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大雪过后,西藏一片银装素裹,雪山雪线大幅度下移,冰川及其周边的景致到了一年中最美的时刻,不过,雪崩的危险让一些游客望而却步。
格尔木一别,巴云野三个月没见过刁琢,干她这一行,只要谈恋爱都叫异地恋,纵观俱乐部其他司机,大龄单身的、离婚的占大部分,两个还没离的,据说婚姻也是岌岌可危。巧的是,刁琢也是几个月不着家的工作性质,两人勉强达到一个平衡点。
一天晚上,她问刁琢,新疆姑娘多美啊,你怎么不勾搭一个?
这话问得刁琢哑口无言。
第二天晚上,巴云野收到他传过来的一个视频,拍的是他们的作业区,别说漂亮的新疆姑娘了,漂亮的岩石都没有,映入眼帘的是一群糙汉子,黝黑的脸和鲜亮的工作外套形成强烈反差,头上一个黄色安全帽,远远一看,连亲妈都分辨不出自己儿子是哪个。
哪有女人的踪影?
“拍一下你自己。”她说,不知道多久没见过活生生的他。想死他了,真的。
一会儿,他传一张照片过来——很好,不愧是钢铁直男的自拍。用的是拍照本来就难看的苹果前置镜头,不讲究角度、光线,更别说造型,用皱眉来掩饰直面镜头的难堪,胡子野蛮生长,看上去心情不咋地,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巴云野打字的时候,嘴角都是下撇的——“丑死了。”
“你叫拍,拍完嫌丑。”
“不是你丑,是你拍的丑。”
“行,让我见识一下你能多漂亮。”公然索要女性照片。
巴云野也开前置摄像头,昂起下巴,奋力张开鼻孔,普通人见了怕是要提分手。
她看着照片,一个劲儿发笑,犹豫要不要传给他。
“快,老子都等不及了。”他催促。
“请你冷静点。”说罢,她把自拍发过去。
半天,他都没回。
“晕倒了?”她逗他。
“刚醒。”
“刁队长也有今天。”
“巴爷威武。”
知道他明天去野外踏勘,巴云野早早结束闲聊,顺便整理整理联系人,按他的意思,发广告的时候屏蔽掉他。十二点多,估摸着他已睡下,她调好光线,领口拉下一边,十分妩媚性感地拍了一张,本来就是个美人,如此撩人姿势一摆,媚不可言。
野外踏勘,意味着几天失去联系。哼哼,巴云野翻个白眼,她思念蚀骨,他也不能太好过。
“晚安。”她将照片传过去。
两千七百多公里外,刁琢用力握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键入,简直字字呕血——“晚安个屁!”
一早,巴云野这趟的三个大学生客人还在吃早餐,叽叽喳喳的,看起来兴奋又新奇。她们都是云南人,趁刚放寒假,直飞拉萨,坐巴云野的车反走滇藏线回云南。临近春节,跑完这趟,巴云野或者留在云南,或者改走其他线路,待三月份林芝桃花盛开,西藏旅游才再次进入小旺季。
巴云野跟德吉客栈仅剩的一个服务员把她们的行李放进后备箱,龙哥绕到车后,低声问:“观察这么久了,怎么样?”
“冲我。”她手指插进头发里,随意梳几下,戴上毛线帽,“来来回回换车跟我好多次了,每趟都跟。我向加油站认识的小妹打听过,那上头有人像是混过社会,手上有个洗掉的纹身,应该是一群混混……就是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不图财不图色。”
“既然河马是带着三张照片拍摄地坐标和张晨光的保温壶走的,他的上家一定认为从你这儿还能挖出别的东西。”龙哥这儿敲敲那儿踩踩,随意检查一下她的车况,“一路小心。”
“龙哥,我忍不了。”巴云野一脸肃杀,目光冷酷,“这次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车上还有客人……”
“你放心,不会危害到客人的安全。”巴云野戴上手套,招呼客人们上车,“再说,他们总是跟着,对客人来说不见得就是好事。”
“这事儿刁琢知道吗?”
