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貍一阵风似的蹿了出去,没过多久便悄悄慢下脚步,扭着脖子时不时回头观望,当发现没人追上来后,顿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脑袋都耷拉下来,前爪一下一下刨着地。
“珏珏,你跑得太远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许久都没露面的纸人不知从哪儿钻出来,苦口婆心劝道。
霍珏一爪子拍开它,满脸烦躁道:“容辞有什么好的,为什么主人非要同他双修?”
云七揉揉自己的纸脸,复又飘近道:“除去相貌不谈,容辞身拥冰源之力,本就格外受多情道青睐,更何况他已悟得诛神剑法,灵气中蕴含着丝丝神力,主人不喜欢才怪呢……”
随着狐貍越来越危险的眼神,纸人声音也越来越小:“我说的是实话嘛……”
“不过珏珏你放心,”纸人见它亟待发作,赶紧补充道:“主人对容辞呢,爱是肯定不爱的……”
“废话。”
“睡是肯定要睡的。”
“……”
“滚。”
纸人默默离远些,试探着伸出脖子:“珏珏,那我们现在回去吗?”
“回什么回,”霍珏没好气:“本君才不会就这样回去!”
……行吧,典型的小屁孩发言。
不过吐槽归吐槽,劝还是要劝的,云七斟酌了下语言,正欲开口间,却听不远处隐约传来一个焦急的呼唤:
“真儿……”
就这浅浅一声,使得原本垂头蔫脑的狐貍顿时眼神一亮,也顾不上一旁的纸人了,摇着尾巴便往另一边冲去。
然而奔至一半,它却又生生停了下来,眼珠子滴溜一转,自个儿背过身坐下,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
“真儿!”
于是当元衿赶到的时候,瞧见的便是狐貍这弱小无助的模样。
她俯身将小家伙抱进怀里,佯怒道:“一言不合就乱跑,你如今倒长本事了。”
小狐貍眨了眨眼,缩着尖耳朵稚声问道:“主人是不是不喜欢真儿了?”
元衿颦眉:“我还要如何喜欢你?”
小狐貍咕咕囔囔:“你凶我。”
元衿:“……”
“你现在连说都说不得了是吧?自己跟个小土匪似的,还受不得半分委屈,如此这般娇气,以后可如何是好?”
小狐貍可怜巴巴摇着红尾:“主人嫌弃真儿了么?”
“这话你问过多少次?”
“哼,如果主人嫌弃真儿,真儿离开就是了。”
狐貍说完便要从她怀中跳出去,亏得元衿眼疾手快,及时将这不安分的小东西捞了回来:
“你能不能换个招数,成日只这么一句,也不嫌腻味么?”
“谁让主人那么坏。”
对于这个“坏”字,元衿倒是没怎么否认,双手抱紧它慢慢往回走:
“那你也不许跑……”
容辞沉冷着一张脸回到了坤颐宫,周身寒气愈发慑人。
即便早已知晓那人如今不过是流连于肉/欲之欢,可当她真正将话明明白白说出来的时候,他依旧心痛得不能自持。
尤其还有那只狐貍……
想不到这孽障在阿衿心中的分量竟如此之重,可分明它才是最该死的一个!
阿衿不知道前尘过往,却不代表他能够忘却,哪怕千刀万剐,也难以抵消这畜牲犯下的罪行!
不令其魂飞魄散,又何以解他心头之恨?
容辞浓眉紧皱,不知过了多久,方才逐渐冷静下来。
所幸今昔并非前世,他还有机会,既然阿衿喜欢他的身体,他借此一搏又有何妨呢,总比……她眼中再也看不到他的好。
说到底,再怎么费尽心机,机关算尽,也不过是想换她回眸一顾罢了。
然而讽刺的是,曾令他无比憎恶的多情道,如今反而成了他唯一能靠近她的机会。
多情道偏爱强者,正如众生仰慕神明。
这或许亦是他最后的筹码。
“主君,慕容州有密信传来。”
李尚躬身走近,尽量压低声音道。其实今日陛下传召,相爷出门的时候心情还是很不错的,但此刻任谁都看得出来,相爷眸中凝结的寒意。
容辞略微回神,撕开信封大致阅览了一遍,而后覆手将纸张化为灰烬。
“乾坤殿那边可有动静。”
李尚自然明白主子想问的是什么,暗自斟酌了一会儿,道:“禀主君,小人听说……陛下最近似乎考虑过封狐妖为侧君。”
容辞眸光骤凛,眉眼瞬间凌厉:“侧君?”
