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辰安见过姚堇言几次,还是头一次仔细看他。
他本人是个清冷长相,深情的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很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姚堇言被这目光灼伤,才想躲开,贺辰安说:“你不像她。”
他声音很轻,好像叹息一样。
姚堇言很不甘心。
方梨兰是他的妈妈,他却只能从别人那里得到关于她的只言片语。可和她拥有回忆的人是他们,他没法反驳。
他又拿出那种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点了下头。贺辰安又说:
“方梨兰,是我的恋人。我们是大学同学,她是我女朋友,我们大一就交往了。”
方梨兰是个温柔的人。
她长得漂亮,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美术系。在她作为新生代表发言时,贺辰安就注意到她了。
那时他是医学院的新生代表,两人在开学典礼的后台第一次见面。
那时方梨兰留着长发,发质很好,又黑又亮,瀑布似的。她看起来有点紧张,盯手里的发言稿,嘴里念念有词。
贺辰安以己度人,觉得聪明又好看的人性格会很傲慢,很难相处,因为他就是这样的。
那会贺辰安年纪不大,中二病末期,离痊愈还差几个疗程,想认识姑娘却不肯好好说话,只板着脸,在一旁装酷。
当时后台都是一群半大孩子,大家很快熟悉了,天南海北聊着,就他不搭理人,显得格格不入。
方梨兰见他孤身一人,特意过来搭讪。贺辰安很想保持高冷姿态,但是看见她笑盈盈的眼睛,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方梨兰发现了,笑容更甜。贺辰安被她笑得心跳加速,连话也说不出来。
然后,他逃走了。
回去之后,贺辰安越想越不甘心。他打听方梨兰经常去操场画速写,便抱着篮球,天天去操场遛弯。
他其实远远遇见过方梨兰几次,想过去打招呼,又不好意思,只能更勤快的往操场跑。
终于有一天,像偶像剧里常演的那样,有一颗篮球砸向方梨兰时,贺辰安挡在她身前,单手接住了。
当时方梨兰满脸惊艳,又喊“你好帅”,又担心他受伤。贺辰安心中爽到爆炸,脸上依旧淡定,表示这都是小意思。
他以为自己酷得要命,后来,方梨兰告诉他,当时他嘴角快扬到天上去了。
以这件事为契机,两人暧昧不清的过了几天。有一天傍晚,贺辰安打完篮球,跑到观众席,坐到方梨兰身边,看见她纸上画得全是自己。
那时夕阳正好,给方梨兰染了一团温柔的光,她舒展的眉眼里好像装了整个春天。有几秒钟,贺辰安清楚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耳边有个声音不停催促他表白,他也这样做了。
方梨兰立即同意了。她有些抱怨的说:“我等了很久诶,你怎么才说呀。”
她伸出自己的手给他看,“谁会秋天还跑到操场画速写,我手都冻红了。我真的,你要再不和我表白,我就把画塞你宿舍啦。”
贺辰安顺势把她的手塞进自己口袋,“以后不会了。我们可以找一间温暖的屋子画画。”
和所有大学生情侣一样,两人空闲时互相陪对方上课,周末找个安静的角落约会。
其实认真算起来,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没很多。
医学生的课总是排得很满,等贺辰安好不容易空出时间,方梨兰又要忙着做作业。
有一次,贺辰安陪方梨兰在画室做作业。贺辰安已经预习完明天的课,方梨兰还在忙活自己的画。
贺辰安看看时间,大半个夜晚已经过去了。他实在不明白,一个美术生为什么比医学生还拼。
他说:“你已经画得很好了,你都拿过很多第一名了。”
方梨兰依旧忙着自己的画,顺便告诉他:“我不要很好,我要最好。我必须每一次都拿第一名,这样才能顺利拿到奖学金。”
方梨兰家庭不太好,也不坏,让她舒服的念完大学是没问题的。但方梨兰总是过得很拮据,她不但要拿所有奖学金,还抽空找了份兼、职。
贺辰安不止一次要拿钱给她用,都被她拒绝了。两人没少因为这件事吵架。
“我以为我们会在一起很久,没想到……”贺辰安失笑,“早知道,我就不和她吵了。”
姚堇言问:“她到底——”
“睡前童话时间结束。”林织秋从一旁走来,打断两人,“我们该走了。”
她看也不看姚堇言,径直离开。
贺辰安无奈的看看姚堇言,也跟着离开了。
姚堇言犹豫片刻,追了上去。
他拉住林织秋的胳膊,“你想去哪?我和你才是我们。”
他问林织秋,“你不回别墅吗,我们顺路,你带我一程。你知道的,我只是个贫穷的男大学生,除了好看,一无所有,特别是钱。”
林织秋白他一眼,没有拒接。
贺辰安忍不住笑了。他对姚堇言招手,“我有件事想麻烦你。”
