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少宰府这边喜气洋洋,宫里也传来了喜讯。因为九王的痴情终于感动了国主,所以国主将容玉公主指给了九王,择日就会完婚。
消息这边传出,九王那边便以驸马自居,对杜莫谦恶语相加。甚至有一次,他在宫里遇到杜莫谦,居然拔刀威胁。
尽管唐突公主那件事已经过去,但宫里的流言还是四处传播。在这样的情况下,杜莫谦不得不提出了辞官。
他领取了最后一笔俸禄,便粗布素衣从太医院走出。不远处,御医对他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这杜莫谦也算有骨气,好好的御医说辞就辞了!”
“他就算不辞,国主也会把他赶出去!做了那等丑事,他还如何担得起御医这二字!”
“正是,九王能给他留下一条小命啊,也算他福大……”
杜莫谦听到这些话,脚步微顿,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冷笑一声,大步走远。
只是他踏下通往宫外的最后一级台阶,忽然微微站定,目光凝视前方。
容玉公主匆匆从对面而来,因为跑得过快,她面色微红,双鬓有些凌乱。宫女桂叶正在身后追赶。
“公主,你慢点,当心人多口杂……”桂叶焦急地左右张望。她不敢声张,也只敢压低了嗓音。
“杜莫谦!”容玉公主气喘吁吁地喊了一声。
杜莫谦忙站定一礼:“草民见过公主。”
容玉公主满面焦急和不舍,跑到他跟前,出声质问:“你怎么说走就走?没有本公主的同意,你不许辞官!”
杜莫谦苦笑。九王紧紧相逼,流言蜚语四起,他还有在王宫里的必要吗?
思及此,他硬了硬心肠,摇头:“国主已允了我辞官,公主干涉不了。不过,就算草民以后不是御医,和公主也一样是君臣。”
容玉公主气结,眼中渐渐蓄起两泡眼泪:“君臣?一直以来,你就是这样看待我的?你走了,我在这黄金牢笼里要找谁商量?”
她上前一步,杜莫谦忙跟着后退一步:“公主对草民有提携之恩,草民无以为报,唯有离了这是非之地,才能让公主身边清净。还有,家母年事已高,我不忍再令她担惊受怕,只想安稳度日。”
容玉公主听到杜莫谦搬出母亲,无言以对,只能咬着唇看他,一脸倔强。
杜莫谦抬手,深深揖了一礼:“公主留步,草民告退了。”
杜莫谦决绝地离开,容玉公主落寞地留在原地。
桂叶跟了上来,小心地看着容玉公主的脸色,低声道:“公主,他不过是一个御医,有没有他都无所谓的吧?”
“你懂什么?他……”容玉公主出声斥责,只是下一瞬间,后半句话便哽在喉咙里。
他在她这里,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容玉公主抚住心口,直觉胸口有一团火焰在肆意作乱。她望着远处的背影,眼神茫然。
2,
熙攘热闹的大街上,行人如梭,摊贩高声叫卖着货物。
花霓和李牧阳提着东西在逛集市,突然发现道路边不知何时竟新开了一家略显朴素的医馆,牌匾上书回春堂。
“这里原本不是家胭脂铺吗,何时变成了回春堂?”花霓驻足往里看,忽然眼睛睁大。
杜莫谦正在药柜前抓药。几日不见,他的脊背有些佝偻。
李牧阳惊讶,低声道:“我早已听闻他辞了官,但我去他家里却找不到他,原来他居然在这里……”
花霓心里五味杂陈,喊了一声:“杜兄?!”
医馆内,杜莫谦闻声回头,见来人是花霓和李牧阳,眉头皱了一瞬,随即冷淡地别过头去。
花霓和李牧阳对视一眼,都有些担忧。李牧阳走进药馆:“莫谦,你辞官,怎么没和我商量一声?”
杜莫谦冷笑:“和你商量什么?是恭喜你少宰大人步步高升吗?哦对了,你本来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少宰。”
他言辞尖锐,目光冷冽,完全不顾两人的颜面。花霓强笑一声:杜兄,你要开医馆也可以,我们正好都来了,可以恭贺你开张大吉呢!”
