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努书坊
返回 努努书坊目录
努努书坊 > 系我一生心 > 正文 第八章 蝴蝶和沧海

系我一生心 正文 第八章 蝴蝶和沧海

所属书籍: 系我一生心

    岁月爬上心间,凝作一颗剜不去的朱砂痣。)

    1.

    连羽开车回去的路上,连意风和他同学坐在后座,都不敢说话。

    连羽发火很吓人,不怒自威,眼睛冰冷得让人不由自主地发抖。他脾气不算差,所以除了当年他和她母亲因为填志愿的事情吵架,连意风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生气。

    连羽往后视镜瞟了一眼,见两个小孩正襟危坐,在心底好笑地笑了笑,伸手去打开广播,想缓和一下他们的紧张。

    主持人温柔的声音流出来:“今天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经常收听我的节目的人都知道,我是琥珀的粉丝,所以今天的好消息就是,琥珀的第一本歌词集,《系我一生心》在这个月底就会上市了。‘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这是一首让人感伤的诗,今天的讨论,就来说说你最喜欢的琥珀的歌词吧,我最喜欢的……”

    主持人还不疾不徐地说着,连羽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

    “啊啊啊啊啊!琥珀终于要出歌词集了吗!”

    连意风有了偶像忘了哥,坐在后面一下子兴奋地大叫起来。

    连羽稍微回过头,瞟了他一眼。他立马把嘴巴闭上了。

    倒是连意风身边的女生,千载难逢地和他口味一致:“要是有签名版就好了,我一定买十本珍藏。我最喜欢她那首《我爱你像我》,我在爱你的时候,才像我自己。”

    连意风下意识地嘲笑她:“肤浅!”

    “你才是,一个大男生,喜欢一个女人写的歌词!”

    “谁说琥珀是女人了!”

    “怎么不是!一看就是女人写的啊!”

    “才不是!就算是女人,也比你强不知道多少倍!”

    于是两人又关于“琥珀到底是男是女”吵了起来。这一次,连羽没有出声制止他们,他掌着方向盘,眼睛看着眼前,夕阳慢慢落下,霞光染红了一片天,而他的唇间,似乎还残留着她的味道。

    “我在爱你的时候,才像我自己,直到放弃了全世界,你才肯看我一眼。”

    他这一生,伤得最深的,恰恰是最爱他的那个人。

    姚小同沮丧地回到家中。分开前舒秦幸灾乐祸地安慰她,“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姚小同下车的时候,还故意踹了舒秦的车门两脚,只是皮太厚,她这两脚根本无济于事。进了家门,正好赶上晚饭时间,姚小同和舒秦他们在外面吃了火锅,过了一会儿,被她爸叫到了书房。

    “你今天玩也玩够了,明天晚上我让你妈安排了一下,和宋家吃个饭。”

    姚小同瘪瘪嘴:“有必要搞这么正式么。”

    “见个面,认识一下。”

    “不就是宋祁临么,宋二少花名在外,谁不认识啊。”

    姚小同翻翻白眼,趁机诋毁对方。其实也不算诋毁,姚小同想,这可是句句属实。

    晚上和阮丹丹打电话的时候,姚小同还提到这件事。

    “宋祁临啊?好久没见他了。”阮丹丹说起来还有些怀念,“听说他大学是去俄罗斯留学?这么非主流的国家,也是个人才啊。”

    “是啊,舒秦那一伙的,能有什么好鸟?”

    阮丹丹感叹:“没想到,你这辈子居然也能说出这么有理有据,令人心服的话。”

    姚小同心烦气躁得很:“你别得意阮丹丹,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阮丹丹好似不太在意,她对感情的事儿态度一直很奇怪,姚小同甚至想,她阮丹丹说不定就巴不得家里给她指腹为婚,什么都省了。

    “这几年我不在,宋二那小子,真的把名声搞得这么臭?”

