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两日后,城中的粮草开始紧缺。
粥铺前,饥饿的城民们大排长龙,各个面黄肌瘦,身形不稳。花霓忙碌着为百姓分发清粥和馒头。
“请大家排队领食物,不要争抢!谦让老弱病残,争取人人有份……”
众人蹒跚着向前,花霓正将粥盛给一位皮肤黝黑的男子,却见男子嫌弃地晃了晃碗,将碗砰地摔在桌上。
男人骂骂咧咧的:“就这点东西,还不够塞牙缝的!你们糊弄谁呢?”
花霓强忍着脾气:“粮食原本是够的,但是有很大一部分被毒药污染了,现在大家只能先少吃一些,等粮食上的毒清理干净,大家就能吃饱了!”
男人冷哼一声,狐疑地打量着花霓:“我瞧你气色不错,莫不是克扣了我们的粮食,都留着自己享用了吧!”
众人这才注意到花霓。其他人因为忍饥挨饿而苦不堪言,只有花霓肤色柔滑,还挺精神。
花霓冷笑:“我看你身强力壮,倒也不缺这一碗粥!下一位!”
男人不忿地转身向众人:“喂,你们有谁吃饱了吗?就这点汤汤水水,我们早晚要饿死!”
百姓们纷纷叫嚷起来:“我、我也没吃饱,一天一碗粥,一个馒头,怎么够啊?”
“是啊,我看明明还有好多,不如每次多发一点……”
花霓顿时愤怒,想要上前,却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她极目望去,只见李牧阳骑马飞驰而来,身后跟着大批的车马队伍。
“走,我们要去找少宰大人要说法!”百姓们一拥而上。方才那个男人更加嚣张,直接冲到李牧阳的马前,大声喊:“少宰大人,孔雀国的都城是不是要破了?你们现在拿一点粮食应付我们,自己却给自己留后路?”
李牧阳二话没说,一挥鞭子,将男人掀倒在地。男人在地上打滚,抱着腿痛呼。
“妖言惑众!”李牧阳厉声斥责,“我李牧阳在此发誓,和孔雀国同生共死!”他一指身后马车,“杜御医的解药精进了不少,清理掉粮食上的毒不需要十五日,只需要一天!我们的粮食是够的!”
百姓们惊叹不已。
“真的假的?”
“有了粮食,我们的胜算就大了!”
百姓们惊喜连连。
李牧阳吩咐车夫:“把粮食搬下去,开始煮粥!一人两碗粥,增加一个馒头!”
百姓们赞不绝口,躺在地上打滚的男人也灰溜溜地起身,忍着痛走开了。李牧阳和花霓对视一眼,彼此眼神里都透着笑意。
等到发完米粥,花霓看了看粥桶,发现只剩下一碗米粥了。她将米粥小心地盛到碗里,然后端给李牧阳。
李牧阳正在盘点粮食,看了那碗粥,摇了摇头:“你喝。”
“嫌弃这是剩下的,是吧?”花霓啧啧两声,“等你不忙了,我回府里给你熬红枣鸡蛋羹,那才香甜。”
“我是真的不饿,你吃。”李牧阳将粥碗推到花霓手里,然而他的肚子却在此时不争气地咕噜噜地响了一声。
花霓扑哧一笑,刮了刮他的鼻梁:“没羞没羞,你现在是临时将领,怎么能咕噜肚子?”
李牧阳不好意思地一笑,接过碗呼噜呼噜地喝完了粥。他将粥碗放到桌上,拉起花霓的手,低声道:“夫人说得是,身为将领,当以身作则。”
“快去吧。”花霓推了李牧阳一把。
李牧阳点了点头,深情地看了一眼花霓,才往外走去。花霓这才收起了笑容,转身看向身后。
粥棚后走出一个身影,那是一个面容俊逸的男子。男子虽然身穿粗布衣裳,但他眉如春山,鼻梁俊挺,丝毫掩饰不了周身散发的仙风道骨的气质。
“阮国师,你来了。”花霓并未表露出丝毫惧怕,语气自然地收拾碗筷,“可惜粥没了,下次你要来早点。”
阮国师淡淡地看花霓:“下次我来,希望我能听到我想要的答案,你愿意跟我合作。”
花霓手上动作一顿,目光灼灼:“你未免也太自信了。”
“这背后的秘辛,我相信你比我更好奇。”阮国师淡淡说了一句,转身离开。花霓怔愣在原地,望着他的身影,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既然孔雀国在轮回里已经灭亡了很多次,那么这一次,她是不是能试着再去做一些不同的事情?
