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天光透进昏暗的牢房里,道道光柱插入泥泞阴暗的地面。
容玉公主匆匆进来,身后跟着端着酒杯的桂叶。狱卒低着头跟着,一路来到了杜莫谦的牢房门前,将锁打开。
杜莫谦正在闭目养神,抬眼看到是容玉公主,愕然:“公主?”
狱卒忙在地面上铺上锦绣坐凳,并且摆上桌案。他扭头对杜莫谦道:“算你小子运气好。”
容玉公主冷冷一瞥狱卒,狱卒忙闭嘴。杜莫谦垂了垂眼睫,看向两杯酒:“这是要送我上路么?”
“父王说,给你一个机会。这两杯酒,一杯有毒,一杯无毒。”容玉公主努力平静自己的语气,“你是御医,一定知道怎么选的,对吧?”
说完,她就看着那杯无毒的酒,示意杜莫谦选择。
气氛瞬间静谧。
杜莫谦怔了怔,看向容玉公主。眼前人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天家贵女,只是眉梢眼角都带了一丝水光和阴郁,她就变成了那一天,那个被孔雀啄伤的委屈少女,眼里都是巴巴的委屈。
那一天,莫名地心动。
杜莫谦心潮澎湃,也只能面色平静地拱手行礼:“公主之恩,微臣永生难忘,也无以为报。”
说着,他沉吟片刻,向两杯酒伸出手。他的手指停在两杯毒酒前,略一沉吟,拿起其中一杯,
容玉公主睁大眼睛,那杯是毒酒!
杜莫谦对容玉公主一笑,就要喝下那杯酒。容玉公主吃惊,伸手打翻杜莫谦手中的毒酒,红了眼眶。
容玉公主浑身颤抖,愤怒:“为什么!”
她已经暗示得这么明显了,为什么他还要选择那杯毒酒?
杜莫谦自嘲一笑:“为了保全公主的名声,臣愿意一死。”
狱卒要再倒一杯酒,容玉公主一把拦下:“谁让你倒酒的!退下!”
狱卒颤颤巍巍地道:“杜御医已经选了毒酒,按照圣旨,应该受死。公主,切莫犯下大错啊。”
杜莫谦也道:“公主,放手吧。这是微臣自己的选择。”
容玉公主一把抢过杜莫谦手中的毒酒,恨声道:“你要本宫永远背负一条人命是不是?你今日不选那杯酒,我就……喝了这杯酒!”
“公主,不可!”杜莫谦紧张地站起身。他望着托盘里剩下的那杯酒,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喝便是。”
说着,他弯腰拿起那杯无毒的酒,仰头喝下。
容玉公主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毒酒抛到地上,语气里满是决绝:“杜莫谦,你的命,从此是我的了。明白吗?”
她说完,不管杜莫谦惊讶的神色,转身就走出了牢房。
杜莫谦望着容玉公主的背影,心头又是迷茫,又是悲凉。
2,
几日后,杜莫谦终于被释放。
他回到家,看到母亲已经哭得几乎半瞎。他默默地跪在母亲面前磕头,再抬起头的时候,发现母亲居然捧着他的官服。
“圣上仁慈,下令封禁了悠悠众口,你以后虽然仕途不顺,但好过沦为阶下囚。这身官服,你穿上就去太医院吧。”母亲苦口婆心。
杜莫谦怔住:“母亲,孩儿想要辞官。”
“糊涂!”母亲斥责,“你这会儿不去,正好让那些人妄加揣测!这不正是坐实了传闻吗?”
杜莫谦无奈,只能接过官服。他顿了顿,问:“李牧阳……如今怎样了?”
这是他一直不敢问,也不敢面对的事。
母亲摇头:“只说在养病,不过既然从水里捞上来了,应该也是可以度过去的。”说着,她有些紧张,“莫儿,你不会是跟他落水有些关系吧?”
杜莫谦忙否认,却也不敢在家里久待,只能换上官服,入了王宫。刚进王宫,他就听到了李牧阳病危的消息。
御医们纷纷惋惜不已:“那七日风凶险无比,李少宰据说气数已尽!可是算算日子,这都八、九天了……”
张御医摇头道:“那日我去看他,分明就是不成了。”恍惚中,他抬起浊黄的眼珠,“也许天佑吉人也说不定。”
正说着,杜莫谦从外面进来,御医们纷纷噤声,不是装作捣药,就是去看熬药的锅炉。
杜莫谦环顾四周,没有一人看他。
他嘴唇微微泛白,身子也晃了几下。
这宫里宫外已经传遍了,杜莫谦在春诗会上轻薄公主,却被开恩释放。人人私底下都在猜测杜莫谦的家世,少不了有几分不敬。
杜莫谦头重脚轻,走向自己的桌案,开始收拾上面的医书。入狱几日,医书上竟然落了一层薄尘。
如同人情凉薄。
“杜大人这还是李少宰的至交好友呢,据说春诗会那日,他跟李少宰一起离开过……”
“李少宰一直压杜大人一头,也难保杜大人会剑走偏锋,杀人越货……”
有人开始悄然议论,顺带着乜斜着杜莫谦。杜莫谦嘴唇颤抖了两下,忽然将手中的医书狠狠往桌上一掷!