    “也不算太糟糕,他玩儿归玩儿,没出过什么大事。”姚小同有些唏嘘,“去年有次出去唱歌还遇到他,大家一起玩了一晚上,当时他带了个小模特,都忘了长什么样了。”

    姚小同嘴里对宋二诸多不满,第二天和宋家人吃饭,姚小同倒是规规矩矩地坐着,该敬酒的时候敬酒,该安静的时候安静,嘴巴甜得跟喝了蜂蜜一样。连姚父都觉得有点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瞟了她好几眼。

    倒是宋祁临,穿了一件真丝衬衫,吊儿郎当地靠在椅背上,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一副标准的纨绔子弟模样。他不冷不淡地应付着,教人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他越是这样,姚小同心底越开心。她和宋二确实不是一伙人,他是舒秦的哥们儿,他们那群人,行事太猖狂,阮丹丹看不惯,连带着姚小同也不怎么和他们来往。

    但是宋二的性格,她多少还是知道的,宋二自己本事大,不服管。当年高考结束,他不想读书,想去部队,他爸不让,他就自己偷偷去了俄罗斯,冰天雪地的,居然也没被冻死在那边。

    吃过饭,两边家长都喜笑颜开地接到秘书员通知有事得离开,让年轻人自己玩去。

    有什么好玩的,姚小同瘪瘪嘴,不肯上宋二的车。宋二倒也有趣,他说:“这样吧,那就你开车送我回去吧。”

    姚小同目瞪口呆,觉得自己今天是第一天认识宋家二少宋祁临。

    车开起来,姚小同一脚油门踩下去,MINI开出敞篷小跑的速度,窗户全摇下来,风吹得她头发跟女鬼一样乱舞。

    宋二的手搭在窗户上,淡淡看她一眼:“姚小同,你何必呢?”

    “看你不爽,”姚小同优哉游哉地回答着,脚下的速度却丝毫不减,“哟,宋二,您的那些个女朋友,都分干净没啊?可别忘了哪个谁,就出来相亲了。”

    宋二没说话,只看着远方,万家灯火,明明亮亮,甚至掩盖了星星和月亮的光芒。可是那么多、那么多盏灯中,却没有一盏属于他。

    姚小同也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开夜路。

    “你住哪儿?”

    回了市区,姚小同问他。

    “算了,”宋二伸了个懒腰,“你就在这儿随便找个地儿停吧,我自己回去。”

    姚小同点点头,停了车,却没有开锁。宋二低头笑了笑,看着前方,路灯在车身投下一圈淡淡的光,他从包里摸出烟,没有点燃,就叼在嘴里,他说:“你憋一晚上了吧?憋得不难受么,说吧。”

    “宋祁临,”姚小同深呼吸一口气,“你脑袋发卡啊,你和我结婚?”

    宋二挑了挑眉。

    “先不说我俩合适不合适,第一,这逼婚的,能有几个好下场,第二,我们各自那些破事儿,谁不知道啊。”

    宋二不置可否:“直接点。”

    “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们就闹呗,闹大了,这事也难成,他们头疼,久了就没精力管这事了。”

    宋二叼着烟,转过头来看了姚小同一眼:“姚小同,你二十五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呢?”

    姚小同刚想反驳你也没大我多少,就看见宋二低下头,拿出打火机,“嚓”地一下点燃,但是并不去点他嘴中的烟,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簇跳动的火苗。

    一下,又一下。

    “姚小同,”他终于开口,“我和你不一样,对我来说,和谁结婚,和谁过这一辈子,都无所谓。”

    “所以,”宋二松开手,打火机也在一瞬间熄灭,姚小同没有开车灯,所以车里一下子又黑又静,他淡淡地说,“你自己玩儿吧,恕不奉陪。多谢你送我,晚安。”

    然后,他叼着烟,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下车了。

    姚小同气得一肚子火,恨不得一脚踹他脸上。

    车身“突”的一声飞了出去,一条路上荒无人烟,姚小同一连超了好几辆车。过了斑马线才发现自己闯红灯了,她又猛然急刹车,抬起头看着前方的红灯,姚小同深呼吸几口,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等到绿灯亮起来,她却不急着向前,调了个头,慢慢地开回去。

