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万妖山放出妖物,让妖物作乱的消息传入凉丹,逼迫陛下重视此事,并且顺便除去赫连家族里部分心怀不轨的旁支……
赫连珈月点头,“那从万妖山里放出的妖物,其实你也见过。”
“我?”丁千乐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可以被称得上妖物的……呃,难道是……她有些犹豫地看了赫连珈月一眼,“……柳秋月?”
不对,如果柳秋月是妖的话,一向自诩为除妖师的白依依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就在丁千乐要否认自己的猜想的时候,赫连珈月却是点了头,“柳秋月是一只有着九百年道行的狐妖,因为道行比较高,所以常人难以辨别,它本性倒还好,但是脾气比较暴躁,因为犯了一些事被关在了万妖山的九层狱,我派人将它放了出来。”
脾气暴躁的狐妖……
想起柳秋月那副羞羞怯怯的模样,丁千乐忍不住嘴角抽搐连连。
“只可惜……我还是大意了。”
“是因为……葬冥主人吗?”丁千乐有些迟疑地问。
赫连珈月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了?”
丁千乐摇摇头,“我猜的,葬冥主人……到底是什么?”
直到现在,她还没有搞明白葬冥主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葬冥是妖毒,若有人类甘心被种下此毒,便会死而不朽,成为葬冥主人。”赫连珈月说到这里的时候,神色微冷,“葬冥主人是如同瘟疫源头一样的存在,是妖毒的母体,能够散播妖毒。”
听到这里,丁千乐明白了,“赫连海……成了葬冥主人?”
赫连珈月点头,“这是躲在幕后的阎凤九想要毁尸灭迹,他不想他的计划曝露于人前,这整个尚水县,恐怕都已经被施了葬冥之毒了。”
“可是赫连海他不是已经死了么?……”
还死得很彻底呢,连灰都没剩下。
“葬冥之毒是母子同命,母毒亡,子毒不存。”赫连珈月说。
丁千乐打了个寒颤。
如此说来……
这尚水县……此时岂不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墓?
马车外面依然一片死寂,只是此时的死寂让丁千乐有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仿佛他们正行走于一个巨大的坟墓之中……
原来,之所以走出县衙无人发现,是因为县衙里早已经没有人活着了……
她之前问家主,他们就这样走了,不用跟朱大人说一声么?
家主说,不用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
朱礼成……怕是在赫连海化为飞灰的那一刻便已经死了。
想起那个殷勤地要将他们留在县衙里的县太爷,丁千乐咬了咬唇,那个时候,他又怎么知道,他的性命其实早已经系在了旁人手中……那个时候,他又怎么知道,只不过片刻功夫,他便如同他那个暴毙的小妾一般,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
丁千乐侧过头,看着车窗外掠过的一幕幕街景,想着前些日子的热闹,感觉心里堵得慌,沿街的住宅门窗上贴着的那些层层叠叠的驱妖符咒,此时看起来分外的荒凉且讽刺。
身为葬冥主人的赫连海在他们面前那般惨烈地自绝,是为了向幕后那人示警吧,想必赫连海化为飞灰的那一刻,那个让赫连海成为葬冥主人的幕后黑手便已经得了消息。
所以,他们才会被困在尚水县出不去。
家主此时要回奔月楼,是因为一直躲在幕后的那个人在那里么……
马车笃笃前行,明明前路十分凶险,可是丁千乐的思绪却慢慢地飘远了……
她想起了那一晚,在火海中,他跟她说,三年前,发生了一些事情,他自知无法保全她,便施了一个术法,将她送去了另一个世界。
直至现在,她才明白,他一个人经历了什么。
马车在奔月楼前停下,丁千乐沉默着跳下马车,仰头看着那块与孔雀镇上的奔月楼如出一辙的牌匾,心里已经隐约有了一些猜测。
四下里一片黑暗,街道两侧所有的民宅都沉沉地隐入了这片黑暗之中,唯有奔月楼大门两侧高高悬挂着两盏大红灯笼,也许是心理作用,在这样的环境下,那两盏灯笼看起来竟如同妖兽的眼睛一般,透着莫名的妖异之感。
大红灯笼下面,奔月楼的大门大敞着——十足的迎客之态。
“千乐,怕么?”随后下车的赫连珈月站在她身后,忽然轻声开口。
丁千乐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即竟是弯起眉眼,笑了起来,“在家主眼中,赫连千乐和丁千乐还是同一个人吗?”
