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原本暴怒的赫连海被他笑得有些慌张起来。
“我笑你自作聪明,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赫连珈月微微擡起头,一手托着腮,定定地看着赫连海,刚刚还在笑着,这会儿眼睛里竟是透着一股子的冷意,“只可惜了元都大人。”
“你……你在说什么……”赫连海愣了一下,随即眼神躲闪开来,结结巴巴地道。
“元都大人是被你吃了吧。”赫连珈月淡淡地开口道,竟是十分肯定的模样。
“……你……你在胡说什么?!”赫连海猛地瞪圆眼睛,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可是这样的表情出现在那张僵硬的脸上愈发显得欲盖弥彰。
“你说说那人许了你什么好处,竟让你连一同长大情如手足的元都大人都下得了手?”赫连珈月完全不理他的辩解,只好奇地问,“吃了元都大人你的功力也未曾见长嘛,连小云都打不过。”
“在下还是颇费了一番力气的。”站在一旁的赫连云闻言十分谦虚地道。
“这样啊。”赫连珈月连连点头,“那倒是值得一吃。”
“你们究竟是要干什么?!要杀便杀!何必多言!”赫连海愤愤地瞪着他们,一副差点被他们刺激得喷出血来的模样。
赫连珈月却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杀你做什么,你不是早就已经死了么?”说到这里,他一脸讶异地以袖掩唇,“莫非你以为自己还活着?”
赫连海听了这话,脸色竟是一下子变得煞白,“你……你怎么知道?……”
“闻到你身上那股子恶心的味道就知道了。”赫连珈月有些无趣地放下了掩唇的衣袖,淡淡地道,“只是想不到你竟然已经丧心病狂自甘堕落到成为了葬冥主人。”
说出“葬冥主人”这四个字的时候,赫连珈月冷眼瞧着赫连海的反应。
“不不不……我原先不知道……我原先不知道竟是这样的……”在听到葬冥主人这四个字的时候,赫连海神色大乱,仿佛受了极大的打击似的眼神一下子涣散了开来,他一脸惊恐地连连摇头,似乎想否认什么。
葬冥主人?
那又是什么?丁千乐感觉自己已经一脑袋的问号了,可是现在显然不是个开口询问的好时机,因此她忍住了。
“所以说,你永远都是这样自作聪明又不知长进。”那厢,赫连珈月冷冷地下了结论。
赫连海瘫在地上,竟是说不出话来。
就在丁千乐以为他就这样被打击得彻底崩溃了的时候,赫连海却是低着头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赫连珈月扬眉。
“我笑你再怎么聪明最后还不是要死在我这个蠢人手里?”赫连海擡起头,看着赫连珈月,红红的眼睛因为充满怨毒看起来亮得怕人。
“你不是一直没有寻到下手的机会么?”赫连珈月摇了摇头,“就算是葬冥主人,也要让我们中了你的妖毒才行吧。”
赫连海却是大笑,神情骤然变得癫狂起来,“你以为躲过了葬冥之毒就无事了么?这尚水县早已经变成了一座坟墓,你们谁也出不去!谁也出不去了!哈哈哈哈哈哈!……”
那凄厉的笑声配着癫狂的表情,仿佛在下着一个不详的诅咒。
吼完,他竟是平静了下来,从癫狂到平静,中间连个过渡都没有,显得十分突兀,他冷笑着看了一眼赫连珈月,然后默默闭上了眼睛。
在众人面前,他的身体竟然开始腐朽,那速度惊人的快,不消半刻功夫,就化做了一堆枯骨,然后屋子里凭空起了一阵怪异的风,那些枯骨化为飞灰,竟是随风而散。
赫连珈月见状,脸色微微一变,一手将呆愣在一旁的丁千乐拉到了怀中护住,另一手弹出一道青绿色的火光来,那火光离了他的手指一下子变成一簇很大的火苗,那些随风而散的粉末一碰到那火苗,便熊熊燃烧起来。
奇怪的是,那些火苗竟不伤人。
直至那些粉末都燃烧殆尽,那火苗才慢慢地平息了下来。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渐渐的,丁千乐开始感觉这安静显得有些不太寻常,非但是房间里一片安静,房间外头也是一片安静。
……连一丝虫鸣鸟叫都没有。
安静得过了头,便成了一片死寂。
而且……这里这么大的动静,睡在隔壁的县太爷是睡死了还是怎样,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家主,事情怕是不太妙……”赫连云突然开口,打破了这死一般的静寂。
“死不悔改。”赫连珈月看着赫连海腐朽化灰的地方,冷冷地丢出四个字。
“家主……”丁千乐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冰冷的表情,一时倒忘记了之前的别扭,只担忧地看着他。
赫连珈月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表情缓和了下来,“小云,去套车。”
“是。”赫连云应了一声,转身便出了门。