“是啊,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找你,今日见着了,我们叙叙旧,你有什么要帮忙的也尽管开口。”李牧阳说。
杜莫谦动作一顿,回过身来,好似终于忍无可忍,将手中的药重重一放:“我可担不起少宰的出手相助,你不必再虚情假意!”
李牧阳错愕,花霓也惊诧地瞪大了眼。
“莫谦,你到底怎么了?”李牧阳皱起了眉头。
话刚说完,门口便有一道女声传来。
女病人跨门进来,一边走一边摸着后颈:“大夫!大夫在么?劳烦您瞧瞧我这脖子疼的老毛病……”
女病人说到一半,看清楚坐诊的大夫是杜莫谦,立刻脸色一变,尖酸刻薄起来。
“杜御医?哦,不对,你行事不端,早被剥了乌纱帽了!”女病人皮笑肉不笑地道。
三人闻言脸色皆是一变,杜莫谦面色惨白,花霓有些气不过:“你这人说话怎么这样啊?”
女子却不依不饶,继续讽刺:“要知道这医馆是你开的,我宁愿病死也不进来!你这种寡义廉耻的登徒子也能治病救人?若不是皇恩浩**饶你一命,你怕是早就命丧黄泉了吧!”
李牧阳沉声道:“你说他是登徒子,有何证据?眼见尚且不一定为实,更何况你只是道听途说?还有,杜大夫既然出狱,就代表他的罪名已经洗清!”
“就是!杜大夫医术过人,如今为平民百姓治病,这是大家求也求不来的福分,怎能容你随意诋毁!你今天必须给杜大夫道歉!”花霓气得脸涨得通红。
女子见二人态度强硬,不禁吓软了腿,连声道歉,然后一溜烟掩面而逃。
花霓和李牧阳长舒一口气,立刻关怀地看向杜莫谦。杜莫谦见状,笑容中也染上了几分真情实意。
“无妨,我已经习惯了。多谢二位解围。”杜莫谦神情落寞,“如今我没有官职在身,避开你们也是怕你们惹上麻烦。”
花霓松了一口气:“客气什么!我和牧阳这段时间都很担心你,现在知道你一切安好,我们便可放心了。”
李牧阳拉住花霓的手:“杜兄,我和小霓大婚将近,到时将喜帖给你送来,望你能来观礼。”
杜莫谦闻言,整个人一震,笑容逐渐消失。他怔怔地看向二人紧握的手,面色重新冷漠下来。
“天色不早了,我医馆里还有事,二位请回吧。”他转过身,不再搭理两人。花霓和李牧阳对视一眼,有些无奈。
3,
花霓回到花宅都还在想到杜莫谦的事,心里难过良久。她趴在书案前,唰唰地写起了字,一直写到黄昏时分才罢手。
李牧阳本来是来花宅寻她商议婚事,进门看到屋里昏暗,却没有点灯,忙拿过火石为她点起油灯:“你这是做什么?当心眼睛坏了。”
“就写这点字,眼睛看不坏。”
花霓赶紧将纸盖上,而李牧阳已经看到了上面的字,写着杜莫谦三个字。他歪着头问:“你不会是给莫谦写信吧?”
“不是,我是觉得,杜兄如今跟你生分了,是因为仕途不顺,或者有什么误会。你们是十几年的朋友了,如今这样多可惜。”花霓不好意思地说,“我是想把你们的故事写下来,传给周悦,让她不要不理我了。”
李牧阳拿过纸张,果然看到花霓居然把他和杜莫谦的事写成了小说。他扑哧一笑,却又重新神情落寞:“我和他可不是因为误会。”
“那是因为什么?”花霓好奇地问。
李牧阳望向油灯,心里怅然。他和杜莫谦从读私塾的时候就是同窗,那时的他们都被人夸赞是神童,可惜杜莫谦因为家世的原因,没能实现仕途,而是做了一名御医。如今看来,两人身份的落差,早已让杜莫谦心理失衡了吧?