说不定因为蝴蝶效应,改变其中一环,就能彻底扭转结局。
2,
孔雀国粮草充沛的消息立即传到了孙四娘的耳中。
营地里,孙四娘气势汹汹地走进军帐,看着九王正在优哉游哉地逗着一只鹦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是说,解毒至少十五日吗?”
九王看了孙四娘一眼,冷笑:“十五日都算是好的,这毒没那么容易解。”
“混账!线人报告,那边一天之内就把毒给解了!”孙四娘一巴掌拍碎了一张桌子。
九王一怔,然后仰头大笑:“怎么可能?我这毒……”他看向角落里的阮国师,“可是称霸中原的制毒高手,阮九术的杰作!”
阮国师向孙四娘一礼:“的确是这样,那毒是我耗费十年功夫炼制而成,绝对没那么容易解开的。”
孙四娘咬牙切齿:“我不管!现在他们粮草充足,我们根本没多少赢面!”
“其实,你不早就决定偷袭了吗?现在管他们有多少粮食呢?”九王不满地看着满地的木屑,“你看看,这可是上好的黄花梨木,你给拍碎了……就算我们是同盟,你也不能说甩脸就甩脸吧?”
孙四娘哼了一声,一掀帐帘出去了。九王目光阴沉,看向阮国师:“你确定,那毒……他们不可能用一日就解开?”
“是。”阮国师道。
九王点头:“那就好,反正他们灭亡也就是这几日了。”他面上忽然现出狡猾神色,“这件事没有任何反转的余地,但我还是恨极了李牧阳和花霓。若不是他们,我何至于身败名裂,出逃城外?”
阮国师犹豫了一下,才道:“王爷,我可以助你抓住李牧阳,但你能不能留花霓一个活口?”
九王身子一僵,然后皮笑肉不笑地问:“怎么,你难过美人关?”
“王爷切莫要误会,臣只是发现,花霓是能让我恢复记忆的药引。臣……”阮国师的声音里充满了卑微。
九王斥责:“等这件事结束,我自然会让你恢复记忆!你不需要留花霓活口!再说了……”他走过去,抚摸着阮国师的面具,“你的过去特别惨痛,我怕你想起来会精神崩溃,才把你的记忆封锁了。你为什么非要想起来?要不是你想用内力强行找回记忆,何至于身体渐渐衰弱?”
阮国师沉默不语。
九王收回手,不再看阮国师:“就这样吧,你先下去。”
阮国师向九王礼了一礼,平静地走出了营帐。然而,那张铜制面具下的黑瞳孔里,却是酝酿着一场暴风骤雨。
3,
入夜,大地静默。
孙四娘领着一支精兵,悄然无息地来到孔雀国的城墙之下。护城河的对面,大门被人悄然开了一条缝隙。
时机到了。
这是九王安插在国军中的奸细,已经计划里应外合,打孔雀国一个措手不及。眼看着大门缓缓开启,孙四娘一挥手,低声道:“走,过河!”
士兵纷纷潜进河水,河面上只露出一个头。孙四娘也混在人群中,洑水到对面。忽然,前方有一个士兵闷哼一声,沉入水中。
“怎么了?”孙四娘忽觉不妙,连忙后退。
又一个士兵闷哼一声,沉入水中。孙四娘这才确定,连声道:“撤!河里有埋伏!”
但是已经晚了,水中似乎有怪物在四处游动,众士兵阵脚大乱,纷纷被电晕在河里。
孙四娘忙爬上岸,副将也跟着上来:“禀告将军,河里不知是什么东西,碰了就浑身酥麻失去知觉!”
