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不乖。
桃夭从没想过自己也有脑袋进水的一天。
单脚跳进行时,跳了左脚换右脚,右脚跳完换左脚,恨不得从耳朵眼儿里倒出一片海。
磨牙双目紧闭地躺在草地上,全身湿透的滚滚在他胀鼓鼓的肚子上旋转跳跃不停歇,每蹦一下,磨牙就吐出一口河水来。
柳公子背靠树干,若无其事地拿一条丝绢小心翼翼地擦着自己的指甲。
甩着两条滴水的辫子,落汤鸡似的桃夭朝柳公子喊道:“我的鱼呢?!”
“鱼?”柳公子用看智障的目光扫她一眼,“方才若非我及时出手,你们两人一狐狸不是被雷劈死就是葬身河底,你不谢我,还挂念你的鱼?”
她撕心裂肺道:“那是我迄今为止钓到的最大的鱼!一半拿来烤一半拿来蒸,剩下鱼头还能做个酸辣汤锅!连条鱼你都抓不住!你赔你赔!”
“恕我不能忍受鱼鳞的黏腻,哪怕只碰到我的手指尖也无比恶心,会吐的。”柳公子继续擦手。
桃夭狠狠翻了个白眼:“说得就像你身上没有鳞片似的,怎没见你一边恶心自己一边吐呢!”
柳公子一笑,风情万种地撩开一缕垂到身前的长发:“正如你从不觉自己长得丑,老以豆蔻美女自居,我们总是习惯于对自己无条件宽容,一个道理。”
她停下单脚跳,朝柳公子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纵然我不是天姿国色,走街上也没因为有碍观瞻被罚过钱。你不就想说你最美么!不就是长了一张勾人的蛇精脸吗,呸!”
“确实美过你的月饼脸。”柳公子微笑着摸了摸自己线条优美的侧脸。
“你隐身吧我不想看见你。再见!”她朝他摆摆手。
“那这玩意儿呢?”他低头,朝自己脚下努努嘴,“交给你?”
“啥玩意儿?”她一愣,顺着他的目光朝下看去。
一个非常不起眼的黑色软体动物,顶多三寸长,细细的一条,半睁着一对朱红色的小眼睛,乍一眼看去像一条肥胖的且长了满身细鳞的蚯蚓,只是多了四只爪,头顶还生了一对犄角,柳公子的脚尖正踩着它的尾巴,它似乎没什么力气挣扎,喘着气趴在原地。
桃夭眨眨眼,又凑近几步细看,待她终于确定以及肯定他脚下的活物是什么玩意儿时,她立刻跟吃到一碗有虫子的米饭一样怪叫着跳出好几米远,夸张地指着那个小东西道:“快拿走它拿走它!不许靠近我!不许出现在我周围百米范围!不不,是一百里范围!!”
柳公子冷哼一声:“现在怕啦?刚刚是谁还惦记着鱼头汤呢?”
桃夭简直连看都不想看到那东西,无比嫌弃地把脑袋扭到一边:“我咋知道是这个东西!”
画面倒退半个时辰,原本是河上泛舟,闲聊垂钓的好时光,最重要的是,桃夭钓到了一条大鱼,她甚至已经把它的头部拽出了水面,但这条鱼可能做过什么善事,命不该绝,出水前那一瞬间,大晴天的突然一个炸雷,兜头往他们的小船上劈下,顿时舟成木板,四散而飞,桃夭只觉眼前有电光闪过,耳中脑中都嗡嗡响作一团,还没回过神一船人就落进了河水里。
这也是撞了大运啊,她桃夭还从来没被雷劈中过,且还劈得这么准,你说赌大小的时候咋就没这种运气?!起初她真以为是巧合,自己最近也没干啥坏事不是?不过就是在好吃馆连吃带拿,贪心是有一点,但不至于五雷轰顶吧!难道是磨牙纵容滚滚用尾巴擦盘子遭报应了?她想了无数理由,但都没想到被雷劈不是他们的报应,而是遇到了这个家伙——乖龙。
桃夭让柳公子站在原地不要动,她捡了块石子儿围着他画了一个圈儿,边画边说:“从现在开始,你不出这个圈儿我们还能做朋友。”紧跟着她还特别加重了语气,“尤其是不要松开你的脚!!”
柳公子横抱双臂,全程用冷静的目光表达着“我真的不屑跟你这样的二百五当朋友”的内心,直到她画完了圈儿,他才说:“那么,这就算我又替你做了两件事了,加上刚刚从水里把你跟小和尚捞出来,就是三件事了。”
“你说怎么算就怎么算反正你不能出这个圈儿也不能让乖龙出这个圈儿!”她跳到离圆圈老远的地方,忧心忡忡地望着天空,嘀咕道,“它在这儿,那说明那个玩意儿也在附近……真是让人不高兴啊!”
