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天一本是不想掺和的,自顾着喝酒吃菜。见两个女孩这会儿被晾到了一边,便向**和宋可敬了酒。宋可就又说到了很喜欢孙老师的文章,说自己读书不多,写文章还没有上**,希望孙老师多多指点的话。孙天一玩笑着说,有沈老师在这儿,我哪敢指点哟。宋可的脸就红了。幸亏树影之下,灯光朦胧,也没人注意到。孙天一见宋可有些不自然,便说,中文系是培养不出作家的,沈从文也才读过高小哩。沈三白便冷笑着说,孙老师同沈从文一样,也没读多少书,可小说却写得那么好。孙天一说,沈三白你骂人也别这么损。石古说好啦好啦,别他妈斗嘴了。孙天一,你同那些打工仔混得烂熟,有什么官司先介绍给高律师做做,咱们都帮衬帮衬,别他妈吃了别人的请却自顾了抠女。孙天一就看见宋可的头低了下去,心中有些不快,傲然地说,要说官司嘛,我这儿还真有一桩,只要大家好好操作,不愁高律师不名动南城。众人一听,都住了筷,眼神齐刷刷地射向孙天一。孙天一其实打一开始就想到了前天早上接到的那个电话,当时听了,心中也是怒火万丈的。可他又帮不上什么忙。再说了,打工人,忍得一时之气,免得许多无妄之灾。便劝温志国,这官司不打也罢,出了一口气又有何用?官司拖上三五个月甚至一年半载的。人家当老板的毫发无损,到时大不了赔礼道歉。可你是个靠打工吃饭的人,一年半载没有收入,拖得起么?虽说这不单是钱不钱的问题,可现实生活就是这样,什么人格、尊严,有了钱就有人格尊严。他的这一番劝慰,也不知那个叫温志国的打工仔听得进听不进。温志国听了后是一语未发地挂了电话,因此上这两天,心里总觉得疙疙瘩瘩,仿佛一团乱棉絮堵在了胸口,憋得慌。沈三白说有酒喝,他本不想出来的。每次在外喝了酒回家,少不了要和老婆香兰吵一场的。可他觉得心里不好受,觉得人家打电话给他,是抱了多大的希望呀,可他三言两语便把人打发了。觉得自己没有帮上温志国,心里愧疚得紧,加之近来烦心的事太多,也想醉一次解解愁。没想到这会儿,他们提到了这事儿上,孙天一便把温志国怎么被老板打,又怎么想告老板讨个说法的事儿给说了。
石古一拍桌子,大叫道,就这事儿了。老板打人,打工仔为了尊严,将老板告上法庭,索赔………好,好,有炒作的价值。大家便你一言我一语,把这官司分析了一通,越说越认为能在南城造成影响。石古又说,到时他再找朋友把稿子拿到省里的报刊上发一发,说不定能在全省、甚至全国产生影响了。
沈三白接着说,最好能说服温志国,咱索赔也不乱要价,干脆索赔一块钱得了。
石古说,那还不如索赔一毛呢。
孙天一说,打工人的尊严就值一毛钱?依我看,反正是打官司、炒作,咱们要么不索赔,要么索赔个十几二十万的精神损失。
高明军说,我国现行的法律,对精神损失赔偿的赔偿额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界定,索赔二十万,也是可以提出来的。
沈三白认为索赔一块钱更有新闻价值。孙天一坚持索赔二十万。石古说,这事由原告来决定好了,不管是二十万还是一块钱,咱们都有文章可做,在新闻发出来后,咱们再用化名写读者讨论稿,就打工者的人格、尊严到底值多少钱的事在报纸上展开争鸣,依我看不出一月,高律师准能名震南城。
孙天一说,这事儿咱们杂志的动作慢,到时做一个全程的报道是不成问题的,石古你们报上上稿没问题吧?石古拍着胸说,这可是猛料,南城都市报的销售量少说也要因此上升一万份,老总高兴还来不及呢。
事情一说定,高明军如释重负,脸上也容光焕发了,便又敬了一圈酒,说,各位尽兴喝,喝完我请大家去松骨。
