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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我一生心 正文 第七章 一眼万年

所属书籍: 系我一生心

    你们没有爱过,却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要来指责我,爱得太深?)

    1.

    连羽对姚小同说,就算对方只是一个陌生人,他也会去救她。

    “和你没有关系。”

    “你骗人!”姚小同不信。

    连羽看着姚小同,然后,他突然笑了,他说:“你知道,我没有骗你。”

    他这么一笑,姚小同就呆住了。

    那个笑容,让她一瞬间回到好些年前,那时候他们还都是穿着蓝白相间的运动校服的少年少女,她整天缠着他,闹各种笑话来讨他欢心,有时乌龙确实闹大了,连羽就是这样笑着,带点无奈,带点宠溺,去帮姚小同收拾烂摊子。

    阮丹丹给她打气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你看连羽还对哪个女生这么好啊?”

    想到这里,姚小同又有了一点底气,她抬头看向连羽,摇了摇头,说:“不,你撒谎。”

    连羽没有回答,他收起了笑容,静静地站着,姚小同那一点点的底气,一下子又全部泄光了。

    火灾的事故发生原因出来了,27楼一家住户的小孩子在家里玩火,把被单和窗帘都烧了家里人才反应过来,第一反应就是抱着孩子往下跑,也忘了灭火和报警,结果火势越来越大,家里被烧了大半。

    因为正好在连羽的楼上,不过因为楼层设计和隔热做得好,连羽的工作室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不然这损失赔偿起来,简直吓人。

    姚小同知道27的那户人,是个单身母亲,独自带小孩。女人很漂亮也很年轻,留长头,笑起来有酒窝,打扮也很随意休闲,看起来就像是大学生。姚小同有一次在7-11碰到女人,她牵着一个小男孩,给他买明治雪糕,姚小同便问:“是你侄儿吗?”

    “不,”她笑了笑,“是我孩子。”

    姚小同这才知道,她不是大学生了,还有了个儿子,但是别的她也没好多问,姚小同这人虽然好奇心重,但是教养很好。

    女人的儿子很喜欢西西,所以每次散步的时候遇到了,姚小同都会让西西去陪他玩。幸好这次意外没有人受伤,但是因为房子要重新装修,母子俩暂时都要搬出去住。

    母子俩走的那天遇到了姚小同,女人背着白色真皮书包,穿着简单的T恤,戴一顶彩色的棒球帽,一手拉着书包肩带,一手拉着儿子。她从电梯里走出来,看到了姚小同,冲她道歉:“不好意思了。”

    姚小同连忙说道:“没关系的。”

    等她和她儿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姚小同才想,这真是一位美丽的母亲,她的爱情或许幸福,但更大的可能是不幸福,可是这些经历都没有伤害她的美丽,那一定是因为,她很爱她的孩子,和孩子的父亲。

    而有一天,姚小同自己也会成为一名母亲,她会嫁给谁呢?

    除了连羽,她怎么可能嫁给别人?

    想到连羽,姚小同就停不下来了,满脑子都是她,根本做不了任何事情,她将自己的头发揉得和西西一样乱糟糟,呈“大”字形躺在**,不一会儿,又莫名其妙地笑了。

    敲门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姚小同自从门铃没电池后,一直懒得换。听到敲门声,姚小同挺尸一样从**弹起来,她猜到了门外的是谁,匆忙间来不及洗个脸,只能先把框架眼镜摘了,一边跑一边把头发放下来。打开门,来人果然是连羽。

    姚小同跑得太急,脚拇指踢到防盗门,她“嘶嘶”地吸气,又眼巴巴地看着连羽:“嗨?”

    连羽一脸无语地看着她:“你怎么老撞东西?”

    “下,下次注意。”

    “西西呢?”他又问。

    “还没接回来,”姚小同吐吐舌头,又生怕连羽认为自己对西西不上心,“正准备去接它。”

    “嗯。”

    连羽顿了一下,然后说:“我下周搬家,谢谢你做的那些食物……味道挺好的。”

    姚小同怔住,也忘了脚上的痛,她看着连羽,不敢相信似的:“为什么?”

