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要遭雷劈啊!!”普兰也大叫起来。
巴云野恍然大悟,左右一看,原来就她一个人摘了帽子,才让刁琢发现异状。
大家一听,别说冰镐,恨不得将所有东西都抛得远远。唐山姐们一边脱冰爪一边大叫:“什么会导电!!还有什么会导电!!”
“带金属的都扔掉!关掉手机!”刁琢再次大声提醒。
越急,冰爪就越难脱。有人急于扯掉,手背被划出几道血口子,有人不小心勾破裤子,一时场面十分混乱。巴云野关掉手机,马上去看付迎涛,只见蒋奥航自顾自脱冰爪、卸手表,付星月要把脖子上的链子摘掉,谁都无暇顾及他。他之前上课不太认真,冰爪的穿脱不熟练,现在生拉硬拽,急得憋红了脸,手指也被带子勒得通红。
“还有什么导电!!”唐山姐妹依旧惊慌失措,把身上的物件几乎扔光了,连口袋里的牛肉干、巧克力都扔出去。
空旷的苔原没有任何遮蔽物,好在一行人已经从冰川上下来,否则十几个人站在最高点,简直就是一根根避雷针。
见大家身上的导电物体都扔得差不多,陆建毅冷静下来,“抱头!蹲下!”大家纷纷照做。
“来帮我一下!!”付迎涛急得大喊。
离他更近的蒋奥航和付星月终于有空蹲下帮他脱,但夫妻俩有些慌乱,配合得一团糟,两个人七手八脚地一阵乱扯,不仅没把冰爪解下,反而弄疼了付迎涛,气得他差点破口大骂。
巴云野实在看不下去,几步过去,很快就解下冰爪。付迎涛太急于将冰爪扔掉,足部一松,他就迫不及待抓起冰爪要往远处甩,巴云野的手来不及收回,被冰爪狠狠一撞,当时只觉得右手食指根部关节处一麻,也没在意,又催促蒋奥航和付星月赶紧把他身上的什么手表、钥匙之类的找出来扔出去。
“还有什么!”付星月大声问。
“手机!手机!”付迎涛五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感觉自己正在跟死神赛跑,坐在地上都能一个劲儿蹦,“我口袋里!”
夫妻俩七手八脚去翻他的手机,都慌得直哆嗦,付迎涛的冲锋衣偏偏口袋特别多,两人找了好久才找到,因为太急,手机摔在地上,马上遭到付迎涛的埋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快关掉!”
“好好好……”付星月惊慌失措地答应着,赶紧将手机塞回去。
见他们三人处理完身上可能导电的所有东西,巴云野微微松口气,才发现自己食指底部关节外侧有个淡淡的黑印,估摸着方才被冰爪那一下撞得厉害,已经内出血引起淤青。她动动食指,关节处牵拉产生针刺一样的痛感,她发现没有骨折,就无所谓地将这点小伤抛到一边。
事情比他们想象得更糟,闪电和隆隆的雷声纷至沓来,看位置,离这里非常近。
“哪位尊者在渡劫啊……等我们回去再渡吧……”河马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抱着头喃喃念叨。
巴云野还来不及怼他,一道闪电直劈下来,竟好似在跟前炸开一样,每个人眼前都是白花花一片,只觉得“噼啪”一声,白光之后是一阵迸出的火花,亮得刺眼,也不知是不是幻觉。大家下意识地抱紧脑袋,簇拥在一起。炸雷随之而来,好像头顶悬着一颗炸弹,猛地爆裂开来,整座冰川都被震得颤抖不已。
刁琢挪步过来抱住巴云野,下巴紧紧压在她头顶,像老母鸡保护小鸡。巴云野又想起羌塘时他下意识用身体为她挡散弹的时候,心中流过一阵暖流,是义气,是情谊,是离开部队后多年没有体会过的患难生死。
然而她的嘴里依旧吐不出象牙——“我到底犯了什么罪,让你这么笃定一定会遭雷劈?”
“我这样挡得住雷劈你?”
“也对。男人最爱对天发誓,雷劈也是劈你。”
“雷分得清好坏,劈也是劈满嘴胡言乱语的人。”
“劈我就劈我,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抱我这么紧做什么?”巴云野一脸戏谑,眼珠一转,“该不会你一大老爷们——其实怕打雷?!”
刁琢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死也要拉你一起死。”
“你这么做就不够哥们了……”
“好哥们不求同年年日生,但求……”
“我又没跟你拜把子,才不要跟你同年同日死!”巴云野话音刚落,又是一道闪电劈下来,所幸离他们比较远,只看见天边忽然亮起的一道裂痕。
“跟科幻大片似的……看得我都饿了。”巴云野眯着眼。
双手捂头的河马不禁瞪她,“你这没心没肺的!”
“我有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她竖起大拇指,指一指从背后紧紧抱着她的刁琢,“咱是天不怕地不怕,阎王来了都敢跟他打一架。”
“现在就别这么俏皮了!”河马无语地闭上眼睛。
又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唐山姐妹和付星月都吓得短促尖叫一声,显得很焦躁,可能对登山教练有心理依赖,看不清谁带的头,只见她们一起爬向陆建毅和普兰那边,缩在他俩身边。陆建毅高声提醒大家:“这儿风大,云移动的速度很快,闪电也不可能总逮着一个地方劈!大家不要惊慌!不要站起来乱跑!”