已经清醒过来的磨牙,坐起来咳嗽了几声,不解地看着圈儿里的柳公子,问她:“桃夭,你为啥把柳公子圈起来?方才我们落水,是他把我们救上岸的吧?我知道你是不会游泳的。”
“他把你救起来还不是为了以后能吃上新鲜肉!”桃夭白他一眼,“你没看见他脚下踩着的那个东西吗!”
“脚下的东西?”磨牙站起来走到柳公子面前,蹲下来揉了揉眼睛,旋即一脸惊讶,“有个小黑虫子!啊不是,头上有角,是条小黑龙?!”
滚滚凑过来,拿鼻子往小东西身上东嗅西嗅。大概是不喜欢这种行为,本来蔫蔫儿的小黑龙突然耍起了脾气,一甩头就用龙角戳在滚滚的鼻头上,疼得它赶紧弹到一旁,哼哼唧唧地转了好几圈,又不解气地跑回去,飞快地对着小黑龙的脑袋放了个屁再飞快地跑开。也是一只有报复心的狐狸啊!
桃夭捏着鼻子对滚滚说:“私人建议你不要靠近这个东西,随时会没命的!”
“桃夭,这到底是什么啊?”磨牙习惯了她的夸大其词,不但没有害怕,反而特别好奇,“世上还有这么小的龙啊?”
“这是乖龙。”柳公子道,“但跟那些能翻江倒海与神匹敌的真龙还是有区别的,严格说来,乖龙只是跟龙沾了一丁点血缘关系的妖怪,天生有行云布雨的能力,所以很久以前就被天界收服驯化,归于雷神部,按照上头的要求往人间降雨解旱。说来乖龙也算是妖仙一级的存在了。不过呢,据说此物天生懒惰,常常嫌弃自己的工作又苦又累,所以经常逃跑。”
“阿弥陀佛,原来如此啊。”磨牙又凑近了些,觉得十分稀奇,“竟有这么小的妖仙。”
“你还往前凑!磨牙你不要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桃夭又往后退了一步,“刚刚我们的船四分五裂之前,你没有听到一声巨响吗?”
磨牙回忆了一下,点头:“有。我记得听到了一声特别吓人的雷声。”他诧异道,“难道是我们被雷劈中了?”不等桃夭回答,他马上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桃夭,我老早提醒过你要与人为善,要戒杀戒贪戒赌,须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看这就是警告,万一因你的过失连累众生,你如何心安?”
一块小石头砸到磨牙的光头上,桃夭指着柳公子脚下道:“你睁开眼睛看清楚,我们可爱的小船说毁就毁不是我的报应,是这家伙把雷神引来的!差点害死无辜众生的是它不是我!逃跑的乖龙最喜藏在人的身上或木器里躲避雷神的追捕,被追得厉害了,它甚至会慌不择路地躲进牛角里,然后连累骑在牛上的牧童被雷劈死。这些都是有证可查的乖龙的黑历史!”
话音未落,闷闷的声音从柳公子脚下传了出来:“这一次雷神必然是喝多了,不然你没有机会在这儿大呼小叫。”
众人一愣,原来这家伙还是会说人话的。
但是真不会说话啊,开口就惹人愤怒。但桃夭再生气也不愿靠近它,眼珠一转,压下怒气冷笑:“我虽不是天界的人,但跟他们多少也有点交情,你的行踪我随随便便就能泄露给某些家伙。你躲得了几回?”
乖龙发出了呼呼的声音,像是在笑:“我最擅长的就是逃跑与躲藏,也不是没被抓回去过。我不管你跟上面有多少交情,你如果去告密,那以后,我奉劝你做好随时被雷劈的准备,因为我会对你不离不弃。”
柳公子拍掌:“你的计划我很欣赏。”
桃夭盯着柳公子:“到时候我也会不离不弃地抱着你的腰,我们从此以后做一对幸福的烤焦的鬼鸳鸯。”
“抱歉我喜欢美人,你不是我的菜。”柳公子微笑,“你这般姿色的顶多只能做邻居。”
桃夭呵呵一笑,挽起袖子:“我们只能打一架了。”
见状,乖龙对柳公子道:“你可以把脚拿开了,不然怎么跟她打架。”
“我从不跟女人动手。”柳公子低头瞄它一眼,“你觉得我会那么容易放走你么?”
“我不走。”它坦然道,“因为我受伤了,想走也走不了。不然你以为凭你一只脚就能阻止我离开么?”说着它略为费力地伸出右前爪,“你们既看出我的来历,那应知我们没有翅膀,一旦四肢受伤,哪怕只是小伤,伤愈之前也飞不起来了。”
一道灼伤似的痕迹落在上头,泛着红色,皮肤还豁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头的肉来。不轻不重的伤。
柳公子一瞧,是真伤,想了想,松开了它的尾巴。
它甩了甩尾巴,确实没有离开的意思,用一个更舒适的姿势趴下来,说:“这个圈儿现在是我的了,你们没别的事就走吧。想告密的也请便。”
桃夭哼了一声,朝它背后的大树努努嘴:“你就趴这儿吧,更方便雷神劈中你。你这样的懒东西,劈死了就劈死了吧,还给天界省粮食。”
它把脑袋换个方向趴着,根本不搭理她。
“我们走。”桃夭转身就走。
磨牙没动,说:“这就走啊?我看它伤口不浅,你还是给包扎一下吧,这么小一只,看着怪虚弱的。”
桃夭听了,迅速转回来戳着他的光头道:“如果不是它,我们现在还好好地在船上钓鱼晒太阳,方才我们差点一命呜呼也是因为它,你要发善心的话还不如可怜可怜我们自己!”