“是他给公主配的药,也是他在春诗会将我引到了湖边那处房子里。还有,在我得七日风的时候,他来看我,恐怕也是……”李牧阳想起那日,后背生寒,没有说下去。
如果当时,他没有发出声音,杜莫谦恐怕真的会把毒药放进水里,喂给他服下吧。
“你是说杜兄对你心生嫉妒……”花霓怔愣着问。
李牧阳忙笑着抚摸着她的脑袋:“都过去了,杜莫谦如今也不会再对我不利,没事了。”
花霓点了点头,将写好的小说放进了箱子里。很快,那封信就消失在箱子底部。
“别想了,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东西。”李牧阳执起了花霓的手,示意身后的秋叶将木盒端上来。秋叶神秘兮兮地打开木盒,露出了里面的几块翡翠玉锁。那些玉锁水头极好,绿油油的,锁头上面的云状吉祥纹弯出两道柔美的曲线。
花霓看了一眼,扑哧笑了出来:“你送这么多锁,这是要把我锁住么?”
秋叶没言语,憋着笑出去了。
李牧阳笑着道:“你看看喜不喜欢?”
花霓伸出手,拿起一只玉锁,却忽然觉得触感不对劲,仔细一看,发现那“玉锁”居然是一只月饼,顿时惊喜。
“怎么是月饼?”花霓左右端详,“这是怎么做的?”
李牧阳笑着反问:“自己直播间推过的美食,自己都不记得了?”
花霓这才想起,上个月,她在直播间里推广过彩色美食,用菜叶、胡萝卜、橙子分别榨成汁,混进面粉里就可以形成绿色、红色或者黄色的饼皮。然后用这些饼皮包上肉馅,就能做成了彩色的扁食。
她扑哧笑了出来:“我还以为呀,我家的少宰大人不喜欢直播间呢,到底还是偷偷学了不少。”
李牧阳面上有些红,不自然地道:“我也是想让你尝尝孔雀国的月饼,和你们那里的月饼,有没有区别?”
花霓小心地咬了一口月饼,发现月饼里夹着花生芝麻馅,入口即化,一口便甜到了心里。她忍住澎湃的心潮,点头道:“是,一模一样,很好吃。”
“原来过了一千年,这月饼的味道都不会变。”李牧阳也拿起一块月饼,一边吃一边说,“桂花开了会吃桂花糕,到了腊八喝八宝粥,年夜饭少不了扁食,来年开春会吃元宵,然后是粽子、酿花酒……我都做给你吃,好不好?”
花霓使劲点头,又摇头。
“怎么,你不愿意?”李牧阳好奇地问。
花霓抱住他的脖子,压抑住想哭的冲动:“我们还会在一起很多很多年,你不用一次性把所有的美食都做给我吃。”
“傻瓜,我们当然会在一起,我只是想让你不要那么想家。”李牧阳的语气里多了掩饰。
花霓伸出手指,偷偷擦掉了一滴眼泪。现在只是六月,距离中秋节还有三个月,李牧阳就给她做了月饼,他这是怕她不到九月份就用箱子回到现代时空,所以提前将所有的节日都过了。
两人彼此心知肚明,但都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而是偎依在一起,默默地吃完了月饼。
4,
那天晚上,他们对着月亮,一直到很晚,秋叶在旁边催促:“少宰大人,再不回去,老太太又要说嘴了。”李牧阳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按照孔雀国的传统,大婚前的李牧阳和花霓是不能见面的,否则就是不吉。老太太算是同意了这门婚事,但已经三令五申,要他们严守规矩。
花霓也不再纠结,反正婚期已近,就算暂时不能随意见面也无妨。因为喝了点桂花酒,她黑甜一觉睡到了天亮。
等到日上三竿,她伸了个懒腰,习惯性地往旁边扫了一眼,顿时精神了——箱子里,居然躺着一封信。
自从上次跟周悦闹掰,周悦就没搭理过她。花霓激动地扑到箱子旁,拆开信一看,上面居然画了一幅两个卡通小人亲吻的小漫画,旁边还有周悦写下的一行字:如果有个人能爱她照顾你,作为闺蜜也只能祝福你!
“周悦,友谊的小船总算没翻,爱你!”花霓激动地回信。
周月很快回了信:“我给你准备了一些新婚贺礼,你就当在古代玩结婚游戏,哪天觉得玩够了,就回来,我随时等你。”
花霓乐滋滋地傻笑:“还有礼物啊?”
她刚想问送了什么礼物,就听到秋叶在外面喊道:“姑娘,老夫人来了!你快穿起啊!”