众人皆惊。
“太过分了吧?”杜莫谦唇边带了一抹凉薄的笑意,“如今是空口白牙,便可以给人定罪了么?”
那些议论的御医纷纷扭过头。张御医资格老一些,哼了一声道:“我等可不是空口白牙,你被家丁抓住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国主已经将我无罪释放!”杜莫谦眼睛都变得通红了。
张御医似笑非笑:“那是国主仁慈,并不代表你杜莫谦行得端走得正!”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杜莫谦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终于忍不住,提步往外走去。他脚步极快,也不知道要走向哪里,只觉得这天下之大,竟然倏忽间就没了他的立足之地。
忽然,宫墙后闪出一道人影,拦住了他的去处:“杜大人。”
杜莫谦这才停住脚步,看着来人。眼前的人正是阮国师的徒弟八章,年纪约莫十七八岁,青白胡茬,眼神阴郁。
他不想多理,只想离开:“免礼。”
“杜大人。”八章左挪一步,继续堵住了杜莫谦的去处,“小人知道大人的冤屈,大人只是听令于公主,却被阴差阳错陷害成轻薄公主之人,这奇耻大辱岂能忍受?”
杜莫谦心头一震:“你怎么知道?”他压低了声音,“你别乱说!我没有听令任何人。”
他给容玉公主配五石散的事,只有他和容玉知道。这个八章,居然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说出来了?
八章淡淡一笑:“大人莫怕,小人哪里会管这些事?小人只是为大人抱不平,当年大人的才华不比李少宰差,如今他占尽风头,你却差点丢了命。不过,这李牧阳也差不多用尽了命数了。”
杜莫谦冷然:“我与他并无深仇大恨,你不用在这里挑拨离间。”
“难道,杜大人就不考虑自己的前途了吗?”八章上前一步,眸中寒意森冷,“少宰驾鹤西去,要有新的人替补上去!这个人凭什么就不能是你杜大人呢?”
杜莫谦倒抽一口冷气:“你……你胡言乱语!”
八章不给他质疑的机会:“就算你冒犯过公主又怎么样?只要你成了新的少宰大人,他就有资格娶了公主。他成了驸马,谁还会翻他以前冒犯公主的旧账?只要你爬得够高……”
“别说了!”杜莫谦后退一步,却并未离开。
八章像看穿了他的心事,走到他面前,往他手里塞了一个东西:“只要你爬得够高,多大的污点,都是佳话。”
每一个字,都如重鼓般敲在杜莫谦的心上。
杜莫谦呆呆地站着,等到回过神,八章已经离开了。夕阳西下,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抬起手,发现手中是一个小药瓶。
冰凉冰凉的。
3,
那一天,杜莫谦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
作为一名御医,他只需要打开那个药瓶,望上里面的药粉一眼,就知道那都是什么货色。只是,这些东西,真的要送走他曾经的至交好友吗?
他脑子晕晕的,一夜多梦,梦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
晨光熹微,天未大亮,但杜莫谦听到母亲在廊檐下的一声轻微的叹息。这声叹息,更是让杜莫谦心头紧缩。
他仕途曲折,人人都道他罪有应得。可谁能知道,他也曾经和李牧阳一般,被誉为难得一见到神童呢?
怀着这样的心思,杜莫谦如同行尸走肉般起来,晃**了一些时候,再回神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少宰府门口。
杜莫谦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就要转身离开。可是身后响起了一个急切的声音:“杜大人,是你吗?快进来!”
他回头,看到陆墨两眼通红地从门内走出,哽咽道:“我家主子前几日眼看着好转了,结果这两日又不行了!还请大人给看看啊!”
杜莫谦手心沁汗,头重脚轻地走进少宰府,拐过长廊,走进李牧阳的房间里,入门便看到花霓在床边呆呆地坐着。**,李牧阳面无血色地躺着,眼看着了无生气。
“杜兄,你来了……”花霓哽咽着说道,“李牧阳前几天明明已经醒了,今天突然恶化,一病不起!我已经想尽所有办法去救他了,为什么还会这样?”
