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晨光未亮,花霓就悠悠醒来。她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境,梦中有刀光剑影,有暗地险生。
只是睁开眼睛,外面天还未大亮,只有周悦送给她的小夜灯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辗转视线,花霓望着在身边沉睡的李牧阳,温柔一笑,在他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打算越过李牧阳下床。然而没想到,李牧阳在睡梦中一抬腿,挡住了她的去路。花霓想绕过他的膝盖,不料他又翻了个身,一伸腿碰到花霓,花霓顿时失去平衡,向后仰着倒在**。
“哎哎哎……”花霓在**摔了个脚朝天。
她听到耳边一声轻笑,李牧阳扯起了被子,将她整个人裹住,裹成了粽子。花霓这才知道他在作弄她,于是嗔怪地往他胸口捶了一拳:“醒了,怎么也不告诉我?”
他眼神闪烁:“其实我一直没睡,这会儿刚回来。”
花霓愣了一愣,发现李牧阳眼角血丝隐现。眼下朝堂风云变幻,李牧阳自然是有他的安排。她笑了笑,坐直身体:“你去忙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答应你的事,我必然会做到。”李牧阳牵着她的手,将她引到妆奁台前,“恩爱夫妻都有画眉之乐,小霓,我也会为你做到。”
花霓怔怔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面容有些哀伤。有些事是第一次,但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好。”她打开檀木盒,拿出一枚眉黛,“夫君,就请你为我画眉。”
李牧阳拿着眉黛,边画边道:“柳黛画峨眉,新妆衬娇娘。夫人真是美若西施。”
花霓扑哧一笑:“看不出来啊,我夫君夸人这么油嘴滑舌。”
李牧阳放下眉笔,仔细看着花霓:“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夫人,我怎么说都是可以的,只希望你能记得这一刻。”
这一刻,也许是最后相处的一刻。
花霓忽然害怕起来,抓住李牧阳的胳膊:“你要去哪里?”
李牧阳目光沉痛,低声道:“我必须走,但是我会尽我所能回来的。如果我不能回来,你就……”
他扭头看向房间的另一边,花霓疑惑,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口箱子摆放在桌子上。
花霓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急声道:“我不走!你若是不能回来,我也不会离开!”
“傻瓜,若不是为了将你从刑场上救回来,我也不愿耽误你。”李牧阳抱住她,声音因为哀伤有些变了,“你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我希望就算没有我,你也能在别处过得很好。”
“不,没有你的世界,我根本就不想去!”花霓哭喊起来。
李牧阳咬着牙,狠心将她推开,然后大踏步走了出去。丛七在门口等候,见他出来,为他穿上了一身戎甲。花霓泪眼朦胧,往前走了几步,轻声唤“李牧阳”,可是他没有回头,一甩披风离开了。
门外的院子里,黑压压的士兵静默地站着,等待着发号施令。李牧阳用严肃的目光扫视众人,然后沉声道:“这么多年,你们这支暗中训练的暗卫,终于派上用场了。如今国主有难,我等匡扶社稷,责无旁贷!只是,此行可能有去无回,你们怕吗?”
“不怕!”
“为百姓社稷而死,不怕!”
李牧阳信步观察士兵们的脸色,低声铿锵道:“有血性!不愧是这么多年的兄弟!”
陆墨搬来几坛酒,丛七将酒水倒在碗中,然后士兵们纷纷上前端起酒碗,咕嘟嘟喝下酒水,然后将碗狠狠地掷在地上!
李牧阳也饮下一碗酒,
“今日,我也一同去,与你们并肩作战,生死与共。”他的语气无比壮烈,眸光望向深厚的天幕。
他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身后有一双含泪的眼睛在望着他。他怕一回头看见,就会心软,就会不知所措。
2,
李牧阳走后,花霓颓然坐在妆奁台前。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天,刀兵相见,金殿踏血!
只是,她不明白,箱子底部明明写着,孔雀国灭于十方国。为什么最后,却是九王把控了朝政。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因为悲剧无法避免,还是命运已经改变,抑或是命运的剧情还未走到最后的结局?
