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头 正文 第94章 临行（2）
其实白兰早想过这一天，虽然她也从没想过会陪这个人走下去。
不愿意，也不可能。
起初的时候，她知道封绾是在引诱她，也知道自己会有什么结果，封绾同她，根本就不是一个层级的人，门当户对根本不可能，但是在都知道的情况下，她还是决定同他在一起疯狂。
她没觉得自己以后还会对谁动心，人生那么短，喜欢一个人不容易，欢乐是两个人的事，所以她也不算吃亏。
她是理解封绾的。
这个世道如此，封绾不过是这世道里最常见的样子，沈小少爷只是个举世难寻例外。
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又比想象中要艰难的多。
回到刺史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白兰站在胥若的门口，一同往常那样值着夜。
房里安安静静的，有温柔昏黄的烛光从窗纸里透出来。
“白兰。”胥若声音和缓。
白兰推开门，走了进去。
进去的时候，胥若正背对着她整理着书架，白兰转身关上门，然后道：“公子。”
胥若手里翻着书卷，突然悠悠开口道：“封绾说的其实也没错，你不必太过介怀。”
白兰愣了一下，脑中神经崩了一下，没有回话。
胥若把手中的书放下，转过身来看着白兰叹了口气，道：“我知你喜欢他，当初让你去接近他，实属是我的不对。”
“今日的局面，算来也有我的一份。”
白兰擡眼看了眼胥若，然后道：“公子不必自责，是奴婢自己心志不坚。”
胥若道：“封绾此人，也不必我多说。于谋断大事上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是于儿女私情上，不算一个良人。”
白兰低头，道：“奴婢明白。”
“我不知他是否是真心心悦你，但是他的家族势必是不会让他娶一个对他的家族没有帮助的人，退一万步说，即便你进可封家的门，将来要面对的远比你想象的要艰难的多。”
“这些东西，连封绾自己都决定不了。”
白兰道：“……奴婢明白。”
“明白就好，白兰啊，我是万不想看到你被别人轻视的”
“我今晚同你说这些并非是要想你从此与他断绝，而是想要告诉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不必看轻自己。”
“我永远都在你身后。”
这句话太重了。
白兰擡起头来，看着面前的胥若，一时间不知道还怎么回答。
“公子，我……”
胥若伸手拍了拍白兰的肩膀，道：“明白了吗？”
白兰点点头，道：“奴婢明白。”
胥若没有让她去找封绾，也没有允她什么身份，让她可以名正言顺的去接近封绾，而是简单的告诉她，我永远在你身后，你不必去曲迎奉承别人，也不必因为身份去看低自己。
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在这个极其不公平的世道上，你并非只是一个人。
“好了，下去吧。”
……
启程的日子定在明天，今日便是胥若留在梁溪的最后一天。
胥若出去同符奕议事了，白兰留在刺史府安排在她们离开之后的具体事宜。
但今日，向来都是朝里高官，皇子权贵拜访的地方，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被金玉轿辇擡过来，身旁跟了三四个活泼机灵，貌美如花的小丫鬟。
她身穿一寸千金的织云锦，簪花朱翠，花钿玉搔头皆是难寻的珍宝，衣裙上的金线，手帕用得蚕丝样样皆非俗物。
生了一张绝世倾城的脸，五官精致但并不显得小气，眉眼间是与生俱来的贵气与高傲，一举一动皆是礼仪，一颦一笑皆可入画。
是谢云泱。
胥若走了，府里除了管家，最能说的上话的，或者说是地位最高的就是白兰了。
谢云泱坐在大堂中，周边站着她带过来的几个丫头，手边是刚刚沏的热茶茶。
“我家公子外出办事了，不知封夫人亲临刺史府有何贵干？”
白兰站在谢云泱面前，头微微低着，眼睛看着地面，神色不变的道。
她站在这里，分明可以感受到从谢云泱那里过来的，□□裸的带着审视的目光。
这种目光极为直接，不加掩饰的打量着白兰，从头到脚，一丝不落，有些蔑视，也有些好奇。
“哦，原来兰大人不在府里呀。”
她唇角微微上扬些，指尖从杯壁上划过，道：“我家夫君外出去了，临走的时候特地嘱咐我将府里的上好的灵芝送过来，兰大人身体有恙，我家夫君也是忧在心里。”
白兰道：“那我便替公子谢过封大人了。”
谢云泱眼波流转，觉得好笑，用手掩了掩唇，笑道：“你这小丫头说话也也太可笑了，不过是一个丫鬟，怎么代替主子呢。”
这话分明鸡蛋里挑骨头，白兰闭了嘴，不在说话。
等了半天也不见白兰说话，谢云泱旁边一个丫鬟道：“你这贱婢胆子也太大了，没听见我们家夫人问你话的吗？！”
白兰擡头，道：“奴婢失礼。”
“你这贱……”
谢云泱擡手，制止了旁边的丫头，神色颇为严厉，道：“住嘴！”