    在昏暗的路灯下,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姚小同透过深色的车窗,果然看到了没有离开的宋二。

    他还站在刚刚那盏路灯下,微微低头吸烟,手拢住火苗,烟头的红光一闪一闪。

    他身材颀长,背影被拉得很长很长。调转车头离开的那一瞬间,姚小同觉得心底百味杂陈。

    她忽然想起,好多年前,那时候她还和宋二念一个高中。有被宋二甩掉的女生,坐在天台上,威胁说自己要跳下去,哭着吼着要见宋二。宋二就坐在下面草坪的铁栏杆上,单脚悬空,单脚踩在栅栏上,张开双手,痞气十足却又满不在乎地笑:“你跳下来,我接着。”

    下面一帮人起哄,最后那个女孩子丢了一只鞋子下来砸宋二,当然没砸中。宋二好脾气地笑笑,弯下腰捡起来,爬上天台还给她,半蹲在她面前,亲手为她穿上。

    他脸上却是最无情不过的笑:“爱不起,就别爱了。”

    一晃,好多年过去了。

    他们都已不是当年白衣飘飘的少年,岁月爬上心间,凝作一颗剜不去的朱砂痣。

    2.

    连羽开车去机场接连母。

    连意风坐在车后,还在为连羽搬家的事情感到不解:“哥,要搬也是她搬啊,你搬一次家多麻烦啊,要稍微碰坏点东西多糟。”

    连羽没回答,前面突然杀出一辆车,他方向盘一打,避过了。

    可能是这么猛然一转弯,也不知道把连意风哪根神经给转灵光了,他“啊”的一声大叫出来:“哥,你搬家,难道是因为不想让大姨见到她?”

    连家虽然一家子都恨姚家,但是要说最恨的,还是连羽的母亲。女人狠起心来,才是最狠的。当初离开北京,连羽怎么会真的忘记了要带西西一起走,只是连母因为西西和姚小同亲近,恨屋及乌,不愿意见到它。

    连羽万般无奈,只得将西西留下,可是只要他一动,西西就一定要跟上来,十七岁的少年,忍住内心悲恸,将西西关在了家中。连羽至今仍记得那一幕,紧闭的门里,传来西西一声声的呜咽。

    也正是因为记得,所以不愿意让连母见到姚小同。母亲冷酷的话语,连羽实在太熟悉。只是这时,连羽并不知道,姚小同已经去过沈阳。

    接到母亲后,连羽陪她去监狱探望父亲。

    自从上了北京,连羽每个月都去狱中探望父亲。父亲曾经正直坚毅的背开始佝偻,两人相顾无言,他的父亲一生清白严于律己,却落得这样一个结局。每一次见面,都在连羽心头割上一刀。

    他还记得小的时候,父亲教他写毛笔字,父亲写得一手漂亮的行书,“亦余心之所向,虽九其尤未悔”,用框架裱起来,挂在书房的正中央。

    他那时候读不懂这句话,父亲笑着告诉他,等你长大了,你自然就会懂了。

    如今,他终于也能写出一手好毛笔字,父亲写过的那副字,被母亲收起来,挂在了沈阳的家中。

    十八岁离家去北京那天,连羽独自坐在书房中,看着这幅字,双手抵住额头,思念父亲,和曾经有过的好时光。

    亦余心之所向,虽九其尤未悔。

    这是他父亲的一生,很多年后,连羽才明白,这其实也是他的一生。

    为了让父母单独说会儿话,这次探监,连羽并没有同母亲一起进去。

    他坐在车里,打开广播,有些心浮气躁,一连换了好几个音乐频道。一直到他停下来,听到广播里传出来的音乐,连羽才反应过来他到底在找着什么。

    他在找她写的歌。可偏偏这日老天像是在和他作对,一首都没有放琥珀写的歌。琥珀就是姚小同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

    连羽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她站在冰天雪地里,踮起脚尖,环住他的脖子,深深地吻上他的唇。