花霓怀着这样的忧思,走到箱子前,抚摸着箱子底部的印痕,百思不得其解。陆墨和秋叶端着一碗红豆羹进来,看到她这样,忙上前劝道:“少夫人,可别太过难过了,大人会没事的。”
“是我的错,我太过依赖箱子带来的各种便利,而没有真正为孔雀国做过什么。”花霓摇头,“只是我不知道,我还能用箱子为李牧阳做些什么?”
她轻轻抚摸着箱子底部,指尖摩挲着那些饱经风霜的纹路。
陆墨安慰她说:“少夫人,大人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其实大人早已摸清了九王在都城中布防的兵力,只要逐一攻破,就能瓦解九王的部队。”
花霓捂住心口:“可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还有什么事情被我漏掉了。”
“少夫人,大人也不是孤军奋战,他早在昨天晚上,就和武官联络好了,一起清君侧。”
花霓怔了怔:“昨天晚上?”
陆墨脸上一红,和秋叶对视一眼:“也不是大人一心二用,而是少宰大婚,百官来贺,这正是商量大计的好时机。”
原来,洞房花烛,大宴宾客的表象下,还有这么一层暗涌。这样做的确是不容易让九王生疑,也能全了众人的脸面。
花霓一边想着,一边摸着箱子。忽然,她发现箱子底部有些灼烫,顿时心念一动。
“我怎么会怪他一心二用?我向来是支持他的。你们两人先出去吧。”花霓对二人说。
秋叶和陆墨将红豆羹放下,然后转身出去了。
等两人出去,花霓才敲了敲箱子,问:“周悦,是你吗?”
箱子底部渐渐出现了一个旋涡,接着周悦的声音响起:“小霓?花霓你终于出现了,这么多天你去哪儿了?”
“周悦?现在可以直接对话了?”花霓惊讶。周悦的声音继续响起:“虫洞的能量恢复了,我在尝试和你对话。你那边怎么样?”
花霓鼻子一酸,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周悦吓了一跳:“你别吓唬我,你消失了那么多天,我都快急疯了。你先说坏消息,我心脏承受得住。”
花霓将孔雀国的危机说了出来,周悦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小霓,你回来吧,历史是不可以改变的。如果你再不回来,可能连你也要遭难的。”
“就算历史不能改变,我也要尝试一下……”花霓说,“周悦,你帮我问问教授,有没有考证出孔雀国后来的历史?”
周悦沉默了一会儿,教授的声音响起:“小霓,你回来吧,只要你跳进箱子,你就能回到现代社会。”
花霓的心脏顿时抽痛:“教授,我不能回去!”
“你有没有想过,正是因为你的出现,导致历史发生了变更,出现了时空悖论,才导致了孔雀国的悲剧?”教授说,“我知道你不愿意回来,所以我请来了你的妈妈,让她跟你说。”
“妈……”花霓怔住了。
上一次是妈妈写信给自己,这一次周悦直接把真相告诉了她。面对亲人的请求,花霓的心情也很纠结。
花妈妈的声音从箱子里传来:“小霓,我的小霓,你快回来吧。你这样待在古代,也不是长久之计。妈妈这段时间很想你,你就回来吧。”
花霓如鲠在喉,半天才说:“妈,你是真的思念我吗?我总觉得,你们都不太需要我,我在你们面前是一个局外人。有时候,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亲生的……”
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后,花妈妈沉默了。
周悦急了,催促花妈妈道:“阿姨,你快说啊,说你需要小霓啊。”
花霓也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待着花妈妈的回应。然而过了很久,花妈妈才低声说:“小霓,其实……其实你不是我的孩子。”
什么?