身后的丫鬟婆子们哀哭不止,杜莫谦回头,对他们道:“你们都下去,我要看一看少宰大人。”
丫鬟婆子们下去,并且将门关了起来。杜莫谦对花霓道:“小霓姑娘,你去拿纸笔过来。”
花霓点头,转身往内厢里而去。杜莫谦看了一眼躺在**的李牧阳,从怀里掏出了那只小药瓶,向桌上走去。
梨花木圆桌上,放着一壶茶水。
他走过去,犹豫着伸出手去,在触碰到茶壶盖的瞬间,又触电般缩回了手。杜莫谦几乎要将手中的小药瓶扔出去,但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重新去掀茶壶盖。
将药放到水里,再喂下去,反正他病入膏肓,没人怀疑是自己动的手脚……
杜莫谦这般想着,鼓足勇气掀开茶壶盖,却不曾想到,一滴泪水落入了茶水里。
这么多年的情谊,不是瞬间就能消散的。
杜莫谦这般想着,哽咽着道:“李牧阳,八章给了我一瓶毒药,因为他认为我们之间会互相残杀,你……”
你千万不要怪我。
就算要李牧阳死,他也要李牧阳死个明明白白。只是这句话哽在喉咙里,半天没有吐露出来。
4,
一天后,噩耗传到宫里,李牧阳过世。
张太医从少宰府回来,面色不佳。太医院听说了这个传闻,纷纷摇头叹气。
杜莫谦漠然坐在书案后翻看一本医书,仿若没有听到。于是,于太医等人纷纷议论起来:“你看他,自己的至交好友去世了,居然都没有半点悲戚……”
“冒犯公主的人,能有什么好的心肠……”
闲言碎语冲进杜莫谦的耳中,他渐渐握紧了拳头。聒噪,这些人真的无比聒噪。
杜莫谦刚想起身离开,忽然门口冲进几个人,叫嚷着:“你们快去看看啊,有人给太子下毒!”
众太医惊讶,慌忙整理药箱,背着去看。杜莫谦也想跟着去,结果被人推了一把:“你在这儿等着!”
这一掌击在杜莫谦的胸口上,让他好一阵子喘不过气。他后退几步,又不死心地跟了上去。
太医们浩浩****地赶往东宫,太子呼哧呼哧地躺在软塌上,一只猫躺在地上,旁边还散落着一碗五花肉。
太子眼睛通红:“这只猫偷吃,然后就这样了!”
张太医上前查看那碗五花肉,嗅了嗅气味,忽然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这,这跟少宰中的毒一样!”
众人大惊:“少宰不是因为七日风离世的吗?”
张太医摇头:“你们有所不知,少宰本来已经挺过七日风了,但病情突然恶化,老臣去少宰府查看,发现他是中毒身亡。就是这种毒!”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杜莫谦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
怎么这么巧,太子中的毒,和李牧阳所中之毒一模一样?
那毒药,分明是八章给他的啊……
八章先是挑拨他和李牧阳,让他给李牧阳下毒,然后在太子的饮食里下了同样的毒,这样就成功地将李牧阳的死栽赃在他身上。
杜莫谦想清楚了这层关系,浑身战栗起来。他低着头往外走,却在门口撞见了大理石少卿。
少卿冷冷地扫视一周,将目光锁定在杜莫谦身上:“把他拿下!”
“你们要做什么?”杜莫谦挣扎。
大理寺少卿冷笑:“干什么?你谋杀太子和当朝少宰!去大牢里认罪吧!”
杜莫谦脸色苍白,极力为自己辩解:“我这两日,根本就没有面见太子,我怎么会毒杀他?”
大理石少卿冷笑:“你昨日见过少宰,对吧?而且有人举报你买通太子宫内的厨娘!来人,搜!”
两名衙内冲上前去,在杜莫谦的身上一通乱搜,很快就搜出了一个小药瓶。少卿眼神阴沉了下来:“果然!”
“不,这不是我的!是八章给我的!”杜莫谦想要去抢药瓶,却被人一把攥住了手腕。他身子打着摆子,如同一棵风中弱竹。
太医们震惊且惧怕地看着他,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道路。杜莫谦被推搡着走出门外。
5,
杜莫谦重新被投入大牢。
他躺在枯黄的稻草上,双目无神地望着高高的气窗,尘埃在投射进来的光线里飞舞。
忽有一个声音,飘然响在耳畔:“杜大人?”
杜莫谦扭头,看到牢房外蹲着一人。
那人,正是八章。
他遽然起身,扑到牢房栏杆外,恶狠狠地盯着八章:“是你害我!你给了我毒药,又是你去揭发!”
八章虽在笑,目光却带着阴鸷:“杜大人莫要诬陷人,我当日可是对你好言相劝呀……”
杜莫谦愤怒:“我要告诉所有人,那瓶毒药是你给我的!也是你给太子下的毒!”
八章格格地笑了起来:“杜大人,您大概是想不到,审问你的人,是我。您有什么冤屈的只能对我说……”
“什么?”杜莫谦愣住了。
八章弯起嘴角:“因为举报有功,我被提拔为提刑官,专门负责审问您,您就全招了吧!”