“去哪儿?”丁千乐仰头看他,好奇地问。
“回家。”赫连珈月微笑。
围困
赫连海从出现到死亡,整个过程像是按了快进一般,快得丁千乐都没有看得懂,只是原先答应县太爷要住在县衙里的赫连珈月却命赫连云去套车,竟是一副要连夜赶路回凉丹城的架势。
直至坐上了马车,丁千乐还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不是来尚水县除妖的么?怎么只处置了一个赫连海就要打道回府了?她甚至连妖长的什么模样都没有见到呢……
还有赫连海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人体自燃吗?直接化为灰烬什么的也太离奇了吧……那个葬冥主人又是怎么回事啊……丁千乐一脑袋的问号,可是赫连珈月却是完全没有要跟她解释的意思,自踏上马车起便靠着软垫闭目养神,一副累极了的模样。
“家主,我们就这样走了,不用跟朱大人说一声么?”纠结了一番,丁千乐终究是没有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不用了。”赫连珈月答,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哦。”丁千乐闷闷地应了一声,又想起了白依依,心想就这样不告而别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
而且,需要这样连夜赶路,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吧,把白依依留在这里真的没有关系吗?那个柳秋月看起来也不太妥当的样子……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但是赫连珈月此时疲惫的神情却让丁千乐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觉得心里非常的不安。
因为心里不安,一路上丁千乐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仔细想了想,还是因为太安静了吧……虽然是晚上,可是整条街道上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连一声狗吠都听不到……而且刚刚他们走出县衙的时候,没有惊动睡在隔壁的县太爷不说,竟是连个衙役都没有看到……
果然是很奇怪吧……
只是见赫连珈月一副明显不想多说的模样,丁千乐还是保持了沉默。
于是整条街道上只有他们这辆马车一路“笃笃”而行的声音,那声音单调而平稳,听得丁千乐渐渐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也不知道马车究竟行了有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家主,事情不太对劲。”马车外面传来了赫连云不太平静的声音。
丁千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歪着身子睡在了赫连珈月的怀里,她有些不自在地动了一下,赫连珈月便松开了圈着她的手臂,由着她坐起身。
“发生什么事了?”揉了揉眼睛,丁千乐问。
“我们一直在尚水县里头打转,这条街道我已经走过三回了,怎么走都走不出去。”马车外面,赫连云的声音竟是隐隐透出了一丝急躁。
丁千乐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听赫连云的话中之意,他们显然是被困在这尚水县出不去了,果然……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吧,她下意识看向赫连珈月。
赫连珈月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回奔月楼。”
“是。”赫连云应了一声。
马车便又笃笃地行驶了起来了。
回奔月楼?回奔月楼干什么?丁千乐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的疑惑,“家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赫连珈月浅浅地笑了一下,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脸上是一贯的波澜不惊,“没事,离奔月楼还有一段路,你再休息一阵吧。”
看着那样平淡的笑容,丁千乐心里腾地升起了一股子无明火,她沉着脸“啪”地一声打开了他的手,“不要再拿这些话哄我了,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想知道我们目前的处境!”