花霓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她努力抑制自己的心情,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妈妈犹豫了一会儿,才娓娓地说了起来:“十八年前的一个清晨,我去上班,结果在一个街道处听到了一个孩子的哭声。当时你盘着发髻,只有三四岁大。那时候我被医生判定不孕症,看到你之后我心里……心里好怜惜,就把你抱回了家,办了领养手续。小霓,既然你这么问了,我想还不如告诉你真相算了。”
花霓被这个消息惊住了,她喃喃地问:“我想问,你和爸爸后来有了弟弟,有没有想过把我送回福利院里去。”
“小霓……”花妈妈迟疑。
花霓苦笑:“我知道,你不用说了。”她擦掉眼角的一滴眼泪,“我想问,你当时发现我的时候,我是什么情形?我……我想,也许我有机会能找一找我的亲生父母。”
花妈妈叹了口气:“我找了,你身上没有任何信物……”
周悦的声音打断了花妈妈:“阿姨,别说了!也许小霓是走丢的呢?”她慌慌张张的声音又响起,“小霓,你先冷静一下!先不要胡思乱想……”
花霓哽咽着摇头:“周悦,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就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
她浑身哆嗦,一把将箱子盖住,所有的声音顿时消失。可即便如此,花霓依然浑身抖得厉害,脑中闪过过往的种种,最后纷纷炸裂开来,化为电光石火,将她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她是被遗弃的……
“为什么,为什么?”花霓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捂住耳朵,泄了浑身的力气,嘶吼了出来。
陆墨和秋叶听到声音冲了进来,将她扶起来。可是在花霓眼中,那只剩一片影影绰绰的人影。
此刻,她只想知道,她身上还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3,
青冥色的天穹之下,巍峨宫殿内一片肃杀,兵甲金属摩擦和交战的声音隐隐传来。俯瞰这片大地,无数暗卫如飞鹄般降落在廊檐壁角,手起手落的时间空隙中,许多在殿门口守卫的士兵纷纷倒下。
李牧阳半跪在琉璃瓦上,冷锐目光观察着局面变化,眉头渐渐蹙起。
他之前得到线报,九王已经入宫,筹谋着在国主驾崩后立即登上国主之位。只是暗卫几乎搜遍了全宫,却没有找到九王的踪影。
李牧阳骤然起身,飞身落下,出手间从腕中射出一枚暗器,正中一名士兵的肩膀和大腿。那士兵本来打算偷袭一名暗卫,受伤后惨叫一声,捂着大腿倒在地上。
“说,九王在哪里?他在这里有什么密道没有?”李牧阳将刀架在士兵脖子上。
暗卫被发现了,肯定有人会去给九王通风报信。士兵恐惧地摇了摇头,然后挤出一句话:“你们,是不会找到王爷的。”
士兵面色有变,李牧阳去钳他的下巴,却已经来不及了,士兵嘴角流血,很快就气绝身亡。
“走!”李牧阳扔下士兵,下令。
大队士兵在李牧阳的带领下,气势高昂冲向主殿方向冲去。推开殿门,他闯了进去,正看到国主虚弱地躺在**,而容玉公主和杜莫谦则在旁边照顾。国主夫人以手扶额地坐在旁边,忧虑重重。
所有人跪在国主面前。
李牧阳语气掷地有声:“臣等参见陛下!”
国主虚弱地躺在**,吃力地支撑起身体:“李卿,你来得正好……”
李牧阳忙俯首跪拜:“国主莫要起身,请保重龙体。”
“经过杜御医一番诊治,好多了。”国主喘了口气,欣然望向旁边的杜莫谦。杜莫谦道:“李兄,九王软禁我们的这几日,没有药材,臣就施以针灸,目前国主的身体已经转危为安。”
李牧阳心中宽慰许多,点头道:“那就好!九王勾结外敌,企图弑主谋反,我等跪求国主立即下旨,将九王绳之以法。”
国主虚弱地点了点头,看向容玉公主。容玉公主擦了擦眼角,起身道:“少宰大人随我来。”
李牧阳点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丛七。丛七立即带着人出去,守卫在外面。容玉公主走到一堵墙的前面,伸手在柱子上的一个龙头上摸了摸,一和密盒的门轰然开启。
只是一瞬间,密盒里射出三根铁钉。李牧阳骤然一惊,利索地用刀剑挡下铁钉,三根铁钉叮叮当当地落地。
“这是藏起来的传国玉玺,九王逼迫父皇说出玉玺下落,甚至绑走了太子,但父皇就是没给。”容玉公主从密盒里拿出玉玺,“少宰,剿杀九王的圣旨会立即起草,请你即刻捉拿逆贼!”