“可大家都没事啊。”磨牙指着它,“但它受伤是事实。帮助它不是你的职责跟义务么?日行一善啊桃夭施主!”
“我不需任何救治。”它突然插嘴道,“生了病的懦弱妖怪才会把桃都来的家伙奉若神明。而我不是。”
柳公子听罢,笑:“原来你知道我们的身份啊。”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没见过桃夭也听说过桃夭。”它懒懒道,“刚刚那小和尚一口一个桃夭的叫着,这女子模样不美,脾气又坏,倒也合得上那传闻中凶神恶煞的桃都鬼医。”
桃夭硬是忍住了一脚踩死它的冲动,也忘记了靠近它就可能遭雷劈的危险,一步蹿到它面前,斩钉截铁道:“求着我医病的,我可以不医;不要我医的,我偏要医。”
它赶紧把受伤的爪子藏到身下,抬头朝她翻了个白眼:“传闻都说你是天下最擅长治妖怪的高手,若传闻属实,你应有病患无数,忙到不可开交才是,如今一见,只怕高手是假,无聊的闲人才是真。”
桃夭突然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它的脖子,把它从地上拎了起来,笑:“你用什么激将法都没用,我说过要医好你就要医好你。”
它突然急了,在半空中扭动着身子,喊道:“不要治好我!至少这三天内不要!”
在场所有人都愣了愣,柳公子道:“你的伤是方才躲避不及为雷击所致,你我心知肚明,凡被雷神所伤之妖物,不但皮肉要受苦,伤愈之前还会妖力尽失,你飞不起来也是这原因,还口口声声不要被治好。要知此处乃红尘人间,危机暗藏,就你此刻的模样,一个三岁孩童也能一脚踩死你。”
磨牙听了,赶忙站到乖龙面前,双手合十道:“乖龙施主,你就不要再闹脾气了,我们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大家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遇,雷劈而不死,这可是天大的缘分,你还是快些治好了伤回天界去吧!”
乖龙急得翻白眼,说:“我不是跟你们怄气!我千辛万苦才等来这个伤口,我要拿这个去帮人的!”
桃夭大惑不解:“还有受伤了才能帮人的道理?方才雷神把你的脑子也劈坏了么?”
“我要对付旱仙!”
飞鱼村外两里远的三岔路口上,桃夭坐在那简陋的茶摊前,咕噜咕噜地把一大碗茶水灌下肚,难得现身的柳公子坐在她对面,嫌弃地看着并不太干净的茶碗,连碰都不想碰,磨牙正襟危坐,闭目捻珠,滚滚趴在他脚边打盹,平日里用来装狐狸的竹篓放在桃夭跟柳公子中间的空凳上,里头偶尔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乖龙说的,今天必须到这里来。
他们天没亮就来了,好不容易等到茶摊摆出来才有个像样的地方坐着。
春天的太阳虽然不毒辣,但接近午时的时候也是微热的,桃夭懒洋洋地把下巴搁在桌沿上,眼珠子斜向竹篓,说:“你说的,那家伙午时必到。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骗我,我就立刻把你的伤治好,再亲手交给雷神邀个功。”
竹篓里没动静。
“睡着啦?”她抬头,扭身过去抓住竹篓使劲摇,“我都几天没睡午觉了你好意思睡!”
乖龙在竹篓底部被她摇得滚来滚去,不耐烦道:“说了是今日午时就是今日午时。你明明可以不用理会这件事,自己巴巴地跟来,如今又处处埋怨,难怪天下的妖怪大多不喜欢你。”
“对,虽然我跟她是邻居,我也不喜欢她。”柳公子及时插嘴,“没钱没貌脾气还不好,偶尔能有一点智慧但也不持久。”
桃夭微笑着听他们说完,一字一句道:“我的存在不是为了让你们喜欢,是为了让你们敬畏。”
柳公子翻了个白眼,不屑接话。
这时,磨牙突然睁开眼,各看了桃夭跟柳公子一眼,正当所有人以为他又要苦口婆心劝他们人生苦短相识是缘不要吵架时,他忽然扭头对不远处的茶摊老板喊道:“麻烦来个烧饼!”
桃夭一巴掌拍在他的光头上:“你有钱买烧饼吗?茶钱都是我给的,现在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了,我要去赌档你们又拦着我!”
“你要是去赌档,我们连茶都喝不起了。”磨牙嘀咕着,把可怜巴巴的视线挪到柳公子脸上,憋了半天就憋了俩字:“我饿!”