石古看了看**,说,高律师的好意我心领了,咱们来日方长,这一合作,天天要打交道哩!沈三白也说不用,说还要送宋可回西区。孙天一酒量大,此刻还了无醉意,便说,也不松骨了,再来两扎生啤,咱们不醉不归。石古坚持不喝了,沈三白也打起了晃,李东明便说那就再来两扎。又猜拳行令喝了近一个小时。酒尽时,已是凌晨一点,半轮明月,斜斜地挂在酒旗上。高明军买了单,**扶着石古先走了。沈三白也说要送宋可回西区,两腿打着晃,宋可去扶,沈三白就势搂住了宋可,歪歪斜斜地走了。李东明说,孙老师没事吧,要不我们送你。孙天一也已有了八分醉意,摆摆手说没事。眯了眼看天上的月亮,月中的桂影,却朦胧得紧。孙天一推了自行车,歪歪斜斜地就着朦胧的月光往回走,心里却有了一股悲凉,想石古,沈三白,这会儿都有美人扶将,只有我孙天一,孤孤单单。回到家,还要看老婆的脸色,少不了一顿狗血淋头。心里便不太情愿回家,推了自行车,慢慢地往回走,走一**,洒下一**叹息。
次日上班,孙天一想与温志国联系,才想起当时温志国根本没有留下联系的电话和地址。那间厂子的名字倒是记住了,好像是叫得行工艺厂的。孙天一在西区是打过多年工的,时常以南城地图自居,却也不知道得行工艺厂在啥地方。想来是那厂子太小了,在工厂林立的西区,上万人的大厂就有十来间,几百人的小厂就多如牛毛了。饶是他这样的南城通,也有不知道的地方。便问了正在电脑上打游戏的沈三白,沈三白嗤地一笑,说,你还真把昨晚的事儿当真了?
孙天一说,你这是什么话?不当真难道还是开玩笑!
沈三白说,好,好,当真,你别这样瞪着我呀!不过,我觉得咱们是不是把事情想得过于天真了,这炒作就这么简单?
孙天一说,能不能做成是后面的事儿,关键是答应了人家的事,总得说话算话。
沈三白说,也就你,什么事儿都那么较真儿。
孙天一说,做点正事,总比你闲在这儿打游戏强吧。
沈三白说,哎,你可别小看了打游戏,这可是考验人的反应能力的。
孙天一冷笑道,游戏打得那么好,将来在奥运会上拿金牌为国争光啊!
沈三白说,我不同你争这些无聊的问题,那厂子我真不知道在哪儿。
孙天一便有点颓然,想,罢了,罢了。人家温志国也许这会儿已没了打官司的念头,一门心事出去找工去了呢。再说了,这官司真要打了,也说不清是在帮他,还是在害他。便拿出一堆的信件,一封一封地拆阅,高明军的电话就打来了。高明军问孙老师昨晚有没有事?会不会影响到今天的工作?孙天一说没事。高明军就又问了沈三白好,东扯西拉了一会儿就说到那官司的事儿。孙天一便把一时没法同温志国联系上的事儿对他说了。高明军在电话那端就没了言语,显然是很失望。孙天一便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说,你别急,说不定他还会打电话同我联系的呢。高明军说,没有关系的,联系不上就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高明军越这样说,孙天一便越发觉得是自己把这事弄砸了。便说,要不我再向人打听打听得行厂的地址。高明军说那最好不过了。挂了电话,孙天一便有点坐卧不安,再没了心情看稿子。沈三白说,你呀,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不会打114查一下嘛。孙天一一拍脑门儿,说,你看我,真是一急便像个没头苍蝇,摸不到门儿了。当即便打了114查询得行工艺厂的电话,没想到得行工艺厂的电话根本就没有登记。孙天一便说,三白你可以作证,不是我们不想帮他这个忙的。心里多少有些安慰,便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