“招什么?招你把毒药给了我?”杜莫谦睚眦目裂。
八章换了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恶狠狠地道:“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这样你还能留一个全尸!否则……”
杜莫谦抬起一双血红的眼睛:“否则怎么样?杀人灭口吗?你以为这世上就没有天理吗?”
八章桀桀地笑了起来,如同地狱魔音:“杜大人,你唐突公主在前,谁能相信你是清白的呢?”
“你,你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盯上我的?”杜莫谦冷冷地问。
八章笑得更加癫狂:“是啊,你做一把杀人的刀再合适不过了!只可惜的是,这把刀准头不够……”
准头够的话,现在就该是太子的国丧了。
杜莫谦听完,再也没有说话,一张脸僵白死灰。八章打开牢门,将一张纸放到杜莫谦面前:“画押吧。”
杜莫谦一把将那张纸撕得粉碎,八章生怒:“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逃过这一劫吗?我告诉你……”
“是你逃不过这一劫吧?八章大人?”李牧阳的声音突然响起。
八章浑身一抖,往外看去,看见国主和李牧阳带着不少官兵走进牢房,顿时面色煞白。国主面色阴沉,身后不远处还跟着阮国师。阮国师有些唯唯诺诺,似乎不敢和八章对视。
“你,你没死?”八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牧阳唇角一弯:“你希望我死?”
他身后,花霓冲了出来,将牢房里的杜莫谦扶了起来。两名狱卒走上前,给杜莫谦卸下锁链。八章后退,喃喃自语:“不,你没死,这不是真的……”他癫狂地指着杜莫谦,“这不是真的!你居然给我设了局?”
杜莫谦恢复了一身高洁的气质,淡声道:“你说呢?”
就在几日前,他去到少宰府,正在犹豫要不要把药粉放到茶壶里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了动静。接着,李牧阳的声音传来:“莫谦医术高明,果然看出我没事。”
当时,杜莫谦吃惊,忙将小药瓶装到袖子里,回头看李牧阳居然从**坐了起来。他心慌意乱,喃喃地道:“你,你……”
“我是为了引出那些人。没想到,他们居然连你都要算计进去。”李牧阳微微蹙眉。
杜莫谦怔住。
这居然是一场伪装?
杜莫谦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无比难受。此时,花霓拿着纸笔从内厢走了出来,看到李牧阳坐起,忙上前:“你大病初愈,别坐起来啊。”
“没事,现在他们已经对莫谦下手了,我们得商量应对了。”李牧阳笑了笑,“莫谦,想不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杜莫谦木然点了点头,然后嘲讽一笑。他现在还有选择吗?
所以,他装作入了局,被打入大牢,然后给八章升职,让他在飘飘然中自己说出那些阴谋诡计。
八章大概是明白大势已去,颓然瘫坐在地上,丝毫没有任何挣扎。此时,国主和阮国师匆匆赶来,阮国师惊讶地看着地上的八章:“八章,到底是怎么回事?”
“国师,是徒弟糊涂!”八章像是惊醒过来,疯狂地摇头,“我早已看出杜大人心怀鬼胎,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我……”
国主不等他说完,冷笑着道:“你是不是想说,都是你的主意,和你的主子,毫无关系?”
八章使劲磕头:“小人利欲熏心,不想让师父觉得我没用,才犯下这样的糊涂事!都是我的主意!”
李牧阳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不妙,八章一口一个“都是我的主意”,这是摆明了要把阮国师往干净了撇。他正想说什么,八章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突然拔出怀中的匕首刺入胸膛。
“八章!”阮国师惊叫一声,声音嘶哑。
八章倒在地上,嘴角流血,还在艰难地说:“小人……死不足惜,可我家大人对国主忠心耿耿,还望国主明察。”
国主皱眉看着八章的惨状,心有不忍。他抬头看向阮国师:“阮卿,你可有话说?”
阮国师拱手一礼:“臣无话说,今日之事,臣确不知情。”
国主揉了揉眉心,看向李牧阳:“你有没有罪,你说了不算。此事,就由李卿去查。”
国主看了眼阮国师,没说信,也没说不信,转身离去。两名狱卒上前,将阮国师扣押起来。阮国师手上虽然拷着镣铐,但那双面具后的眼睛却散着冷漠的光。
李牧阳也不甘示弱地回敬回去,两人的目光针尖对麦芒,凌厉无比。
6,
少宰府里,花霓坐在软塌上,抱着李牧阳。李牧阳一边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边轻声安慰。
“刚才那场面太血腥了,没吓到你吧?”
花霓使劲摇头,但闭上眼睛,眼前莫名就出现了八章吐血倒地的一幕,以及阮国师面具后那两道阴森的目光,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她喃喃地道:“我总觉得,阮国师哪里不对劲……从来都没有人摘下他的面具吗?”