“饿瘦点好。”柳公子若无其事地捂紧了挂在腰上的钱袋,一本正经道,“我不爱吃肥腻之物。”
磨牙无言以对,哀怨地看着他们的脸:“我一个心中有佛胸怀大爱的出家人,在你们眼中竟还比不过一个烧饼!”
桃夭打了个呵欠:“我养个烧饼还能咬两口呢,养你啥用都没有。”
“你一定要这么伤害我吗?”磨牙瘪着嘴问。
正说话时,老板端着几个热乎乎的烧饼过来了。
磨牙咽了咽口水,对老板道:“抱歉,您还是端走吧,我没钱。”然后又看了看桃夭他们,“那两个家伙也没钱。”
老板先是一愣,旋即哈哈笑道:“那这几个烧饼就算我请客吧,我看小师父你好像很饿了。吃吧吃吧,别饿坏了。”
磨牙两眼放光:“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老板点头,“我这茶摊摆在人来人往的岔路上,少不得有跟小师父一样的僧侣经过,跟我讨杯茶要个饼的,也不在少数,我是从不拒绝的。不瞒你们说,我虽不是佛教徒,但也是信佛的。”
“阿弥陀佛,能遇到施主,是我们的造化。”磨牙双手合十,感激道,“好人当有好报,但愿施主今后生意兴隆,福泽绵长。”
老板又哈哈一笑:“小本生意,兴隆不兴隆也就这样了,我只求风调雨顺,咱们飞鱼村的村民们三餐温饱,平安度日就好了。”说着他又道,“也不知是不是飞鱼村的风水好,打我记事起就甚少受旱涝之灾。我瞧着别的地方常年供着神佛像,比咱们村子里的人可虔诚多了,但该遭的灾一样也没少。回头想想,倒也是猜不着神佛的心思啊,哈哈。”
听他说完,半个烧饼已经下了桃夭的肚子,她边嚼边问:“既如此,你还信佛?”
老板挠挠头,好像被问住了的样子,憨笑道:“这个,我还真没想过……人生在世,信点什么会舒服些吧?你们慢慢吃,我那边还烧着水呐。”
“这是一个憨厚的好人。”柳公子把最后一口烧饼咽下,“烧饼如满月,一口咬个缺。腹饱神自清,坐看远山雪。”然后自己把自己感动坏了,连声说好诗好诗。
桃夭从筷筒里迅速抓出一支筷子对准柳公子的咽喉:“不要再作诗了,我怕我忍不住弄死你。”
柳公子撇撇嘴:“夏虫不可语冰。”
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磨牙默默地啃着饼,然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坐到竹篓旁,伸头问里头的家伙:“你不吃东西么?”
乖龙白他一眼:“我是妖仙,不吃人间粗陋的食物。”
“哦。”磨牙把烧饼塞回自己嘴里,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旱仙真的会来么?他长什么样子呀?”
乖龙翻了个身,道:“他什么样子都有,可能是个老太婆,可能是个老头子,也可能是个愚钝的小和尚。”
磨牙惊讶道:“这么厉害啊!那你能认出来么?”
“为何你的问题这么多?”乖龙不耐烦道,“就不能让我在午时之前清净些么!”
此言一出,乖龙干脆装睡不再理会他。
就不能让我清净些吗——它记得第一次对阿忙说的话,也是这个。
阿忙这个人跟他的名字一样,又忙,又盲,一个十岁的小瞎子,跟奶奶一起住在飞鱼村。祖孙俩没有血缘关系,阿忙是被人扔在飞鱼村外头的,腊月的天气身上只裹着薄薄的襁褓,要不是那天奶奶早起赶集,他连被起名字的机会都没有了。
看不见这个世界确实是很麻烦的,但阿忙在各种程度的磕伤摔伤碰伤的陪伴下,慢慢摸索着成为了一个可以靠盲杖与想象跟这个世界和平相处的人,甚至他还顺利地从河边挑过水,拿过家里的鸡蛋跟来村子里卖杂货的小贩换过东西。
奶奶心疼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但她从不在嘴上表达出来,这些伤口是能让他生存下去的资本,他还有那么长的人生要走。
阿忙家墙角边废弃的木椅,是乖龙这次选中的躲藏地。它老早就算不清自己是第几次从天界逃跑了,真看不惯雷神那副高高在上的鬼样子啊,在他手下当差,起得比鸡早,干活比狗累,还得不到半点称赞,仿佛一切都是它该做的。自己大小也是个妖仙吧,虽然它的本事不能跟那些正仙正神们比,一出手就是百里江山降甘霖,一日成河两日成海什么的,但它跟它的同类们好歹也能兢兢业业地往一个村子或者一片山头上降个大半天的雨,遇到山火突发或大旱之年,它也是能救下人命的。可是看看人间那些俗人,祭河伯祭水神祭龙王,满天神佛都祭了,就是没有它们乖龙的份儿,事实上连知道它们的人都很少,没办法,谁让它们干的是不起眼的工作。最可气的是天界那些别的正仙,他们看不起自己,背地里说它们始终是妖,就算收归天界也改变不了这卑微的身份。他们又有什么厉害的,撇开那些日精月华天地灵气孕育出的真正的神,其他家伙往上数个八辈不也是从人修成仙的么,人跟妖,自打有了这片天地起就在同一个世界中生存,谁又比谁高贵,切!