    等他母亲出来,连羽去学校接上连意风,三个人一块儿去吃粤菜。

    连母卓玉婷虽然上了年龄,但是风姿犹存,仪态万千,就连连意风这样的话唠,到了连母面前,也是低着头,不敢造次。

    这个时节,北京已经有了开春的味道,阳光躲在乌云之后,就是迟迟不肯出来。

    “你父亲,再有两年,就该出来了吧。”

    “嗯,”连羽专心致志地帮母亲剥着龙虾,顿了顿,“到时候,我就跟着爸从北京一起回沈阳。”

    连母瞥了他一眼:“你不留北京了?当初是谁死活要去北京的?”

    连羽好脾气地笑笑:“嗯,不留了,够了。”

    连羽从来没有问过,母亲是否猜到了自己真正要来北京的原因,不过,知不知道也都无所谓了,他想,反正也会结束的。

    连意风终于逮到了说话的机会,一口虾吞下去,擦了擦嘴:“哥,你回沈阳娶媳妇儿是不?我给你做伴郎啊,你也不用太感动,给我封个大点的红包就好了。”

    连母轻声笑,连羽转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中途连羽接到一个工作室的电话,他便开门去走廊的屏风出说话,助理问他最近有个明代的山水画,他接不接,连羽回答说:“那我明天来工作室一趟吧。”

    收了电话,连羽转过身,看到屏风上面的画,手工刺绣的屏风,绣的是孔雀东南风。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姚小同的记忆力好得惊人,他们那一圈人里,有才华,智商高的不在少数,但是能完完整整背下《长恨歌》和《孔雀东南飞》的,只有姚小同一个人。

    她总是在一些,别人认为没有用的地方用心。然后让他,在这些没有用的地方,一遍遍的,想起她。

    连羽正在出神,忽然屏风那一头响起一道女声,声音清脆,正在和旁边的人说话:“你烦不烦啊,每次都我开车送你,你腿长来是为了好看的吗?”

    男声似笑非笑:“不是么?”

    连羽愣了愣,绕过屏风,看到姚小同和一个男子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剪短的头发,又长长了,碎碎地落在脖子和肩膀上。

    连羽回到包厢,连母看了他一眼:“怎么?有事?”

    “没,”他重新披上外套,“明天去趟工作室就好。”

    3.

    过了两天,才刚刚开学,连意风就闯祸了。

    连羽手头的工作做到一半,就被叫去学校里领人,说是打架闹事。连羽去学校接过连意风几次,路还算认得。

    经过水池边,风一吹,湖面上波纹散开来,连羽停下来,有些不确定地同迎面走来的人打招呼:“杜老师?”

    上了年纪,穿着尼龙衬衫的中年女人吃惊地看着连羽,随后笑了出来:“连羽?哎唷,你这小子,好些年没见到了。”

    连羽毕恭毕敬地朝对方鞠躬:“杜老师好久不见,上大学后我回过一次母校,听说您离职了。”

    “是啊,”杜老师点头笑了笑,“换了个地方教书,这里离家近,你怎么在这里?”

    “家里弟弟闯了祸,来接他。”连羽无奈地笑笑。

    杜老师笑了笑,表示理解,又是一阵风吹过,中年女人顿了顿,又迟疑地问道:“你这些年,都在北京么?”

    “嗯。”

    “那……小同那姑娘,你见到了吗?”

    没有想到对方会突然提到姚小同,连羽愣住,随即点点头:“嗯,见过了。”

    大概是从他平静的表情中读出了他的决定,杜老师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连家出事的时候,闹得很大,她们这些做老师的,自然是清楚的,流言蜚语传出来,总和姚小同家里扯不掉关系。

    “小姑娘,对你挺有心的。”

    对方叹了口气后,也只这样淡淡地说了一句,她心里十分清楚,既然尘埃落定,木已成舟,再说别的话,只会徒增伤心。杜老师年过半百,带过很多届学生,学生时代的感情,看过很多,能修成正果的,也实在太少。