李牧阳摇头。他也曾经好奇过阮国师的真面目,但据说连国主都没看到过他的真面目。
花霓声音哽咽,委屈地道:“你这次把我吓得够呛,你和老夫人都把我蒙在鼓里!”
“这也是权宜之计,还有,母亲不是故意对你恶言相向的,她不能让那些人看出破绽来。”李牧阳温声说。
花霓使劲点头,锤了一下李牧阳的胳膊:“我懂!你是想钓大鱼!”
李牧阳微微皱眉,倒抽一口冷气。花霓忙问:“怎么了?我弄疼你胳膊上的伤口了?”
她一连串地问,他却始终不吭气,只惨白着一张脸,面容痛苦地弯下腰去。花霓急得快哭了,伸手就要脱李牧阳的衣服查看。李牧阳忽然扑哧一笑,攥着她的手:“你这几天,都脱了我几次衣服了?”
花霓面色一红:“你骗我!你故意的,学坏了你……”
话未说完,李牧阳忽然伸手,将她一把搂入怀中,哑声道:“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骗你。”
花霓的脸忍不住红了起来。李牧阳温热的气息就在花霓耳畔,花霓耳根通红,气氛暧昧到了极致。
两人四目相对,李牧阳正准备进一步亲吻花霓,猝不及防花霓双手攀住李牧阳的脖子,快速亲了一口李牧阳。
李牧阳低笑一声,眸中暗潮汹涌,他钳住花霓的下巴,低头就是一个深情绵长的吻。
半晌,花霓喘息着放开李牧阳,想要离开,被李牧阳翻身压在身下。
花霓紧张地看着悬在上方的李牧阳,赶紧求饶:“我错了错了,不该仗着你受伤撩你……我想回我房间,可以吗?”
李牧阳哑声道:“你说呢?”
李牧阳再次吻住花霓,床帐落下。
窗外,新月如钩。
7,
一个月后,炎夏来临。
叶上嫩绿生出了油绿,蝉鸣渐起,池塘里的荷花也纷纷绽放。尽管热气蒸腾起来,但站在湖边,还是能感受到送凉的湖风。
花霓趴在窗棂上,出神地想着心事。李牧阳推开门,正见她趴在窗前发呆的背影,阳光将她的脖颈照得雪亮。
他笑了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右手伸在她的头前,一只精致的镂空小金球就垂了下来。花霓惊喜地抬起手接过来:“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花霓疑惑地打开金球,发现里面是一只香气扑鼻的香熏球。她忽然觉得那小金球格外熟悉,不由得惊喜连连:“葡萄缠枝飞鸟镂空香熏球!这可是只在博物馆出现过的东西啊!”
隔着玻璃陈列的古董,如今真真切切地在她手上。花霓拿着香熏球左看右看,忽然看到金球上的子母口旁边刻着一句诗:一生一世一双人,朝朝暮暮共白首。
花霓忽然明白了李牧阳的用意,浑身一震,抬眼望着他。李牧阳温柔地拿起花霓的手,深情地:“小霓,我们就是一双人。”
他柔情蜜意,在此时全然铺陈开来。这暗示已经很明显了,下一步就是洞房花烛夜。花霓反而惆怅起来,默默地扭过头。
李牧阳心头一沉:“怎么?你不喜欢?”
“不是,我……”花霓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牧阳怔然,忽然一笑:“莫非,你对我的心意还不是真的?你终究还是不信我?”
花霓赶紧捂住李牧阳的嘴:“当然不是了,我是……”她犹豫了半天,才继续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能相信我吗?”
李牧阳噗嗤一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你是仙女吗?”
花霓气得跺脚:“哎呀,就说你不相信,我该怎么和你解释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介绍虫洞啊,时空穿梭这些概念。我只能告诉你,我是大概一千多年后的人,你能明白吗?”
李牧阳点头:“明白了。”
“你不明白!”花霓拿起桌边的画笔,开始画起了漫画,“你看,就像这画上一样,其实我们是不同时空的人,因星系变化,机缘巧合下遇到了宇宙中的虫洞,所以才碰到了一起……”
李牧阳煞有介事地看着花霓画的漫画,并不紧张:“这么说,我们这是千古奇缘。”
花霓愕然:“你认真点好不好……我怎么觉得你一点也不惊讶?”
李牧阳笑非笑地看着花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花霓点头,突然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早就知道?你知道我不属于这里?”
李牧阳笑了笑,没说话。从她在这个时代弄一些直播间,再到售卖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就隐约猜到了,花霓可能不单单是异族人,可能还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花霓愣了一下,李牧阳的反应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她拖出箱子,对李牧阳说道:“这个箱子不是普通的魔术箱,它是能感应虫洞磁场的产物,我当初就是被这个箱子带来这里的,也许有一天,它又会将我突然带回去。所以……就算是这样,你……也能接受?”
