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琢和他的哥们几个把大家扔出去的冰爪都捡回来,分发确认完后,可能从付星月口中听说些什么,急急向巴云野走来,竟有些紧张地问:“你受伤了?”
“没有。”巴云野随口道。
刁琢狐疑地上下打量一番,忽然握住她的右手腕往上一擡——
食指根部肿成一个紫里透红的小馒头。
“就算是吧。心疼了?”巴云野反而有点高兴,挑眉望着他。
“怎么搞的?”
“可能是帮那位领导脱冰爪的时候,不小心撞的。”
“不疼?”他不接茬,但是眉头打结。
“不疼。”
“你铁做的?”
她龇着牙笑,“我要是铁做的,刚才一个雷下来早他妈把你劈死了。”
刁琢还握着她的手腕不松。
“唉,又没流血。”巴云野白他一眼,就要把手抽出来。
“你以前到底吃过多少苦,这他妈都不疼?”刁琢恼火。
“我又没参加选秀节目,跟你诉那么多苦做什么?会不会疼与可不可以忍受这种疼是两码事,一点小伤,叫苦叫累,哼哼唧唧,不是巴爷风格。”她握拳在胸口上轻捶两下,“我是铁打的身躯,柔软的心,不信你摸摸?”
“你是女流氓的心。”刁琢没有中计,“付星月说给过你药,回去我来处理。”
“不用这么麻烦……”
刁琢在她青紫红肿的地方一按,她下颌一紧,骂了句娘,也不再推辞,用肩膀撞一下他,“其实……你就是心疼我呗?”
他已近乎咬牙切齿,“废话。”
一行人三三两两结伴往营地走,脚踏在雪地里,发出噗噗的声音,虎子走在最前面,不时回头看一看大家,抖抖身上的雪。刚才有惊无险,大家一路回去还是有说有笑,就是付迎涛不那么开心,动不动埋怨几句。
“……我没注意谁替他关的手机,印象中星月确实是最后一个碰手机的人。或者,根本没人想起要帮他关机?一家人搞得就像谍战一样。”巴云野走在队伍最后面,压低声音,“蒋奥航最会使坏,可我知道星月并不是老付亲生女儿后,觉得说不定夫妻俩是同一条战线的,或者蒋趁机鼓动星月帮他做点什么,再捏着这个把柄以后控制她。”
“如果在低海拔城市,那种情况不一定存在较大危险。可我们身处在5000米以上的高海拔地区,四周空旷,电场原本均匀分布,一个人身上携带通着电的手机金属元件,遭雷击的可能性高于其他人是个不争的事实。”刁琢低语,“当时,付星月跟另外两个女的一起跑到陆建毅和普兰那儿,看上去好像是因为害怕,但她口中‘十分信任、喜爱’的丈夫就在她一两步远的位置,她居然舍近求远跑向刚认识没几天的男人身边,为什么——登山教练离老付比较远,而丈夫离老付近,不排除一起被劈中的可能。”
“可她看上去……”巴云野想起付星月对自己说过的一些感慨和她表现出的温吞怯懦,人的内心何其复杂,又怎能用肉眼分辨?
刁琢说,“今天这场大雪可能拖慢登顶的进度,估计凌晨无法成行。在此期间,最好能说服老付放弃登顶,之后再将我们掌握到的情况告诉他们那儿的公安。”
“我们没有铁证,公安会相信吗?”
“找证据是公安的工作。”
回到营地,大家饥肠辘辘,原本没胃口的人也忽然有了食欲,晚餐吃了不少东西。刁琢牵挂着巴云野的手伤,几口填饱肚子,拿着个空矿泉水瓶去外面装雪。
“巴爷,刁琢是真喜欢你,以前没见他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大强心直口快地说,“以前我们还劝他来着——你干的是野外的工作,长年累月都不回家,跟谁都是异地恋,要对女朋友用点心,腿要跑得勤、嘴巴也要甜,才抓得住。这小子都当耳边风。我当他是性格使然,其实啊,遇见你巴爷,看他对你,再想想过去,唉!明白了——性格算个屁,其实就是用心不用心的问题。”
冬柏推了他一下,“你暴露了刁琢的情史。”
“啥情史?我就这么一说。”大强汗颜。
“我早就知道他喜欢我。”巴云野爷们一样翘着个二郎腿,表面很淡定,脚尖抖个不停,明显心里十分嘚瑟。
大强接茬,“简直太喜欢你!”
“你跟谁表白?”他说话同时,刁琢刚好掀开帘子进来,前额还沾着来不及化开的雪花。
“替你表白。”大强站起来说,递给他一条干毛巾。
他哼一声,“我以为你小子长十个胆子,敢挖我的墙角。”
“他这是吃醋。”冬柏偏头笑着对巴云野说。
“吃得不太明显。”她摸摸下巴,“应该为我打一架,遍体鳞伤的那种。”
大强打个寒颤,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跟他,谁遍体鳞伤?”
巴云野笑着陪个不是,指着刁琢,“当然是他。”
刁琢用毛巾包住装满雪的矿泉水瓶,递到她跟前,“敷一下。”
冬柏一拍脑门,使劲推了他一把,“亲自上啊!”