    连羽礼貌地笑了笑:“她……”

    本来想说,她值得更好的,他们有缘无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那么多可以说的话,如鲠在喉,他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同杜老师道别后,连羽沿着教学楼的楼梯上了二楼,学校为了照顾高三学子,特意将高三设在这一楼。进了年级办公室,连意风和另外几个身材高大的男生一起站成一排,别人都是拉耸着脑袋,唯独他一个人,侧着头去看窗外的鸟,听到脚步声,有几个男生都偷偷回头看连羽,连意风还在继续看鸟。

    直到连羽从身后拍了拍他的头,他才反应过来:“哥!”

    男生之间言语不合导致的动手,老师及时出面制止,没有出现流血事件。只是班主任觉得高三了还出这样的事,有些火大,便请了家长。

    “连意风先动的手,自己也承认了,”班主任倒也没恶语相对,“回去反省一下吧,平时表现都挺好的。你是他哥吧?父母呢?”

    “在沈阳。”

    “唔,那你回去给父母转告一声,也可以好好商量一下孩子高考志愿的事了。”

    连羽点点头。

    走之前,班主任让连意风当着家长的面,给另外几个男生道个歉,也不是什么刁难人的事,连意却倔起来,就是不肯。

    还是连羽拍了拍他,挑眉问:“不服?”

    连意风没吭声。

    连羽笑了笑:“别老想着用武力解决。你自己先想想,无论对错,你在那个时候,除了动手,还有别的解决方法没?”

    连意风还是没说话,只是明显能感觉到他态度软了。

    “男人啊,要是只能靠拳头解决问题,”连羽继续笑,淡淡地,但是就像舒秦曾经说过的,连羽气场太强,挑个眉头都让人心惊胆战,“那还算男人么。”

    没人敢接他的话了。

    连意风却像是想通了,昂首挺胸站在对方几人面前,不卑不亢地说:“先动手是我不对。不过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该给谁道歉。”

    然后瘪瘪嘴,拉了拉书包肩带,歪着头对连羽说:“哥,走了。”

    连羽冲剩下的人冷漠而生疏地笑了笑,跟在自家弟弟身后,走了出去。

    上了车,连羽优哉游哉地开着车,反而是连意风憋不住了,自个儿开口把事情发生经过交代得清清楚楚。

    他们最开始惹的人其实并不是连意风,而是齐楚。就是跟连意风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那位滑雪姑娘。齐楚长得眉清目秀,几个男生便大胆开她的玩笑,齐楚从走廊上过,他们就明目张胆地冲她吹口哨。

    齐楚恼怒,说了他们几句,结果他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探过身子对她动手动脚,连意风看到了,二话不说,一脚狠狠踹了过去。

    “所以,”连羽饶有兴趣,“你这还算是英雄救美了?”

    连意风“哼”了一声:“英雄还行,美就不敢当了。”

    “自己悠着点来就好,”连羽想了想,又笑着问,“你不是最烦她的事儿了吗?”

    连意风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这种事要是嫌烦,我还是不是男人了。”

    然后发现自己老哥正透过后视镜笑话自己,连意风涨得满脸通红:“怎、怎样!”

    连羽摇摇头,“对了,你们老师刚刚说志愿的事,你怎么打算的?”

    “我想读机械制造,我户口不是转来北京了么,想读北航,但是怕发挥不稳定,老师说可以考虑周边的,南开或者天大。”

    “那你怎么想?”

    “我也不知道,北京这提前填志愿的政策太坑人了。”大男孩颇为烦恼地挠了挠头。

    连羽想了想,缓声道:“放手一搏吧,别让自己后悔。男子汉,别畏手畏脚的。你不是一直喜欢大切若基吗,考上送你一辆。”

    “真哒?”

    连意风一听,一下子精神烁烁,从座椅上弹地就起来了:“那,要考不上呢?”

    “考不上?考不上给你买台路虎。”

    “啊?怎么考不上,反而更贵啊?”