    连羽还没来得及回答,姚小同已经抢先他,为他找到了理由:“因为楼上装修会打扰到你工作?还是因为房约到期了?”

    “不,”连羽看着姚小同的眼睛,冷静地说,“那些都只是借口。”

    排除掉客观的因素,那就只剩下一个——

    姚小同脸色苍白,钝钝地问:“因为我?”

    连羽看着她,他淡淡地说:“你别再等了。”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生得剑眉星目,偏偏有一双薄唇,薄的,都是对她的情。

    2.

    “我觉得连羽这事,其实做得挺对的。”

    姚小同去找阮丹丹带回西西的时候,将连羽要搬家的事情告诉了她,听完后,阮丹丹中肯的评价说。

    姚小同低着头不接话,伸手去抚摸西西的毛,阮丹丹继续说:“长痛不如短痛,他绝情一点,对你是好事。”

    阮丹丹正在削牛油果,一片片削下来,和寿司裹在一起,最爽口不过。

    “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惦记着那些年,我身体不好,老先生给我开的中药,苦到心头去,我不肯吃,我妈妈宠着我,就去找连羽来。他提一串荔枝,我捏着鼻子一口气把药喝下去,放下碗,他就把剥好的荔枝递到我嘴里。他是连羽啊,他的一双手,又长又白,完美得跟玉琢的一样,可是为了哄我吃药,他一颗一颗地剥,剥到最后,指甲都是黑的。”

    “他学钢琴,我也吵着要和他一起学,最后还是他让步,把两架钢琴都搬他的房间里,我每天都跑去他房间里练习。其实都是他一个人在练习,我躺在他的**看漫画,他姑姑去台湾访问给他带的正版漫画,我刚刚开始追《海贼王》的时候,路飞还没被通缉呢。我睡觉流口水,淌到他枕头上,他也不会把我叫醒。大家都知道连羽有轻微洁癖,喜欢干净,可是对我,他真的从来没有嫌弃过。”

    “我非要让他为我装自行车后座,我特意贴上‘姚小同专属’,其实我现在也是啊,每次看到他,就忍不住想要用最粗的记号笔写上‘姚小同专属’。可是为什么,他非要将它撕掉?”

    阮丹丹没回答她,认认真真地削着手中的牛油果。然后摆好盘,端上桌,摆三个酒杯,掺上她钟爱的百利,西西的那一份只有一点点,舌头一舔就没有了。

    “你知道我是怎么认识许念的吗?”阮丹丹突然开口问道。

    姚小同摇摇头,阮丹丹用筷子夹了一个寿司,慢慢吃完才说:“我在瑞士的时候,交过一个男朋友。”

    “等等,”姚小同愣住,“你怎么从来没有给我说过?”

    “我们……很快就分开了。”

    两个人性格不合,在一起总是不停地吵架,对方觉得阮丹丹不在乎这段感情,她觉得他处处拈花惹草。后来有一个下雪天,阮丹丹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出。却发现有个女孩子站在雪地中,被冻得不停地打哆嗦。

    她双眼又红又肿,问阮丹丹:“请问,Will在吗?”

    Will就是阮丹丹当时的男朋友。

    阮丹丹望着她,隐隐约约想起她曾是Will的女伴,她听过Will叫她,Mary抑或Sue?是在一次派对上,那时候这个女孩子穿着蓝色的比基尼,在水里笑得前俯后仰,贴在Will的耳边给他说着情话。而此时,她面色憔悴,双眼通红,是歇斯底里以后的绝望。

    阮丹丹看着面前狼狈的女孩开始发抖,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爱一个人,爱到迷失了自己和尊严。