“是!”李牧阳点头。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李牧阳太阳穴突突一跳,和容玉公主、杜莫谦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快步走出殿去,急声问:“怎么了?”
“大人,你看!”丛七指着天空,声音都变了色。
只见苍穹之上飘着无数纸鸢,每只纸鸢上都挂着一只白色的布袋,浩浩****地往王宫而来。时不时地,布袋被人从下方射穿,有白色粉末掉落。
“不好,是毒!”杜莫谦跟着出来,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李牧阳当机立断,下令:“准备火箭,射纸鸢!”
士兵们忙去准备,李牧阳拿起弓箭,利箭的箭头上燃烧着火焰。他瞄准其中一只纸鸢,伸手放箭,那半空中的纸鸢立即燃烧了起来。
无数只火箭窜向天空,射中纸鸢,许多纸鸢变成了一个个火球。
4,
九王逃了。
临走前,他释放出了研制许久的毒药。吸入这种毒药之后,人们会产生幻觉,然后渐渐地失去理智。所幸的是,杜莫谦研究的解药也完成的七七八八,整个御医房都在配置解药,然后发放出去。
大街上一片混乱,四处都是倒地不起的人,士兵们面上蒙着白布,手里拿着罐子,将药粉洒在地上。
“快点,这是杜大人研发的解毒药。”士兵们催促着说。
另外一人愁容满面:“但这毒粉蔓延得太快……”
话音刚落,不远处就有百姓纷纷倒下。士兵对视一眼,无奈地上前将晕倒的人扶到担架上抬走。
此时,少宰府内,李牧阳风风火火地走进房间,却看到花霓躺在**,浑身滚烫。陆墨和秋叶正在旁边照料她,也是满脸的焦急。
“小霓!”李牧阳扑到床前,试了试她的额头:“怎么会这样?”他看了一眼放在远处的箱子,“你,没有走……”
花霓看着他,自嘲地笑了笑:“走什么走,哪里都没有我的家。”
“小霓,你不能任性,现在孔雀国的危机很麻烦……”李牧阳苦头婆心地说。然而一句话还没说话,花霓就猛然起身抱住他,嚎啕大哭起来。李牧阳惊讶不已,摸着她的脑袋,连声问:“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一边问,他一边给陆墨和秋叶使眼色。两人赶紧端着冷水盆出去了。
花霓将眼泪蹭到他的肩膀上,抽泣着说:“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没有家了……”
她断断续续地将前因后果说完,李牧阳面上表情复杂莫测,眼睛里渐渐流露出沉痛之色。他伸手将花霓的眼泪擦干,然后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笑容有些发苦:“小霓,我会给你一个家。”
就算全世界都遗弃了你,只有我不会。
花霓靠在他的箭头,渐渐平静下来:“别赶我走,我哪里都不去了,行不行?”
“你要走,我也舍不得。”李牧阳轻轻抚摸她的长发。
花霓微微一笑,心里安定踏实了许多。自己的身世居然还有这样一层隐情,她决定要学着接受。
忽然,她想到一事,道:“之前阮国师说,我的血能让他恢复记忆,也许……我的身世也跟他有关。”
“阮国师?”李牧阳皱眉,“他也是九王一派的人,暗中帮九王抓走了许多孩子。我觉得他这番说辞,可能只是骗你,利用你。”
花霓思索着摇了摇头:“可是他的身体,因为失去记忆,慢慢变得扭曲、残疾。也许,他也是九王控制下的受害者!”