    “你都考不上了,”连羽似笑非笑,“可不得送辆贵的,让你感受感受这个世界的善意。”

    连意风给乐得,差点就打开车门滚出去了,整辆车里,就只听到他一个人抽风一样的笑声。

    笑了一会儿,连意风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坐直了身子,不笑了。

    “又怎么了?”

    连意风吞吞吐吐地开口:“齐楚说她要出国。”

    连羽挑挑眉毛,等他的下文。

    “出国就出国呗,她愿意去哪里读就去哪里去,反正……不就是等几年么,爷等得起!”

    连羽继续挑着眉等他说。

    见连羽丝毫不为自己鼓掌呐喊,连意风的勇气一下子全部泄掉了,脸压在连羽的座椅背上,可怜兮兮地说:“哥,她要跟人跑了,可怎么办啊——”

    连羽终于忍俊不禁,“扑哧”笑了出来。

    4.

    而城市的另一端,阮丹丹靠在沙发上,望着落地窗外的故宫,厚厚的雪压在乌青涩的瓦墙上,一簇冬梅独自开。

    新鲜的龙井,用泉水泡得清香浓郁,远处传来悠扬的钢琴声,她享受地眯起眼睛,除了她对面那个不停翻着嘴皮、呼天抢地的女人,一切都是刚好。

    阮丹丹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姚小同,你就作呗,把自己作死对大家都好。”

    “我哪里作了!我追求的是真爱!”

    “真爱?”阮丹丹“嗤”地一声笑出来,拿眼角斜睨她,“得了吧,你和连羽之间那是真爱吗?姚小同你算了吧,学艺术的男的都靠不住。”

    听到这,坐在一旁的都快睡着了的舒大少爷终于伸了个懒腰,点点头:“是啊小同,阮丹丹这可是肺腑之言,过来人呐。”

    阮丹丹恶狠狠地剜他一眼,谁都知道舒秦这是在嘲讽她和许念,许念学的是广告设计,也算是搞艺术的。

    阮丹丹冷笑:“是啊,您舒秦少爷才是真正的好男人,谈恋爱从来不超过一个月,干净利落,绝不耽误别人的大好青春。”

    舒秦眯着眼睛笑:“好说。”

    姚小同闻见他俩之间着浓浓的硝烟味,忍无可忍:“你们够了!要吵架麻烦挪个地儿,今天心情不好的人是老娘我!”

    舒秦耸耸肩,继续用手撑着头打盹。阮丹丹又朝他翻了个白眼,对小同说:“你明知道我和他不对盘,干吗叫我俩出来。”

    “你以为我愿意,”姚小同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因为就你俩闲呗。”

    “别,”阮丹丹连忙打住她,“可别把我和那位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大少爷相提并论,我可受不起。”

    “是啊,你阮丹丹多忙啊,全世界就你日理万机呢。”舒秦闭着眼睛,悠悠地开口。

    阮丹丹气得牙痒痒:“……呵呵。”

    姚小同懒得再搭理她,目光转向舒秦,双手交叉成祈祷状,期待地望着他:“舒秦……”

    舒秦没吭声,阮丹丹在一旁摆摆手,神色恹恹:“何必呢,二十五岁的人了,逃婚?你当拍电视剧呢,你以为你去哪儿你爸抓不回你?把你信用卡冻了你自己爬都要爬回去,别作了,宋二好歹一表人才,虽然惹事但不生非,虽然风流但不欠债,人还没嫌弃你呢,你矫什么情,跟谁过不是一辈子啊?”

    姚小同没想到阮丹丹会忽然说出这么厌世的话,刚想说话反驳,一旁的舒秦却突然开口了,他冷冷地说:“阮丹丹,你还有没有心?”

