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静语的灵魂似乎飘向了遥远的某个角落,她仿佛看到了无数个夜里抽泣的自己,走在英国街头落寞的自己,回到国内绝望的自己,最后的一缕希望也在这个雨夜消失殆尽,她成了一具空壳,灵魂再也无所安放的空壳。
悲怆与痛苦交织而来,周身的黑暗似要将她吞噬,她害怕得挣扎,想唤他的名字,可是什么都说不出口,如同什么也看不到,她的世界已经没有任何希望。
“mama……”
但是一个稚嫩的孩提声将黑暗蓦然打破,一束光照在她面前,她看到了一具小小的身躯,白白嫩嫩的,吮吸着小指头在对她笑。
“宝宝?”她失神地叫着朝他慢慢走去。
小家伙“咯咯”地咧开嘴,那笑容温暖到她的心底似要化开,那是她的宝宝对吗?
她越走越快想要去抱抱他,可是宝宝却在下一秒消失了,黑暗再一次向她笼罩而来……
“宝宝!”
千静语惊叫着从梦中醒来,浑身都冒着冷汗。
此时已经是午夜时分,一直守在她床头的老佣人也立马惊醒,紧紧握住她的手。
“大小姐,你醒了?”
当时千静语执意要从医院离开的时候她就一直偷偷打车跟在她身后,当看着一直高高在上的她放下姿态去求一个男人,在雨中失声痛哭的时候她的心也跟着揪成一团,最后也是她将昏迷不醒的千静语背上车带回千宅,她特意走了佣人专走的后门将千静语安全送回了她自己的房间,以最快的速度将她身上湿透的衣服换好,好在市长不在家,她用陪大小姐去医院复诊风寒的借口瞒住了刚从娘家回来的夫人。
此时的钟嘉棠正有自己的心事,自然也没有注意千静语是从哪个门回来的,老佣人这么一说她也没有深想,抚着眉心让其好好照顾千静语便没有再过问,老佣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到千静语房间一直守着她,老佣人年事已高,也略懂一些中医土方,她怀着身孕淋着雨,之前的风寒又未痊愈,她生怕她腹中的孩子不保,替她把了把脉才稍稍放下心,好在这个孩子命大算是保住了,于是给昏迷中的她喂下土方后她便寸步不离地看着千静语。
她不断地向老天乞求保佑大小姐母子平安无事,许是真的灵验了,大小姐居然在午夜时分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她就怕她一病不起,到时候市长回来再请来医生,恐怕大小姐怀有身孕的事情就再也瞒不住了。
千静语惊魂未定,额间手心都是汗水,看到老佣人她立刻反握住她的手:“王婶,我的孩子……?”
老佣人明了,抚着她的手告诉她:“孩子还在。”言语间眼前又浮现起千静语在雨中苦苦哀求那个男人的模样,她的心又忍不住抽疼起来,眼中泪光闪烁:“大小姐,请原谅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偷偷跟在了你身后,那个男人心太狠了,太狠了!你都那样求他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下车露面,这样的男人这个孩子不要也罢啊,你太傻了!”她替千静语不值道。
千静语听着她的哭声,如鲠在喉,泪水却像已经干涸,她再也哭不出一滴来,而她的人则早已万箭穿心,手悄悄来到自己的小腹,她想感受一下宝宝,可是它现在实在太小了,她根本无法触碰到它。
“大小姐,你的路还很长,这个孩子如果生下来会成为你这一生的牵绊,那个男人他不值得你为他这样做,你还想留下这个孩子吗?你嫌我多嘴也好多管闲事也罢,你得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啊,何况这个孩子,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啊!”老佣人边哭边苦口婆心地劝,她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她最疼爱的大小姐往火里跳。
千静语眼神空洞。
牵绊……这个孩子是她与他唯一的牵绊,她舍不得,她真的舍不得。
她舍不得在英国那些点点滴滴的回忆,舍不得将他从记忆里抹去,舍不得斩断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丝联系,舍不得这个最后可以怀念他的生命。
“不要,不要……”她喃喃地说着,对老佣人摇着头,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不要杀我的孩子,不可以杀我的孩子。”她望着老佣人不断地重复,眼底一片惊恐。
老佣人哭着将她抱紧怀里:“傻孩子,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固执这么傻?”
千静语靠在她的怀里已经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可是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她现在不能倒下,她还有宝宝,那是现在唯一能够支撑她活下去的希望。
“孩子现在还可以瞒住所有人,可是以后要怎么瞒住市长和夫人?”老佣人担忧地问道。
千静语静默了良久才开口,声音濒临死寂。
“王婶,帮我逃吧,离开这个家,离开这里……”
“……”
老佣人惊呆,半天没再说出一句话。
所以大小姐这是要离家出走?可是如今能够保住孩子的办法也的的确确只有这一个了,苦命的大小姐终究牺牲了太多,太傻,太傻了啊!
