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夜色中的似水衙门,肖凝叙述着黎斯发现第四枚核桃的经过。孟凡川心不在焉地望向县衙后院,命案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尚未见到孟秀。高凌拍了拍师弟的肩膀,不多会儿穿着暗绿厚袍的孟秀赶来了。原来他有些伤风,吃过药后才赶来。
肖凝继续说离奇黑猫吐出第四枚核桃,随后黑猫就被毒死了。孟秀脸面焦黄,不时用手帕擦着冷汗。孟凡川望着他,神情有些古怪。
“黑猫送核桃会暴露行踪,所以杀猫消灭证据。”高凌冷冷说。孟秀问:“黎大人呢?”
“他在黑屋子里。”肖凝眼睛干涩,眨眨眼说。
县衙黑屋子。黎斯同仵作已经忙碌了一个时辰,死者名叫陶楠,是芙蓉园的乐舞教头。陶楠死因明确,是被人用绳索紧勒致死。他的遗物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这一点同前两起案件不同,像郑厚年案里靴底有铁屑、商云案里亦有藏在银带中的珍珠,黎斯决定剖身验尸。
剖尸后仵作在陶楠腹内发现了指甲盖大小的黑石,黎斯目光闪烁道:“这是磁石。”
从黑屋子里出来,黎斯将黑色磁石交予孟秀。孟秀诧异道:“磁石可入药,陶楠兴许是有病。”
“不然。磁石虽有补肝去杂毒的药效,但其实本身亦有毒性,所以大夫将磁石入药必会配以散毒的药材相辅,但在陶楠体内并没有发现辅药残渣。且大夫会将磁石研磨成粉,不可能成块地让病人吞食。如此看来吞磁石并非陶楠本意,而是有人强行让他吞下。”
“只能是凶手。”肖凝摇摇头,表示不解。黎斯神游物外地望着孟秀和高凌这边,像在思考某个问题。
“逼吞磁石,凶手果然是个疯子。”高凌漠然道,“还有铁屑和珍珠,都是凶手有意而为之,莫非他在这些东西里藏了什么玄机不成?”
孟秀问接下来该怎么办,黎斯沉吟片刻提议说:“派人调查郑厚年、商云和陶楠三人之间的关联,哪怕是最不起眼的小事也不能放过。”
“一个商人、一个镖头、一个舞师,三人会有什么样的关联呢?”孟秀叹一声。
肖府。黎斯悄无声息地回到厢房,打开了木柜,木柜里是用红布包裹着的四枚核桃。
红布边缘隐隐有荧光闪烁,黎斯哂笑,将核桃重新收好。
县衙书房。孟秀被孟凡川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他迅速将一包东西塞进榻底,而后孟秀勉强笑说:“凡川,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爹不也没睡?”孟凡川将一包东西放在桌上,“我在后厨找到这包伤风药,药怎么还在?”
“啊……这副药抓错了,我又去抓了副吃。”孟秀笑容僵硬地对儿子道,孟凡川说:“这样啊。是哪家药铺给爹抓错的药?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算了算了,我已经教训他们了。”孟秀将药收过来,对孟凡川挥挥手道,“太晚了,你赶紧回去睡吧。”
“是,爹。”孟凡川走出书房,目光不经意扫过榻底。
孟凡川在房前遇到师兄。高凌像在等他,高凌说:“师弟,你这两天好像有什么心事,总是心不在焉。”
高凌表现出少有的关切之情,孟凡川木讷地笑了笑:“让师兄操心了,我没事。”
高凌深深望了孟凡川一眼,点头道:“好,有什么事来找我。”
一月五日,乌云渐渐飘移,天空放晴。
善流居。不知是否因为受陶楠之死的影响,今天来茶楼的人少了很多,即便来喝茶的人也只是三五成群地小心讲话。
黎斯心中叹息,呷了一口茶。
盲眼老者又讲了新故事段子,这次讲的是一出跌宕起伏的悲情传奇,名叫《连理枝》。故事中有一个痴情女子误信奸佞小人之言,以为高中状元的情郎背弃了自己,结果就在状元郎回归的前一夜自杀身亡。状元郎心灰意冷,最后他选择了在女子坟前结庐相伴余生。
盲眼老者故事说得凄凄切切,听者惋痛长叹。少女薇儿在老者侧击小鼓相合,鼓震声声如撞在听客心底。
大堂另一头的兄妹在表演新戏法,但不知为何哥哥阿山好像心不在焉,好几次露出了马脚被茶客连喝倒彩,妹妹阿水竭力将戏法演完。刚表演完,阿山就对妹妹嬉皮笑脸道:“今个没啥人,就到这儿吧。妹妹,我出去透透气,不用等我吃饭啦!”