花霓急了,顾不上关上箱子,赶紧穿了一件交领上衣,再套上一件撒花百褶裙。头发是来不及梳了,她只能五爪成梳,随意打理几下。正忙着,李母已经跨进房间,扫了她一眼,不悦地道:“都日上三竿了,怎么还未梳洗?”
“老夫人,小霓姑娘昨天弄些手工,睡得迟了。”秋叶端着盆走过去,服侍花霓洗脸。花霓赶紧拿起胰子,开始洗脸。
李母暂时将不满压下,点了点头道:“既然早晚是一家人,我也有话直说了。你和牧儿就算情深意浓,也要注意点分寸,这大婚之前,是断断不能见面的……”
花霓只当李母念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李母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忽然瞥见箱子里堆了一些红色的盒子,顿时好奇地凑过去:“这是什么?刚才还是空的呢。”
箱子里是周悦刚传过来的亲吻小玩偶,还有一个红色的纸盒。李母拿起那对亲吻小玩偶,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秋叶顿时被羞红了脸。
花霓从水盆里抬起头,视线模糊地看到李母像一只被烫伤的猫,赶紧跑过去抢下亲吻小玩偶,想往**塞。
“没什么没什么!一个小玩意!”
李母捂住眼睛,用颤抖的手指着花霓:“天爷啊!你的小玩意儿?你一个女孩子居然私藏如此**之物,简直作风败坏!”
花霓赶忙上前解释“老夫人,你听我解释……”
李母将玩偶抢过来,试图掰开两个在亲吻的小人,发现刚分开两个小人又自动亲吻到一起。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李母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又羞又臊。
花霓无话可说,这周悦早不传礼物,晚不传礼物,偏偏这个时候传送!
就在这时,李母看见内衣的盒子,抢先拿起来:“这又是什么伤风败俗的东西?”
花霓头皮一麻,赶紧冲过去抢过盒子,然而那纸盒子脆弱无比,一条火红热辣的内衣从纸盒里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李母瞪大了眼睛,倒抽冷气,嘴唇颤抖:“这,这……****之物,是从窑子里弄来的吗?”
秋叶“哎呀”一声,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花霓绝望地捂住眼睛。
5,
李牧阳下朝之后,就被通传去老夫人房间。他刚掀了竹帘进去,就听到啪嗒一声,接着一对小玩偶摔在李牧阳面前。
“你看看!你的好媳妇私藏的东西,我这个老婆子的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李母气得浑身颤抖,“这要是被人知道了,不弹劾你个家风不正?”
李牧阳拿起玩偶,看到两个小人嘴对着嘴,脸微微泛红。他抬眼看花霓,只见她撅着嘴巴坐在一旁,不看任何人,只看着窗户发呆。
李母还在数落:“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简直有辱斯文!闻所未闻!今天,我必须把规矩给你们定下了!”
李牧阳微微一笑:“母亲,这对娃娃是孩儿送给小霓的。”
李母差点丢了手里的茶碗:“什么?你送的?”
花霓也惊讶地看着李牧阳。
李牧阳点头:“孩儿找了巧匠,特意做了这些玩意给小霓解闷。没想到被母亲看到……”
李母霍然起身,走到李牧阳面前,紧紧地盯着他:“浑说!你向来是个恪守礼节的人,现在怎如此豪放?”
李牧阳温声道:“母亲,孩儿长大了,有心仪的女子,想与她有亲密举动,实乃人之常情,我只对她有爱意,这怎算是被带坏呢?”
李母面上一红,啐了一口:“不害臊!”
“母亲,孩儿只是做些玩意儿解闷,发乎情止乎礼,并未逾矩。倒是母亲,是从什么地方拿到的这个玩意儿?”李牧阳问。
李母冷声道:“自然是从小霓姑娘的闺房里拿到的。”
李牧阳话对着李母,一双眼睛却遥遥看向花霓:“那就是了,闺房里的事情,只要不出闺房,那就是人之常情。母亲教导孩儿恪守礼数,这没有错,但母亲也要孩儿灭人欲,绝人伦吗?”