不干了不干了!狗屁妖仙,让雷神找别人去帮他灭火降雨吧,反正它不伺候了。不过每次都跑不了多久就会被抓回去,惩罚是绑在柱子上看别人吃饭,妖仙不吃东西也是饿不死的,但还是会饿啊!这就是雷神的阴险之处……
但是它不管,不逃跑的乖龙不是真汉子。
不过有些同类不太厚道,你躲就躲呗,柱子屋檐家具都可以,你偏要躲在动物或者人身上,雷神一个雷劈下来,一条人命就被连累了,并且这个罪过不会算在雷神头上,虽然很少听说雷神劈死了哪个无辜的人,但这样的意外也不是没发生过。反正它是不会躲到活物身上的,比如这回,他选了这个山明水秀的飞鱼村,并且是村子里人口最少的一家,只有一个老太太跟一个小盲人,清清静静地躲一阵再说吧。
它知道这个小盲人叫阿忙,名字起得贴切,眼睛看不见每天还忙忙碌碌的,一会儿擦窗户一会儿洗衣裳,屋里屋外的路线熟得很,也没见他撞到哪根柱子。
他的奶奶年岁已经特别大了,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苍蝇了,是个话不太多的面容慈祥的老太太,在没有病倒前,天天都能看到她拿着扫帚在门前扫来扫去,扬起的灰尘好几次害它差点打喷嚏。
但是几天前她病倒了,阿忙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是伤寒,不能大意,不小心养病的话会丢了性命。于是阿忙就更忙了,要抓药要熬药,还要陪奶奶聊天说话,好几次他差点因为忙昏了头撞到门前的柱子上。
也是在奶奶病倒后没多久,阿忙除了干这些事之外,每天早中晚三次,雷打不动地往墙角的地上插三根香,然后跪下来,唠唠叨叨地说什么求土地公公保佑奶奶早日康复。
一连数日如此,阿忙不觉得烦,但它是真烦了。终于在一个昏昏欲睡的午间,当阿忙又点起香祈祷时,它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就不能让我清净些吗!”
阿忙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到地上,问:“谁?是谁在那里?”
它顿时有点后悔,不该忍不住的,现在怎么说?
最后它只能硬着头皮咳嗽两声,说:“小孩,我就是土地公公。”
阿忙一愣:“真的?您真是土地公公?”
“嘘!”它把声音压低,“你不要这么大声,我是看你天天烧香喊我,才出来看看你的。”
毕竟还是十岁的孩子啊,容易上当。信以为真的阿忙伸出手在空气里摸索,惊喜地说:“土地公公您长什么样子啊?可以让我奶奶早些康复么?”
“别摸了,我是神仙,你这样的凡人怎么可能触碰到我的身体。”它一本正经道,“至于你奶奶,放心吧,我已经赐福给她,她会好的。所以你以后不用再来这里烧香,也不要再来吵我了。”
阿忙赶紧收回手,连连点头:“我以后都不来打扰您了!”
真是说到做到,那天之后,这孩子好像忘记了这件事,真的再没来墙角。但是,每天早上它醒来时,都会看到自己面前摆着一些食物,有时候是块烧饼,有时候是几个野果子,有时候又是一束鲜花。
这是它第一次受到人类的供奉,还是盗用了土地公公的名义。
不过奶奶的病确实慢慢好转了,阿忙每天都开心得很,有时候会站在离墙角老远的地方,朝这个方向合十叩拜。
它只是翻个白眼,蠢孩子。
飞鱼村真是个好地方,景色好,空气好,人也不错,没有任何乌烟瘴气的地方。只要雷神不找到这里,它打算继续躲下去。
这几天,阿忙干的最多的事,是拿一把锄头给院子里一块空地松土,它偷偷地看着,真担心这瞎孩子一锄头下去挖到他自己的脚,好在没有。但他毕竟年岁小,这样的活儿太耗体力,他花了好几天才整出来。
然后,阿忙从外头带了十几二十株青色的小苗回来,把这些小苗一株一株地埋到土里。为了保持整齐,他蹲在地上用手比划着青苗之间的距离,一不小心就会被土里的石子划破手。总之他花了一整天把所有的青苗栽种完毕,浇了水,最后带着满手的伤口,心满意足地坐在地边。
它终于是忍不住了,从木椅里跑出来,落到阿忙身边,问:“你种的这是什么?”
阿忙又被它吓了一大跳,结巴着说:“土……土地公公?”
“呃,我路过你家,顺便看看。”它随口道,又问了一次,“你种的什么?”
阿忙赶紧说:“是甘蔗。”
“甘蔗?”它不解道,“我记得你们村子后头就有一片甘蔗林啊,你干吗还种在你家里?”