孙四娘喘了两口气,惊异:“从来没见过这种怪物!”
与此同时,风声乍起,墙头上落下箭雨。孙四娘大惊,忙转身往营地跑去。没跑两步,一只利箭便嗖地射来,穿过了她的心脏。
城墙上,李牧阳放下手中弓箭,冷漠地站立在高处,居高临下地望着孙四娘的尸体。
“大人,那个开城门的奸细抓住了,还有护城河里昏迷的士兵也都打捞起来了!”丛七报告。
李牧阳望向远处,远处的地平线上隐现火光。十方国军营内的粮仓被烧毁,正是他提前布下的局。
“大人,成了!”丛七激动地道。
李牧阳淡笑一声,想到了箱子里的预言。幸亏他提前知晓对方想要偷袭的计划,才有了转败为胜的机会。
那些护城河里的“怪物”,其实是电鳗。
就在昨天,花霓从箱子里拿出一只只水箱的时候,他还在质疑:“这些鱼类看着很奇怪,究竟是什么?”
花霓舒展笑容:“这是一种让敌军无法过河的好东西!”
李牧阳看着水中游动的一条条电鳗,打算伸手捞上来一条。没想到,花霓一把将他的手拉住:“别动,它们会放电!”
“放电……又是什么?”李牧阳一头雾水。
丛七嗤笑一声:“神乎其神的。”说着,丛七伸手抓了一条电鳗,却忽然浑身颤抖,晕倒在地。花霓急得赶紧去看丛七的眼皮:“就你捣蛋!说了不让你动,你偏动!”
李牧阳确认丛七无事,只是晕倒之后,不由得哑然失笑。他没想到,花霓居然弄来了这样神奇的动物来抗敌。
事实也果真如此。
虽然说他们早有防备,但孙四娘派出的是一支精兵队伍。原本他打算进行一场恶战,没想到小小的电鳗,就让这支精兵队伍全军覆没。
“传我令,全军出城!”李牧阳鹰隼般的目光扫过身边的将士。将士们的声音如同擂鼓:“是!必胜!必胜!”
号角声声中,孔雀国的大军如同一条长蛇,向十方国的阵营冲去。
4,
孔雀国全军大胜,李牧阳亲自将九王抓回了城中。只是他搜遍了整个军营,都没发现阮国师。
九王被押送回城的那天,已经被封了武功,并且关押在囚车里。众百姓聚集在道路两旁,无数白菜叶和鸡蛋向九王丢去。九王双手被铐,烂菜叶挂在头上,显得他格外狼狈。
“这逆贼!罪该万死!”
“我可怜的孩子啊……还我的孩子!丧尽天良啊,拿孩子试药……”
……
这一幕,被站在高塔之上的花霓尽收眼底。她望着下方浩浩****的人群,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孙四娘战败,九王被俘……如此,那个悲剧的结局,到此时就算是完全扭转了吗?
预言里还说了,她会被拉去祭天。如果这就是九王的结局,那么她是不是也不用惨死了?
花霓总觉得,心里哪里不太踏实。她仔细观察着街道,发现不少百姓向囚车的方向拥挤。一眼望去,这条街上人山人海,犹如长龙。
秋叶站在她身后,不安地看着她的手腕:“小霓姑娘,别伤神了,留意你的伤……”
花霓摸了摸手腕,寸口有一道伤口,已经被纱布包扎完好。她回头看着秋叶:“你记住,如果大人问起来,就说我是做菜的时候不小心割伤的。”
秋叶犹豫地点了点头。
花霓垂眸,担忧地望向另一边。在高楼的角落里,阮国师坐在蒲团上,浑身不自然地抖动着,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秋叶颤抖地问:“小霓姑娘,他不会死吧?”
“不会,他只是在努力……恢复记忆。”花霓这样回答,却也是心里七上八下。
就在一个时辰前,她终于答应将自己的血给阮国师做药引,阮国师服下她的几滴血之后,立即启动内力修复记忆。这是花霓不知道,这一番举动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希望你恢复记忆,能够想起过往的秘密。”花霓看着阮国师,叹息了一句。
就在这时候,人群中忽然起了**。
花霓忽觉不妙,极目望去,只见囚车里的九王佝偻起身体,浑身哆哆嗦嗦,十分痛苦。
“呜呜!呜呜!”九王的喉咙里发出了嘶吼。
李牧阳觉察不妙,厉声问:“别耍花招!”