她毕竟不属于这个时代,是千年后的文明将她养育成人,如果有一天她可以回去,她当然不会丢下这里的一切。
李牧阳垂了垂睫毛,有些哀伤。这个问题他已经在心里琢磨了千百遍,每一次都是无解。
此情无解,唯有相守一生。
“我接受。”他笃定地答。
花霓愣住:“什么?”
李牧阳忍住心痛,淡淡地道:“若不能天长地久,那就曾经拥有。小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刻,我也觉得此生值了。”
花霓心潮澎湃,感动地扑进他的怀里。
李牧阳抚摸着她的头发,面上闪过一丝难过的表情。
8,
少宰府的喜事轰轰烈烈地筹办了起来,府上请来了画师,为花霓和李牧阳画下新婚画像。他们选在少宰府的后花园的一处莲池旁边,夏风吹来,徐徐送来沁人心脾的花香。
“老夫一双丹青手,描绘世间无数璧人,少宰和准少宰夫人是最相配的一对。”画师一边画,一边笑呵呵地说着吉利话。
李牧阳满脸笑意,轻轻握住了花霓的手。花霓抿了抿唇,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
“少宰大人,老夫还没画好,你们二人不能牵手,还请克制一二。”画师捋了捋胡子道。
李牧阳这才松开手:“还要多久?”
“快了快了。”画师继续对着两人勾勒。
李牧阳往花霓那边靠近一些,问:“累吗?”
“不累。”花霓心里有些甜蜜。
说不累那是假的。花霓还是第一次穿这么隆重的古代服饰,光黄金的头饰就足足有两斤重,压得她脖子有些痛。渐渐地,她的脖子有些酸痛,就那么一歪,整个重量立即往前扯去!
还没等她尖叫出声,李牧阳眼疾手快地抱住她,花霓整个人扑倒在他的怀里。
“李……”她惊讶地看着他。
不用她说什么,李牧阳瞬间明白她是怎么回事。他抬起手,将花霓头上的黄金发冠小心地取了下来。
旁边的丫鬟秋叶,赶紧走过来帮花霓固定头发。
身后,传来画师颤巍巍的声音:“少宰大人,老夫尚未画完,您不能……”
李牧阳回头,不悦地道:“没画完,就回忆着画,夫人身子孱弱,总不能在这里等你。”
“啊……是!”画师忙低下头。
李牧阳拉起花霓的手,笑了笑:“走,我还有个惊喜给你看。”
“惊喜?”花霓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地道,“我在古代能有一场婚礼,这已经是最大的惊喜了。除此以外,还有什么?”
她的声音轻轻地,让李牧阳有些心疼。
李牧阳没有解释,而是牵着她的手往马厩旁走去:“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9,
花霓和李牧阳乘坐马车,一路出了少宰府。风软软的,将轿帘吹得一晃一晃,挠得人心痒痒的。
到了一处宅院前,李牧阳下了马车,撩开车帘,示意花霓下车。
花霓走下车,愕然发现眼前的宅院上居然挂着一幅牌匾,上书“花宅”二字。她忍不住问:“花宅,是谁的府邸?”
“当然是你的,这里还有几个人姓花?”李牧阳刮了下她的鼻子。
花霓惊讶,瞬间明白过来。那是前两日的事情了,媒人依约前来李府行纳采问名之礼,在听说花霓就住在少宰府上的时候,满脸不屑。
媒人当着李母的面没说什么,但转过身却问花霓,到时候接亲应该怎么接。花霓答道:“能省则省吧,我不用人接亲,到时直接行礼便可。”
媒人呵呵冷笑两声,奚落的语气十分明显:“没见过您这新娘子,还没成婚就住在夫家!到时候别人问起来您是哪家的姑娘,父母姓甚名谁,我若是答不上来,您可别怪罪。”
李牧阳走到门口,刚好听到最后一句,立刻斥责了媒婆。虽然两人的感情并没有因此受到多少影响,但花霓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对劲。
如今看到眼前的花宅,她顿时明白了,李牧阳是把当日的事情放到心里了。
“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从今以后,这里是你的新家,也是你的娘家。进去看看?”李牧阳指了指门口。
花霓欣喜,和李牧阳牵手进去,几个家丁和丫鬟立刻迎了上来,齐声向他们行礼问好。
“见过小霓姑娘,见过姑爷!”
花霓愣了愣,忽然会心一笑:“是你让他们把我的称谓放前面,你放后面的?”
“那是自然,这是你的宅子,你是主人,我是客。”李牧阳背着手看她,“小霓姑娘,还不请我进去坐坐?”
花霓半开玩笑地伸手请他进去,然后在丫鬟和家丁的带领下走进庭院。庭院古香古色,照壁之后是一处错落有致的庭院。庭院里栽着枇杷树,树下垒出了一个小池塘,几条锦鲤正在里面游着。
她刚想夸赞一句,忽然从屋子里走出几名裁缝,对花霓道:“拜见少宰大人、拜见少宰夫人!”
