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善昼夜温差很大,半夜冷得厉害,风也更大,窗户外尽是呼呼的风声,像自远而近的呜咽。温暖的被窝里,两人滚做一团,本该是温情的缠绵,到这两人身上总像是两军之间势均力敌的争斗,总有种要分出个输赢的意味。
世间的女子都犹如一座城池,看似柔婉的护城河内,有着坚固的堡垒城墙,强攻不进,需要慢慢瓦解,或者让她自开城门,迎你军坦然入城。
床头灯亮起,巴云野翻个身,仰面躺着,“你他妈的……”
“你还敢开骂。”刁琢的手臂被她枕在脑后,这会儿刚拿过烟盒和打火机,听她这么一句,两样东西又扔在床头柜上,掀开被子,好像要再发动进攻。
巴云野抱着身子缩成一团,“笨蛋,打是亲骂是爱懂不懂?”
“直接说爱我。”
巴云野装没听见。
刁琢欺身而上,“说!”
“床上的话,你信?”
“你先说,信不信由我。”他左右各压住她的一只手。
巴云野擡眼看他,他的双眸似墨,眉间眼角都是她喜欢得样子。她心头一热,吸吸鼻子嘴硬道:“我冷,你松开。”
他一手抱住她的腰,一手拉过被子。
她双手擡起,抱住他的脖子,跟他对视。他浑身滚烫,肌肉坚硬,微微冒头的胡茬依旧扎得很,看她的目光却像柔韧的藤,一圈一圈将她缠绕、裹紧。
“我……”她发现自己嗓子微哑,忽而又想起那个卖萌谋生的吃播网红阿卜,就学着人家的样子,“当然爱你啦,喵~”
几秒之后,他的吻又落下。她有些抗拒,推一下他的肩膀,“我不来了……”
“是你撩我。”
“你能被这种伎俩撩到?”她清楚地记得,之前自己也故意卖萌,他冷着张脸,叫自己说人话。
“能。”
“……节制点,年轻人。”
刁琢的手伸进被子里——“啪!”
“你打我!你家庭暴力!”
“谁暴力得了你?”刁琢俯在她耳边,“除非巴爷自己愿意。”
“我……%¥#*”
刁琢捂住她的嘴,她气得一个劲儿甩头,他松手,换用吻来堵住她的喋喋不休。
老王受刁琢委托,今天带他们去看姑娘海。刁琢还嘱咐他,事先不要透露行程。老王以为这是刁琢要追巴爷,故意搞点浪漫,他自然守口如瓶,只说相逢就是有缘,更何况是同行,要附赠他们一趟沙漠探险,只当交个朋友,以后资源共享。
“还挺神秘……”河马兴致勃勃,“路上能捡到玛瑙么?”
“真有玛瑙,轮得着你捡啊?”老王哈哈一笑,这次去看姑娘海的路线途径他带了几百次的游客线路,他特别有信心,所以人也很放松。
巴云野打着哈欠姗姗来迟,一边走一边揉脖子后侧,昨晚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枕着刁琢的手臂,一早起来落枕,一转头就疼。
龙哥见她那样,发笑道,“前几天不得不睡车上,好不容易昨天有张正经床给你睡,你还能把自己睡落枕。”
“床是正经床,人不正经。”河马调侃。
“滚你个蛋。”巴云野依旧跟他们斗嘴,心里却几分失落,一怕他俩真有问题,二怕因此互相产生隔阂。
老王不是局中人,见他们吃完饭,就招呼大家上车。
宽阔国道两侧有一排低矮的平房,过收费站往右走,就能一路开到巴丹吉林景区。成吉思汗的巨型雕像屹立于道路一侧,一代天骄,坐姿豪迈,时隔千年依然深情又威严地凝视他曾经驰骋的马背国土。
今天是个多云天,阳光时隐时现,从厚厚的云层后透出来,像半透明的纱帐垂落,在东方,这叫佛光。
老王说,姑娘海来回一趟200公里,途中能经过7、8个海子,其中不乏网红紫色湖和深蓝心型湖,还有沙漠最高峰必鲁图峰。如果中途不看别的海子,一天一个来回,不过游客通常选择在沙漠里住一晚。
“我从未在10月份见到过姑娘海,它跑没跑,只能看你的运气。”老王拍拍刁琢的肩膀,“祝你好运。”
刁琢颔首,他要的只是一个坐标。
老王一下子八卦起来,“那个巴爷……漂亮是真漂亮,还有一种劲儿,啧啧,一般人碰不得,呵!也根本不敢沾!厉害得很!老哥我以前在湖南吃过一种辣椒,一开始不知道,等感觉到辣时,完蛋,吃什么嘴都是钝的,往后我在很多地方吃过辣子,远不如那种辣椒给我的感觉。巴爷就是那种辣椒。”
刁琢眼里浮出些赞同的笑意。
离姑娘海还有二十几公里的地方,游客变得比较少,因为这里已是沙漠腹地,海子不如前段那样多,只有无尽的沙山以及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就的山脊曲线,植被少,远远看去一片荒芜,方圆百里,只见他们两辆越野车蜿蜒前行。
龙哥开车跟着老王在绵延的沙山之上蛇行,老王的车在起伏的曲线里时隐时现,一根套着小红旗的长长标杆为后车指引方向。
“老王说的那什么姑娘海,是什么玩意儿?”龙哥问。
巴云野坐在后座,语气平静,“他吹牛的时候提起过,听着像我姐留下照片中的一张。”
他点点头,“去看一看也好。”
“没想到巴爷的老姐当年也徒步巴丹吉林。”河马叹道,“干地质挺好的,可以满世界闯荡,跟咱们也算半个同行。”
“内蒙可是产矿大省,他们肯定会来。”龙哥摸摸自己的双下巴,“没准巴丹吉林除了地下水,也埋着其它宝贝。”
河马一拍大腿,急得抓耳挠腮,“你怎么不早说!今天我没带铲子和锄头!”