“哥,哥,你等等……”阿水还在收拾道具的工夫,阿山已经冲出了善流居。
黎斯望着阿山的背影若有所思。
善流居老板过来对阿水说:“阿水,你哥哥冒冒失失干什么去了?”
“我也不知道。”阿水轻轻摇头。
“他昨天还清了欠我的银子,好像他突然有钱了。阿水,你得盯紧了你哥,别让他再混进赌坊,要不就没的救了。”善流居老板语重心长道,阿水反应过来对善流居老板说:“老板,我回来再收拾东西。”
说完,阿水也冲出了茶楼。
高庆赌坊。
“山哥,你最近运气旺得很啊,这都连赢多少把了。”一个小瘦子好言相劝说,“赢钱就收了吧,再投下去就又要输没了。”
“没就没了,你山哥现在有的是钱。喏,这五两送你做赌本。”山哥便是阿山,他摇身一变在赌坊里成了人物。小瘦子感恩戴德地接过银子,继而一番阿谀奉承。
“嘿嘿,这把拿个大!”阿山举手押银,却被后面伸过来的手拦住了。
阿山怒喝一声:“谁他妈的……”
阿山冷不丁看到惨白着脸的阿水,阿山愣了半晌道:“妹妹……我赢钱了!我赢了好多钱!我们以后再不用低三下气地去给人表演戏法了,我可以养你。”
“啪!”阿水重重甩了一个巴掌给阿山,阿山被打蒙了。泪水涌出了阿水的眼眶,阿水大喊道:“你不是我哥,不再是我哥了。你是个浑蛋!”
阿水转身跑出了赌坊,阿山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也冲出赌坊,想去追妹妹。但在赌坊门口阿山被一人挡住了去路。
“滚开,别挡我路!”阿山怒吼着挡在身前的青衫男子,猛地发觉这青衫男子很面熟。青衫男子侧出现了一个挎刀捕快,瞪向阿山。
“你们想干吗?”阿山慌了神。
“想找你进大牢里聊聊。”肖凝摸着刀把道。
阿山心惊不已,但好在他没被送进大牢,而是回到了善流居。阿水也来了。
阿水迷茫地看着黎斯:“是不是阿山欠你们钱?我会替他还的。”
“阿水姑娘,你哥哥没借我们的钱。”黎斯淡淡一笑,转而面对阿山:“你有个好妹妹,我希望你不要一错再错地辜负她。”
阿山耷拉着脑袋,不言语。
“阿山究竟怎么了?”阿水问。
“这你应该问问他自己。”黎斯呷了口茶。肖凝瞧了一眼不作声的阿山,厉声问:“上月二十六日,也就是九天前酉时前后你在哪里,做了什么?”
“这么久了,我怎么记得?”阿山小声回说。
“记性这么差。好,我帮你想想。”肖凝将一幅画像拍在桌上,是阿山的脸相画。阿山支支吾吾地说:“这是什么……啊?”
“一个多时辰前,我将你的脸相画送到我府邸周围找人寻看。有两户人家认出了你,指认就在九天前酉时,你鬼祟地从我府邸后的巷子里溜出来。现在记得了吗?”肖凝微眨眼道。
“可能……可能他们认错了人,又或者记错了时日,我根本不知道啊。”阿山说话时不敢同任何人对视。
“两户人同时看到了你。至于时日更不会错,因为那天刚巧有一户的孩子过满月,这种日子怎会记错?”肖凝沉着地说,“还有你的赌资。赌坊掌柜说你十天前还穷得叮当烂响,欠着赌坊二十五两的赌债,但就在二十六日后你不但偿还了赌债,还拥有了一笔数额很大的赌资。阿山,我可有说错?”
“这……”阿山双手搓着衣角,口干舌燥地舔着嘴唇。
“这笔至少上百两的赌资从哪里来的?”黎斯端起茶杯,轻轻晃了晃。
阿山看向阿水,肖凝开口道:“你妹妹可没那么多银子帮你,不用指望她了。”
“不义之财非盗即抢,先将他押进大牢里关个十天二十天再说。”肖凝不容置疑地说。阿山腿一软,人哧溜地钻到桌下,阿水揪出阿山大喊:“哥,你说啊。再不说我也帮不了你了!”
“别关我大牢。我说,我都说了。”阿山无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