赫连珈月扬了扬眉,“何解?”
“若是此时站在这里的是赫连千乐,家主便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了吧?”丁千乐学着他的样子,扬了扬眉,“我看起来很靠不住的样子么?”
见她如此,赫连珈月便也轻轻笑了起来,“是我说错了。”
对这两人类似于打情骂俏的行为,赫连云习惯性地选择了无视,待他安置好了马车,便见赫连珈月和丁千乐已经踏进了奔月楼的大门,当下也跟了上去。
与外头的黑暗相比,奔月楼里算得上灯火通明,丁千乐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大堂柜台后面的掌柜乌河,仍是一副瘦瘦弱弱漂亮干净的少年模样,与往常不同的是,他身后站着一个妖妖娆娆的美貌女子,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孔雀镇的第一美人,奔月楼里那位莫名其妙失了踪的玉兔姑娘。
丁千乐一下子想起了那只小白兔,心里略略明白了一些,从孔雀镇这一路行来,对于这位玉兔姑娘的真实身份,恐怕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中吧……
这感觉真是分外的不爽。
“我猜你们就该回来了。”见到他们,乌河一点也不惊讶,仍是如往常一般笑容可掬的模样。
虽然那神色与往日不同,可即使是丁千乐,也能感觉出此时的乌河完全是气场全开的状态,再不是往日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在乌河气场全开的状态下,一贯神经粗大的丁千乐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赫连珈月也是云淡风轻得很,只有赫连云已是全神戒备,脑门上甚至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从他一踏进这奔月楼的大门开始,便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威压,在那样强大的威压之下,他甚至不由自主地作出了攻击的姿态,就如同遇到天敌的兽一般,连头发丝都进入了警戒状态。
乌河的视线慢悠悠地掠过丁千乐和赫连珈月,最后终于落到了赫连云身上,他笑了一下,才道,“这位客官休要动怒,在下并无恶意。”
说完,大堂里那沉沉的威压便真的消失不见了。
赫连云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看向乌河的眼神却是更加的戒备了,因为天分甚高,出身又不差,他从出生到当上赫连家第七族族长,一路都是顺风顺水,几乎从来没有产生过像现在这样强大的挫败感。
有着那样强大的威压,这奔月楼的小掌柜究竟是谁?
赫连云在心里暗暗推测着乌河的身份,殊不知此时的乌河也有着同样的困惑,以他的道行来说,能够抵挡得住他刻意释放出来的威压的,即使在万妖山,也绝对不超过十个人。
赫连家族的现任家主赫连珈月他是早有所耳闻,作为阎凤九的眼中钉,能够抗得住他的威压并不奇怪,可是那个貌不惊人的小姑娘……据夜桑说,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巫术废柴,空有一张与银月巫女同样的脸罢了,可她若真是普通人,在他刻意释放的威压之下恐怕早已经七窍流血而亡了,为什么她竟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难道夜桑给他的情报有误?
这可不妥,若是单单对付一个赫连珈月,他还有点把握,加上一个赫连云,勉强也可。
可是如今,这小姑娘分明一副深不可测的模样,若是贸然出手,怕是占不了什么便宜……更何况,他还要顾着玉兔……
想到这里,乌河脸上的笑容愈发显得和蔼可亲起来。
“你究竟是谁?!”那笑容落在赫连云眼中自是碍眼得很,他皱眉喝道。
“在下乌河,乃此间掌柜,另一重身份想必赫连家主已经猜到了。”乌河笑眯眯地看向站在一旁的赫连珈月,一副你都明白的模样。
赫连珈月很上路子地点了点头,“千年的蟒妖,在万妖山里也可以横着走了,只是不知道为何非要趟过漠水,背井离乡,到你不该来的地方来呢?”
千年的蟒妖?