“我哪有让你……”李母赶紧否认,但李牧阳的话也提醒了她,这东西再看不过眼,也是她闯了花霓的闺房拿到的,花霓好歹也没有把这些污秽玩意儿弄到外头去。思及此,李母也只能换了口风:“你从小便是个懂事的孩子。做娘的,只是希望你找个能知冷暖,品貌端庄的人,以免日后受伤。只要你自己懂得分寸,你喜欢怎样,那便随了你吧。”
李牧阳扶起李母的手,说道:“多谢母亲体恤。”
李母点了点头,道:“只是你们两个小猢狲,以后别给我随意见面,听到没!”
闻言,花霓又低下头去。
李牧阳淡淡一笑:“可是母亲,今日我与小霓见了一面,这已是不守矩了,索性让我们处一会儿吧。”
李母气得又要絮叨,但看到李牧阳眉眼恭顺,气顿时消了大半。想到这对小夫妻彼此郎情妾意,她也不好继续阻拦,便摆了摆手:“随你们去吧,反正我这老婆子的话,你们是越来越不听了。”
李牧阳一喜:“谢母亲。”
然后,他望着花霓,眼中笑意融融。
6,
两人从李母房中出来,往后花园走去。走到偏僻的地方,李牧阳才拿出那对娃娃,问:“这对娃娃,从哪儿来的?”
花霓尴尬地往别处看:“我闺蜜送的……礼物!”她不满地翻了翻白眼,“你们这里也太保守了,在一千多年后,这些东西都司空见惯了。”
“哦?”
花霓拿过娃娃,指着娃娃的头:“这叫亲吻娃娃,是我们那个时代祝福的小礼物。”
李牧阳不解:“你们那个时代的人亲吻如此随意?那……那岂不是毫无节制……”
花霓耸了耸肩膀:“在我们那个时代,外国还有亲吻礼呢,在你看来估计是伤风败俗吧。不过,在国内,虽然我们对待接吻的态度是开放的,但也不是随便谁都亲的啊!”
李牧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不是随便,那……那你……”
花霓恍然大悟:“你想问,我有没有和别人随便过?”
李牧阳像是被人戳中心事,脸上非常不自然。花霓见李牧阳不答,故意靠近他耳边:“如果我说,有呢?”
李牧阳眼眸微眯,一把抽走花霓手里的亲吻小人,然后抱住她的双臂,将她按在树干上。花霓惊叫一声,看着眼前的人几乎变了个模样,刚才还温柔的面孔,此时严肃冰冷。
“是谁?”
花霓知道他吃醋,赶紧解释:“李牧阳,我和你开玩笑的……”
“开玩笑?”李牧阳猛然倾身,将唇覆在了花霓的唇上。他不容她挣扎,用力地亲了许久,才松开她。
花霓捂着嘴唇,看到李牧阳嘴角微弯,才反应过来,然后咬牙捶了他一拳。
“你根本就没生气!你……只是找个借口……”她娇嗔。
李牧阳微微一笑,拉起了她的手:“既然你的手帕交都暗示得那么明显了,我总要有所表示才是。”
花霓哼了一声,将那对亲吻小玩偶拿在手里,心里甜滋滋的。
7,
孔雀国的夜市熙熙攘攘,还在喧闹。河畔边上有一棵古树,树上挂满了红丝绸带,在夜色里飘**着。
一辆马车行驶到树边,慢慢停下。花霓掀开车窗帘,看到那棵树干足足有两人抱那般粗壮,巨大的根茎深深地扎入地下,不由得敬佩惊叹:“这棵树,得活了几百年了吧?”
李牧阳答道:“这是都城里最古老的一棵树,在树下许愿都能实现,我们也去。”
说着,他站起身,牵着花霓的手走下马车。树下早摆了售卖绸带的小摊,见状忙招呼生意:“两位贵人,买两根绸带许愿吧?”
李牧阳买了两根绸带,和花霓一起用摊位上的笔写上自己的名字和愿望,然后走到树下,将那根红绸带小心地挂到树上。
花霓踮起脚尖,想要去看红绸带,问:“你许的什么愿望,我看看?”