李牧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叹了一声:“九王逃了,阮国师也不见了。表面上是我们赢了这一局,但他们离开的时候,给全城都下了毒。我们其实,陷入了被动局面。”
“他是想不费一兵一卒,以退为进。”花霓冷静地分析,“如果那种毒药是用来操控百姓的,那么他的计划就很明显了,而且还会卷土重来。”
话说到这里,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李牧阳神色一凛,唤道:“进来。”
丛七脚步踉跄,急速地走进门内,禀报:“大人,杜大人的解药,没法完全压制九王的毒药。”
李牧阳吃惊:“为什么?不是可以解毒吗?”
丛七着急:“这种毒药如同藤蔓植物一样,会生长,会蔓延!全城的粮食和水源都被污染了!”
李牧阳沉默,花霓心头也像压了一块大石头。这时,另一名将领匆匆赶来:“不好了大人,十方国兵临城下,来攻城了!”
丛七吃惊:“十方国这个时候来搅浑水?”
花霓也是一惊,猛然想起了那个预言,扯了扯李牧阳的衣袖。那只箱子底部刻的“孔雀国灭于十方国”的预言,难道要实现了?
李牧阳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扭头问:“来的人是谁?”
“十方国的女将军孙四娘,人称女阎罗,现在已经在城外叫阵了!”士兵分析,“来的这样迅速,怕是早就埋伏好了。”
“九王通敌,可能这就是关键的一招。”李牧阳冷静地分析,“眼下全城都中了能让人变成傀儡的毒药,能作战的人只有他的兵马。他这是逼着国主答应禅位给他?”
众人面露愁色,九王的真面目已经完全暴露,表面上逃得狼狈,实际上他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丛七茫然问:“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牧阳直起身,整理衣襟,目光坚定视死如归。
“应战!”
5,
城门外,十方国的大兵整齐排布站在城下,为首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将军,英姿飒爽地立于马上。她就是十方国的名将孙四娘,相传她出手狠厉,所向披靡。
一阵号角声之后,孙四娘将手中长刀直指城门,高声喊:“我乃十方国孙四娘,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本将军劝你们趁早投降!”
“嗖”的一声,一根利箭凌空而来。孙四娘忙挥刀反击,那利箭铿然断成两半,一半深深地插在孙四娘脚下的泥土里。虽然躲过一箭,但坐骑受惊,嘶吼着扬起了前蹄,孙四娘忙稳住战马,却也忍不住赞了一声:“好箭法!”
这样的射程,需要超乎常人的臂力才能达到。
孙四娘眯着眼睛,看到城墙之上,一人傲然而立。接着,李牧阳的声音遥遥传来。
“我孔雀国,誓死不降!!!”
孙四娘像听到了笑话,喃喃念着四个字:“誓死不降?等七天之后,你再来说这句话吧!”
七天,就是毒药彻底毒发的日子。
李牧阳转身离开城墙,丛七迎上来:“大人,我们盘了盘城里没被污染的粮食,只够我们坚持三四天的,怎么办?”
“敌军估计也知道这个情况,所以三四天后会攻城。”李牧阳皱了皱眉,“我去看看杜莫谦。”
药房里,已经堆积了小山一样的药材。杜莫谦和几名御医正在用铜冲子捣药,其中一名御医身量娇小。李牧阳走近发现,那人正是容玉公主。
李牧阳匆匆走过去,问:“怎么样?”