阿忙老实回答:“是我管甘蔗林那边的李大叔要的甘蔗苗。奶奶说她年轻时爱吃甘蔗,现在老了啃不动了,所以平时都是榨汁喝。每次收甘蔗的时候,李叔都会送几根到我家。”
“所以你何必要自己种呢?”它不解道,“论种甘蔗的经验跟本事,你肯定不如那个李大叔啊,就算种出来也未必好吃呢。”
阿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憨笑道:“虽然我比不了李大叔,但是我也能做到一样的事啊。肯定没有他做得好,但那会让我觉得自己是有用的。我奶奶以前说过,世上没有谁是多余的,都是有用的。”然后他又顿了顿,看着眼前这一片绿油油的幼苗,认真道,“这是我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一想到以后能吃到自己种的甘蔗就觉得好奇妙。”
它想了想,抛下一句:“多此一举。我走了,小孩。”
其实它是想说好好照顾你的甘蔗的,但是它不习惯这么温柔地对待别人,所以还是算了吧。
之后的日子,它天天都看到阿忙在这块小小的甘蔗地里忙碌的身影,对于一个盲人来说,照顾不会说话的植物实在是个很难的难题。
它远远地看着,心说我是不会去帮忙的,又不是我的甘蔗。
时间一天天过去,排列得歪歪扭扭的甘蔗苗在阿忙的精心照顾下明显拔高了一寸,他每天都会拿根杆子去量甘蔗苗的高度,哪怕只长高了一点点,他都能高兴得在原地蹦几下。
等他的甘蔗成熟之后,一定会拿一根给它吃吧,它打了个呵欠,沉沉睡去。
半夜,弦月当空。
睡得迷迷糊糊的它突觉一股异常的灼热之气从身上扫过,虽只是一刹那,但也足够惊醒它,因为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它从木椅中钻出来,落到墙头上,稀薄的月色中,院墙外弯弯曲曲的小路上飘过一团暗红的影子,影子行走的路线上,拖出一条熔岩似的痕迹,转眼即逝。
旱仙?这讨厌鬼跑这里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它偷偷尾随,只见旱仙在飞鱼村里绕了一周,最后离开了村子,临走前还在村口的地上写了一个凡人看不到的数字——七。
按照旱仙的规矩,那就是七天之后他会回来,然后飞鱼村会一夜焦土,大旱三年。
它太熟悉这个家伙的风格了,每当上头要以旱灾惩罚人界时,旱仙们就会奉命出动。但这回好像有哪里不对头,至少在它逃跑出来之前,并没有听到任何处罚人界的命令,何况,上头一旦要出手,那至少是百里之地皆无幸免,从没有单单针对一个芝麻绿豆大的村落的先例。更何况飞鱼村风平浪静,更无奸恶之事,不至于招来上头的惩罚。
它越想越不对,思索一番,照着旱仙刚才走过的路线也走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在村子南边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座安在地上的用石头打成的神龛,里头的石像上刻着“旱仙”二字,但显然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参拜供奉了,神龛与石像都破败不堪,蛛网处处。可真正引起它注意的,是留在神龛上的一个黑黑的掌印,它伸出爪子去碰了碰,居然还是热的,十之八九是愤怒的旱仙一掌拍下去的。
回到村口,它看着地上那个只有它能看见的数字,回想着在天界时经常听到的传闻,一些经常来往人界的小仙,很是介意人类对他们的供奉,据说受的香火祭品越多,他们的仙力就会越强,且受到的敬畏越多,越有利于他们的升迁,因此也常有香火不够而触怒小仙招致报复的传闻,毕竟天高皇帝远,人界又那么大,真要有气量狭小的家伙背着上头搞些小动作,也是防不胜防。反正,据它所知,旱仙可不是胸襟广阔之辈。
而且,它走遍了村子也没看见天惩印,天界惩罚人界,不论派谁去用何种方式,都会事先交给对方天惩印,被罚之地一定会被打上这个印记,以示此地罪孽滔天,当受天谴。既然没有天惩印……那就更证明这是私怨?!这个旱仙,少受点供奉就记恨成这样……
它没有再回到阿忙家,而是在旱仙留下的数字前发了整夜的呆。
旱仙虽然听起来破坏力很大,但毕竟是普通小仙,而人界万物并非任人宰割的羔羊,山水土地也同活物一样有强有弱,即便是被罚之地,若气数未尽,单靠旱仙之力,根本不可能一夜焦土三年大旱,所以才要先以天惩印泄掉此地的“气”,之后旱仙才能一展所长。
可旱仙若没有天界旨意拿不到天惩印,而是想纯粹靠自己的能力去祸害一个地方,那就一定要推算出被报复对象的“灾日”,并且在灾日午时进到这个地方才能成事。灾日是这块地方地气最弱最易受到危害的一天,听说每隔十年才有个灾日,这家伙也不知怀恨多久了,憋着劲儿等着这一天,如今眼看要等到了呢。
怎么做呢?回天界检举揭发?不行,那不是把自己也检举了么。要不装看不见不知道,换个地方藏身?