李尚身形一颤:“主君息怒,此乃线人传递出的消息,应当不会有错。”
容辞遽然冷笑:“是么,本君拭目以待。”
转眼已过半月,期间元衿多次亲临纳兰雪的兰山宫,不厌其烦监督她背默祖训,直至其倒念如流,甚至连页数也不漏下,才堪堪高擡贵手,解了她的禁闭。
纳兰雪终究是她的亲妹妹,家族内部之间如何争权夺利暂且不论,但她们绝不能为了一个外人两相对立,自相残杀,这是最起码的底线。
不过她这妹妹也不算无可救药,小姑娘精明得很,许多事一点就通,还没到鬼迷心窍的地步。
元衿思及此处,脚下忽而一顿,不多时却调转过身,直往坤颐宫方向走去。
彼时容辞正倚靠于红木榻上,手中拿着卷书册细细翻阅,忽听外头传来一阵异响,前方房门陡然大开,一袭蓝影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容辞眸底隐有微光浮动,这是她自那日后再一次踏足他的宫殿,尽管这些天他想她想得夜不能寐,此刻却并没怎么过分地表现出来。
他敛了敛长睫,起身施然朝她躬行一礼,面上神色再平静不过:
“微臣见过陛下。”
望着几步外颀长人影,元衿竟几不可察地晃了下神。
修眉远目,玉冠如华。从一开始她便知道,他拥有着怎样一幅惊艳众生的皮囊。
“主君不必多礼。”
元衿移开视线,眸光扫过桌案上的地图与书册,挑眉道:“主君最近也在研习九州图域?”
“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已。”容辞略微偏首,不动声色带过了这个话题。
可事实上,九州地图他已研究多时,几乎能够确定多情树的所在,以及潜藏破镜之法。
若是之前,他定会将所有线索都摆出来,尽早取树破境,但是现下……
或许他不该这么着急出去的,与其殚精竭虑,倒不如独自为阿衿准备好所有退路,待彻底除去那畜牲,再同她一起回家。
元衿本就是随口一问,见他如此敷衍防备,倒有些好笑了,索性找了把椅子弯身坐下:
“朕今日来,主要是想与你商量册封侧君之事。”
最近朝堂内外风平浪静,恰是难得的好时机。
“侧君?”容辞额心瞬时拢起,擡眸冷目以对:“陛下想封谁做侧君?”
“自然是真儿,”元衿并不介意他忽变的脸色:
“真儿虽心性单纯,不甚在意此事,但他总不能一直无名无份跟着朕,主君身为九州丞相,后宫之首,理应识得大体,替君主排忧解难,不是么?”
容辞神色更冷,眼角眉梢都染上薄薄一层寒意:“何谓心性单纯?他所修何道,来自何方,这些你都清楚么,阿衿,你为何总是这样轻易相信别人?”
元衿唇角弧度渐敛,这话听着耳熟,许多年前他们因为予奉道君争吵时,他也是如此这般冷着张脸,义正言辞地同她辩驳说教。
她蓦地放下刚触碰到的露茶,起身一步步走向他:“说过多少次,秘境中各司其职,听不懂么?”
容辞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女子,心跳遽然加快,然面上冰寒却丝毫未减:
“如何不懂,前提是,你莫要太过分。”
他绝不可能同意这种荒谬的事,也绝不会与任何人共同拥有她。
元衿忽而挑唇,似笑非笑捏住他下颚:“这就算过分了?你应当知道真儿与我究竟是什么关系,无论有没有名份,他都是我的人,真论起来,你才是插足的那一个吧。”
容辞冷冷拂开她五指:“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来找我,你大可以试试看,这个侧君你到底封不封得成。”
“你威胁我?”
“彼此彼此。”
元衿眯眼与他对视片刻,忽而扯住他衣领:“好啊,今日便不谈册封之事,许久没碰主君,朕亦甚是想念,正好趁着这间隙,与主君偷一偷鱼水之欢,如何?”
容辞冷不防听到个“偷”字,下意识皱起眉头,半晌没有回话。
“怎么,莫非你想食言?”
容辞微微侧首,道:“青天白日,有伤风化,陛下若真有兴致,晚间传唤微臣即可。”
“可我现在就想要!”
如此直白的话语几乎瞬间令他红了耳根,可还不等他多想,却又听她补充道:
“况且晚上传唤,真儿必定知晓,到时候小家伙又该闹腾了。”
容辞脸色陡变,两鬓青筋隐跳,终究没忍住,伸手攥紧她皓腕:“你故意的?”
“故意什么?”
“故意拿他来气我。”
元衿哂笑一声:“有这个必要吗?”
“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以后你我双修之事,在真儿面前一个字也不能提及,明白么?”
容辞薄唇紧抿成一条细线,突然猛地推开她,眉眼尽是漠然:“你说得没错,我食言了,陛下请回吧。”
对于他这番推拒,元衿一点儿不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攀住他脖颈,在他耳畔气吐幽兰:
“知道么容辞,我就喜欢你这幅欲拒还迎的样子……”
容辞完全乱了分寸,本想使出灵力制止,可事到临头,却诚实地任由她压倒在桌案上。
原本幽静的书房一下子灼热起来。
不多时,二人皆发出一声喟叹。
“容辞,我大概对你的身体上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