李牧阳笑呵呵地道:“许完再告诉你。”
花霓吐了吐舌头:“李牧阳,莫非你也开始迷信,觉得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李牧阳认真地道:“不是,是我想和你一起许愿。”
花霓嘿嘿笑了两声,道:“我也想和你一起许愿,因为我的愿望,跟你有关。”
少女明眸皓齿笑起来,如同夜色里绽放的昙花。李牧阳一时间看得有些出神,忙扭头道:“挂绸带吧。”
花霓踮着脚尖去挂绸带。绸带在夜风中飘**,她挂得有些吃力。李牧阳哑然失笑,伸出一只手帮她将绸带系好。
“许愿吧。”
李牧阳和花霓同时闭上眼睛,开始许愿。
夜风将两根绸带吹起,绸带上的两行字格外显眼——
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愿执子之手,暮雪白头。
两人许完愿望,相视而笑,彼此间多了一份甜蜜。
“现在,你能告诉我你的愿望了吗?”花霓调皮地问李牧阳。李牧阳笑道:“我想让你陪我吃夜宵。”
花霓咕哝:“你又耍赖,吃夜宵算什么愿望。”
话是这样说,她还是和李牧阳走向一家酒楼。酒楼张灯结彩,花霓走到楼下抬头一看,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进酒楼。尽管那人戴着帷帽,但她还是一眼就从身形认出了那个人。
“容玉公主?”
李牧阳顺着她的方向望去,也认出了那女子正是容玉。他低声道:“不对劲,咱们上去看看。”
宫里的皇族不可以随意出宫,更何况是去酒楼。
李牧阳和花霓也戴上帷帽,跟着容玉公主上去,只见容玉公主上了二楼包间,叫了两斤酒,就关上门没了动静。他们只能进入邻旁的包间,静听包间里的动静。
“莫非,容玉公主有什么发愁的事?”花霓猜测,“看样子,她很是落落寡欢啊。”
李牧阳屏气息声地听着隔壁的动静,淡声道:“天家贵女,也有不如意的地方。”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噔噔噔地上了楼,接着哗啦一声掀开了隔壁的门。花霓吓了一跳,李牧阳忙将房门拉开一条缝隙,警惕地看着外面。
只见容玉公主坐在桌案前,正喝着酒,看到来人后惊讶道:“是你?”
九王面色不善地打量着容玉公主,冷冷一笑:“不知公主在此地独饮闷酒,是做什么?”
容玉公主喝了一口酒:“散散心罢了。”
九王的目光却愈发阴狠,他毫不顾忌地拿过容玉公主的酒,一口饮下。容玉公主微微蹙眉,偏过头去,九王去蓦地起身,走到容玉公主面前,一把狠狠捏住她的下巴。
容玉公主震惊:“放肆,你做什么!”
九王恶狠狠地道:“我倒是想问问公主要做什么?你我婚期在即,公主不在府中做准备,却满面愁容,四处走动,是不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公主对这桩婚事的不满啊?”
容玉公主挣扎:“这本就是父母之命,无所谓什么满不满意!再说,你府上也有不少通房丫头的!”
九王冷哼一声:“公主,我有通房丫头,那是因为我是男子!你是女子,就要恪守妇道!你与那姓杜御医的好事早被传得沸沸扬扬,众人都笑话你——高高在上的公主,竟委身于小小御医,不知廉耻!”
容玉公主怒极,挣脱钳制:“口出狂言,其心可诛!待我回府禀报父王母后……”
啪!九王反手狠狠甩了容玉公主一个耳光,容玉公主被打得险些跌在地上,险险撑住桌子。
容玉公主浑身颤抖,难以置信地看着九王。
九王俯身,邪笑:“醒醒吧,你的名声早就被破坏了,除了我,谁还能要你?你该心怀感恩,下半辈子老老实实陪着我、伺候我,了此残生吧!”
说罢,九王捋了捋衣裳,又换作一副温柔面孔,轻抚容玉公主的脸颊:“我送公主早点回去,否则我担心得很呢。”
说完,九王就要拉着容玉公主离开。容玉使劲挣扎:“你放开我!”但她力气哪里抵得过常年征战的九王,眼看着被拖到了走廊上。
九王不管不顾地扯着容玉往外走。忽然,横空劈来一掌,正中九王的后颈,九王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容玉吓得连连后退,当看到出手的人是李牧阳,才惊讶:“怎么是你?”
当她看到李牧阳身后的花霓后,声音都颤抖了:“你们刚才……什么都看见了?”
