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园无此行 第五章 我爱你 第一节
【1】阿妩，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钟妩都并没有太多时间为陆锦行先前的态度伤春悲秋——陆锦行接连开了三个不同议题的会，总裁办的人忙得脚不沾地，她也同样要面对繁复的工作，直到下午临近下班，才终于能歇口气。
下班前，钟妩再次和餐厅确认了一下时间，而她心里大概很难用语言来形容，亲自为心上人和其他女人订餐厅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她说不清自己是否吃醋，在她看来，毕竟陆锦行对顾雪晴并没有什么不清不楚的暧昧，可这并不能让她开心。
或许只不过是因为，她突然发现对他示好的女人多如过江之卿，他却从始至终都并不在乎。无所谓这一个是不是足够关心他，也无所谓另一个是不是蓄意讨好他。就像他前一天晚上可以和她激烈的拥吻，今天也能面色冷淡的指挥她处理其他女人的邀约。
她从来都看不清他的心。
可钟妩突然想起了上午在茶水间时，宋真宜笑意微苦的话：“我以前总觉得，即使不说出口，一直默默陪在他身边也很好，即使他不需要爱情，时间久了他也总会发现我会是不同的那一个。可这两天我突然发现，我似乎搞错了很多事——我只是用我以为安全又正确的方式去爱他，仰望他，但是陆锦行真得需要别人去仰望吗？”
钟妩又想到昨夜的那个吻，慢慢抬起手，指腹轻触下唇，似乎还记得他唇齿间灼热的温度，于是她又不自觉的陷入茫然。
陆锦行从来都足够冷静理智，似乎已经强大到不介意有人恨他，也不在乎有人爱他。可被她遗忘在记忆深处的那个少年，如今已经随着答案的揭晓而逐渐开始清晰鲜活起来。可又会是怎样的人生轨迹，能造就出如今刀枪不入的陆锦行？
钟妩放下手，原本的茫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几分倔强的坚韧：陆锦行高高在上，但爱情不是单方面的顶礼膜拜，她不是宋真宜，没办法守着自我塑造的一个神位岁月静好。
考虑到顾雪晴的职业，钟妩特意选了陆氏旗下一家环境不错的花园餐厅，那里的顶层露台是一个整体的半封闭玻璃包厢，有专属电梯直达，安静清幽，能俯瞰整个余城的夜景，几乎能称之为隐秘约会的首选之处。
“您这位小助理真有心。”由餐厅乔经理引路走出电梯，顾雪晴跟在陆锦行身后，并没有试图跟上去挽他的手臂——陆锦行不喜他人冒然碰触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所以这一点小小的不完美并不影响她今晚的心情，环顾四周之后仍是笑得千娇百媚。她换了一条银色的贴身真丝长裙，勾勒出身体完美的曲线，性感又妖娆。陆锦行不疾不徐的走到座位上坐下，笑意始终温文。
钟妩把他递过来的拐杖放好，又查看了一下空调温度，离开前又和乔经理再次确认了一下菜单里没有陆锦行忌口的食物，顾雪晴瞧着她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颇觉有趣地笑起来：“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们陆总的。”
察觉到陆锦行看过来的目光，钟妩低下头去，语调板正平静：“我就在外面，有事您随时吩咐。”
随着钟妩的脚步声远去，顾雪晴回过头对陆锦行眨眼笑道：“这种细心程度，我那几个助理比起来真是差得远，不知道陆总有什么调理手下的秘诀，能不能找个时间教教我？”
陆锦行迎着她的视线，唇角微扬：“顾导演档期这么满，我就算想耽误，全球影迷只怕都不会同意。”
顾雪晴打蛇随棍上，笑意更深：“那陆总呢？你是我的影迷吗？”
“我希望是。”陆锦行轻轻笑道，“那代表着我可以有很多的空闲时间用来看电影，而不是整天坐在办公室里看枯燥的财报。”
顾雪晴嗔怪似的看他一眼，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并不能让她满意的答案大概也只有经由他口而出，才能让她这么开心。这么想着，顾雪晴不由得轻笑出声。
钟妩坐在外面花丛间的一个秋千椅上，手里拿着杯柠檬水，听着里面隐隐传出的笑声，觉得心口似乎有什么堵在那里，阻碍着她的呼吸，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沉闷压抑。紧盯走菜流程不敢松懈的乔经理出来时看见了，礼貌的上前问道：“钟小姐想吃点什么？我安排后厨去做，一起送过来。”
钟妩也回以同样礼貌的微笑：“不用了，谢谢。”
她其实无意亏待自己的肠胃，可也实在没有本事，可以听着里面两个人隐隐的谈笑下酒。她内心很有些学自阿Q的精神胜利法，觉得自己和陆锦行朝夕相处，又有过一个亲密的吻，和被礼貌对待的顾雪晴相比，至少能算得上是占了上风的。
可是陆锦行如今对自己，似乎已经再不见曾经的温和，只剩了疏离和沉默。再想想顾雪晴连个正眼都没给过自己，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对方眼中大概连“对手”的边儿都挨不上。