巴云野叹一声,“这破天气什么时候能停啊……”
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我看你就是应该被电一电。”
她用胳膊肘顶他,“你入股了杨大师的戒网瘾学校?”
头顶几声炸雷后,大雪忽降,雷电随着滚滚远去的云,也越走越远,这一片受到雷击的可能性变小,危机就此解除。不像江浙一带那种大片大片飘落的鹅毛雪,这儿的雪花密而急,不一会儿,四周已经染白一片。
虎子在陆建毅的命令下,开始在附近寻找刚才大家胡乱扔出去的个人物品,大家也陆续站起来,把自己的东西重新放回口袋。
巴云野觉得右手食指根部外侧有些疼,刚脱掉手套,就看见付星月走上来,“巴爷,我爸叫我过来说一声——刚才谢谢你。”
巴云野已适应付迎涛那要面子的德行,摆摆手,表示那只是举手之劳。付星月忽然抓住她的右手,小小地尖叫了一声,“你的手怎么肿起来了!”
她垂眼一看,疼痛处不仅淤青,还肿了起来,外圈黑紫黑紫的,内圈则通红通红。“没事,就是撞了一下。”
“都这样了还没事!”付星月埋怨她,“看起来很严重!”
巴云野哈哈一笑,“就这点小伤算什么呀,只要刀没捅进肚子,都不叫伤。”
“你也太……”付星月一句话憋半天,愣没说出口。
“糙?”
“呃……”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过几天就好了。”巴云野依旧不以为意。
“我觉得你……”付星月看她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别的情绪,欲言又止。
巴云野大大咧咧地拍打着脑袋上沾到的雪花,“要夸我吗?麻溜的,多崇高的夸赞我都受得起。”
“你真的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她本来就嘴笨,被巴云野鼓动一番,还是没能吹出什么彩虹屁。
“多大点儿事,你就看出我坚强来?”巴云野擡擡唇角,心想这个姑娘虽然年纪比她大,但是心智似乎还挺小的,真经历什么大风大浪,没准一蹶不振。于是,她话中有话地说:“当不当回事,得看这人以前经历没经历同样的事儿。我以前在部队的时候,训练完身上都是青青紫紫的,膝盖、脚踝还有手腕,不知道多少处,轻伤都不算,想因此告假,门儿都没有,第二天要你摔就摔,要你打就打。人哪有一辈子不遇到事儿的呢?没事时多预防,出事时也别躲嘛。”
“你看上去是个根本不怕事儿的……”付星月腼腆地笑笑,“我真怀疑你会不会有介意的事、会不会遇到欺负你的人?”
“当然会啊。”
“那你怎么办?”
“揍他。”
“说得容易……”付星月眼中有一丝忧伤,“有时也碍于面子或者其他什么,心里憋屈,你也不敢马上发作。”
“他都让我憋屈和不爽了,怎么?我还得照顾他的心理感受和面子?美得他。”巴云野鼻子哼口气,“我若忍着不发作,绝非不敢,而是当下不能。”
“也是需要从长计议的……”
“当下不给欺负你的人一点颜色瞧瞧,你指望他以后慢慢接受爱的教育?”巴云野竖起食指摇一摇。
付星月似乎觉得跟她话不投机,抿着唇。
巴云野上前一步,“那个……上次我看见——”
“你俩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蒋奥航凑过来。
“哦,她的手受伤了。”付星月从书包里找出一瓶药,塞给巴云野,叫她回去后自己抹一抹。
巴云野把后半句话咽下去,干巴巴道声谢。
“啊!我的手机没关!”这边一波未平,那边一波又起,付迎涛紧紧握着手机,眼睛瞪得老大,提高声音说:“打雷的时候我的手机还是开机的!你们没帮我关掉!”
“没关机?怎么可能!”蒋奥航一脸莫名其妙,连忙跑过去。
付星月愣愣的,走过去一看,“这……”
“你俩刚才谁替我关机的?”付迎涛当下黑脸,再次发难逼问,“根本没关!谁!谁没关!”
“我……”付星月有些结巴,显然被他的咄咄逼人吓到了,“我也忘记我……我跟奥航都……都关了呀!”
“你没帮爸关机吗?”蒋奥航问。
“不是我啊!”付星月急了,“不是你关的机么?”
“是你关的!”
蒋奥航嘴巴一张,又好像咽下去什么话,面对付迎涛的怒火,反正他跟付星月总有一个要倒霉。
“我忘了有没有帮爸爸关机了……”付星月赶紧说。
“我也……”
“你们这两个人!是不是存心的!都说了要关手机,居然没帮我关掉!万一刚才一个闪电下来,因为我没关机就打到我呢?做事怎么能这么做?你们问一问其他人,谁的手机跟我一样是没关的!那么危险!”
见他们之间气氛不太对,唐山姐妹赶紧来劝,“刚才大家都很急,谁都是手忙脚乱的,哪里就检查得那么仔细?忙中有错呀!这不,雷电也跑了,我们大家都好好的,你们一家人别计较这些,谁会存心呢?”
刁琢冷眼旁观一阵,最后将目光放在蒋奥航和付星月身上,一会儿后,他说:“现在不是互相埋怨的时候,各自把私人物品捡回来,回营地再说。”
巴云野瞥了蒋奥航一眼,回忆半天,自己当时手被撞得很疼,想不到有人会在那种时候动手脚,但依稀记得最后一个拿到付迎涛手机的人并不是蒋奥航,回想付星月昨晚的抱怨和刚才几次的支支吾吾,忽然觉得这一家人的关系并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