***
千静语一边在家养病,一边开始和老佣人密谋离家出走的事,她将父亲曾经打给她的生活费全部转移到自己的一张卡中,她想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父亲再也找不到她的地方先将孩子安全生下来,先躲过父亲,剩余的以后再说。
但是后母回到家的这几日家中并不安宁,只要妹妹一回来母女俩就吵得不可开交,千静语一开始并未在意,后来妹妹哭着冲进她房间来诉苦她才得知母女俩吵架的原因。
“姐,我妈她简直太过分了,我都高三了,为什么不能有喜欢的人,你也看到了,那个易宇兮有多优秀,可是我妈死活不让我喜欢他,我真不懂我怎么就不能喜欢他了让她反应那么大,你去帮我劝劝我妈好不好?你说的话我妈她好歹会听的!”一无所知的千卉琪在千静语面前委屈的哭诉,殊不知她喜欢易宇兮的事对千静语而言更是雪上加霜。
亲妹妹和自己爱上了同一个人,自己还怀着他的骨肉,她为了不伤害到纯真的妹妹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局外人,其实她坚强的外表下早已是千疮百孔,遍体鳞伤,妹妹有她抚慰,而她呢?她永远都是承受最残忍真相的人。
她无神的双眼不知落在何处,微凉的手轻轻放在妹妹的肩上,她苦涩地对埋在她膝间哭泣的妹妹开口:“你还太小,有些事有些人,并不是如你所见如你所想,人生初见时,看到的总是他最美好的样子,也许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他又是另一副样子,百变的面具,你根本看不透哪一个才是最真实的他……”
思绪飘忽,她仿佛回到了二十岁初遇他的那年,第一次见面他干净清爽的模样,第二次见面他狂野不羁的模样,第三次见面他纨绔蛊惑的模样……每一次他都是崭新的面孔,一步一步一点一点渗透进她的生活,悄无声息,最终让她输得一败涂地,摔得粉身碎骨。
她的低语让千卉琪听得云里雾里,她擦擦泪看向她不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
“姐,你到底帮不帮我?我是真的喜欢他!”她告诉她,将心中的想法毫无保留地告诉千静语,她觉得这个家里只有姐姐能够明白她。
千静语的视线仍旧落在很远的地方,看不到焦距,她的唇角扯出一丝哀默的弧度:“喜欢?有多喜欢?愿意为他去死吗?”
这句话让千卉琪愣住。
去,去死吗?喜欢一个人跟去死有什么关系?
千静语去重复了一遍:“愿意么?愿意为他去死么?”
千卉琪:“我……”
千静语:“你看,你犹豫了,你并不喜欢他,你喜欢的只是他带给你的那份被重视的感觉,他教你弹琴,你崇拜他,敬仰他,从未有人那样对你,你以为那是喜欢,但其实不是……”
“够了!”千静语还没说完千卉琪就生气地打断了她:“我好好地跟你诉苦,能不能别跟我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你不愿意帮我劝我妈就直说不愿意,犯不着拐弯抹角来教育我,我喜欢谁是我的事,既然你们都不同意那我也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看呐,你跟我妈才是一伙的,都是让人讨厌的人!”说完千卉琪气呼呼地就离开了千静语的房间。
千静语望着妹妹离去的背影心中有苦难言。
***
那日淋了雨,虽然老佣人告诉她孩子已经没事了,但她终究还是担心自己的身子会影响到孩子,思前想后决定去一趟医院检查一下才放心。
于是这天中午趁着家中上上下下的人都在午休,她将自己包裹得严实便准备出门去医院,期间经过父亲的书房,门虚掩着,里面有后母的声音传来,她原本只想一走而过,却在听到“宇兮”这两个字时蓦然收住了脚步……
书房中——
钟嘉棠正在和远在g市的父亲通电话,她特意挑了家中所有人午休的时候才敢与父亲诉说积压在心头的事。
“爸,都是我造的孽,现在卉琪口口声声说她爱上了宇兮,她怎么可以爱上他?他们是兄妹,同母异父的兄妹啊,这是*,我想到如此造化弄人我的心就抽痛,若不是我当初狠心抛下宇兮和宇凌回到晋轩身边也不会让报应出现在我的女儿身上了,现在报应真的来了,爸,你说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捂着脸低泣道。
她的一字一句全然落进站在书房外的千静语耳中,那一瞬间她如同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棍,惊恐地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兄妹,同母异父,*……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让她根本无法接受。
他是后母的儿子,卉琪是他的妹妹,天……
周围又变得天旋地转起来,她的力气仿佛都被这个震惊的事实给抽光了,惊得她双腿发软都快站不稳,跌撞地靠在了墙上她勉强支撑住了自己。
不,一切都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全是假的,不可能的!
钟嘉棠突然听到书房外有动静立刻掐断了电话慢慢走出来一探究竟,她这才发现由于她急于给父亲打电话,进书房时门并未关上,于是心中一惊,伸手推开门朝外望去。
当看到脸色苍白如纸的千静语正靠在墙壁上看着自己时她的脸色也瞬间失去了血色,手中的手机狠狠掉落在地。
“静,静语……?”
她惊慌失措的声音落进了千静语和她自己的耳中,此刻她们各自跌入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