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同样的游戏,我已经不想陪你再玩儿第二次了
“是不是连你自己都很意外,你口中那个挺身而出救了你的过路人会是我?”
陆锦行冰冷的指尖轻轻摩挲钟妩她的脸颊,神情堪称温柔,可声音里却听不到一丝暖意:“无论你当时是烧糊涂了,还是把我当成了陆锦航,当年的事你记得还是忘了,对我来说根本一点儿都不重要,可是阿妩,同样的游戏,我已经不想陪你再玩儿第二次了。”
钟妩当然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可她看着陆锦行,震惊之余,目光却越发茫然。
她记得那次失败的表白,以及劫后余生的所有庆幸和惧怕——即使当初的那些痛苦惊慌后来回想起的时候,像是褪色的老照片,早已不再那么清晰了。她也记得救下她的少年,可回忆已经太过久远,她早已忘了他的脸。她怀疑是当晚自己便大病一场的关系,以至于她甚至记不清对方救下自己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
可她经常梦到他,又或者说,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梦到的那个人……是陆锦行。
在那些半梦半醒的画面里,她在和一个面目有些模糊的英俊少年静静拥吻,她也试图看清他的脸,甚至无数次午夜梦回时,以为对方隐约有些熟悉的眉眼是陆锦航,以为梦境不过是折射了她面对残酷现实时心底的美好祈愿。
可那个人……竟然是陆锦行。
那些遗落在记忆深处的片段,直到此刻才终于被一帧帧拼凑完整。钟妩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再次看向陆锦行的时候,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颤抖:“对不起,我……”
可究竟对不起什么,她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怎样说出口。
陆锦行却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我那次大病了一场,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话说出口之后钟妩才意识到,在巨大的情感波动之下,语言究竟有多么的贫乏,她有些哽咽,再要说下去的时候,陆锦行已经抬手制止了她:“我希望你明白一点,阿妩,我并不需要任何解释。”
钟妩的身子僵了僵,这个瞬间,突然就感觉满心颓然。
他是陆锦行,永远高高在上,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更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于是大概也永远不会耽于这些毫无意义的过去。可与此同时,她骨子里却始终有一份倔强支撑着,几乎喷薄而出,使得她眼神中立时便透出了几分决然。
“是啊,你什么都不需要,也什么都不在乎。”钟妩直直地看向陆锦行,“可是这对我来说很重要,陆锦行,我在乎。”
陆锦行轻笑:“显而易见。”
钟妩被刺得心口发疼,她看清陆锦行眼底的轻嘲,呼吸更加急促:“对,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把你当成了陆锦航。你们兄弟两个小时候眉眼间确实很像,我那时候烧糊涂了以为自己在做梦,以为他虽然迟到,但到底还是赴约了——我以为你就是他。”
陆锦行唇角的笑意不变,眸底却仿佛一望无际的寒川:“滚出去。”
钟妩恍若未闻,只是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眼都不曾眨一下的逼问道:“不是不在乎么,那为什么要生气?”
陆锦行的目光里随之多了几分冷然:“如果这是你拙劣的激将法,那我告诉你钟妩,无论我是否生气,都不会是因为你。”在钟妩越发苍白的脸色里,他唇角的弧度越发疏离,“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
他的话并未说完,钟妩已经吻了上去,一时间,所有冷漠的、能够轻易伤人的话,都被尽数堵在了唇边。
四目相对,唇瓣相贴,温软的触感既陌生又熟悉,时光仿佛瞬间倒流,两人似乎仍然身处于那辆光线晦暗、空间逼仄的出租车内,光阴未曾逝去,两人也从未长大,不曾面对后来命运的云翻雨覆。
陆锦行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可顷刻间就已经回过神来,一把推开钟妩,面上犹带着罕见的冷厉。
钟妩几乎摔倒,但仍是固执的抬头盯着陆锦行:“你是不是以为我当初不懂事,现在也毫无长进?你以为我蠢到连自己的心意都看不清吗?”可即使神情果毅,她声音里仍带着些混杂了羞怯和气愤的颤抖,“我以前确实喜欢陆锦航,可我知道怎么把过去的感情放在过去。难道就因为我喜欢过他,就再也不配喜欢别人了吗?”
看着陆锦行面无表情的脸,钟妩用力擦掉渗出眼角的一滴泪,重新靠近他:“如果那天我不是认错了人,我不会吻你,所以你知道么,我不仅一点都不后悔,反而很开心当时那个人是你。”她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握住他的手,倔强的眸光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温柔,“现在让我动心的人是你,我那么喜欢你,为了你我心慌意乱,你是陆锦行啊……你怎么可能不懂?”