    Will指责她对这段感情不上心,她只是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深陷其中。

    阮丹丹发了疯一样地在街上不停地走,从清晨到日落,忽然察觉有人在她身后撑过一把伞,她近乎狂喜地抬头,然后失望的发现那是一张陌生的东方面孔。

    “嗨,”举着伞的陌生男青年说,“女孩子不要一个人在外面闲逛。”

    那是阮丹丹第一次见到二十一岁的许念。

    “分手的那天,我告诉Will,我爱上了别人,其实我没有,”阮丹丹说,“我只是,没有办法再和他在一起了。就像《ONEDAY》里的那句台词,我依然爱他,我只是,不再喜欢他了。”

    “你总是不停地追问连羽是否爱你,其实他爱你与否,都是没有意义的。小同,爱不是我们活在世上的唯一。”

    姚小同想了想,拿出手机,打开音乐播放器,选了一首歌,点下播放。

    “我愿化作你眼里的黄昏,你心里的海洋,让你在每一盏陌生的路灯下,看见从不曾离开的我。”

    阮丹丹说:“歌词写得真好,唱得也好,我还蛮喜欢这首歌的。”

    姚小同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

    阮丹丹:“你怎么想着走这条路的?”

    “没有啦,你忘了那谁不是开了家影视公司吗,然后有次我过去玩,就说想要写歌词,没想到就真的成了,从大学时候开始的,也不太好意思给别人说……要我爸知道了,肯定没好果子吃。”

    阮丹丹说:“其实这些歌词,都是写给他的吧?”

    姚小同点点头。

    阮丹丹叹一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

    这天晚上,姚小同准备回家时走到电梯口,她想了想,又退回来,走向楼梯口。她沉默着,一阶一阶楼梯往上爬,她从小就不爱运动,身体素质不好,没爬几层楼就已经开始喘气。

    可是她还是咬牙,慢慢地、慢慢地往上走。

    姚小同在心底告诉自己,失火那日,连羽就是这样,沿着楼梯从一层咬着牙跑到二十七层。他一屋子的无价古董,那么多的真迹字画,他全部的名誉和荣耀,他统统不理会,他只是背着她,从二十七层,跑回到一层。

    随着姚小同的脚步声,她头顶的楼道灯一盏一盏亮起来,一同燃烧的,还有她爱他的那些岁月。终于,大汗淋漓、浑身湿透的姚小同,大口喘着气,站在自己家门口,露出一个舒心的微笑。

    因为,在最明亮的那一盏灯的中央,她看到了十五岁的少年,穿着白色衬衫,皱着眉头,弯下腰,认真地捡起地上写着“姚小同专属”的那张纸条,嫌弃地瘪瘪嘴,然后重新贴上了自己的自行车后座。

    第二天早上,姚小同坐最早的一班飞机去了沈阳。

    下了飞机,一阵冷风刮来,她打了个寒颤。

    沈阳在飘雪。

    姚小同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拦了一辆车,从包里摸出阮丹丹给她的纸条,报了一个地点,大概是离市区有些距离,出租车司机还专门回头看了她一眼。

    窗外一片雾茫茫,姚小同也就是小时候来过沈阳几次,所以这座城市从某种程度上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很多时候,听到“沈阳”,她第一个想到的,都是连羽。久了,便在那样的陌生中,又生出一种熟悉和迷恋。

    出租车停下来,姚小同付了钱。半旧的大院,住的大多是退休后的干部们,有警卫员在门口站岗,姚小同出示她的身份证给对方检查,便给她让行。

    走到湖边,清晨的雾气散开,有老人在一旁练太极,还有两三位围在桌边下象棋,姚小同沿着湖边继续走,终于在尽头的长椅上,看到一名老人,穿着棉袄,却仍然显得精神烁烁,戴着眼镜在读书。

    姚小同顿了顿,然后深呼吸一口气走到长椅边,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连……连爷爷好。”