九王额头上汗珠直冒,脸色煞白,似有急病。杜莫谦从人群中步出,上前道:“看他这样样子,像是犯了急病!”
李牧阳面色阴沉:“就算犯了急病,也要等他说清罪孽之后,再来医治。”
话音落地,九王突然两眼一翻,头软软地倒在一旁。这下子,李牧阳也有些拿捏不住了,只得上前掰开他的眼皮翻看一下,然后卸掉了九王口中的破布。杜莫谦急忙上前给九王把脉。
这变故,是偶然,还是刻意为之?
花霓站在高楼上,居高临下的地望着这一幕。忽然,她看到九王的脑袋似乎动了动,立即明白了全部,趴在阑干上大喊:“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九王张口吐出一枚暗器。李牧阳扭头躲过,那枚暗器擦着他的脖子飞了出去。
“莫谦!”眼看九王转向杜莫谦,嘴中又要吐出暗器,李牧阳一个飞身扑倒杜莫谦,两人一起滚落在地上。
就趁这当口,九王忽然哈哈狂笑两声,唱起了一种古老的歌谣。那歌声调子诡异婉转,似乎有蛊惑人心的魔力。
“捂住耳朵!”李牧阳大吼。
可是已经晚了,原本义愤填膺的百姓们忽然两眼发直,齐刷刷地看向九王。李牧阳从地上跃起,想冲到囚车上去,几十名百姓却挡在囚车前面,直勾勾地看着李牧阳。
丛七和众士兵看到,想上前制服九王,却被另一波百姓挡在面前。人人面上都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
花霓望着这一幕,浑身冰冷。
完了!
“李牧阳,你真是百密一疏……你忘了吗?这些百姓身上的毒,还没有完全解掉!”九王嚣张大笑,“听我号令,杀了李牧阳和花霓!”
气氛骤然紧张。
然而,百姓们无一人动作,只是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九王的笑容渐渐收起,杜莫谦从地上爬起,恨声道:“九王,毒解了一半,你的命令不作数了!”
九王皱了皱眉头,忽然道:“你们知道吗?孔雀国注定消亡,而这些都是因为一个人!那就是花霓!”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花霓愣住了。
李牧阳愤怒:“你妖言惑众!”
“我可不是妖言惑众!”九王看向百姓们,“你们想想,这个花霓是不是行为举止都和我们不同?”
百姓们纷纷点头,有几个人甚至爬上囚车,开始用刀子劈栏杆。李牧阳上前就要制止九王再说,结果更多的百姓涌了过来,将他和杜莫谦两人冲到老远。
九王仰天大喊:“告诉你们——花霓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她在一千年之后的时代生活了二十年!正因为她的到来,才导致了孔雀国的悲剧!因为她造成了时空的漏洞,只要将她祭天,孔雀国可保千年无忧!”
“祭天,祭天!”百姓们纷纷大喊着。人人眼中都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不停地有人爬上囚车,为九王松绑。
可也有百姓摇头:“我不信!这一切的悲剧,怎么可能是小霓姑娘造成的?”“不可能,小霓姑娘那么善良!”
有人帮九王解开手上的镣铐。九王从怀中掏出一面镜子,往半天空上一照:“这是能记录时光的海市蜃楼仙镜!不信的话,你们看!”
半空中出现了朦朦胧胧的画面,众人纷纷往半空中望去。
“海市蜃楼,天啊!”
“时光真的重现了!太神奇了!”
“这就是曾经发生的事情啊?世间居然有如此宝贝!”