“这是?”花霓惊讶。
李牧阳笑道:“你不是打算设计服装进行直播吗?他们都是这都城里最有资历的绣娘和裁缝,现在听你拆迁。”
花霓惊喜:“李牧阳,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她快步走进房中,看到房间里摆满了织布机和绣车,靠墙的长桌上还放着许多绫罗绸缎。她上前翻看起各式各样的绫罗绸缎,李牧阳走到她身旁。
李牧阳:“裁缝铺开张,第一件衣服,就做咱们的喜服可好?”
花霓点头:“自然好,这就叫开门红,是不是?”
李牧阳一笑,转身朗声吩咐。
“来人,先为夫人量体。”
绣娘们闻言,纷纷向后看去。只见从屋内小跑出来一个中年男子,左手拿着剪子,右手拿着竹尺。
裁缝连声道歉:“小的来晚了,少宰大人赎罪!小的鄙姓张,是这里的大裁缝。还请姑娘展臂,让小的为您量体。”
花霓上前一步,大方地站直,抬起双手。
李牧阳的神色一僵,看着二人的眼神中流露出吃醋的神情。就在裁缝拿着尺子要贴上花霓的肩膀,李牧阳忽然开口。
“且慢。”
花霓和裁缝一齐转头看向李牧阳,不明所以。
李牧阳有些别扭,面向绣娘:“为何是他来量体?”
绣娘回答:“回少宰大人,张裁缝制衣十余载,手艺精湛,为贵人量体裁衣的活计一直是由他负责的。”
李牧阳有些不自然:“不必量衣了,改日我命人将尺寸和样式送过来,你们照做即可。”
说着,李牧阳拉起花霓的手就走。
花霓很意外,低声问:“李牧阳,你不是说开门红吗?怎么不量了?”
李牧阳看着她乌黑乌黑的眼珠,没好气地道:“我说不量就不量!我看他粗笨得很!”
花霓挠了挠脸:“哪里粗苯?我看那张裁缝挺好的呀…”…
李牧阳更生气了,直接怼上一句:“我看你眼睛够笨的,连这个笨人都看不出!”
“你这脾气可真想六月的天,说变就变!”花霓不高兴了。
李牧阳耷拉着脸,直到进了卧室,才一把将花霓拉到怀里。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花霓:“你的尺寸,为夫给你量。”
花霓愣住,眨巴着眼睛,片刻后笑了出来。
“哦,原来是有人醋罐子打翻了呀!张裁缝怎么也得五十多了吧,某人还这么介意呢……”
李牧阳闷闷:“是,我就是介意。我不想看到别的男子与你贴得太近。”
花霓打趣:“我们少宰大人就是霸道……可是你连个尺子也没有,怎么给我量?”
李牧阳紧了紧花霓的腰:“我用手。”
他的声音低哑,似乎压抑着某种情绪。说着,他便松开花霓,扶着她的双臂慢慢向两侧展开,然后以手为尺,一点点从花霓的手腕移到她的肩膀。
这暧昧的触碰,最是要命。花霓的脸慢慢泛红,不自觉吞了下口水。
李牧阳转到花霓身后,双手张开,最后环住花霓的腰。
“我量好了。”
花霓支支吾吾地道:“你、你都不拿笔写下来,这样能记住吗……”
李牧阳顺势背后抱住花霓,将头搁在她肩膀上:“能。都记在我心里,分毫不差。”
花霓轻轻撞了下李牧阳的头,满脸甜蜜。
二人携手坐到桌前,李牧阳将桌上的笔递给花霓:“你想要什么样的婚服?画下来,我叫绣娘们赶工,定让你满意。”
花霓:“真的?什么样的都行?”
李牧阳点头。
“那我要一套白色的婚纱,露肩的,如何?”
李牧阳迟疑:“这……白色?婚纱是什么?”
花霓哈哈大笑,用笔杆轻轻敲了敲李牧阳的头:“逗你的!既然嫁给你,我自然会穿凤冠霞帔!”
说完,花霓便用笔在纸上画了起来。
李牧阳着迷地盯着花霓的侧影。
10,
那张画着凤冠霞帔的设计图,被花霓用箱子穿到了现代。她有些忐忑地趴在箱子边上,在设计图旁边加了一句话:“小悦悦,你能祝福我吗?”
周悦的纸条很快就传了回来:“你什么意思?你不会是要在古代结婚吧?”