在陆锦行的沉默中,钟妩再次吻上他的唇。这个吻不同于少年时的生涩,亦不同于先前的僵硬,钟妩闭着眼睛,宛如飞蛾扑火一般,虔诚而炽烈。陆锦行垂在身侧的手倏然紧握,甚至指节都有些泛白,可随着时钟上秒针的一步步前行,这个吻也因为钟妩眼角猝不及防滑落的泪水而渐渐多了几分苦涩的意味,他的手,终是有些徒然的松开了。
时隔数年,钟妩没有丝毫进步可言,只是凭着本能去试图撬开陆锦行紧抿的双唇。
可下一秒,陆锦行已经唇瓣轻启,她明明是闯入者,却茫然又无辜。直到陆锦行的手指穿过她的发间,按住她的后颈缓缓用力的时候,这个逐渐加深的吻才让钟妩有一瞬间的恍然。
可也不过只是一瞬间。
陆锦行的温和疏淡褪去之后,是和他本人极不相符的侵略性。在他强势的主导下,原本和风细雨的亲吻变了味道,两人的唇舌缠绵缱绻,呼吸渐渐急促,钟妩的意识亦随着唇齿交融而一片混沌迷乱。
突然,有敲门声传进来,三下清脆的敲击声仿佛打破幻境的魔咒,两具紧贴的身体都有瞬间的僵硬,两个人几乎同时回过神来,钟妩有些慌乱的起身,心还在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着,先前孤注一掷般的勇气消失殆尽,仿佛做贼心虚一般,不敢看陆锦行的眼睛。
陆锦行脸色鲜有的难看,但不过片刻就已经恢复如常,仿佛之前的意乱情迷从未出现过一般:“进来。”
他话音落下之后,书房的门被推开,陈嫂站在门口笑道:“先生,钟小姐,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陆锦行的声音低沉喑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吧。”
钟妩含混的应了一声,低着头匆匆出了门。
陈嫂从外面把门重新关上,书房内再次剩下陆锦行一个人。他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脑海中的画面杂乱无序,鲜有的失了清明,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许久之后,终是几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
第二天一早,黑色奔驰缓缓驶出陆家大门,今天大概运气并不算好,遇到的红灯极多,小江在等红灯的间隙不时从内后视镜瞟一眼后座的两个人,他也说不上什么原因,觉得今天气氛似乎有些不对。正想着,恰逢钟妩看过来,两人视线相撞,小江笑了笑:“钟小姐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原本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钟妩听起来却莫名的有些不自在,她轻咳了一声,欲盖弥彰一般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昨天没睡好。”
事实上,她几乎整夜没睡。她甚至晚饭都没吃就匆匆跑回了房间,脑子里满都是陆锦行。她还记得他紊乱的呼吸和渐渐被沾染了温度的双唇,几乎有冲动去问他这个吻的意义,是不是代表着动心的或许并不只有她一个人,可她又怕心中这仅有的一丝幻想,会不会再次遭逢陆锦行的冷漠而转瞬成空。
她宛如初坠爱河的少女,患得患失,辗转反侧。
小江正要再说句什么,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连忙第一时间挂断了,回头看了眼后座始终面无表情的陆锦行,面带歉意地说道:“对不起陆先生,我马上调静音。”
不过就在他说话的期间,手机已经再次响了起来,钟妩抬头征求意见般看了看陆锦行,见他并无被打扰的不悦,于是对小江说道:“也许有急事,先接吧。”
小江见红灯还有四十多秒,于是从善如流的打开了蓝牙耳机,接通之后听电话那头的人说完几句话,原本有些担心的脸色顿时缓和下来,压低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无奈:“我在忙,过会儿打给你。”
挂了电话之后,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女朋友太黏人了。”
红灯过去,他重新发动车子,听到钟妩带了些笑意的声音问道:“前些日子听到你和陈嫂聊天,你好像还说自己单身。”
小江倒有些意外——以这段日子来他对这位钟小姐的了解,她对工作之外的闲事或者八卦都不太感兴趣,即使热情如陈嫂,鲜有的几次拉着她聊天,她也如同做工作报告般几句就能把人噎回去。这倒也并非眼高于顶,因为她即使面对陆锦行,也一直都是这副模样。于是此刻她的反应让小江意识到:今天钟助理的心情简直不是一般的好。
“也刚谈不久,”他挠了挠头,笑容愈显憨厚,“是我以前的同学,最近才联系上。”
车里最初的奇怪气氛似乎不知什么时候又不见了。钟妩面上的笑意犹在,陆锦行轻轻闭上眼睛,安静的靠坐在那里,小江见气氛不错,也恢复了平时闲聊的心情,感慨道:“人嘛,不管过去多久,初恋毕竟是最难忘的。”
小江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因为后视镜里钟妩的神情一下就变得有些奇怪,下意识的看向陆锦行的时候,唇角的笑意也不禁有些莫名的僵硬。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陆锦行突然轻笑出声,可温和从容的声音里,却有着不知来路的寒意:“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