花霓惊讶地看向半空中,这神乎其神的画面,让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画面中开始出现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花霓”在直播间里唱歌跳舞,在表示要表演魔术之后,躺进了箱子。
下一刻,花霓顶开箱子,发现身处孔雀国的戏班,茫然四顾。她没看到,就在她的身后,一个时空漩涡在缓慢地旋转,那个时空漩涡如同一个黑洞,渐渐消失……
“虫洞?”花霓惊讶地看着那个时空漩涡。
“你们看到了吗?她不该到来,她是最大的祸患!”九王叫嚣着,然后一指高楼,“只要把她祭天,就能纠正这个历史的错误!”
百姓们被这句话点燃了热血,他们本来就是失去了大部分判断能力的人,于是冲向高楼。
“祭天,祭天!”
李牧阳飞身上前,一招将九王手中的海市蜃楼仙镜夺下,然后扼住他的喉咙:“她不是!快说她不是!”
九王狞笑:“李牧阳,你让我身败名裂,我也会让你尝尝失去深爱之人的滋味!”
李牧阳恨得劈手成刀,砍在九王的脖颈上。九王闷哼一声,挣扎着大吼:“你敢杀我?”
一部分百姓立即调转头来,狠狠地冲到李牧阳。还有的人拿着从士兵手里抢过的刀枪,对着李牧阳乱戳。李牧阳皱起眉头,侧身躲避。对于九王这样的人,他可以手起刀落。可是对于这些百姓,他却是不能随意使用武力。
丛七那边也乱了阵脚,大喊:“诸位冷静,冷静!”
杜莫谦急得用腰中掏出解药,直接洒向人群:“你们清醒一点,真正造成孔雀国大难的,是九王啊!”
可是人人都失去了理智,根本不管他们说什么。一部分攻向高楼,一部分攻向李牧阳。很快,高楼的防备就被冲破了,无数百姓涌上高楼。
李牧阳看向汹涌的人潮,忙飞身上了高楼了,将花霓护在身后。他看到角落里的阮国师,蹙眉:“阮九术?”
“他真的失忆了!是我想试试,他的记忆里究竟有什么秘密?”花霓赶紧抓住他的胳膊。
李牧阳扫视四周,对花霓和秋叶道:“士兵在阻拦百姓,但迟早挡不住!秋叶,你护送主子离开。”
秋叶使劲点头。
花霓瑟瑟发抖地抓着李牧阳的胳膊:“李牧阳,我不走,我走了,就再也洗清不了自己了。”
在箱子里的预言里,她是要被祭天的!
只是她没想到,想要将她祭天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些和善的百姓。
“不行!他们快冲上来了,我也不能真的伤人。”李牧阳纠结地听着楼下越来越近的喊杀声,“或者,为了你,我可以与他们为敌。”
“你这样做,才是真的浪费了我们一路走来的苦心。”花霓勉强笑了一下,“不管怎么样,孔雀国保住了,如果只是牺牲我一个人,又能怎么样呢?”
在这样危急的关头,她反而平静下来,慢慢地走到阮国师面前,蹲下来慢慢拆开了自己纱布。
“希望你快点想起来,也许……也许……你能想到让百姓清醒过来的解药。”花霓咬着牙,将自己的伤口撕开。
“小霓!”李牧阳扑到她身旁,心痛地看着她手腕的鲜血一滴滴地往下流,“你何苦至此!他是九王身边的人啊!”
花霓扭头看向李牧阳:“为了扭转这个悲剧的结局,我已经试过许多种方法了。牧阳,如果这个想法可行呢?如果阮国师并不是真正的恶人呢?”
李牧阳怔了怔,下定决心,坐到阮国师身后,双掌拍在他的后背上:“我为他输入内力,试试看!”
源源不断的内力输入到阮国师的体内。忽然,阮国师睁开双眼,表情痛苦至极,仰天长啸。
“阮……”花霓看着阮国师的样子,有些害怕。李牧阳扶起花霓,警惕地后退几步。阮国师低着头,浑身颤抖了一会儿,才喘着气,抬起了头。
他看着花霓的眼神,非常复杂。
“阮国师,你想起什么了?”花霓试探地问。
阮国师没有说话,而是轻踏足尖,瞬间飞身站在阑干上。与此同时,丛七和众士兵后退着上了顶楼,大喊:“大人,小霓姑娘,我顶不住了!你们快走啊!”