丁千乐又看了那小掌柜瘦瘦弱弱的小身板一眼,眼里透着惊讶,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听了赫连珈月的话,乌河也没有生气,只是故作忧愁地叹了一口气,“说来让赫连家主笑话了,老人家我活了千余年,也没什么念想,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小兔,她被我惯得天真不知世事,被拐到了人界,我是为寻她才出万妖山的。”
听到这里,一直默默依偎在他身旁的玉兔姑娘羞红了脸,轻轻捶了他一下,一副“我不依”的样子。
爱上兔子的蛇……丁千乐又默默抖了一下,果然爱情是不分种族的啊……
“即是如此,你又为何效命于阎凤九?”赫连珈月寻了个位置坐下,淡淡地问。
“因为阎凤九答应替我寻小兔。”乌河答得很快很顺溜。
“你的意思是,如今既然已经寻回了玉兔姑娘,便不会再插手这件事情了?”赫连珈月扬眉。
“正是如此。”乌河笑眯眯地点头,“人界的事情我本就没有兴趣。”
“你这是打算袖手旁观了?”赫连珈月也笑了起来。
“那是自然,虽然不再效命于阎凤九,但那个阎王爷爷即使是我,也不敢轻易得罪的。”乌河十分老实地承认,“我不会对你出手,但我也不会帮你。”
“明白了”,赫连珈月点点头,知道这千年的老妖精是打定主意要坐山观虎斗了,而且如今他们被围困在这座死去的小县里,若是寻不到出去的办法,终究也只有死路一条。
这样,他不用亲自出手,也可以完成阎凤九的交代。
这算盘打得多精啊。
“赫连家主果然是通情达理之人。”乌河笑得一脸谄媚。
一时之间,气氛相当之友好。
“好说好说”,赫连珈月笑吟吟地道,话锋一转,他突然又问,“……所以给赫连海下葬冥之毒的人不是你?”
“自然不是。”乌河立刻摇头否认,说着,又摆出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道,“赫连家主你自然不知道,其实夜桑在你们之前就已经来尚水县探过一遭了,赫连海身上的葬冥之毒是他下的,赫连元都也是被他逼入绝路的,后来在你们来了之后,他又带着黑衣卫再一次出现在我这奔月楼,不过是想降低你的警惕心罢了。”
“受教。”赫连珈月点头,并没有打算深究这件事,毕竟赫连海身上的葬冥之毒到底是谁下的,如今已经成了一桩无头公案,是乌河也好,是夜桑也罢,终究都是阎凤九的人,现在再追究这件事,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
既然现在乌河对他们有所忌惮,没有要对他们出手的意思,不如就维持这份表面的平静吧。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找出离开尚水县的路。
而夜桑……看乌河这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八成早已经离开尚水县了吧。
“好说好说,在赫连家主您找到离开的办法之前,可以一直住在小店没有问题。”乌河笑呵呵的,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
“多谢了。”赫连珈月淡淡地道了一声谢,竟真的起身准备上楼。
丁千乐见状,忙跟了上去。
上到二楼,丁千乐并没有直接进房,而是快步走到了白依依的门前敲了敲门。
房间里一片安静,没有人回应她。
丁千乐心里有些焦急,按说他们一直住在这奔月楼,既然家主、赫连云还有她都没事,那白依依应该也不会有事才对啊……
何况白依依身边还有个柳秋月,应当不至于被赫连海施了毒吧……
“依依,依依,你在吗?”因心里有些发急,丁千乐改敲为拍,直拍得门板“砰砰”作响。
房间里却还是安静。
“千乐姑娘不必心焦,柳姑娘和白姑娘此时怕已经离开尚水县了。”楼下,传来乌河含笑的声音。
丁千乐愣了一下,几步走到楼梯边,看向楼下的乌河,“当真?”
乌河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真得很,在下从不骗人。”
不骗人……
不骗人才怪!
见丁千乐脸上写着明显的“怀疑”两个字,乌河嘴角略略抽搐了一下,才有些无奈地道,“那位柳姑娘身手不凡得很,自那些来给你们收拾行李的衙役走了之后,她就撺掇着白姑娘跟着她一起离开了,不知道她施的什么法子,总之此刻肯定不在尚水县范围之内了,这一点在下可以保证。”
丁千乐想了想,在这样的形势下,乌河也的确没有必要再骗她,当下便信了三分,转身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