可是,一想到阿忙那片刚刚才长高的甘蔗苗,它又犹豫了。或者,还有别的法子?
天亮前,它从飞鱼村消失了。
日上中天,桃夭已经喝了三杯茶,双目无神地看着远方,柳公子打了无数个呵欠,磨牙捻着佛珠,时不时左右瞟两眼。
就在所有人都百无聊赖时,三岔路的另一端,蹦蹦跳跳过来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男孩,旁若无人地从茶摊前跑过去,径直往飞鱼村而去。
乖龙突然从竹篓里跳了出来,爪子里捏着一枚细如牛毛的绣花针,针尖上沾着它的血迹。就在其他人还没回过神来的瞬间,它已经落到地上朝那小孩子追了过去,虽然跑得一瘸一拐,但速度一点没耽搁。
在离孩子还有几步远的地方,一点细微的银光从它爪子里飞了出去,无声无息地扎到了孩子**在外的后脖子上。
孩子的速度慢下来,又走了几步,突然停住了,反手摸向自己的后脖子,还来不及回头,他的身体便“嘭”一下消失在原地,地上只留下一个四分五裂的泥娃娃,一团没有轮廓的红影从泥娃娃里钻出来,恼羞成怒地看着乖龙,怒道:“你这妖孽,居然暗算我!”
它咧嘴一笑:“是我暗算你,还是旱仙你暗算飞鱼村,你我心知肚明。”
旱仙更怒:“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倒是管到我头上来了!”
“别这样嘛,人家不供奉你了你就要报复人家,好歹是做了仙的,吃相太难看了。”它朝旱仙吐舌头。
“你……你等着,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你……”愤怒的旱仙还没说完,便吧嗒一下糊在了地上,有气无力地挣扎着,“有本事你别跑,你看我打不打死你!”
它翻了个白眼:“省省吧,咱们现在都法力尽失,谁都收拾不了谁。等着别人来收拾吧。”
它们背后,桃夭柳公子磨牙并排而立,滚滚站在磨牙头上,三人一狐兴致勃勃地围观着两个天界神仙的对峙。
“原来那就是旱仙啊。”磨牙惊讶道,“长得好一言难尽啊。”
桃夭左右看看,说:“幸好没有人经过,不然看到神仙就长这个样子肯定好失望的。”
“你傻呀,就算有人经过,凡夫俗子也看不到它俩的原形,顶多以为我们三个人有病,站成一排发呆。”柳公子淡淡道,“刚刚在茶摊时,那老板就看了磨牙好几次,一个跟空竹篓说话的和尚,也是一言难尽。”
乖龙慢吞吞地转过头看着他们三个:“我觉得你们不说话更好。”
“所以这就完结了?”桃夭拍着手走到它面前,又看了看趴在地上的有气无力的旱仙。
“旱仙天生不喜白昼,且只能在夜间行动自如,白天则必须依附泥偶化成人形才能在人界行走,但为了赶上灾日午时,也只能受累了。”它看着旱仙道,“虽然白天的旱仙本就法力微弱,但也足够它利用这一个时辰让飞鱼村受苦三年了,只要它走进飞鱼村,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达到目的。所以我必须要它法力尽失,一点不剩。等过了今天午时,它就算再想报复飞鱼村,也要等十年之后了。”
旱仙听了,虽然很想把它往死里揍一顿,奈何已经无力动弹,索性把它听过的所有脏话挨个骂了一遍。
当神仙当成这样也真是尴尬啊。
乖龙只当听不见,转身突然慎重地朝他们鞠了一躬,说:“现在我可以跟你们道歉了,害你们被雷劈也是无奈之举,毕竟河面空旷,你们的船最容易被发现。”
桃夭冷哼一声:“天界中人凡被雷神劈伤,伤愈之前必会法力尽失,在此之间若将伤者之血涂于利器再伤同僚,会令对方法力消失一天。你也是豁出去了啊,居然能想到这种馊主意,故意暴露行踪惹雷神劈你。你没想过雷神可能没劈到你,又或者劈过头了么?”
“我觉得雷神不会要我的命,毕竟他是一个喜欢折磨他人多过于让人死个痛快的怪物。”乖龙认真道,然后它如释重负地趴在地上,“好了,我的事办完了,说实话爪子还真是有点疼。你来治我吧。”
桃夭撇撇嘴:“治你可以,但我治病是有条件的。”
“当你的药嘛,我知道。”乖龙一动不动趴着地说,“我倒是好奇有朝一日你要取我身上哪部分去做药。呃,剪指甲行不行?”