那些百姓眼睛里发出狼一般的光,凶恶地向这边扑来。
就在这时,阮国师忽然将手放在嘴里,发出了一声长哨。
听到长哨的百姓,忽然静默下来,面无表情地站在远处。
李牧阳怀疑地看向阮国师:“你刚才……在给他们下令?”
阮国师没回答,而是向李牧阳伸出了手:“把镜子给我。”
李牧阳怔了怔,才记起阮国师说的是海市蜃楼镜。他犹豫了一下,将海市蜃楼镜扔了过去。
阮国师接住镜子,飞身从阑干上跃下,如白色大鸟一般优雅地落在囚车上。九王发现是他,顿时惊喜:“阮九术?救我啊——”
阮国师垂眸淡淡看了一眼九王,弯起了嘴角:“你?你做的罪恶还少吗?”
九王一愣,难以置信地挣扎:“九术……是我收养了你,是我扶持你当了国师,你怎么能恩将仇报!”
阮国师嘲弄地笑了笑,蹲下来盯着九王的眼睛:“事到如今,我已经想起了全部真相。”
他口中念念有词,将海市蜃楼镜对准半空,半空中继续出现了画面——
花霓飞扑到阑干处,紧紧盯着画面,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
“诸位,这是十八年前的情景,足以说明,花霓的来历!”阮国师大声说完,整条街道鸦雀无声。
5,
十八年前。
乌黑的夜晚里,不停地传来哭喊声。孔雀国的河边,许多童男童女被绑,他们的亲人在旁边忍住悲痛地哭泣。
“不要,不要祭祀他们……”
可是没人搭理这些孩童的父母。年迈的国师语气庄严肃穆:“把他们祭祀给上天,是祈求上天降福!带走!”
孩子们被装到马车里,马车行驶而来,一对小儿女趴在横杆上往外看。
其中一个小女孩扎着羊角辫,大眼睛乌黑乌黑的,整个人玉雪可爱。她扬起稚嫩的脸庞:“九术哥哥,他们为什么哭啊?”
“笨蛋,咱们要死了。”小男孩愤慨地说,然后生气地看着妹妹,“小霓,你为什么从地窖里爬出来,我不是让你躲好吗?”
叫小霓的小女孩摇了摇头,委屈地说:“那是因为,我听到他们弄痛你了。”
九术低着头,抚摸着手腕:“我不碍事的。哎,你真的不该跑出来,现在他们要把我们都祭天了。”
小霓扁了扁嘴,哭了起来。
九术赶紧抱住小霓,轻拍她的后背。其他孩子听到哭声,也跟着哭了起来。这一幕,被坐在马车角落的一名女子看在眼里。女子微微叹了口气,道:“你们别怕,你们都不会死。”
这名女子,就是女祭司,李莹。
“为什么?”阮九术震惊地看着李莹,忽然惊喜,“你是女祭司,你肯定有办法的,对吗?”李莹伸出一根手指,嘘了一声。
孩子们很乖巧地不再说话。
入夜,孩子们蹲在暗室里,靠着墙壁睡觉。
李莹抱着一口箱子,悄悄地走进来。九术没有睡熟,看到李莹后,赶紧推了推花霓。
“小霓,醒醒。”
花霓揉了揉眼睛,正看到李莹轻轻放下蜡烛,并且打开了箱子。她好奇地问:“祭司,这箱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李莹的脸上满是母性的温柔:“这是圣箱,在月圆之夜有一个特殊的功能,可以把人传送到陌生的时空。”
“什么是时空?”
“时空就是……”李莹比划着,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让孩子们明白,“比如,一千年之后。”
“哇……”花霓和阮九术惊叹着,脸上充满了向往。一千年之后,那就跟胡杨林才能看到的盛景了。他们也能看到?
花霓难过地看着自己,又看了看其他懵懂的孩子们:“可是,我们是人牲,明天就要被祭天了。”
李莹刮了刮她的鼻梁:“你们可以看到,你们本来就应该活着……不说了,你们快走。”
她将花霓抱进箱子里:“很多事我身不由己,可是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愿你能去到一个文明的时代,找出解救人牲的办法,愿你带回的火种能够照亮人心的黑暗。”
箱子里光亮一闪,花霓消失了……
其他孩子兴奋起来,纷纷排着起了长队。阮九术站到门口,低声说:“我来放风!”