钢铁直男这才会意,亲自托起巴云野的右手,把冰凉的水瓶靠在她青紫红肿处。
巴云野手里把玩着一瓶云南白药,不由得想起当兵时参加特训的日子和许久没见面的战友们,那时谁也不讲究,撞得一身青紫以为得活血,就热敷,最后被班长骂个狗血淋头,才知道这样的伤应该先冰敷,过几天再热敷。
刁琢擡眼,深深看她。她的眼神总有那么一丝玩世不恭,有时清澈纯良,有时魅惑妖娆,现在呢,不知脑子里想着什么,带着一丝笑意,眼底也染着淡淡的温和。
半晌,她回神,“我的手快冻僵了。”
他移开矿泉水瓶,拇指轻轻抚过她的淤血处,粗粝的指腹蹭得她有些痒。只见他将药喷在自己手心,掌心相抵搓几下,慢慢涂抹在她手上,几下揉得有些重,她眉头一皱,还是忍着。
刁琢看住她,“女英雄,疼就叫出来。”
“疼有什么好叫的。”巴云野不以为然,“遇上高兴的事儿才值得叫。”
“什么叫高兴的事?”
“跟你……”她没说两个字,他就捂住她的嘴,一手的药味。她气得拍开他的手,像只炸毛的猫,“都弄我嘴里了!”
“除了你刚才想说的那些不可描述的事,还有什么对你来说算是爽?”
你怎么知道我想说的事不可描述?她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先说!”
他似乎酝酿很久,提气,然后故意说——“跟你……”
巴云野也伸手捂住他的嘴,“好好说话!”
“一次上头有督导,盯了很久的项目,几乎没日没夜,弄完后要回去,飞机延迟五六个小时,在机场干等。回到西安,半夜十一点。天气很冷,人很累。半路上路过一个温泉酒店,想也没想就进去,泡完了躺在长椅上,浑身舒坦。”
她故意捣乱,“叫特殊服务没有?”
他反问,“不知什么叫特殊服务,你演示一遍?”
“您继续。还有吗?”
“还有一次,救援任务回来,喝了点酒,本想着回去睡觉,谁知在走廊上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女人拦住我……”
巴云野竖起耳朵,心想,你他妈还真敢说,这种事你都跟我分享。
“——叫我帮她解扣子。”
她后知后觉,“故事的发生地该不会就是德吉客栈?”
他没答,“轮到你了。”
“林拉高速刚通的时候,我带客人,一路上他妈的没有休息站。我呢,也是对自己太自信,早餐又是豆浆又是稀饭。结果开了四个小时还没到出口,把我给憋的……实在受不了,双闪一开,靠边停车,翻过栏杆到底下去脱了裤子就尿,觉得什么金银财宝都换不来。”
“交警就任你这样逍遥法外?”
“追着我骂了一路!”她大笑,“我马上就哭得眼泪哗啦哗啦,他可能也觉得人有三急身不由己,同情心占据道德的高地,没罚款没我扣分。”
刁琢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嘚瑟地挑眉,“眼泪是女人对付男人最好的武器。”
“对你来说,不是拳头吗?”
“因人而异,你对警察敢动拳头?”巴云野一副老油条的样子,“头一两年开车,在交警身上吃过苦头,知道什么人应该来硬的,什么人来软的。”
药已经涂匀,他握住她的手,倾身过去问,“你对我是软是硬?”
她哼哼两声,单手抓住他领口,威胁道:“反正你若有天敢对不起我,我就让你见识见识巴爷硬起来是什么模样。”
“拭目以待。”
“你敢?”
“各位……跟大家说一个情况。”陆建毅走进来。
巴云野松开刁琢的领口,懒洋洋地撑着下巴。
“原定吃完晚饭就去C1营地,现在推迟到明天傍晚。C1营地5600米的海拔,比珠峰大本营还高几百米,含氧量也更低。不过,大家的肌体经过这几天的适应,能坚持到现在的,都不会出现强烈的高反。明晚估摸着大家都睡不着,所以,今晚大家好好睡一觉,明天多吃东西多喝水。后天凌晨3点,咱们冲顶!”
周围骚动一片,大多是为即将冲顶而兴奋的。
刁琢心想,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信息,就在冲顶的那几小时,否则,就只能等待来年,拖的时间越长,越希望渺茫。
巴云野看了眼电子日历,这么一来,她下山后就得直奔德令哈带下一期的客人,几乎没时间跟刁琢独处。唉……生活所迫啊!她哀怨地想,忽然余光见河马悄悄往门口走,她假装没看见,待他出门,飞快地跑过去掀开帘子一角,见他小跑到车前,发动引擎。
“哎!河马!你要去哪!”巴云野追出去,“临阵脱逃?!”
“我……我看又要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一天,下去买点零食!一会儿就回来!”河马说着,油门一踩就走。
车子很快消失在暮色中,巴云野原地站了一会儿,心里总有几分不安。刁琢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算是抚慰。她转身,犹豫许久,把昨天龙哥传过来的一条短信给他看——
河马有事瞒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