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队其它几个人清醒之后都有点沮丧,在穿越无人区的中点遇上断粮,抗饿不是难题,难的是到底要抗多久。本来是一场救人的善举,因叶讯的叛变,竟变成自救的生存游戏。没有GPS和其它定位设备,万一迷路,后果不堪设想。
“叶讯到底想干嘛?是不是想独揽找到邹开贵的功劳?”
“那药太厉害了,我现在头还疼。我看他本就打算一找到邹开贵就跑路。”
“谁先见到媒体,谁就有话语权,我们想翻转他的说法,要费大力气!”
“过河拆桥,还自称慈善企业家?!”
人性的阴暗面如果大规模爆发,人与人之间变得猜忌、提防,这比没有东西吃更加恐怖。作为救援队的领队,刁琢决不允许队里再出现一个叶讯。
“独木不成林,叶讯独自上路,本身就是一种危险,而我们虽然失去食物的补给,却在人数和野外生存经验上有着绝对的优势。”刁琢站在剩余的几个人面前,目光严肃地扫过每一个人,“一群大老爷们,饿两三天算个屁——”
说到这里,他似乎觉得有些不妥,看一眼巴云野,她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愉快,甚至十分认同。
很好,巴爷是条真汉子。
“现在,做三件事。第一,各自检查是否还有剩余零散的食物。第二,找一找昨晚食物的残渣,带回去送检。第三,轮流看一遍邹开贵的日记,找到叶讯派他穿越无人区的真实目的。原本打算守在这里的两个人,现在先跟我们一起走。巴爷领队,大家全力以赴、互相扶持,以最快的速度走出无人区,如果能追上叶讯最好。”
河马义愤填膺道:“找着他,非打死他不可。”
刁琢手往下压一压,示意他控制一下愤怒的情绪,“要是普通游客,老子卸他一条胳膊不为过。但既然我们身在救援队,最好都活着出去,他也一样。”
巴云野和河马赶紧去车里翻翻找找,找出几个阿尔卑斯棒棒糖和一袋开封过的芒果干。她掏出个棒棒糖给河马,他赶紧含住,她又把芒果干递过去,河马摆摆手,她一拍脑门,对了,他芒果过敏。
其他人找到的东西更少,加起来不过两袋剩一半的压缩饼干和三个士力架,怕是叶讯卷走大部分食物时掉落的。
“叶讯一下子带走七八个人剩余几天的伙食,是想撑死自己?”巴云野低声对河马说。
“自己一个人上路,当然多多益善。”河马咬着糖,叹气。
让她没想到的是,救援队几个人竟然纷纷拿着仅剩的一丁点食物向她走来,一股脑儿全部塞进她手里,意思很明显,他们可以饿着,东西都给她吃。
巴云野不是好哭的人,这会儿忽然有些百感交集,眼眶一热,差点没掉下泪来。还好风大气燥,一下子吹干她即将涌出的热泪,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感动之情。
这群人,从现在开始就是她巴爷的亲兄弟!
“干嘛呢,搞得生离死别似的。”她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语气十分轻松,“咱们现在不用再他妈满世界绕圈找人,一路开出去用不了多久。明人不说暗话,早几年管得不严时,我开过这条线,记得怎么走。巴爷我是活地图,有没有GPS都一样。这儿离东西线、南北线交汇点250公里,距离那曲地区安多县不过400多公里。你们放心,咱们雄鹰俱乐部的司机带客人,没有把客人带到死路上过,除非客人不听我的话,或者撇下同伴一个人犯险。再说,你们刁队长也是常年在野外混的,没有指南针,他一个人都能把你们带出去,怕个屁!”
她的一番话让之前挺沮丧的几个人都振奋起来,似乎前路除了饿之外,也不会有更艰难的事等着他们。
“就算有万一,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巴云野补刀。
大家又萎顿下去。
“嘿,兄弟们,想想老一辈长征翻雪山过草地,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全靠一双草鞋两条腿。咱们还没到吃皮鞋吃皮带的地步,就不算苦。”巴云野双手叉腰,拿出部队领导做思想工作的架势,话锋一转,指向刁琢,“以防万一,我预定刁队长的皮带,谁都别跟老子抢。”
刁琢的手搭在自己皮带上,“信不信我现在拿下来抽你?”
“你居然有这种爱好……”巴云野双眼放光,“我可以勉为其难配合的。”
大家都听得很是无语,但焦虑倒是一扫而光。
“不如我们唱首歌吧!”巴云野击掌两声,遥想起部队里无数个拉歌的夜晚。“预备——起!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
这几嗓子非常忽然,远处的土拨鼠都吓得往洞里一钻,以为荒原上忽然来了什么它无法掌控的外星生物。
她干吼两句,发现没一个人开口,尴尬地跺脚,“你们怎么都不配合我?这时候不唱两句助助兴,一会儿怎么能一鼓作气冲出无人区?!”
“巴爷,你让我想起我大学军训时的教官了。”大秦噗一下笑出来。
向桉点头,还是一副迷弟的样子,“如果巴爷来当我们教官,我一定不假装流鼻血逃避军训。”
巴云野不理会他们的插科打诨,受挫折的时候,最最关键的可是士气。她眉一横,真是一副军令如山的威严,“重来!从胸腔腹腔里把声音发出来!预备——起!团结就是力量!”