    因为以前听大人们提到他,都是叫的官位,好在姚小同及时纠正过来,毕竟对方已经退位多年。

    连老爷抬起头来,微笑着看着姚小同。

    “不知道您还记得我不,我是小同……姚小同。”姚小同艰难地说。

    老人依然微笑,看着姚小同,姚小同却有些害怕他的眼光,大概是他一生阅人太多,光淡淡一眼都让人心惊胆颤,觉得灵魂无处遁逃。

    “小同啊,”他淡淡地笑,“好多年没看到,都长成大姑娘了。”

    见他态度和蔼,姚小同心底松了一口气,也没那么紧张了,低眉顺眼地说:“连爷爷,很抱歉,一直没来看望您。”

    连老爷合上书,摇摇手:“没关系,我都知道的。就是没想到,一转眼啊,都这么大了,你那时候才这么高一点儿,和羽儿一起,羽儿不爱和别人玩,也就只有你,能把他拖出门。”

    “有一年过年放烟花,”老人陷入回忆,“你为了逗羽儿笑,偷偷去点礼花,被烧到了手,现在好了吗?”

    姚小同摇摇头:“早好了,那时候调皮不懂事,害您担心了。”

    连老爷微笑,清晨的雾气散得七七八八,眼前的湖面平静,凝结着冷气,雪也几乎停下。

    一时间没有人开口,姚小同又忍不住紧张起来。

    “吃过早饭了吗?”老人问。

    “没,没呢。”姚小同实话实说,“刚刚下飞机就来了。”

    连老爷站起身,背脊依然挺直,他身材清瘦,却不苍老,他说:“那就正好陪我这个老头吃顿早饭吧。”

    姚小同有些犹豫,对方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羽儿的奶奶前年去世,他母亲不常来,家中就我一人。”

    警卫员端上早点,简单的粥和三碟小菜,还有一盘桂花糕,连羽不喜欢甜食,唯一能忍受的就是少糖的桂花糕,就是从连老爷这里传下来的。

    熹微的阳光从窗台落下来,冬天的清晨,带着一股干净凛冽的味道。

    姚小同安静地坐在连老爷对面,想来,离家之后,她还是第一次这样正儿八经地坐在桌边,好好地吃顿早饭,迎接新的一天的开始。

    连老爷年纪大了,吃不了多少东西,放下筷子,微笑着等姚小同吃完。姚小同心思灵活,知道老人特意为了自己加了菜,便扒着碗,把食物都认真地吃完,生怕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样小的事情了,而那些已经发生的大事,她永远都无能为力。

    警卫员倒来饭后的清茶,茶香袅袅,连老爷终于开口:“你是特意来沈阳找我的吧?小姑娘有心了,你来找我,我也多少猜到是为了什么。”

    姚小同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放在茶杯上的手也僵硬起来。

    “你是个好姑娘,从小和连羽一起长大,我们做长辈的,也喜欢开你们玩笑,”老人慢慢喝了一口茶,想起往事,眉眼都在笑,“每次过年,你和连羽穿大红的棉袍来给我拜年,还是我说的,以后你们拜堂成亲,也这么穿。”

    听到这里,姚小同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你今天来找我,是因为连羽吧?”老人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温和地看着姚小同,“当年,连羽他妈妈,带着连羽从北京回到沈阳,两个人面色惨白,瘦得跟脸都凹下去了,我这个做爷爷的,被气得到鬼门关走了一遭。”

    “你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连羽了?他大学的时候,开始做艺术品投资,我们都知道,他想开家工作室。可是后来挣了钱,他扭头全拿去把他幺爸的修理厂买了回来,写上意风的名字,自己一分钱也不要,他说是他家欠意风的。”

    “我的儿子是什么样子的,我比谁都清楚,且不说你父亲这事究竟做得对不对,上一辈的事,本来也不应该牵扯到你们下一辈。”

    姚小同看到对方清透了然的目光,忽然心开始往下沉,一直沉一直沉。

    “只是,人不能这样自私,只为自己活。我不想我的孙子背上不孝不义之名,良心有愧,被整个家族唾弃。抱歉,所以我反对你们在一起。”