    他声音寒到极致,阮丹丹愣愣地回过头,见他双手搭在沙发上,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像一名英国绅士,窗外漫天大雪,让她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究竟是中国、还是瑞士。

    他冷冷地看着她,目光似厌恶、似鄙夷。

    阮丹丹看着他的眼睛,那样深,那样远。

    阮丹丹缓缓地开口:“承蒙您挂念,我爱过人,我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可是,舒秦,扪心自问,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你爱过人吗?你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吗?舒秦,没有心的那个人、不是我。”

    然后阮丹丹一把抓起一旁的包,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向会所大门走去,穿着黑色制服的服务生站在门口替她撑开伞,一阵寒风刮起,飘雪四散,凛冬刚至,这一季是这样的长,仿佛永远等不到放晴的那一日。

    剩下姚小同这个正主和舒秦留下来,舒秦仿佛没事人一样,拿着挫甲刀慢慢地挫甲,轻轻地吹了吹。

    姚小同讪讪道:“舒秦,你别往心里去,她最近心情不太好,工作室那边事情多。”

    舒秦依然低着头,把玩手中的搓甲刀,淡淡地问:“姚小同,值得吗?”

    姚小同笑起来:“爱就是不问值得不值得。”

    “行吧,”舒秦饶有兴趣地笑了笑,抛着手中的搓甲刀,“帮新娘子逃我兄弟的婚,也算是头一遭了。”

    晚上回家,姚小同装作没事人一样,还给她爸打了声招呼,姚父多年处事不惊,什么大世面没见过,居然还给惊得手抖了抖。

    “这丫头,又哪里犯抽了?”

    上了楼,姚小同又给阮丹丹打了一次电话。

    “阮丹丹,你到底哪边的?”

    “当然是你爸那边,你要反抗你爸可千万别把我拉上啊,你自己反抗去啊。”

    “我有那么蠢吗,我要一反抗,我爸的铁腕可就罩我身上了。我现在表面上服从,他才会掉以轻心,我才能暗地里搞点名堂出来。兵不厌诈啊,阮丹丹同志。”

    “你爸怎么这么心急?”

    “其实也不是,”姚小同顿了顿,“念大学的时候就提过了,一直拖到现在,有点把他惹毛了。”

    然后姚小同又开始秀智商:“丹丹,干脆我把喜帖寄给连羽吧,让他吃醋,怒火中烧,像电视剧里演的,在我结婚那天闯进教堂把我抢走,多浪漫啊,你说这主意怎么样?”

    “挺好的,”阮丹丹慢悠悠地说,“不过万一他要是不来……”

    姚小同被她一句话噎住,顺了口气:“那算了,还是逃吧。你到底帮不帮?”

    “帮,帮,帮。”阮丹丹无奈地回答。

    姚小同这才松一口气:“我就说,连舒秦都点头了,我还搞不定你?”

    “舒秦?你确定?”

    阮丹丹十分诧异,舒秦这个人,向来不趟同感情有关的浑水,这太阳是打哪边出来的啊,舒大少竟然同意帮姚小同逃婚?吃饱了撑得吧?

    姚小同也十分疑惑:“嗳,丹丹你说,舒秦这个人,对女人向来绅士大方,风度翩翩,幽默风趣,在圈子里那都是有口碑的,怎么就独独不待见你?”

    阮丹丹正惬意地靠在沙发上,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腾出手欣赏自己新涂的亮片甲油,随口问:“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姚小同沉吟一会儿,不确定地开口:“难不成,他他他……爱你?”

    阮丹丹“扑哧”一声笑起来,仿佛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她一边笑一边换气对她说:“不可能的,别做梦了。”

    海枯石烂,天崩地裂,舒秦也不可能爱上她。

    为什么?因为她爱他。

    5.

    在这个漫长的冬天结束以后,姚小同又见过一次连羽。

    那天她当面给编辑交完歌词的稿子,正好在咖啡厅和宋二遇上了,对方便邀请她一起吃饭。姚小同正好肚子饿了,便点头答应了。

    结果出了咖啡厅,才发现下雨了,两个人都没带伞,咖啡厅和旁边的书吧连通的,姚小同便提议去旁边书吧打发一会儿时间,先吃些点心,等雨停。

    姚小同和宋祁临一起正好穿过连通咖啡厅与书吧的短短的台阶,风铃轻轻响动,收银台前一个男人付了钱,接过收银员递来的书,转过身准备离开。

    姚小同朝他望过去,他淡淡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姚小同猛然停下来:“连羽……”

    连羽也停下来,看了她一眼,又看到她身边的宋祁临,想了想:“宋二?”

