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园无此行 第四章 不要喜欢我 第七节
【7】我爱陆锦行
一路上，陆锦行始终沉默，他看起来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神情温润而平和，仿佛先前眼底一闪而逝的冰冷和微嘲从不曾存在过。可钟妩分毫不曾错过，于是她脑海中难得一见的些许绮思，此时也只剩了忐忑难安，仿佛被人骤然戳破了粉色泡沫，疑虑而又怅然。
只是在进入公司之前，她早已习惯性的敛起了所有情绪，唇边挂上了一抹职业化的笑容，跟在陆锦行身后，身姿笔挺目不斜视的走出电梯，朝办公室走去。
陆锦行坐到办公椅上，随意的把手中的拐杖递给钟妩，钟妩接过去放到一边，重新看向他时，斟酌着词句问道：“你早上似乎没有什么胃口，需不需要我去买些吃得回来？”
陆锦行并没有直接回答，但声音亦听不出什么情绪：“去泡壶香草茶。”
钟妩还未出门，林越已经敲门进来，难得的面带喜色：“陆总，《昨夜》昨天首映破亿，打破了国内文艺片首映纪录，网媒和纸媒的口碑都已经开始发酵了，公司股价一个交易日就上涨了5%，接下来只要宣发跟进得当，后续涨幅还大有空间。”
陆氏文化到了陆锦行手上之后，发展势头一直良好，那时候的林越也从不把某一部电影的得失看在眼里，但陆锦行车祸重伤的消息一经传出，陆氏内斗传闻甚嚣尘上，公司股价大幅下跌，最后陆氏集团出面宣布了高层的增持计划，才堪堪稳住局势，陆锦行养伤的日子里虽然几近“避世”，但也罕见高调的接受了两家权威级经济周刊的访问，又经过后续的一系列挽救措施，股价才终于见底回升，如今持续上涨，林越等人的压力也顿时减轻了许多，自然喜笑颜开。
陆锦行看着林越，唇角微扬：“没睡好？”
林越见他笑意淡然，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未免有些太过于喜怒形于色，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昨晚看到票房粗报之后睡不着，就等了等美股收盘结果。”
“难怪，”陆锦行抬手示意让他坐下，笑道，“顾雪晴昨天突然约我吃晚饭，如果她自导自演的第一部作品成绩不好看，大概也就不会这么志得意满的了。”
彼时钟妩已经走到了门外，隐约听见顾雪晴的名字，立时便想到了昨天电话邀约的那位顾小姐，只是她还来不及多想，宋真宜已经迎面走了过来。
钟妩礼貌的笑了笑，与此同时，视线不动声色的略过对方手中的文件夹，和另一只手中的保温桶：“宋经理。”
宋真宜轻轻颔首：“钟小姐这是？”
“陆先生想喝香草茶。”钟妩解释道。宋真宜恍然，她的笑容从来都清冷孤傲，不过看到昨天钟妩和陆锦行之间有些奇怪的互动之后，此刻的目光里也就不自觉的多了几分探究：“听说陆总伤还没完全好，所以我熬了些骨头汤送过来。”
钟妩猜测在宋真宜的心里，大概并不觉得真需要向自己说明什么——即使连她自己也这么认为，不过如今面对宋真宜的“闲聊”，她跟在陆锦行身边久了，自觉已经能把他的气定神闲学得十足十：“宋经理有心了。”
随着钟妩的离开，宋真宜想着刚刚她转身前唇角莫名熟悉的笑意，又想起昨天陆锦行对着她时和对待其他人微妙的不同，隐隐有些什么堵在心口，使得她有些难维持最初的笑容，一种于她的性格而言有些陌生的情绪——危机感亦油然而生。
钟妩端着香草茶回办公室的路上，脑子里一时是宋真宜，一时又是陆锦行和林越对话中的顾雪晴。钟妩突然觉得，自己似乎随着陆锦行在陆家足不出户太久，久到……她已经忘了在陆家的高墙之外，尚有五光十色的世界在等他。
抬手敲门之前，钟妩极为自然的敛起了眼中那抹自嘲的笑意。
办公室内的情景却与她想象的并不相同，宋真宜的保温桶在桌上，人却并不在，而除了林越之外，另一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正坐在里面，姿态轻松熟稔的和陆锦行聊天。而在钟妩眼中，眼前的人之所以熟悉又陌生，大概是因为没有人会不认识国民影后顾雪晴，而这也的确是钟妩在镜头之外第一次见到她本人。
和宋真宜的清冷自持仿佛完全相反，顾雪晴有一种骨子里透着的妖娆。她坐在沙发上，穿了条颇具民族风情的吊带长裙，裙尾有暗红色的精致刺绣和长长的流苏，栗色长发烫成大波浪状，举手投足间的性感一览无余。