    姚小同的浑身开始颤抖起来。

    她本来以为,整个连家,如果真的有人可以站在她这边,那一定就是连老爷了,可是,他却直截了当地对她说,你不能这样自私,将他陷入不孝不义之地。

    老人吹了一口茶:“小同啊,我以前是真心以为,你能来给我做孙媳妇儿的。”

    “只是我们连家,再容不下你了。”

    巨大的悲恸向她袭来,她难过得几乎无法呼吸。沈阳的冬天,竟是如此的冷,冷得她如坠冰窖。

    “为什么,”姚小同站起身,嘴唇颤抖,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你们没有爱过,却为什么每一个、每一个、每一个人,都要来指责我,爱得太深?”

    情深不寿,慧极则伤。

    在爱他的这条路上,她从来都是孤孤单单,凭着被人瞧不上的一腔热血,在黑暗和荆棘中行走,浑身是血,遍体鳞伤。

    走到尽头,却发现已经没有了前路,悬崖之下,万丈深渊。

    3.

    姚小同回到北京,一下飞机,就接到孙大年的电话。

    “你到了?我来接你。”

    可是等姚小同看到孙大年的车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他黑色的车身,前盖有一个很大的凹印,看起来是被人用重物砸的。

    “别提了,”孙大年摆摆手,“先上车。”

    上了车,姚小同立马黑了脸:“谁惹你?我弄死他。”

    孙大年苦笑:“省省吧,姑奶奶,你先把自己的事儿拎清。”

    姚小同这才知道,就是那对事事都随便的情侣。

    “怎么了?他们那场婚礼办得很成功啊,”姚小同说,“花艺用的是最好的,基本上都没赚到钱。”

    孙大年“嗯”了一声,上了机场高速:“收不到尾款,双方的家长闹到我这里来,说玫瑰全是白色的,太不吉利了,好好一场婚礼办成了丧礼。”

    “开什么玩笑?那是香槟色好不好,不是之前和他们本人确定过了,他们都同意的。而且那么大的面积,也是女方提出的要求啊,想要现场的花多一些。”

    “双方父母不能理解,觉得白色不吉利,而且婚礼现场太素了,像性冷淡。”孙大年淡淡地说。

    姚小同哭笑不得:“所以就是要全部换成红玫瑰,到处都贴上喜字,大红灯笼高高照,他们才满意?”

    孙大年扯了扯嘴角:“也没办法了。”

    “他们不给尾款?他们只付了三成的定金吧,合同摆那里呢,怎么遇到这样的,”姚小同义愤填膺,“那你的车怎么回事?”

    “他们要求退还订金,还要索求赔偿金。”

    “现在的人都疯了吗?”姚小同觉得三观都被刷新了,“那你的车又是怎么回事?”

    “吵了三天,我说不给退款就算了,但是不会退订金和赔偿金,他们就把我的车砸了。”

    “为什么不报警?”

    “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坐在地上哭哭啼啼,说当心肝的孩子们,一辈子就盼着他们能幸福美满,结果婚礼办成丧礼,不想活了。”孙大年说,“可能在他们那一辈的观念里,这确实是一场灾难吧。”

    “哪有这样的!”姚小同义愤填膺,恨不得跳起来。

    “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你没来以前,有些时候遇到新人,结婚当天被前任搅黄了,闹得不愉快,都往我这儿撒气。”

    过了一会儿,姚小同深呼吸多次,终于冷静下来,说:“这事交给我吧。”

    “别了,我搞的定的,”孙大年不紧不慢地打着方向盘,“不是什么大事,别放心上,你那边如何了?见到连羽家里人了?”

    姚小同这才想起自己的事,瞬间愁眉苦脸,垂着眼:“嗯。”

    孙大年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没戏。

    姚小同低着头,轻声说:“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我们这一行,每天接触到的,大多都是幸福的人,看着别人幸福恩爱,就会忍不住想,为什么呢,世界上幸福的人那么多,世界上相爱的人那么多,得愿以偿的那么多,为什么我不行?”