“远水救不了近火。”巴云野无所谓地挥挥手,潇洒地上车。
龙哥目送巴云野的车远去,回头就接到葛明亮的电话,对方遗憾地告诉他,还是没能帮忙找的河马的落脚点。要知道,他的战友葛明亮退伍后便进入公安系统,只要不违反纪律,能查的东西都尽量帮他查,有时还得委托他一个同事,姓侯,好在人家也很帮忙,上次查邹开贵时,就多亏了小侯同志。
葛明亮隐晦地告诉他,现在公安的侦查手段虽然可以准确定位一个人,但是平白无故用这种手段去找一个没有犯罪记录的普通公民,是违反纪律的。话虽如此,他也告诉龙哥,河马似乎具备反侦察意识,知道警方能通过什么查到他,所以这些东西全部弃之不用。
话说到这里,龙哥也知道不能勉强老战友,只能作罢。
刁琢和几个项目组的同事野外踏勘,对矿区附近地质进行剖面测量,为下一步的编录做准备。项目组驻扎地门前的小黑板上是项目总工很久之前写上去的一首诗——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愿将腰中剑,直为斩楼兰。
同事打趣说,在这里没家庭、没娱乐也没社会生活,不看点壮志昂扬的诗,恐怕心里常常打退堂鼓。
“品位预估在30%-35%……在氧化的环境下,以氧化物和氢氧化物的形式沉积。”几个同事还在讨论着这次踏勘的成果和收集上来的样本,刁琢给巴云野发条消息,说,回来了,晚点给你电话。
“刁琢!样本交给那几个实习生去整理,你过来一下。”
同事告诉他,他们出野外的这几天,他女朋友到这儿“查岗”,因为打不通他的电话,所以暂时去了喀什,叫他回来后去酒店找她。说罢,给了一个酒店名片和房间号。
刁琢想起几天前巴云野发来的那张撩人自拍。
和他一起野外踏勘的同事很兴奋地问:“长什么样?漂亮吗?”
“挺漂亮的,又高,眼睛大,长头发……到这里。”同事往肩头一比。
“一个人来的。”
“房间号都告诉你了。赶紧。”
漂亮、高、眼睛大、齐肩长发——几个特征一一跟巴云野对上。但是,她不是带滇藏线吗,这么几天时间,可能还没进云南境内,怎么来了喀什?刁琢疑惑着,给巴云野打去电话,但显示该号码不在服务区。
跟同事的打鸡血般的兴奋相比,刁琢冷静多了,“她姓什么?”
“你有几个女朋友?还不同姓?!”同事诧异地问。
刁琢汗颜。
“外头机械声音大,没听清楚,三个字的名字。”同事一拍他的肩膀,“人家大老远找这儿来了,你还磨磨唧唧的。”
刁琢仍有疑惑,“她留电话了吗?”
同事摇摇头,“你女朋友的电话,你没有?快过去吧,人家在那儿等你好几天。”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同事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干我们这一行,找个老婆不容易,看住老婆更不容易。既然有个对你这么死心塌地的,还来这儿找你、等你,可得好好把握。”
刁琢无奈地看他们几眼。
“你怎么还不走!”同事们比他还急。
“刮个胡子。”说罢,他转身离开,身后一片起哄声。
半小时后,她的电话还是打不通。刁琢按照地址开车去喀什,胡子剃净,留下淡淡的青痕。
按她的性格,搞忽然袭击不是不可能,这时候什么理智和逻辑都是屁,他满脑子都是巴云野那张照片,是她撩他的那些动作、那些话,按捺许久的情愫好比决堤的黄河水,一路奔腾叫嚣。
从遇上巴云野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引以为傲的理智。
车子驶入酒店停车场,刁琢最后一次拨打巴云野的电话,还是显示不在服务区。
“我到了,开门。”
消息发出去许久,依旧无人回复。刁琢坐在车里,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努力拉回一丝理智,随手翻看聊天记录。当聊天记录里前几天她传来的那张妩媚照片再次映入眼帘时,他利落下车,车锁一落,直奔酒店楼上。
“叮咚。”
里头似有十分急促的脚步声,门即将被打开。刁琢没来由地心往上一提,竟像忽然被推上演讲台似的,心率加快。门一开,刁琢有所克制,急切地看了一眼——女的。
但,不是巴云野。
“抱歉,走错了。”他礼貌地道歉,转身要走,谁知身后响起一声细柔女声轻唤——
“刁琢……”
殷切又动情。
刁琢一怔,转身问:“……你是?”
“我是——孟小爱!你……还记得吗?”
刁琢是漱洗整理一番后来的喀什,短发清爽,面容充满男性硬帅,黑色风衣搭在手臂,毛衣包裹他强壮的上身,肌肉的起伏轻微可见,处处都是安全感与力量感。看在孟小爱眼里,更加具有吸引力,尤其他还是她濒死状态下见到的第一个希望。
经过大半年的恢复,孟小爱又变回以前那个水灵灵的美人,跟当初从沙漠里救回来时判若两人。
刁琢瞬间释然,同时,浑身因巴云野涌起的热血凉透。
“找我什么事?”他正色,在巴云野身上丢掉的理智瞬间归位,严肃正经,公事公办,“需要我配合你们学校或者其他单位签什么证明?”
孟小爱觉得他现在的样子跟刚开门见到他时有些不同,“呃……没有,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