    “连羽?”宋祁临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好久不见。”

    他可真是舒秦的狐朋狗友,姚小同在心底想,说话动作都如出一辙。

    没有想到能遇到他,姚小同心底开心,偷偷去看他买的书,却一下子愣住。

    连羽手中拿着的,却正是那本歌词集,《系我一生心》。这本书卖得好,宣传力度也大,据说还上了图书网站的热销榜,人手一本。姚小同在心中安慰自己,所以他买了这本书也只是偶然,摆书店正中央,想不注意都难,可话虽这样说,她还是忍不住有点紧张。

    连羽冲宋祁临点点头,然后目光才落到姚小同身上,礼貌地笑了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姚小同咬着下唇,一步跨前,拦住他:“等一下。”

    雨水顺着书店的落地窗蜿蜒地流下来,店里放着王菲的《蝴蝶》,“给我一辈子送你离开,一声一声,好似来自快被人遗忘的昨日”。

    姚小同开口问:“连羽,这样子做,你真的会觉得好受一些吗?”

    连羽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她。

    “你真的觉得没有关系吗,就算我嫁给别人,爱上别人,你也觉得无所谓是吗?”

    他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可是姚小同已经心痛到没有办法继续说下去。

    那一年的蝴蝶,从她的指尖,轻轻飞跃到他的肩膀,那样短短的距离,甚至连牵手都嫌太多余,竟然慢慢变为沧海,最后,他们一人在这头,一人在那头,蝴蝶还未飞远,美梦已经醒来。

    “姚小同,”连羽笑着开口,他穿着一件酒红色的长袖衬衫,国内很少有男人敢尝试这个颜色,因为驾驭不了,但是他是连羽,他的眉目中天生带着高贵,“大喜之日,连某一定送上贺礼,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至于其他,”他顿了顿,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宋二,“你未婚夫还在这里呢,有些不该说的话,就不要再提了吧。”

    然后不等姚小同回答,他便推门而出,走入瓢泼的大雨中,那样急切的雨,他却浑然不在意。再下一秒,就已经消失在匆忙的人海中。

    姚小同站了许久,才回过头去,像个小孩子一样,茫茫然望向身边的宋二。

    看她这副模样,就连宋祁临也有些于心不忍:“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想笑就笑吧。”

    “我笑你做什么?”宋二耸耸肩,“没听你心上人说么,我们两个,可是还要过一辈子的。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姚小同,一辈子还长着呢。”

    姚小同不再说话,宋二在沙发上坐下来,随便点了些小吃,合上菜单的时候,听见窗外的雨声,他忽然加上一句:“再来一碗莲子羹吧。”

    服务员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宋二蹙眉:“怎么?”

    服务员被他一看,不敢说话,只是摇头。姚小同叹了口气:“人家做法式糕点的,哪里来什么莲子羹?”

    宋二笑笑:“下雨天么。”

    姚小同没再说话,伸手去握面前的红茶杯,桌子边放着一本书,她拿到面前看了看,正好是那本《系我一生心》。

    “写歌词的那个人,是你吧。”宋二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随口提道。

    姚小同低头,却不去翻开那书,她轻声问:“你怎么知道?”

    “北京才多大点啊,”宋祁临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你还真以为这个世界上,能有什么秘密?”

    是啊,她这一生,最大的秘密,便是他的不爱。

    他不爱她,他不要她,全世界都知道。

看过此书的人还喜欢

1《玫瑰的故事》作者:亦舒 2《颜心记》作者:时音 3《交错的场景》作者:松本清张 4《月升沧海》作者:关心则乱 5《梦华录》作者:关汉卿 6《在暴雪时分》作者:墨宝非宝 7《长相思第二季》作者:桐华 查看图书全部分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