向桉双手掩住嘴,口中忽然发出打击乐器的声音。原来,这小伙子会B-BOX。
有伴奏,原本稀稀拉拉的声音一下子整齐许多。大家想着,反正心术不正之人已跑,食物已空,还有什么脸是放不下的?
早晨,无垠蓝天下圹埌而幽静的无人区,就这样被一群此起彼伏的粗犷唱腔充斥,喜感中又有些情真意切。
团结就是力量!
团结就是力量!
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朝着法西斯齐开火!
让一切不民主的制度死亡!
向着太阳,向着自由
向着新中国,发出万丈光芒!
刁琢望着她,正是她一番特殊的鼓舞技巧让紧张的气氛有所缓和,也带来生的希望。
比她吼秦腔好听。
她挑眼看过来,噗嗤一笑,“爱上我了?”
“想。”刁琢不假思索地直言。
她如果……不那么流氓的话。
谁知下一秒,她就把“爱”字给换掉——“想上我?”
草泥马勒隔壁的女流氓。
葛明亮托人又帮着打听到一个关键人物,龙哥现在正拎着一袋水果爬楼梯,他无数次涌起回去就减肥的念头,可一摸肚子上层层的肥肉,又敲起退堂鼓。沿海又湿又热,论气候,他其实最喜欢云南,冬天不冷,夏天不热,要山有山,要水有水。如果他老得不能动,就去云南找一小村庄定居,不过,自己能活到那时吗?
爬上六楼气喘吁吁,他难以想象,一个退休十年的老警察,怎么也不换个有电梯的房子住?
“你就是小侯跟我说的那个仁龙……”
“叫我阿龙就好。”
贺翔亲自为他开的门,七十岁的人,精瘦精瘦。闲聊几句,听说他四十岁得过癌,所幸发现得早,切除病灶后存活至今,就是瘦,一直吃不胖。
龙哥就更不想减肥了,吃的胖也是福气。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有人上门问我邹小文的案子。”贺翔半靠在太师椅上,他资质平庸,但从警三十余载,经手案子无数,略微回忆一下,也能说出个大概。
“这小姑娘虽是脑瘫,但不代表是个傻子,走路不太利索,但会叫会闹,旁人不可能不声不响把她从院子里带走。退一万步说,人贩子为了价钱,不会费心思搞一个这样的孩子——这是我们当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他摇着扇子,很仙风道骨的模样,干一辈子基层民警,到退休时仍是科员,得过且过,就养成现在这副很超脱的模样。
“八成找不到更加有利的证据。”龙哥释然地说。
贺翔笑而不语,没有证据,你想得多天花乱坠,别说人民法院,检察院那关就过不了。
“没有监控、没有人证,而且村里也确实曾发生过小孩子被抱走的事情……有句话不知当讲不讲——于邹小文来讲,是万分不幸,于邹开贵来讲,是天时地利。”
“我懂。”龙哥眼神深沉起来。
“我调查过邹同贵,据说他俩当日一起出海打渔。说是后来风浪大,提早回来了。”
“嗯?”本打算寒暄一番离开的龙哥再次坐下。
“邹开贵每年都给他打钱,早几年是两万,后来吵了一架,变成三万。”贺翔指一下嘴唇,“他们嘴巴紧,撬不开。那时我也快退休了,后来不了了之,实在也是因为……没有证据。”
龙哥想,恐怕全世界知道内情的只剩邹家兄弟,就看看巴云野这回能不能找到邹开贵。想来,昨晚她并未给他报平安,不知是福是祸,又或者是转机。
巴云野之前在一处小水潭边装了许多淡水,虽不是很干净,但加热沉淀后勉强能喝。因为失去通讯工具,她昨晚没能向龙哥报平安,但他知道她的本事,应该不至于胡思乱想。
她绝不会把客人往绝路上带,为了自己以后的生意,也为了一手提携自己的龙哥。
随着车子前行,耸峙岭雪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沙土地上遍布的小草团和碎石使车子持续颠簸,车辙轧出来的土路两侧,土地早就被太阳晒得龟裂开来,白色的结晶盐陷在裂缝里,车轮碾过,发出碎裂的脆声。一些冰雪融水汇合的小河流,浑浊不堪不说,时不时漂浮三五个动物破碎腐败的尸块残骸。
大秦开车,刁琢得空认真看一看邹开贵的日记,其中几句话特别值得深思——
全程无后援无补给。为了一个骗局,真的值得我做这么危险的事?
我不可能找得到小文,以后要怎么收场?
才走了七天就遇见藏羚羊,不过只有几只。要是能走出去,“天与地”任务完成,就能拿两笔钱。
遇见狼群,他们不敢动我。狼也怕恶人!
邂逅藏羚羊之旅,叶讯的算盘打得真好。绕过那些检查站保护站多难,何况还有巡逻,线路怎么规划?
昨晚居然梦见小文。爸爸这辈子对不起你,但只能如此了!
食量失控了,而我只走了三分之一,我完不成叶讯的任务,天湖的任务也给我滚蛋!钱不要也罢,明天开始往回走。
刁琢合上日记本,眉头一拧。邹开贵认为自己只要成功穿越,就能得到两笔钱,叶讯必然会给一笔,另一笔的金主是谁?他的穿越和藏羚羊又有什么关系,他和叶讯之中到底是谁在打藏羚羊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