林织秋立即警惕的看着她,贺辰安举起双手:
“和你没关系。”
“是男人之间的事。”
他带姚堇言走到角落,“可以麻烦你,帮我监视林织秋吗。”
姚堇言挑眉,“我以为,你们才是一伙的。”
“小秋,好像在做危险的。”贺辰安看起来有些烦躁:
“她答应过我,不会做危险的事,现在看来,她果然骗了我。
她这些年一直学习骗人,没想到,我也被她骗了。
她是不会离开姚家的,我只能拜托你,看着她,别做危险的事。”
姚堇言问,“她,到底想做什么。”
贺辰安似乎很想告诉他,可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拍拍他的肩膀。
姚堇言认为自己被轻视了。他忍不住反击:“你早知道了,林织秋一定会冒险,但你没阻止她接近姚郁庭。”
贺辰安没有否认。他只是有些苦涩的说:“因为我也是个自私的人。我真的,太想念她了。”
远处的响起汽车的鸣笛,贺辰安说:“小秋催我们了。”
出租车里。
林织秋本想坐副驾驶,看见姚堇言满脸写着不高兴,她选择坐在后面陪他。
从她坐到他身边那刻起,姚堇言便盯着林织秋看。林织秋被看得浑身不只在,问:“你看什么。”
“看你是不是有人格分裂。”姚堇言说:“你在太姥姥那里对我很凶,现在又想讨好我。”
说起奶奶,林织秋又生气了:“你不该擅自去那里。”
姚堇言知道,她的重点在‘擅自’,但他就是想吵架,故意找茬:“不该,为什么不该,我没资格去吗。”
林织秋果然心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你有危险。”
姚堇言冷笑,“你也找个像话的借口吧。”
“我能有什么危险,老太太能一刀捅死我?”
林织秋不说话了,只是有些倔强的看着他。
姚堇言决定继续逼她。
他有些自嘲的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没资格去看她。”
“不是的。”林织秋立即否认,“早晚有一天,我会带你见奶奶的。我只是——”
“骗人。”姚堇言看向出窗外:
“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太姥姥年纪太大,虽然看着健康,其实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如果不是这次,我可能永远见不到她。
你根本没打算带我见她,对吧。”
林织秋像豁出去了,狠狠说:
“是的,我根本不想你见奶奶。
奶奶现在活得很好。在她的世界里,方梨兰还活着,和贺辰安结婚了,两人过得幸福美满,这就够了。
你见她能改变什么。
你能把她的孙女带回来吗,你能让他们一家团员吗,你能弥补我和贺辰安错过的人生吗?
你不能。
你出现在她面前,唯一的作用是,让你自己痛苦。”
林织秋认真的说:“如果有可能,我想回到你闯进我家的那天。我会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我不会让你知道关于方梨兰的任何事。
我宁愿你恨我,这样,你至少不会——”
她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小到听不见。
姚堇言却笑了:“林织秋,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知道方梨兰已经死了,我还知道是姚郁庭杀了她。
你接近姚郁庭是为了报仇对吧。不想我知道,是我爸杀了我妈,所以想我恨你!”
林织秋没想到,自己拼命隐瞒的事,他竟早就知道了。
她真的太惊讶了,甚至来不及细想,姚堇言为什么知道这件事。她唯一能想到的是,不让他再参和进来了。
她立即回答:“方梨兰和你没关系。”
姚堇言要被她这种自欺欺人的态度气笑了。
他满脸讥讽,才想说话,听了半天八卦的司机默默举手,“那个,杀人的话,是不是该报警啊。”
林织秋早忘了前边还有个听八卦的,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姚堇言淡定的说:“我们聊漫画呢,谁会在大庭广众下讨论杀人放火。”
说罢,戏谑的看着林织秋,“你下一步想做什么,我帮你完善细节啊。”
“原来您二位是漫画家。”司机插话说:“这是悬疑片吧,我最喜欢听这些杀人放火的事,什么金田一马普尔福尔摩斯,听了好多回。您说说,我给您参考参考。”
姚堇言起哄,“对啊,说说呗。”
林织秋这时才明白,他闹这一出,就是想知道她的计划。
她小声哀求,“你当做不知道这件事,好不好。你过你自己的人生啊,为什么要好奇我的事。”
“不是你的事。”姚堇言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我的人生,从出生那刻起,就和‘你的事’搅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