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山端起茶杯咕咚咚喝了三杯茶,然后开始讲述整件事的始末。
上月二十六日一早,有个神秘黑袍人潜入了阿山的屋里。黑袍人知道阿山被赌坊追债追得无路可走。黑袍人说可以帮助阿山,前提是让阿山完成一个任务。
任务就是二十六日晚酉时前潜入肖凝府邸,在侧院倒数第三间厢房里,放一枚核桃在桌上。阿山被黑袍人阴森的语气吓坏了,不论三七二十一就点头答应。晚酉时他听从黑袍人安排潜入肖凝府邸,放了核桃。阿山并没有很在意,因为也不杀人、也不放火,只是放枚核桃而已。
第二晚,黑袍人又来了,他很满意阿山完成的任务,给了阿山一百两,并交代了第二个任务。黑袍人给阿山瞧了一张人物画像,要求阿山设法将画里男人的紫荷包偷走,然后将紫荷包和一枚核桃放在之前的雅室里。
“荷包原来是被你偷走的。”黎斯摇头道,阿山点头:“从小沦落江湖,这类妙手空空的伎俩早就会了,只是后来妹妹不让再偷。那日我经过你时摸了一把,便把荷包偷走了,然后等你走后,就快速地将荷包和核桃放回雅室。”
阿山收到第二笔报酬后,黑袍人就再没找过他。所以阿山送至黎斯手里的核桃,仅仅是第二枚郑厚年案的核桃,还有第三枚商云案的核桃。至于在老宅发现的第一枚核桃,以及黑猫送来的第四枚陶楠案的核桃,尚不知是何人所为。
黎斯听罢阿山讲述,再问他一句:“如果再让你同黑袍人面对面,你还能认得出他吗?”
阿山摇头道:“他蒙着脸而且故意压低了声音,所以很难认得出来。”
黎斯心里一叹,让肖凝先将阿山看管起来。
黎斯等阿山离开,目光游离到大街上。倏然,一个欢天喜地的乞丐引起了黎斯的注意。
申时后乌云再次笼罩似水城。长街前后狂风大作,将路上行人吹得辨不出东西。每人都抱着脑袋匆匆往家赶,飞沙走石充斥着整片天地。
一道魅影穿过黄沙来到一条后巷,他悄然翻身进入高墙后,轻车熟路地碎步奔至府邸左侧的厢房前,他知道厢房主人此时定然不在里面,稍微停顿后推门进入。
厢房靠窗户的角落有一个破旧的木柜,黑袍人掀开柜门,取出了一个红布包,红布包里有四枚红褐色的核桃。黑袍人定定地望着核桃,完全不知厢房里又冒出了一人。
他的白袍随门外大风猎猎作响,面容俊秀,眼神犀利,手里执一柄三尺六寸的玄铁宝剑,他便是燕翅门弟子高凌。高凌盯着黑袍人侧影,冷漠开口道:“你逃不了了。束手就擒,我可以不伤你性命。”
黑袍人将核桃用红布包好放入柜内,接着他发出一声低叹,倏地从窗户跳了出去。
高凌身如轻燕,一步也纵出窗户。
黑袍人没有回头相斗的意思,一个劲没命逃窜。高凌施展轻功紧紧跟住黑袍人。大约一刻钟后,黑袍人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应该是体力透支,高凌渐渐追赶上来。
两人还有四丈之距,高凌眯起眼睛,左手宝剑轻发龙吟之声,随时准备一击制敌。四丈、三丈、两丈……高凌高高跃到半空里,施展燕翅门绝技——“金燕追月”,人若一飞冲天的金燕奔向黑袍人。斜侧里突然冲出另一个黑袍人将高凌生生拦住,前面黑袍人迅速逃离,高凌睨视拦住了自己的黑袍人。
这个黑袍人身形比高凌稍矮,脸孔藏在黑纱后面,目光却似在有意躲避着高凌。
“既然拦下我,无须多言,出剑吧。”高凌语气冰寒。黑袍人提剑而上,摆出一招寻常的仙人指路刺向高凌肋下。高凌收了剑,只利用轻巧走位躲避。十招后高凌手腕一抖,宝剑点在黑袍人捏剑的左手,黑袍人长剑当啷落地。
“你尽使用杂牌剑招是害怕我瞧出你的身份?”高凌冷然哂笑,“但很可惜从你一亮剑我就瞧明白了你,孟师弟。”
黑袍人扯下了面纱,正是孟凡川。
“你为了他拦我,他应该对你很重要。他是谁?”高凌面容冷峻地问道,孟凡川木然地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还是不想说?”高凌眼光利剑般射向孟凡川。孟凡川肌肉抽搐,感觉像是被一只嗜血的豹子盯着。孟凡川咬紧了牙关说:“师兄,不要逼我!”