    孙大年没说话,这天天色阴沉,却又久久不肯落雨。

    过了一会儿,孙大年忽然开口:“小同,和你商量件事,我想把工作室关了。”

    姚小同猛然抬头。

    “柒夏婚礼工作室”是孙大年大学毕业后,自己开的工作室。那时候姚小同刚刚开始写歌,每天没有什么事做,一个人待久了,精神状态不好,在朋友的聚会里,认识了孙大年。因为工作时间灵活,又不用朝九晚五,于是姚小同就开始了她人生第一份“正式工作”。

    姚小同很喜欢孙大年,虽然他每天的日常生活就是嗑瓜子看电视剧,还有多肉多肉多肉。可是他的创造力惊人,他是真真正正喜欢着自己的工作的那类人。

    有些时候,姚小同看到他,会觉得看到了连羽。他们这样的人,对于美有一种天生的直觉,时光很难在他们身上留下什么印迹,他们不会属于匆匆忙忙的人群,不会属于疲惫不堪的黄昏。

    姚小同深吸一口气,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关了?”姚小同不敢相信的反问,“你不做了?”

    “不是,暂时性的,”孙大年说,“也有点累了,出去走走,散散心。”

    “去哪里?”

    “还没定呢,等签证吧。”

    “是因为这次的事情,让你失望了吗?”

    “不是,”孙大年笑了笑,“我不会对任何人、任何事失望的。”

    “小同,如果你对一件事或者一个人感到失望,那或许是因为你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理解过他。”

    她怔怔地看着孙大年,那一刻,她毫无意外地想起了连羽。

    想起连羽疲惫地说:“小同,你别再等了。”

    是这样的吗?我们从来没有彼此理解过,是吗?

    4.

    姚小同丢人现眼地追着连羽跑,还把家都搬人家对面,这件事终于还是传到了姚父的耳朵里。

    姚父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直接下令让人押着姚小同回家,厉声呵斥姚小同:“混账!”

    姚小同没说话。

    “你看看你,像个什么话!”姚父气得浑身颤抖,“你还赖那里做什么?人家自己都先搬家了!你还跑沈阳去?你给我说说,你去沈阳做什么?”

    姚小同这才抬起头,笑着问:“爸,您终于嫌我丢人现眼了?”

    姚父军人出身,扬起手,恨不得一巴掌拍下去,可是还是直直地悬在半空。

    最后,他咬牙切齿、不容置疑地说:“我和你宋叔叔说好了,他们家老二和你年纪差不多,你们先处着,选个好日子把证扯了。”

    “爸,”姚小同一脸天真地抬起头,“您二十五年前,不还和连叔叔说好了吗?”

    姚父被她气得差点吐血,可看着自家女儿满不在乎的表情,又没有来得觉得对不住她。

    他的女儿,他从小看着她长大,她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晃了晃神,姚父在心底叹了口气,只冷冷地撂下一句话:“这婚管你想不想,都得给我结了。”

    “爸,宋叔叔就这么放心您,不怕您把他也送牢里去?”姚小同冲他她爹的背影大声喊道。

    姚父身形一顿,还是挺直着背离开了。姚母这时才敢上前,安慰姚小同:“你爸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

    姚小同低着头,声音沙哑:“我知道。”

    姚小同知道,关于自己的婚事,她爸其实早有打算,所以每次她要哭要闹要离家,她爸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着她去。可是她这大半年来行为太出格,姚父怕她闹出事,才出面干涉。

    她周围的所有人,都在用不同的方式提醒着她,她和连羽,早就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姚小同被关在家里,姚父这次下了狠心,不准她再搬出家住。阮丹丹将西西送回来,见姚小同闷闷不乐的样子,她有些担心:“要不周末出来玩?”