“此地不宜久留,店小二发现就糟了,我们快走。”李牧阳看了看左右。容玉公主点头,戴上厚纱帷帽,跟着李牧阳和花霓匆匆走下楼,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
马车开始行驶后,容玉公主往旁边坐了坐,似乎很是忌惮花霓。花霓不计前嫌,从马车里翻出了一只小瓶子,递给容玉公主:“我帮先用这个药擦擦脸吧。”
容玉躲闪着,不让花霓看到自己被打肿的脸颊:“不用。”
“都这个时候了,还逼着我做什么?”花霓不由分说地靠近容玉公主,拿出小瓶子帮她抹药。容玉公主挣扎了两下,却也没有强硬到底,最终还是任由花霓帮自己涂抹药粉。
李牧阳将车帘放下,道:“我送公主回宫吧。”
容玉公主愣了一下,慌忙摇头:“不,我不回去!”
“可是公主,您是千金之躯,留在民间到底是不安全的。”花霓劝说。
容玉公主眼神闪烁,忽然咬了咬牙,一脸豁出去的表情:“其实我打算逃婚,我方才在酒楼,就是在等接应的马车。”
“什么?”花霓吃惊。
李牧阳眼神沉了下去:“公主,你这样做没什么好处。”
“少宰,你救救我,行吗?”容玉公主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骄傲,声音里只剩了无边的哀愁,“我不想嫁给九王,也不想回到那个黄金牢笼里去!我发誓,我逃出去后绝对不会暴露你和小霓姑娘。”
花霓犹豫:“可是,这也太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有违天道的,难道不是嫁给不爱之人吗?”容玉公主落下眼泪,“我曾经也祈求过,此生遇到两情相悦之人。可是,可是……”
她哀怨地看着李牧阳。李牧阳躲开容玉公主的目光,但语气里带了一丝歉疚:“是我配不上公主。”
“这些都不用说了,我既然选择今日出来,那我就不会回去。除非……”容玉公主忽然拔下头上发簪,抵在自己的喉咙上,“除非回去的,是我的尸体!”
那根发簪的末端和其他的不同,尖锐无比,眨眼就在她的脖颈上刺出了一道血痕。
“别!你别做傻事……”花霓赶紧劝说道,“你放下簪子,我们帮你逃出去。”
李牧阳冷声道:“小霓,这件事你不要管。”
“牧阳!”花霓吃惊。
李牧阳淡淡地道:“不管发生什么事,逃走都不是最好的办法。”
容玉公主咬了咬牙,忽然从袖中掏出一包药粉:“如果我说,我发现了九王的秘密呢?”
“这是什么?”李牧阳看着那个药包。小药包的纸稍微泛着青黄,似乎和孔雀国的纸不太一样。
容玉公主道:“这是我从九王书房里拿到的,同时我还偷听到他们的谈话。你还记得你曾经找回的孩子吗?那些孩子就是吃了这种药,才变得神志不清的。九王狼子野心,我怎么可能嫁给他?”
李牧阳蹙眉,将药包接过来,轻轻打开一角,一股古怪的气味顿时飘了出来。他沉默了一会儿,道:“药粉先放在我这里,我帮你出逃。”
“谢谢……”容玉公主咬住下唇,眼中泪光晶亮闪烁。她想了想,道:“我恐怕是被九王跟踪了,既然他发现了我的行踪,那我就不能在酒楼和接头人联络了。那是我提前找好的出城马车,现在该怎么办?”
李牧阳沉吟道:“出城的马车我另外安排,但宫里不可能不知道消息,恐怕要早做打算。”
“那,先回花宅吧。”花霓试探地问。
李牧阳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8,
果然不出所料,当夜里,都城外面就乱糟糟的。
花霓听着外面士兵搜查的声音,几乎一夜无眠。幸好花宅是少宰府的私产,这些官兵就算是全程搜捕,也暂时还差不多少宰府上来。
天未蒙蒙亮,花霓起床后去找容玉公主,发现她也是一脸憔悴。而李牧阳也早早地来到花宅:“外面有一辆马车,公主稍后拿我的令牌出城,就不会有人阻拦了。”
容玉公主点头,然后戴上帷帽。
李牧阳犹豫了一下,又道:“公主此去凶险,我还找了一个人陪伴公主左右,护你周全。”
“谁?”