赫连珈月轻按着被拍开的手,有些愕然地看着她。
“你说我是赫连家的守护巫女,虽然我现在一点巫术都没有,可是我有权力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你保护着一直蒙在鼓里!”丁千乐瞪着他,有些恼怒地道。
赫连珈月沉默。
她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心头那股无明火倒慢慢地熄了下来,然后,她颇有些无奈地轻声道,“我不想再像三年前那样……莫名其妙地恨你。”
听到这一句,赫连珈月心下竟是微微一颤。
她说恨……
果然,是有恨的吧。
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欺骗……在自己最信任的人面前被施以火刑……怎么能够不恨……
赫连珈月定定地看着她一脸倔强的模样,虽然一直不愿意把她拖入这个混乱的漩涡,虽然想一直把她守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可是……那似乎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对着那样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赫连珈月生平第一次,开始检讨是不是自己做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我本来设了一个局想要一食二鸟,可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似乎也踏进别人设的局里了。”许久之后,赫连珈月终于开口,说出了他们目前的处境。
他的语气有些干涩,显然不习惯这样向旁人吐露心事。
丁千乐一下子想起了赫连海的话……
他说,“这在尚水县作乱的妖怪根本就是你派了那个阴毒的小子从万妖山的九层狱里放出来的吧!”
他说,“你是想借着这个由头来铲除异己吧!我真是瞎了眼睛才没有看出你的狼子野心!”
当时,赫连珈月并没有否认。
丁千乐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赫连珈月,“之前出没在尚水县的妖怪真的是你从万妖山里放出来的?”
赫连珈月点头。
“为什么?”丁千乐想不通了。
“你知道阎凤九么?”赫连珈月不答反问。
“另一个国师?”丁千乐一下子想起了那一日在长公主别院见到的那个戴着面具和公主博弈的男子。大概是当时对他的感觉有些熟悉,因此丁千乐的印象十分深刻,此时赫连珈月提起,她便自然而然地便想起来了他。
“没错。”赫连珈月点头,“他不是人类,是妖族。”
赫连珈月的语气很平淡,可是那话中的内容却十分的惊人。
丁千乐闻言,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妖族?”
一个妖族为什么可以在这个对妖族深恶痛绝的国家里爬上国师的位置,甚至还得了长公主的宠信?
“三年前,赫连家被灭门一案,他是主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赫连珈月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丁千乐却是结结实实地呆住了。
这是赫连珈月头一回在她面前提起这桩事情,就连那一晚,在火海中,他设了传送阵法想送她走的时候,他也是说得含糊其辞。
“北莽是一个与妖为邻的国家,以漠水为界,漠水以南是北莽国,漠水以北是万妖山,因为有赫连家的存在,妖族才会蜗居于万妖山,不敢涉足漠水以南。”赫连珈月侧头看着车窗外一片死寂的街道,淡淡地开口,“三年前,赫连家被灭门,所有人都以为阎凤九是那个时候突然出现的,但是,其实在更早之前,我便见过他了,他是长公主豢养的门客,总是戴着一张诡异的面具,隐藏于长公主身后。”
“赫连家主族被灭门,守护巫女遭陷害,十二族长不听号令,就是那个时候,阎凤九从长公主的身后走到了台前,成为了当朝国师,分了赫连一族的权柄。”
“阎凤九是妖族的首领,他出现在北莽绝非偶然,这些年来,妖族一直蠢蠢欲动,欲将爪牙伸向漠水以南,虽然阎凤九行事一贯谨慎,但我还是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比如……有一部分妖族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趟过漠水,控制了临近漠水的尚水县……”赫连珈月的声音很柔软,在这样一个安静到诡异的夜里,伴随着阵阵马蹄声,听起来却是分外的荒凉,“要让陛下重视此事,只能将动静闹得更大一些。”
“所以……你才从万妖山里放出妖物,让它在尚水县刻意作乱?”丁千乐听到这里,才算明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