而这样的顾雪晴，看着陆锦行的眼神里仿佛带着光。
她和宋真宜一个像热烈的火焰，一个像高洁的雪莲，却有着同样炙热的目光和感情。钟妩看着自己端在手里的香草茶，突然就有些想笑——不是颓丧，也不是自嘲，她此刻没有任何用正面或者负面可以来形容的情绪，只是觉得几个人的视线几乎同时落到自己身上时，眼前的一切都荒诞得让她想笑。
“陆先生。”她走到陆锦行身旁，将壶里的香草茶倒了一杯递给他，随后又倒了两杯，分别送到了林越和顾雪晴的面前。
林越向她道谢的时候，看着她的目光里带着不易觉察的微妙。
顾雪晴随意的朝她点了点头，继续之前的话题：“你先忙，我今天没什么安排，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直接等到你下班。”说完之后，她将指间夹着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抬眼看着陆锦行笑，“我如果不是明天就要开始全国跑路演，今天也不会这么死缠烂打了。就当是开门红之后我奖励自己的一个私人小庆功宴，陆总真不肯赏脸？”
她恰到好处的开着玩笑，却更像是撒娇，声音里有着一览无余的娇媚笑意。而在她说话的时候，与坐在另一侧等待汇报工作的林越不同，钟妩站在一旁，存在感薄弱的几乎像是一个影子。
陆锦行端起茶杯，鼻息间茶香萦绕：“今天晚上有什么其他行程安排么？”钟妩应声答道：“盛达集团的周初成先生要登门拜访。”
“推了吧。”陆锦行放下茶杯，面上疏淡的笑容依旧，“订间安静点的餐厅。”
在顾雪晴妖娆的笑意里，钟妩面不改色的问陆锦行：“中餐还是西餐？”
顾雪晴突然发现，原本觉得不怎么起眼的小助理一板一眼起来实在是有趣的很，又或许是陆锦行类似的行程安排实在有限，以至于她直愣愣的问题比初出茅庐的学生还傻——成年男女相约之处，自然是灯光摇曳气氛暧昧便可，女人在面对陆锦行的时候，从来都是意不在酒的醉翁，什么时候在意过吃的是什么？
陆锦行却难得有些怔忡，他看向钟妩，她倔强的眼神和昨晚如出一辙，仿佛即使明知会得到怎样的答案，也一定要亲口问出个结果，他终是没来由得皱眉：“随你。”
钟妩答应着转身出门去安排，林越心内却有些唏嘘：这两个人在彼此之外分明已经渐渐有了别人都靠近不了的壁垒，可却不知为什么，关系反而越来越僵硬起来。
钟妩订完餐厅，觉得自己的心内竟有一种诡异的、近乎麻木的痛快，她并不想再返回去看两个人的言笑晏晏，她也并不觉得会有人需要自己回去，于是起身朝茶水间走去。
宋真宜的身影让钟妩推门的动作一滞，她还来不及离开，对方就已经回过头来，仿佛看穿了她的意图般，笑容里难得多了分烟火气：“既然已经躲出来了，这会儿从这里出去又能去哪儿呢？”
钟妩也笑了笑，走过去倒了杯咖啡，坐到了她旁边。
宋真宜来回搅着杯子里的咖啡，淡淡笑道：“顾雪晴是不是很漂亮？”钟妩答非所问：“你也很漂亮。”
“谢谢。”宋真宜对她究竟真心还是假意的夸奖并不放在心上，“我其实一点儿也不在意她，我只是生自己的气。”
气自己明明已经难以压抑心中的感情，可却还是不敢亲口告诉陆锦行。她太了解陆锦行凉薄的性格，所以也就越发不敢承担将感情宣诸于口之后的结果——她不想被冷淡的拒绝，不想被同事在背后议论指摘，更不想被调离他身边……她怕的东西太多了。
感情是一场豪赌，可她早已丧失了下注的勇气。
而无论昨天醋意明显的钟妩，还是今天毫不掩饰自己目的的顾雪晴，都远比她勇敢的多。宋真宜放下杯子，只觉得自己唇边的笑意比杯中的黑咖还要苦：“我昨晚想了很久，他对你有些不一样，是不是因为……你心里最重要的人是他，而不是你自己？”
她爱上的这个男人，似乎从来都可以轻易洞察人心。
“不。”就像钟妩并不知道宋真宜为什么会突然和自己说这些，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对她的问题既不想逃避，也并不曾试图敷衍，“我爱陆锦行，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是我妈妈，然后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