李莹点头,将孩子一个一个地抱进箱子里。很快,箱子里的孩子陆陆续续都消失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阮九术急了,低声道:“祭司,有人来了!”
李莹紧张,赶紧拖过阮九术,打算把他放进箱子里。可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一脚踢开,九王走了进来,阴沉沉地扫视一眼,问:“孩子呢?”
“不知道。”李莹一边挡在箱子前面,一边示意阮九术逃进箱子。可是九王一把抓过阮九术,厉声问:“说!”
阮九术恶狠狠地看着九王,死命地挣扎。
九王抬起李莹的下巴,冷笑:“你不说,我就让你做河神的新娘,让你在亲人面前死去……”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李莹甩开九王的手。九王愤怒地扇了她一个巴掌,然后拎起阮九术,狞笑起来。
几日后,李莹穿着凤冠霞帔,被人驱赶着坐进了那口箱子。
“姐!姐!”少年李牧阳仓皇追来,却被另外几名壮汉拦住。李牧阳此时,只是一个十岁的少年。
李莹绝望地望着少年,泪流满面:“阿弟,照顾好阿妈,我不能给她尽孝了……”她哽住了,拼尽全力才说了下去,“别挂念我!”
“放开我!姐,跟我回去!你们放开我!”李牧阳还在挣扎。
一名身穿长袍的巫师举着双手,大声唱念:“愚人!你姐姐是女祭司,又生于阴历四月初四,做河神的新娘再合适不过了,只要献上新娘,苍天就会降下甘霖。”
说着,壮汉们使劲一推,箱子被推到河中,歪歪晃晃地**向河中央。随着箱底开始进水,箱子也在渐渐沉没。
李莹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李牧阳亲眼看着箱子沉没,却挣不开壮汉的钳制,只能仰天怒吼。
“姐——!!”
远处的高坡上,九王看着这一幕,回头看身后:“小鬼头,怕了吗?说,那些孩子都去哪里了?”
七岁的阮九术被打得遍体鳞伤,却还是冷笑着说:“他们去到了一个文明的地方,带回的火种足以烧死你们这些恶魔!”
九王面容扭曲,一把揪起阮九术:“你骨头很硬啊!居然能扛到现在!”他想了想,意有所指地说,“你不服我管教,我偏要你听我的话,做我的狗!我消除掉你的记忆,我看你还听不听我的话!”
他将手放在阮九术的天灵盖上,阮九术痛苦地挣扎着……
画面一转,六岁的花霓懵懂无知地站在街头,望着清晨的街道。她揉了揉肚子,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叫声。
“哥哥,你在哪里啊?”花霓茫然四顾,不知道所措。
一个中年妇女背着菜篮子经过,看到花霓后,好奇地问:“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爸爸妈妈呢?”
她惊讶地继续说:“你是学舞蹈的,还是学戏曲的?你怎么穿着古代人的衣服啊?”
幼小的花霓身上,穿着古代的褙子裙衫。花霓委屈地回答:“我,我不知道……我钻进箱子,就到了这里。我一个人也不认识。”
“你爸爸妈妈呢?我带你去找警察。”
“我不去,我哪里也不去……”花霓害怕地说,“我想哥哥了,我也很担心李莹姐姐,她告诉过我,我要来到一千年后找文明的火种……”
中年妇女蹲下来,笑了笑:“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带你去吃包子,然后你跟阿姨回家好不好?”
花霓点了点头。
中年妇女拉起了花霓的手,渐渐走远。
6,
整条街道,陷入死寂。
花霓怔怔地看着半空中的画面,她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的。阮国师,原来是她失散多年的哥哥,而自己,则是被李牧阳的姐姐救下来的一条命?
她扭头看向李牧阳,发现他早已泪流满面。
花霓伸出手去,为他擦掉眼泪。可是她自己伸手一抹,发现自己脸上也是冰凉冰凉的一片眼泪。
“咚咚!”“哐啷!”