“得了吧你,咱几个除了巴爷她男人,谁有采矿许可证?”龙哥笑着说。
“对了巴爷,你怎么想?”河马转身问,“如果姑娘海就是照片里的桃心海,这又代表什么?”
“要不就像龙哥说的,地下埋着什么宝藏,比如金矿。”没遇到刁琢之前,巴云野真这么想过。
“完了,我又错失一个一夜暴富的机会。”河马垂头丧气地瘫在副驾驶。
龙哥明显不以为然,似乎根本不在乎什么金矿银矿。
不知过了多久,对讲机响起一阵杂音,接着是老王兴奋的叫声:“有了!有了!它在!姑娘海!”
巴云野的心简直提到嗓子眼,龙哥油门一加,车速猛地提上去。
越野翻过山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下方的美景深深吸引过去,只见沙坡最底端赫然出现一个心形湖泊,湖边到湖心是渐变的粉,自浅而深,中心点已然呈紫色,整个湖看上去就像上帝遗失在沙漠深处的一块透明水晶。最神奇的是,湖边竟然还有几只白色的野骆驼悠闲地散步,它们优雅的身影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倒影,美得好似油画一般。
老王又惊又喜,“姑娘海、白骆驼!你们运气太好了……上次有个土豪加一倍的钱,叫我带他们来看姑娘海,到这儿一滴水都没有,更别说白骆驼!”
“还真有……”巴云野也有点惊奇,不仅双手合十拜一拜,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她看一眼刁琢,他给她一个“交给我”的眼神。
大家纷纷下车,朝姑娘海走去。白骆驼见一群人下来,纷纷四散离开,有种“惹不起咱躲得起”的意味。
河马依旧拍视频打算回去上传抖音,龙哥绕着姑娘海走来走去,用手沾些水,舔一口马上吐掉,咸的。
刁琢和巴云野站在一边,巴云野低声说:“照片中的地方就是这儿。”刁琢一看坐标,41°11′15″N,102°21′19″E。
巴云野一看那一长串的数字,眼睛都发花,心想,就算三张照片能组成一串密码,我也不见得能看懂是什么意思。再说,站在湖边跟站在湖心处,得到的数据肯定不一样,难免分秒之差。
远处,河马好奇地大声问:“老哥,你为什么把这个海子起名为‘姑娘海’?”
老王夹着烟,侃侃而谈,“最开始发现的时候,我想着这不就是那些小姑娘爱看的东西吗?回去就跟人吹牛,结果,果然不少到沙漠玩的姑娘要我带她们来看,可惜没一次看成。久而久之,我也就不带客人来了,怕客人说我忽悠骗钱,传出去自己名声不好。后来我又想,这玩意怎么跟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似的,那么怕人看?一来二去,干脆叫它姑娘海。”
“哎,你这是性别歧视啊。”巴云野一听他的话,挑眉道,“姑娘海——原来是说它扭扭捏捏、羞于见人,怎么不叫它三从四德海或者贞洁烈女海?”
老王差点笑喷,“咱可不是性别歧视,纯粹是为了吸引客人。姑娘海——听起来活泼可爱的,让人听了就想去。”
巴云野摇摇头,用手描绘着姑娘海的轮廓,笑着说:“我看,‘姑娘海’不好听,我有个即符合它的形状,又比‘姑娘’更让人想一睹风采的名字——”
“什么?”老王问。
“屁股海!”
她话音刚落,湖心忽然咕噜咕噜地从下往上翻腾起一阵泡沫,湖上泛起粉红色的涟漪,好像对女流氓起的名字表示强烈抗议。
“巴爷!据说这种飘忽不定的水域都有灵性,可不敢胡说八道,你忘了叶讯是怎么变得神神经经最后在车里‘被溺水’的?”站在高处拍全景的河马遥遥冲她大喊。
巴云野一听还真有点怵,好像很冷似的搓搓胳膊,又不死心地问刁琢:“它明明就像个大屁股,还不让人说……”
方才一直沉浸在思考中的刁琢回神,微微一笑,故意退开几步,“你说。”
妈的,他的意思是她说出来遭到什么来自大自然的报应,他要袖手旁观是吧?
她白他一眼,闭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