“逼你又如何!”高凌冰冷说。
“我!”孟凡川猛地捡起长剑,抹向自己的脖子。高凌身如鬼魅出现在孟凡川身侧,将孟凡川的手按住,最后高凌长吁一声道:“算了,你不说我同样也能找到他。”
“师兄,你能不能不要再查下去了,能不能就此收手?我求求你!”孟凡川恳求道,高凌闭上眼,很快拒绝了孟凡川:“就算我不查下去,还有黎斯,而且该发生的始终会发生。”
高凌走了,孟凡川望着他的背影嘟念:“该发生的……始终会发生。”
似水县衙。孟秀走出书房,正好碰到黎斯和肖凝,肖凝拿着一个包袱。黎斯淡淡笑说:“孟大人出来得刚刚好,我正巧要找你。”
“找我什么事?”
“不如进大人的书房里再谈。”黎斯提议,孟秀想了想没有推却,三人进到孟秀书房里。
“究竟什么事让黎神捕这般紧张?”孟秀端起茶杯后,发现茶杯里根本没水,只得再放下。黎斯平静地望着孟秀:“我想同孟大人谈一谈这件衣服。”
肖凝将包袱翻开,里面有一件暗绿色厚袍。孟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袍子怎么在你们手里?”
“一个疯乞丐从垃圾坑里翻出了这袍子,我看到后花三两银子跟乞丐买来。”黎斯望着暗绿袍子道,“若我没记错,这袍子昨日还是穿在孟大人身上的,对吧?”
黎斯和肖凝看向孟秀,孟秀眼皮子直跳,道:“袍子破了,所以我就把它扔了,没想到会被乞丐捡走。”
“孟大人说的没错,我也注意到这袍子有破损,就在左下角这里。”黎斯指着袍子左下角,那里果然有处呈齿状的破损。孟秀勉强笑了笑道:“没错,所以才扔了它。”
“嗯,袍子这事我明白了,但还有件事想请教孟大人。”黎斯继续说。
“还有什么事?”
黎斯同肖凝对视一眼,肖凝从包袱中又取出了一个小木盒,盒里有几块小如黄豆的暗绿色衣片,孟秀失魂般重重坐在椅上。
“这几小块暗绿色衣片是从陶楠腹内发现的,但陶楠死时只穿着襦衣,所以暗绿色衣片很可能属于凶手。而令我十分纳闷的是,陶楠腹内衣衫残片竟同孟大人厚袍的破损相吻合。”黎斯凝视着孟秀,孟秀沮丧地说:“黎大人,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可能就是杀害陶楠、郑厚年、商云三人的凶手。”黎斯道出了自己的推测。
“哈哈,凭一件破衣就断定我是凶手,黎大人未免太草率了吧。”孟秀表情极不自然地否认。
“既然来找你,证据自然不会只有一个。”黎斯轻叹一声道,“陶楠被害前,我发觉有人曾潜入过我的厢房觊觎微雕核桃,我很想搞清楚这人是谁,所以我就做了一个小小的陷阱。我在盛装核桃的木柜、红布上涂了荧粉,荧粉可在火光映射下显色,只要有人接触过核桃就一定会沾染上荧粉。除此以外,我还请了位武功高强的少侠藏身在肖凝府邸,监视厢房这边的一举一动。”黎斯对门外说:“高少侠请进。”
高凌推门而入,他双手抱剑站在黎斯身后。黎斯接着道:“今晚觊觎核桃的神秘人又出现了。肖凝!”
肖凝会意地点燃油盏,将油盏光投到孟秀双手上,孟秀手背果然透出了浅浅蓝色的荧彩。
肖凝放下油盏,惋叹道:“大人,事到如今你还能否认吗?”
“好像已经铁证凿凿了,哈哈,罢了。”孟秀长长呼出一口气,颔首道,“不错,我就是所有凶杀案件的始作俑者。”
“不对!”孟凡川冲了进来,“一定有误会!爹,你怎么可能杀人,你怎么会是杀人凶手呢?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对……”
“你如果认为你爹是清白的,就不会半路阻拦我了。”高凌望着焦急的孟凡川,说道,“我说过,该发生的始终会发生。”
“凡川,错就是错,容不得我抵赖。”孟秀看着儿子,目光里流露出以往少见的父爱。黎斯略显迟疑地问:“是你买通了阿山,唆使他将微雕核桃送至我这里。”
“对。”孟秀承认道。
“好吧,那你讲述一下同阿山做交易的过程,最好不要遗漏任何一个细节。”黎斯提了要求,孟秀徐徐点头,开始讲述起买通阿山,唆使阿山送出微雕核桃的经过。
孟秀讲的内容,同阿山所讲内容十之八九不差,黎斯默默点头。
阿山一会儿被肖凝叫来辨人。阿山听完孟秀的讲述,立马点头道:“没错,过程一模一样,就是他。”
阿山之后被遣送回善流居。黎斯凝望孟秀:“孟大人,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总算到了这个时刻,好呀,我终于可以一吐藏在心底多年的隐秘了。”孟秀闭上眼,似在将往事回首,许久他睁开眼缓缓问道:“黎大人还记得四年前的不动山庄吗?”
“我当然记得。”黎斯一怔,恍然道,“莫非你是……”
“四年前不动山庄除了楼天命和苗疆鬼女外,剩余一百二十九人都死于穿身钢针之下。不过尚有第一百三十人存在,那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