没有人,再也没有人会第一个考虑到自己,这个世上全心全意为富慧娘的,只有一个人……。
秋叶红什么时候睡着的不知道,被人叫起来时,枕上冰凉一片。
窗户开着,外边晨光蒙蒙。
“什么时辰了?”秋叶红揉揉眼。
“寅时六刻。”鹅蛋脸的丫鬟笑眯眯的说道。
不到五点?秋叶红一脸睡意,也就备战高考时起过这么早。
“姑娘,昨日咱们问了,这府里的几个小姐都是在卯时给老爷问安的…”丫鬟笑道,早有两个丫鬟捧着铜盆过来。
真的假的?秋叶红打着哈欠任几个丫鬟伺候熟悉,顾妈妈早已进来了,利索了挽了头发,插了一只点翠风头钗。
吃了一口茶,秋叶红就被拥着出了门。
“这是郡主的院子…”路过一处院子,见有两个小丫头正在门前洒扫,顾妈妈指点着说道,睹物思人,想起万般旧事,面上神情极为复杂。
“自郡主过世后,老爷留了出来,日日打扫,节节拜祭……”一个圆脸妈妈补充道,一抬手指着掩在层层绿树后的雕梁花柱的屋子,“那是老爷的书房,说是日常歇息的地方…”
鬼才信呢,秋叶红微微一笑,满院子的正名的姨娘就有六个,昨日虽然没说,那屋子里梳着妇人头的女子还有三四个呢。
但不管家里有多少女人,死了正妻的男人依旧算是未婚,为妻誓不再娶对世人来说,可谓奇葩。
说着话到了门侍郎的书房,跟以门绪兰为首的三个妹妹走个对头碰。
“姐姐。”三个妹妹齐声问好。
门绪兰面无异样,掀帘子进门,问好,一气呵成,似是日常做惯了。
但那两个妹妹却丝毫不掩饰眼底的青色,当秋叶红不经意看过来时,其中一个还侧脸打了个哈欠。
秋叶红便冲她一笑,小姑娘又一副腼腆的模样再没抬头。
“慧兰怎么不多睡些?”门侍郎有些意外,面上顿时不忍,看向几个伺候的丫鬟,“怎么不让小姐多歇歇?”
“爹说的哪里话,这是女儿该尽的本分……”秋叶红忙站起身笑道。
她一站起来,门绪兰忙跟着站起来,另外两个妹子自然也起来了。
几个姨娘正依次进门,门帘子被高高的掀起来,里里外外都看的清清楚楚。
“可还习惯?家里起的早,”门侍郎让女儿坐了,关切的问道,“大小姐要是不习惯,就免了……”
“哪里能为我改了规矩,说出去,让人说我仗着太皇太后,女大欺父了不是?”秋叶红站起来笑道,一面看了眼几个妹妹,“我这个做姐姐的,更要做好表率才是。爹可千万别这么说,是把女儿当外人了。”
“好好,”门侍郎一脸欣慰,“有女若此,是我门家之福啊。”
一面指着门绪兰几个,“跟你们姐姐好好学着。”
门绪兰立刻站起身来,恭敬称是。
室内父慈子爱,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其乐融融啊。
接下来几日消息传开,京城里几乎是全城出动,来门家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秋叶红作为家里的女主人迎来送往,虽然多数由带来的几个妈妈操持,但也少不了费精神陪着,再加上门绪兰亦步亦趋,走哪跟哪,恭敬顺从一切以长姐为规范,让秋叶红半点不敢疏忽。
不出三天,施了厚厚的粉也掩饰不住她黑眼圈。
当门绪兰跟燕夫人说起来时,忍不住抿着嘴笑。
现在整个门家的人都调动起来了,睡不踏实吃不安生,唯一享福的反而就是挨了板子,躺在屋子里静养的燕夫人。
这几日已经能起来走动走动了,自从挨打事件后,这还是门绪兰第一次来看她,让燕夫人很是激动。
“你也瘦了….”燕夫人想要摸摸女儿的头,门绪兰忙躲开了。
“姨娘,如今府里都是眼线,有些规矩可还是要注意的。”门绪兰淡淡道。
“是,是…”燕夫人看着女儿也发青的眼圈,忍不住掉下来泪来,她虽然在偏院,但也能听到这几日府里敲锣打鼓鞭炮连连,“那些原本都是为你的……”
门绪兰神色淡然,望着手里的镶金象牙顾纱扇,看着看着,往地上一贯,扇子应声而裂。
燕夫人吓了一跳,顾不得身上的伤就要去捡。
“别捡了,我现在一个庶女用不得这样的好东西……”门绪兰咬着下唇说道。
燕夫人听了,眼泪就啪啪的掉下来,哽咽道:“兰儿…”
而这边好容易要趁机睡个回笼觉,却因为熬过头,反而睡不着的秋叶红也摔了一把扇子,将眼前的圆秀墩抬脚一踹。
“跟我玩,好哇,咱们就玩着看!谁还不会玩!”
身旁几个丫鬟吓了一跳,看着一直端庄文雅的姑娘一脚踩在圆墩上,将袖子一挽。
“来人,给我写几张公告,就说我富慧娘…不对,绍兴小神兽医在京城又要行医了!”
蒙主隆恩,家有喜事的门侍郎这一日从同僚的祝贺宴席上归来时,被站在角门前两三个牵着牛拉着猪的穷汉子吓了一跳。
“做什么做什么?你们都死人啊?”门侍郎指着门口傻站着的门房呵斥道,“什么时候采买肉的送活物上门了?你们还不轰走!”
“老爷…”门房愁眉苦脸的说道,一面指了指不知什么时候贴在门前墙上的一个告示,“这是…来请大小姐看病的….大小姐吩咐了,要咱们茶水伺候,可不敢轰走的…”
看病?看什么病?谁给谁看病?
门侍郎一怔,走近院墙,只见那告示上歪歪扭扭的大字写着“专看牛马猪羊狗等牲畜,免费问诊开药。”
大字后还画了一个奇怪的表示,就跟箭头差不多,只指向角门处——
明日更新在晚上,大家该玩玩去吧周末愉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