花霓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其实这段时间里,箱子的能量在恢复,她又能跟周悦畅通地沟通,但她却不想回去了。
“我在这里挺好的,我会想你的,周悦……”花霓试图用文字解释,可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写完,只能把写了一半的纸条丢了进去。
很快,周悦的纸条传了回来:“花霓,你这种行为很不负责任!你知道这段时间你不在,你妈妈有多着急吗?我都不敢告诉她真相!你居然这样残忍,把我们扔在现代就不管了?”
这是周悦第一次用这样严厉的语气。花霓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正发着愣,忽然看到箱子里又出现了一封信。
她将那封信拿起来,看到居然是妈妈的亲笔信。
“孩子,你到底去了哪里?我好想你……”花妈妈的信,字里行间都饱含着对花霓的思念。
花霓不敢读信,慌乱中将箱子胡乱地盖上,然后落了一把锁。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很想你们,可是,可是我真的抛不下这里的一切……”花霓痛苦地扶着箱子,眼泪一滴滴地落了下来。
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并且各自组建了家庭。花妈妈很忙,花霓被妈妈寄养在邻居家,每个月给一点生活费。所以,花霓小小年纪就尝遍了人情冷暖。
她还以为,自己对于妈妈来说,是无关紧要的角色。
黄昏时分,花霓闷闷不乐地靠在围栏上,看着满池的枯萎的荷花喝酒。
“昔日和姐妹把酒吟欢做直播,如今只能长春悲秋吟苦诗,留得残荷听雨声,哪及火锅串串冰淇淋啊……”
李牧阳走上前,弹了弹花霓的额头。
“走,去小花园,我给你做了火锅,还有沙冰。”
花霓强颜欢笑:“好耶!走!干饭去了!没有什么烦恼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很快,花霓和李牧阳就在小花园吃起了火锅。火锅里的烫菜和肉卷沉沉浮浮,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花霓对李牧阳举着杯子:“干杯。”
李牧阳虽然不懂什么意思,但是也学着花霓的样子碰了一下。
花霓仰头,咕嘟嘟地喝了一大口酒,才说:“李牧阳,我告诉你,为了回去还是留下这个问题,我跟我最好的朋友闹掰了!不回就不回了!因为我们那空气污染严重,晚上都看不到星星,不像这里……”
花霓一边说着一边抬头指着天空,李牧阳也跟着抬头。
乌云密布,一颗星星也没有。
花霓讪讪地放下手,嘿嘿笑道:“原来古代的冬天,晚上也看不到星星啊。”
李牧阳看着花霓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若有所思。
“我会给你看星星的。”他说。
花霓趁着醉意,一摆手:“你哪里有星星给我看?又骗我!”
说着,她再也扛不住醉意,脑袋咣当一声砸在桌子上。李牧阳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上前扶起她的脑袋:“花霓,你怎么能这样作践你自己呢?你……”
他说了一半,语气一转:“你也要,为我考虑一下……”
花霓脸色潮红,醉眼朦胧地睡了过去。
【11】
花霓这一顿酒,一直醉了一整天。
到了黄昏傍晚的时候,她才起了床,在丫鬟的服侍下穿戴整齐。只是……
她习惯性地往梳妆台旁边看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
箱子不见了!
“秋叶,箱子呢?”花霓问。
秋叶摇头:“不知道,从今天早晨就没看见。”
花霓急得眼睛都红了,这不回去是不回去,但好歹要有箱子留个念想。这莫名其妙的,箱子不见了,这不是让人疯吗?
花霓推门走出房门,急匆匆地四处寻找。她迎面看到许多掌灯的丫鬟,忙上去问,但她们都说没看到箱子。
“箱子去哪儿了?怎么办?”花霓抱住脑袋,仔细回想。她昨天似乎跟李牧阳吃了一顿火锅,喝了不少酒,然后……
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花霓的心突突乱跳起来,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脑海,难道,李牧阳为了把她留下来,对箱子做了什么?
想到这里,花霓疯了一般地往外跑去。然而就在前庭,她突然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地面。
那只箱子,就放在枇杷树下。
花霓大喜,快步朝箱子走去:“原来你在这里,我还以为……”
她打开箱子,就在这一瞬间,无数闪烁的小光点从箱子里徐徐升了起来。花霓的脸庞被照亮,惊讶地看着那些小光点。
原来,那是萤火虫。
萤火虫散发着淡然的光芒,如梦似幻,像闪烁的星星。
花霓看呆了,不知不觉中,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李牧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说这里看不到星星,我想告诉你,就算乌云密布,我也能许你满天星光。”
花霓看着漫天飞舞的萤火虫,心念一动,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李牧阳低头道:“如果你想回去,还是可以的。只要你记得来时的路。”
他也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要尊重她的选择。
花霓使劲摇头。
“李牧阳,星星告诉我说……”她微微一笑,“心所安处,就是家。”
她不回去了。
在一千多年后的那个世界,虽然有她的家,但是那个家没有温暖,只是一栋房子。
她要留在孔雀国,和身边这个人在一起,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