杜莫谦放下手中铜冲子,微微叹气:“现在全城的大夫都在配药,但是中毒的人数还在剧增,再说,解毒还需要时间,大概要十五天左右。用解药把那些粮草清理干净,也需要十五天。”
“解毒需要十五天,目前干净的粮草只能撑上三四天……也就是说,中间有十天时间是没有口粮的。”李牧阳估算了一下,拧起了眉头。
容玉公主上前一步,道:“我会说服父皇开皇仓,广开救济,但是也只能撑三天左右。”
李牧阳微微摇了摇头,这样算下来,还差七天的口粮。
“大家别丧气,也许这几天我们能把解药改进一下,只要能做到七天能把毒给解了,粮食就够了。”杜莫谦鼓励众人。
李牧阳安慰众人道:“我会去游说一下百官,把家里的存粮拿出来,另外,我少宰府也有一部分存粮。”
众人纷纷舒了一口气。
李牧阳信步走出药房,丛七跟上来,低声道:“大人,百官已经把存粮都拿出来了,咱们少宰府的存粮……不值一提啊。”
“低声,现在安稳人心要紧。”李牧阳警示地看了他一眼,“我会想办法,一定要把这段时间撑过去。你继续守着城墙,有消息速速来报。”
丛七答应。
李牧阳快马加鞭回了少宰府,入门却看到院子里放着满满的粮食车,花霓正在和陆墨一袋一袋地搬上马车。
见李牧阳惊讶,陆墨忙迎上来,喜笑颜开地道:“小霓姑娘运来了不少粮食,这下子粮食暂时不缺了。大人,小霓姑娘帮了我们大忙了!”
李牧阳心下一松,看花霓的脸色有些发白,忙将她拉进房中。他仔细盯着她观察:“这是你用箱子运来的?”
花霓哈哈一笑:“我把银行卡密码告诉了周悦,让她帮我买的!你看,她还在送呢!”
正说着,箱子里忽然飞出一张纸条。
花霓拿起一看,上面是周悦的笔迹:“小霓,实在抱歉,支援你的机会可能不多了!你的银行卡已经刷完了,我和教授都把工资拿出来了,只能买这么多粮食了,再多不行了!哎,咱们根本养不起孔雀国那么多的百姓啊……”
“你的朋友也无能为力了,还是替我谢谢她……我以后会换回去的。”李牧阳看到了字条上的字。
花霓心里咯噔一声,干笑着说:“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我会继续想办法解决粮食问题的。”
她匆匆走到箱子前,拉开箱子,只见箱子里又出现了两袋粮食。这可能是周悦能送来的,最后的粮食。
李牧阳走上前,打算把两袋粮食提出来。蓦然,他动作一顿,看到箱子底部的刻字,仿佛更清晰了一些。
“我想好了,既然决定留在这里,就要跟你们一起面对……”花霓想上前帮忙抬粮食,李牧阳忙挡住她的视线:“我来就行。”
“这么点事我还是能做到的,我来。”花霓还是打算去提粮食,李牧阳只能不由分说地提起粮食,然后将箱子一把盖上:“我提就行了,其他地让士兵来搬。”
花霓觉得好笑,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去。李牧阳松了口气,却不料花霓猛然回过身,一把掀开箱子:“我都说了我来,后面还有几袋粮食呢……”
她说到这里,立即顿住,盯着箱子底部的刻字。那些刻字上的铜锈掉了大半,字体变得非常清晰……
“小霓!”李牧阳自知不妙,感激上前扶住花霓。花霓推开他的手,震惊地抚摸着箱底的刻字:孔雀国将亡于十方城,会发生粮荒、偷袭,然后城破,我会被祭天,不如主动诱敌——花霓留字。
花霓留字?
花霓默默念着后面的那几行字:“会发生粮荒、偷袭,然后城破,我会被祭天,不如主动诱敌——花霓留字?”
她茫然地看李牧阳:“粮食和攻城我知道,用我祭天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个预言的署名,为什么是我?”
她的眼神痴迷而癫狂,带着难以置信。李牧阳心痛不已,一把抱住花霓:“我会保护你,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花霓抱住李牧阳,就在这时,一股电流瞬间穿过了她的大脑,她仰天大叫一声,脑中涌现出许多画面——
她看到第一个画面,在一片断壁残垣中,自己衣衫褴褛地蹲在箱子底部,用刀子一点点地刻着字。然后孙四娘骑着高头大马从后背冲来,刀光过后,花霓倒在箱子里,渐渐地消失……
第二个画面,花霓背着箱子逃到一片废墟背后,放下箱子后拿出刀子,在箱子底部刻字,一边刻字一边喃喃自语:我要给下一次留下更多的信息,希望下一次你能结束这一切!