钟妩喝完杯中的柠檬水，看着外面流光溢彩的夜景有些发呆。
只是很快，她的思绪就被熟悉的脚步声打断了——陆锦行拄着拐杖走路，比常人稍慢一些，脚步声中也因为多了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所以格外的与众不同。她猛地朝声源处望过去，对上陆锦行的视线，整个人都有些怔忡。
陆锦行出来之后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钟妩，她安安静静的坐在光影交汇的地方，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手中的水晶杯，像是被遗弃在路边的玩偶，看向窗外的神情孤独又落寞。而下一秒，她已经敏锐的看了过来，那一刻，她眼底有明显的意外和错愕，却也隐隐带着一丝莫名的惊喜，她凝望他的时候，寥落的目光也随着情绪的变化而有了温度，渐渐灼热逼人，他静静地看着她，握着拐杖的手握紧又松开。
乔经理原本想要上前，可不远处的两个人视线相撞的那一瞬，鬼使神差般，他的脚步不自觉的止住了。
钟妩回过神来，下意识的站起身来，抿了抿唇，有些迟疑地开口问道：“有事吗？”
陆锦行移开视线：“去洗手间。”
“……哦。”钟妩跟上去的脚步停了下来，低下头干巴巴的应了一声之后，便不再开口。前方脚步声渐渐远去之后，钟妩才抬起头，直到陆锦行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她才靠在走廊边，缓缓吐了口气。
陆锦行回来的时候，钟妩正靠在走廊边偏着头看他。他猜她是想要对自己说些什么的，可他一路慢慢走来，直到经过她身旁的时候，她才出声叫住他，与此同时，她先前眼神中所有的情绪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陆先生。”
陆锦行停下脚步，抬眸朝她看过去，光影之下他的目光像浩淼的深湖，静谧又幽深。被他这样看着，钟妩只觉得心突然就软了一些，原本要嘱咐的话听起来也更像是一声轻叹：“回去还要敷中药，你不要喝酒。”
“好。”
他答得痛快，声音低沉，神情自然，钟妩却反而有些不知该做何表情。她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动了动唇，终是沉默了下来。陆锦行继续向前走去，眸光始终平静，唇角却挑起了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像是释然，又像是讽刺。
可是下一秒，便有小小的、却又不容忽视的力量阻止了他的前行。
陆锦行回过头去，钟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
“别去。”
钟妩这些年来处处谨小慎微，但似乎面对陆锦行的时候，那些压抑许久的情绪，却像是渐生了尖角的小恶魔，叫嚣着想要破土而出，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只是在她鬼使神差般伸出手去，拽住陆锦行衣角的同时，心内除了近乎执拗的孤勇，也仍然有着难以言说的怅然：如果再早一些遇到他就好了。
如果再早一些，她还是当年没经历过什么风雨的那个自己，也许拉住他的动作会更果决一些，能够坚持的更加理直气壮，毕竟那时候她的一言一行不需要瞻前顾后，大概……也会更有勇气面对他接下来的任何回应。
陆锦行面色不变，声音亦听不出情绪：“你又想做什么？”
钟妩的手指微颤，却对他疏淡的目光不避不闪，她更加用力的攥紧了陆锦行的衣角，一字一句说道：“我知道我现在可能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说什么，但是陆锦行，如果对你来说……我和其他人比起来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不同，那我能不能再自作多情一些，请你不要——”
她的话还没说完，陆锦行已经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推到了墙边。他的拐杖已经滑落到了地上，但他恍若未觉。陆锦行半个身子的重量几乎已经全压在了钟妩的身上，一手按在她的肩头，另一只手已经钳着她的下颌把她的头抬了起来，迫得她不得不仰着脸看他。他微微低下头，和她额间相抵，缓缓开口的时候，两人温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在本就极为亲密的距离中，更添了无尽的暧昧意味。
他眼角眉梢的笑意清冷，即使动作里带着明显的不悦，但仍然温文清贵。
“阿妩，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才让你明知道我已经容忍了你许多，却还是要不断得寸进尺，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