    “你工作室那边怎么样了?”

    “嗯,在筹备,租了一层写字楼,但是太大了。遇到个念大四的小孩来找实习,挺帅挺有趣的。”

    姚小同开玩笑:“别见人长得帅你就摧残啊,人家是祖国的花朵。”

    “去你的,”阮丹丹笑着捅捅姚小同的肩胛骨,见姚小同还有心情开玩笑,她才稍微放心点,“下次带你见见,巴不得你喜欢上,就别再惦记着连羽了。”

    阮丹丹走后,姚小同又接到舒秦的电话。

    他在电话那头闷声笑:“姚小同,听说被你爹押回去了?”

    “有什么好笑的!”

    舒秦大笑:“这事儿,我也就五岁的时候尝过,没想到姚公主二十五岁了,还能再遇上。我以前就说过了,姚小同绝非常人。”

    姚小同没什么精神,恹恹的,懒得搭理他:“找我什么事?”

    “就是听说你被关家里,问你要不要出去散心,我周六来接你。”

    姚小同一听,立刻振奋起来,舒大少亲自开车来接,简直至上荣耀,她爸那边也好说话,总不至于这点面子都不给舒秦。

    “去哪儿?”

    “滑雪,去不?”

    “去去去去!”姚小同眉开眼笑,“我把丹丹也叫上,她刚才还问我周末要不要出去玩,我们不赶时间,待个晚上呗。”

    舒秦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冷冷地说:“不叫她。”

    姚小同一下子意识气氛不对:“你们两个究竟怎么回事?”

    舒秦在电话那头优哉游哉地笑:“姚小同,也就你,受得了她那个性。”

    姚小同知道两人之间一定有什么事,但是他们都不肯说,她也不再多问。她和阮丹丹是从小拜过把子的姐们,她不用闺蜜这个词,是因为觉得那不够,太女儿气,她和阮丹丹之间的情谊,绝不输给男儿。

    到了周六,舒秦果然来接她,跑车地盘太矮爬不了山路,他换了一辆加长悍马,往门口一停,遮天蔽日。

    姚小同不住摆头:“这么高调,难怪丹丹老洗涮你。”

    舒秦也不回她,掉转车头就走,姚小同一周没出家门,也不管风吹在脸上疼,摇下车窗,深深吸了一口气。

    舒秦笑话她:“姚小同,为了你所谓的爱情,你能牺牲些什么?包括自由?”

    “你是没有心的人,你不懂,”姚小同摇摇头,“我在爱他的时候,才最像我自己。”

    车开到滑雪场,这家滑雪场不对外开放,所以就算是周末人也少。来的人姚小同都认识,同他们打了招呼,便去换衣服。

    初级滑道下边,站了两个年轻人,女生不太会滑雪,男生拉着她的手慢慢教她,结果女生一个没踩稳,脚下一滑,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姚小同收回目光,去了中级雪道。

    姚小同一个冬天没有滑雪,先试了几下,当作热身运动,确定自己身子骨还行,便开始滑起花样。滑了一会儿,她便转战去了高级雪道,大家都四散着各自玩,滑雪场不比溜冰场,自己玩得尽兴就好。

    姚小同从一个大坡道上冲下来,忽然远方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姚小同一下子注意力不集中,再回过神来,已经控制不住速度,好在坡道上没有人,姚小同牙一咬,就这样直直地冲了下去。

    进入平缓道,姚小同想要停下来,惯性太大,“扑通”一声摔地上。

    不远处的那个人影,听到了动静,漂亮地转了个弯,滑道姚小同面前,礼貌地问:“你还好吗?”

    姚小同抬起头,对上连羽一双无惊无喜的双眼。竟然是他。

    这世界,真是说大太大,说小太小。

    “是你?”连羽蹙眉,却收回了伸在半空的手,“你还好吗?”