“那就不是你该担心的事了。”她蹲到它面前,摊开手掌,“想好了就给我盖个章呗。”
乖龙伸出自己的爪子:“不必想了,虽然你们半路杀出来什么忙也没帮还说些蠢话惹我生气,但我居然不讨厌你们。我以前的生命主要用来逃跑,几乎没什么机会跟别人说话。”它顿了顿,说,“但以后我不想再逃了,让雷神把我抓回去吧,只要他不弄死我,大不了我以后都按命令行云布雨,累就累吧,被人看不起也无所谓,说我妖怪也无所谓,至少我还是有用的,哪怕就那么一点点用处。”
“嗯,起码你替一个孩子守住了他的甘蔗。”桃夭白了他一眼,只从布囊里取了一枚很小的药丸,在手里捏碎了,敷到了它的伤口上。
“其实我没吃过甘蔗,好吃吗?”
“很甜。”
尾
乖龙被雷神带走了,就在飞鱼村村外的竹林里。
在主动通知雷神之前,它要求桃夭他们把它装在竹篓里,再次去到了阿忙家。
它没有进去,只站在门口远远看了看那片在春风中摇摆的甘蔗苗,阿忙正拎着水桶,小心翼翼地用木勺往地里浇水,十岁男孩的小脸上充满了幸福跟期待,满头白发的老奶奶坐在不远处的躺椅里,边晒太阳边嘱咐他小心些。
离开时,乖龙在竹篓里说了一句:“他种得太辛苦了,要是一夜间都没了,怪伤心的。”
竹林里,黑冠黑衣,高窈健硕的雷神从天而降,面无表情地看着它,伸出手:“回去吧。”
乖龙老老实实地跳到了他的手掌里。
桃夭全程盯着雷神,在他离开前突然叫住了他。
“有何贵干?”雷神看着这个貌不惊人的小丫头。
她仰头道:“我是桃都来的桃夭。”
“原来是鬼医桃夭。”雷神点点头,“不过我与桃都素无往来。你不在桃都,跑到人界游**,本也不关我的事,但还是提醒一句,来了人界便要守人界的规矩,若有行差踏错,落到我手里也不是好过的。”
桃夭黑着脸道:“我呢,就不劳大神你操心了,桃都的人自然有桃都的规矩。我叫住你,也是想提醒你,以后别动不动就拿雷乱劈,你有嘴,可以讲道理的。实在要劈谁,麻烦也看清楚他旁边有没有无辜百姓。”
雷神打量她一番,摇头一笑,走了,连句回应都懒得给她。
就在她的脸色难看得能掐出水时,雷神突然站住,回头道:“你以为,在我不允许的情况下,乖龙真的能一次又一次逃脱?你以为,在我不愿意的情况下,乖龙能想受伤就受伤?你以为,你们真是命大死不了?”
桃夭一愣。
雷神浅浅一笑:“神也罢人也好,总有那么一段长不大想不开的时候,过去了就好。”说着他又想起了什么,看了看自己的袖口,里头装着瘫痪的旱仙,笑道,“有些小仙的过分行为我也略有耳闻,让他们吃些苦头倒也无所谓。”
桃夭脱口而出:“你什么都知道?包括乖龙想出了这个阻止旱仙的法子?”
雷神笑而不语,转身离去。
“喂,你别太折磨乖龙!”桃夭在后头大喊,“它很乖,而且比谁都更像个称职的神仙。”
这时,乖龙从雷神手掌里探出脑袋来,挥着爪子跟她说:“回去吧,别惦记我,我不乖。”
金光闪过,雷神与乖龙再无迹可寻。
磨牙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庇佑与否要看有无供奉,商人之行;无分别心,有慈悲念,方为神佛。”他欣慰地摸了摸头顶上的滚滚:“乖龙施主已悟正道,滚滚施主你要以他为榜样,毕竟你还有一条漫长的修炼之路要走啊。”
滚滚哼哼唧唧地叫了几声,跳到他肩膀上,抱住他挂在脖子上的念珠就开始啃。
磨牙无奈道:“先从管住自己的食欲开始吧,你不能一饿起来就什么都吃啊!”
咔咔咔,啃啃啃。
“喂喂,松口啊,我只有这一条念珠!”
咔咔咔,啃啃啃……
旁边,柳公子奇怪地打量着桃夭:“你很反常啊。”
“有吗?”桃夭斜睨他一眼。
“在我的印象里,你很少主动跟人提起你的身份。”他说,“而且对方还是个头回见面的家伙。”
桃夭沉默片刻,突然两眼放光,一把抓住柳公子的胳膊:“他长得太帅了!怎么能有男人长得这么好看!我一直以为雷神是个乌漆抹黑一吹灯就看不见的老头子,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雷神!我一定要他记住我的名字!你说他有心上人没?神仙也可以成亲的吧!”
柳公子看着她兴奋到发红的花痴脸,毫不留情地泼了一盆冷水:“万一他不喜欢女人呢。”
桃夭呵呵一笑:“那也轮不到你。”
“我无龙阳之好。”
“你说点让我开心的话会死么?会死么!”
“不会死,会生不如死。我还是隐身吧,不然我们彼此都会痛苦的。”
“总有一天把你做成蛇肉火锅!”
“我怕你找不到那么大的锅!”
原本安静的竹林,吵成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