“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是谁让你如此放肆的，在哪都要看清你自己的身份，什么身份做什么事情，是奴才你就好好的伺候主子，不要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注意，平白恶心别人！”
那丫鬟连忙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道：“夫人，奴婢…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谢云泱斜斜的看着贵在地上的丫鬟，半晌才道：“好了，起来吧。”
“谢夫人。”
谢云泱分明意有所指。
白兰知晓她今日醉翁之意不在酒，也知晓她的指桑骂槐，这种争论是在太过无意义。
“真是失礼了，家里的婢子我没管教好。”
白兰道：“无妨。”
谢云泱道：“哎，其实这些小丫头可是烦人的很，我同我夫君成亲不久，夫君待我极好，家世人品又是没的说，居然身边有丫头妄想勾引我夫君。”
“你说说，这是不是癞□□想吃天鹅肉。”
白兰道：“夫人的家事，外人不好评断。”
说罢，白兰道：“不知夫人还有何事？我家公子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夫人不如改日再来。”
“诶？你这是在赶我走吗，原来刺史府的小丫头都是这样对待来客的。”
话说到这份上，显然是不想走了。
白兰看了眼谢云泱，目光颇为一言难尽。
她本身就就是清冷的人，这个不轻不重的目光不知道怎么就让谢云泱觉得羞耻起来。
她有一瞬间觉得做的事情仿佛是个笑话。
是，她今日是想过来看看那个让封绾心心念念的小丫鬟。
她心有不甘，她出身名门，相貌出众，缘何比不过一个丫鬟？
她想让那个丫鬟知道，封绾的夫人是怎样一个人，她想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看到差距。
她知道，这种行为幼稚且低俗。
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
她从椅子上坐起身来，走到白兰面前看着这个始终不卑不亢的小姑娘，心里不甘，嫉妒的都快要死了，但还是保持一个当家主母的风范。
她靠近白兰的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个可以听见的声音轻声跟她说：
“你是知道的吧，我的肚子里已经有封绾的孩子了，是新婚之夜那天怀上的。”
“他很好，对我很温柔，我一点都没觉得疼。”
白兰陡然擡眼，看着面前的谢云泱。
看见白兰分明沉下去的脸色，谢云泱满意的笑了出来，她轻轻的伸手，拉起了白兰的手，然后把白兰的手轻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道：
“你感受到了吗，这就是我跟他的孩子。”
白兰的手是僵硬的，甚至有些发抖。
她从小跟着胥若一起长大，一直以来的生活就是跟着胥若，还有完成各种任务，换句话说，她从未真正的面对过这个世界。
没受过欺压，没为生计发过愁，没有与人结过怨，没体会过世间八苦，也没被人欺辱过。
所以当谢云泱这样去羞辱她的时候，她只想杀了她。
这么脆弱的女人，她只需要轻轻的掐一下她的脖子，她连同她肚子里那个孩子，就会死在她面前。
但是她不能。
然后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熟悉而从容的脚步声。
“原来是封夫人过来了，我初初进来，见停在门口的轿辇如此华贵，还以为是公主过来了呢。”
胥若回来了。
他身着一身青衣，脸上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说出来的话却多了几分意思。
谢云泱一下子收回手，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笑略微有些尴尬。
“夫人不在家养胎，来我这里做什么？”
谢云泱道：“夫君临走时托我送些灵芝过来给大人，还望大人早日康复。”
胥若坐在主座上，道：“原来如此，那兰某在此多谢了。”
谢云泱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胥若又道：“封兄这事做的就不对了，他走时分明同我说等他回来再派人送给我，谁知转眼便让夫人送了过来。”
“夫人您有孕在身，怎可随意出府，我兰某人向来孑然一身，夫人您前来，可是要坏我名声啊。”
谢云泱顿时脸色煞白。
“兰大人…，我不过是……”
胥若道：“往后夫人还是不要过来了。”
谢云泱根本没料到胥若会突然回来，更没料到一向传言温润有礼的兰刺史居然说话这么不留情面，不可置信道：“你怎么如此与我说话，你怎么……”
话说到这里，胥若的脸上的笑意已经收了许多，直接道：“还请夫人以后自重。白兰，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