“到地方就知道了。”李牧阳看了看外面,“时间不早了,动身吧。”
容玉公主点头,和花霓走出花宅,然后上了马车。丛七坐在车夫的位置上,轻轻吁了一声,马车便徐徐行驶起来,向城外的方向走去。
李牧阳一直紧密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忽然道:“这个地方要换车。”
花霓扶起容玉公主,往外看了一眼,顿时睁大眼睛:“这不是……杜莫谦的药铺吗?”
容玉公主听到“杜莫谦”三个字,脸颊顿红。
李牧阳还以为容玉公主对杜莫谦有芥蒂,解释道:“事到如今,我能信任的只有杜莫谦了。”
花霓吃了一惊,赶紧将李牧阳拉到马车外,低声道:“你莫非是忘了,杜兄前几天还给你脸色看得事了?”
李牧阳无奈地笑了笑。
他何尝不知,杜莫谦早已三番五次地背叛他?可是迫在眉睫之际,他才发现他并没有其他人可以信任。
就在昨天,容玉公主将那包药粉给了李牧阳之后,李牧阳就来到杜莫谦的医馆里。杜莫谦依然对他不理不睬,直到他拿出了那包药粉,才变了脸色。
杜莫谦只嗅了一嗅,就察觉到药粉绝不简单,掺杂了让人神智混乱的曼陀罗花。
“你知道吗?那些孩子在我这里医治,他们就是长期摄入了曼陀罗。”杜莫谦说,“如果这包药是从九王那里拿到的,那么可见是九王绑架了那些孩子,让这些孩子试药。”
李牧阳冷声道:“九王位高权重,居然做这种事?”
“目前这药粉还不成熟,我能将那些孩子治好。但如果九王研制成功,就可以利用这些药粉将那些人变成傀儡。”杜莫谦说到这里,往桌子上砸了一拳,“真是丧尽天良。”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李牧阳又看到了昔日那个立志悬壶济世,救治天下百姓的杜莫谦。他犹豫了一下,将药粉的来由,以及容玉公主的事情讲了出来。杜莫谦当下就决定,这包药粉的背后有一个可怕的秘密,他们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
所以,李牧阳决定让杜莫谦和李容玉一同出城。
花霓听了之后,心里说不出的酸涩。她讷讷地说:“杜莫谦,真的会按他说的那样,答应和公主一起走吗?”
“他会的。”容玉公主掀开车帘一角,“我选择相信她。”
花霓急了,上了马车:“公主,你再想想?或者在少宰府躲上几日也是可以的。”
容玉公主目光躲闪,不敢直视花霓。花霓吃惊,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你不会……喜欢上杜莫谦了吧?”
“我……我不知道。”容玉公主茫然地道,“其实我也想知道,我对杜莫谦倒是怎样的情意。愧疚?依赖?或许只是我的错觉。”
那副欲说还休的小儿女情态,完全是动了心的模样。花霓心中了然,握住容玉公主的手:“也许你和他到了外面的新天地,就会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容玉公主点头,眼眸里的泪光亮如星辰。
“别说太多了,快下车吧。”李牧阳在外面催促。
花霓扶着容玉公主下车,快步走进医馆。
医馆只开了一道门,杜莫谦在大厅里已经整理妥当。看到容玉公主的那一刻,杜莫谦也有些表情不自然,他飞快地指了指后院:“我已经把马车备好了,这次我会装作出城卖药,委屈公主藏在箱子里。”
容玉公主点头,跟着众人去了后院。杜莫谦让容玉公主躲在箱子里,然后铺上干净的药草进行掩盖,检查箱子的出气口,才在上面压上其他箱子。
“我亲自送你们出城。”李牧阳笃定地说,然后上了马车,拉起缰绳。
杜莫谦嘴唇颤抖了两下,吐出两个字:“对不起。”
李牧阳浑身一震,并未回头,只是简单地说:“以前的事不用再提。”
“我要提,我怕再不说,可能没机会说了。”杜莫谦的笑容十分苦涩。
花霓在旁边也很伤感。这一去,前路有多坎坷,风雨几多飘摇,可能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
今日一面,也许就是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