然而九王带着士兵冲了过来,花霓满脸惊慌地掉进箱子,不见了……
第三个画面,沙场染血,尸横遍野,花霓从战场上醒来,身负重伤的她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慢慢地爬到箱子旁边。她吃力地在箱子底部刻下字,然后咧开满是血沫的嘴,笑了。
“李牧阳,我做到了,我把你的话刻下了!”花霓爬到李牧阳身边,气喘吁吁地告诉他。可是李牧阳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并没有回应。
“李牧阳?”花霓察觉不妙,摇了摇他,却发现他已经气绝身亡。
沙场上,残阳似血,花霓的哭声像风的呜咽……
……
“小霓,小霓!”李牧阳的声音,将花霓的神智拉回现实。
她喘着粗气看着李牧阳,忽然一把抱住他,痛哭出来:“李牧阳!原来我已经尝试改变命运很多很多次了!”
“我知道。”
“我一次次看着孔雀国毁灭,看着你死在我的眼前,可我没有办法,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命运!”
花霓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嚎啕大哭起来。李牧阳抚摸着她的头,苦涩一笑,安抚着花霓。
“至少我们努力过了,而我能遇见你,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可我不想看着你死!不想看着孔雀国就这样毁灭消失!我该怎么办……”
李牧阳眼中酸涩,低声喃喃道:“至少我们现在还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他捧起她的脸,深深地,深深地吻了下去。
就像是最后一次。
6,
花霓再次发起了高烧,浑身灼烫。她躺在**,一遍遍地呓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无意中来到了这个时代,却没想到——她已经经历过至少三遍,而每一次她都无法改变这个悲剧的结局。
一灯如豆,李牧阳、丛七、杜莫谦、容玉公主站在桌子旁商议对策,都是愁容满面。李牧阳时不时地看一眼躺在**的花霓,眼中带着浓浓的忧愁。这个百炼钢的少年,第一次明白了愁滋味。
“我们之前的判断有错误,以前认为他们会等到三四天之后,我们粮草耗费殆尽之后才攻城,但现在看来,他们随时可能进行偷袭。”李牧阳指了指桌子上的兵防图,“国军守着正门和东南西北四个门,我们和其他武将的士兵也都分散在这几个门守着。但现在有一个问题,这里面有没有混入奸细。如果奸细将城门打开,这对于我们来说绝对是一个灭顶之灾。”
容玉公主紧蹙眉头:“我会立即禀报父皇,守门的人要严格排查一遍。”
杜莫谦摇头:“这种时候去排查,只会动摇军心。我们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这个问题。要不……”
他沉吟了一下:“我们主动偷袭?”
“我也想过这个办法,偷袭孙四娘,必须要一击击中!成功的可能性很低,只能暂且一试。”李牧阳看了一眼放在**的箱子,“还有,箱子上的预言也说了,不如主动诱敌。”
也许,主动诱敌,是自己上一个轮回里,留下的建议和提示吧。
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趁着粮草充足的时候,主动迎战孙四娘。只要这一战能够击退孙四娘,他们就能争取到缓冲时间。
“好,两个办法,准备偷袭,偷袭若是失败,就主动出城迎战。”杜莫谦豪气万千地道,“就算死,也要跟他们对抗到底。”
容玉公主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许胡说。”
杜莫谦默默地牵住容玉公主的手,两人都没有言语,但慢慢靠近的身影充满了浓情蜜意。
丛七尴尬地望向别处,忽然听到**一声动静,提醒李牧阳:“大人,小霓姑娘好像醒了。”
李牧阳快步走到床前,掀开床帘,温柔地抚摸着花霓的脸庞。花霓满头冷汗,慢慢睁开眼睛。李牧阳忙坐下来,拿起她的手:“你醒了?”
花霓点了点头,双目无神。她方才虽然入睡,但已经将他们的议论都听了个七七八八。
“李牧阳,我有办法。”花霓吃力地说。
主动偷袭不是最好的办法,但主动诱敌这个方法要办得天衣无缝,才能彻底翻转悲剧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