百姓们手中的武器,纷纷落在地上。他们怔怔地望着半空,眼中泪光闪现,那种和善的神色渐渐回到每个人的脸上。
九王感到不妙,大喊:“你们不要被蒙蔽了!我是为了上天赐福,才让巫师去献祭人牲……”
李牧阳恨声打断了他的话:“上天有好生之德,若上天要以人命为祭品,那这个天是什么天?是你的天吗?”
他双目通红,扫视全场:“你们真的愿意为了那根本不存在的“天”,与亲人阴阳两隔,自欺欺人地活下去吗?”
“不愿意!我不要失去自己的亲人!”
“若天要亡我,我就与天斗!”
“我不想再被左右了!我不想再寄命于天了!”
九王满头大汗地看着左右,阮国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跳下囚车。身后,无数百姓重新拾起武器,只是这一次,他们对准了九王……
鲜血迸溅,场面血腥。
高楼之上,李牧阳捂住花霓的眼睛,然后轻轻抱住了她。
“都过去了。”他在她耳边轻声说。
花霓忍住激动,一边点头,一边哽咽着说:“我们做到了……”
“嗯?”
“一千年后的火种,我们终于将它带到了这片土地上,并且让它迸出了灿烂的火花。”
从此,这片土地上不会再有野蛮的祭祀,也不会有黑暗的人心。
7,
高空中,一朵朵烟花绽放,美轮美奂。
城民们抬起头来,仰望着这黑暗中的光亮。欢声笑语中,烟花映在每个人的瞳孔里,开出了炫美的花朵。
今日,是容玉公主和杜莫谦大婚的日子。花霓和李牧阳挤在人群里,看华丽的礼车从面前行驶而过。夜风吹起了纱帘,露出了容玉公主的面庞。那张脸上充满了幸福的微笑。
“容玉公主和杜莫谦,也算是得偿所愿。”花霓感慨地说。
李牧阳走了神,嘴里轻轻默念:“一、二、三……”
“什么一二三?”
李牧阳扭头看她,轻轻一笑:“我在数公主大婚的礼车有多少。这样我好准备和你的大婚。”
花霓羞涩一笑,忽然想到了什么:“啊?可是我们已经大婚过了啊!”
明明那次在刑场之上,他手执令牌而来,将她从铡刀下救了下来,就当场拜了堂,结了婚啊!
李牧阳不满地说:“那怎么算!谁能在刑场上结婚?不行,那次不作数,我这要再结一次婚。”
“不,不兴这样啊,这样再结婚就是二婚了!”花霓哭笑不得,“反正咱们都拜过堂,也入了洞房,就这么得了。”
话音刚落,周围原本沸腾的人声忽然静默下来。
百姓们纷纷望向花霓,表情有些暧昧:“哦~原来你们早已入了洞房了啊!我们还以为那是少宰大人的权宜之计呢!”
“祝两位早生贵子啊!三年抱俩!”
“哈哈少宰大人什么时候二婚啊?不不,说错了,是什么时候再次大婚啊?”
李牧阳被众人弄了个大红脸,拉着花霓匆匆逃开。走到僻静处,他才咬牙切齿地道:“花霓,闺房之事为什么要说那么大声!”
“这……这在一千年之后,也不算什么,不能正常说的隐私啊?”花霓尴尬地揉了揉耳朵。
李牧阳睨了她一眼:“是你哥哥阮九术,非要我补办婚礼,说要给你们父母的在天之灵宽慰。”
花霓“啊”了一声,很是失望:“那,不是你自己想补办啊?”
看着她不高兴的样子,李牧阳心里酸酸的。他将她一把抱住,低声说:“我自己也想再次大婚的。我想让你打心眼里,欢欢喜喜地嫁给我。”
花霓羞涩一笑,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李牧阳低下头,轻轻地吻在她的嘴唇上。
若人的灵魂不灭,他愿与她生生世世,每一世都有如此盛大而温暖的婚礼。如此,便是圆满。
便是无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