    姚小同盯着他,没回过神来。

    刚刚在初级雪道练习的一对年轻人正往这边走过来,近了,姚小同才发现是连意风和一个她不认识的女孩子,看起来很年轻,也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姚小同便猜测是连意风的同学。

    “哥,怎么了?”连意风问,看到坐在雪地里的姚小同,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你你你你,怎么又是你啊?哪里都有你啊?”

    连羽看了连意风一眼,后者乖乖闭嘴。

    舒秦也恰好从雪道上下来,看到这边出了情况,滑过来,摘了护目镜,伸手去拉姚小同。

    这一幕正好被连意风看到了,他“呵呵”冷笑了两声,说:“原来是和别人一块儿来的,还真以为你对我哥多痴情的。”

    姚小同简直懒得理他,根本就没有开口解释。她知道连羽不会误会的,她和连羽,无论如何,有些默契总在的。姚小同不知道为什么世界上会有相爱的人因为误会分开,她一直觉得,她和连羽,就算陷入再如何绝望的局面,都不会是因为彼此误会。她坦****。

    舒秦这才看到对面的连羽,意味不明地笑:“嗨,连羽,真是好久不见。”

    舒秦和连羽,就真的算不上是朋友了,再刨根追底,还有点小梁子。

    主要是因为那时候舒秦从小就是孩子王,京城一霸,院子里别的男孩都跟着他混,但是偏偏连羽不,每次他们浑身弄得乌七八糟地回来,就看到连羽穿的干干净净,朝他们淡淡地看一眼,也不是嘲讽也不是鄙视,看就这么简单的一眼,就能让舒小少心中的火苗“腾”地就燃了。况且连羽那张脸长得,连舒秦也不得不甘拜下风,于是他挽起袖子就要上去教训人。

    每次这种时候,姚小同就拉着阮丹丹跳出来了,舒小少再没品,也知道好男不跟女斗,就讪讪地走了。

    可是人大了,懂事理以后,舒秦反而欣赏起连羽起来。因为连羽这人,和舒秦周围的狐朋狗友都不一样,舒秦本来还觉得,他们是可以成为聊得来的兄弟,可是没过多久,连家就出事了。

    连羽点点头:“舒秦,好久不见。”

    见自家哥哥和对方是认识的,连意风就不再叽里呱啦了。

    舒秦做人原则之一就是从来不参与男女纠纷,于是他笑着拍了拍姚小同的肩膀,吹了声口哨走了。

    走之后,连意风身边的女孩子忍不住开口:“这人真是英俊啊。”

    连意风听不下去了,好看就好看,帅就帅,还文绉绉地用什么英俊,于是他转过头瞪了对方一眼:“看什么看,肤浅的女人!”

    “嘿,连意猪,你不是也成天夸自己长得帅吗?”女生也不怕他,回瞪过去。

    两人斗起嘴来,忘了身边的正主。

    姚小同下意识地蜷缩手指,她戴着厚厚的皮手套,其实也没什么知觉,低着头给连羽说:“你搬家,都不说一声,本来还想请你吃顿饭,当做送别。”

    “又不是去多远的地方。”连羽淡淡地笑。

    “你真的就这么走了,你有没有想过……”姚小同想到什么顿了顿,转移了话题,“那西西呢?你又要抛弃它了吗?”

    连羽愣了愣,然后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小同,”他轻声说,“我养了它两年,它陪了你七年……你明明知道,它早就不属于我了。”

    在一旁吵架的连意风和女生一同吃惊地停了下来——因为身旁的姚小同,踩着滑雪板,踮起脚,紧紧抱住连羽的脖子,吻上他的唇。

    天空不知何时落起了雪。落在山丘,落在平原,落在树林,落在情人的肩膀。

    因为怕姚小同再次摔倒,连羽没有推开她,一直等她离开他的唇,停下来轻轻的喘气,她嘴里呵出来的气,在空气中,凝结成了雾。

    连羽这才冷冷地开口:“姚小同,够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漫漫寒冬,不知何时才会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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