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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归来又逢君 正文 第八章 生死垂危一线间

所属书籍: 孔雀归来又逢君

    【01】

    湖边,众人围在水边议论纷纷,七嘴八舌。

    “你确定落水的是李少宰?”“千真万确,这我哪儿敢胡说?”

    花霓怔怔地站在湖边,喃喃自语:“李牧阳,怎么可能?不会的,不会的,肯定是我听错了。”

    就在一盏茶工夫之前,他还吃味的为她戴上风帽。他的目光是那样柔软,那样温柔,他怎么可能落水?

    “不,李牧阳!”花霓心痛欲裂,挤开众人就往湖中走去。可走了几步,她的目光一震——湖中心飘着一件外衫,正是李牧阳的。

    花霓脑海嗡的一声,周围的一切宛如虚空,直到一声“扑通”声响起,她才回过神。

    管家凑过来,安慰她:“小霓姑娘别急,府里的昆仑奴下去了……”

    花霓死死盯着湖面,见湖面波纹变大,似是有人浮了上来,她紧张地掐着自己的双手。

    哗啦一声水响,昆仑奴浮上水面。

    众人焦急地问:“找到李大人了吗?”

    花霓也焦急看向昆仑奴。

    昆仑奴摇头:“并未见着少宰。”

    “外衫都在水面上飘着呢,怎么没有,李少宰莫不是……”众人猜测着,却都说不出那个“死”字。

    花霓恨声打断:“绝不可能!没事的,他肯定没事的……我记得牧阳离开前,和杜大人在一起的。他也有可能跟杜大人一起……”

    她想到了什么,立即顿住,浑身颤抖。整个事件如同拼图般,迅速在脑中聚集起来。

    怎么会那么巧合?

    先是杜莫谦将李牧阳劝走,再是陆墨腹痛,丛七带陆墨离开,然后容玉公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对劲,这是一场阴谋!

    管事被花霓的话提醒了,大声道:“杜大人呢?你们几个快分头去岸边找找!找不到少宰大人,尽可以先寻寻杜大人,务必把人寻回!”

    一个下人哆哆嗦嗦地道:“小的路过此地,只看到李大人在水面上挣扎,没留意杜大人……这要是杜大人也在水里,可怎么办啊?”

    花霓急得心头乱烧,提步就往水里冲,结果被人一把抓住了袖子。她回头一看,是九王。

    九王道:“你做什么?昆仑奴已经下水去找了,你再陷入险境,到底让昆仑奴救哪一个?”

    花霓不理睬,一把甩开九王,就要继续往湖里走。距离李牧阳落水已经很久了,希望渺茫,可是她真的做不到在岸上观望。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飞来,扎入水中。众人惊叫:“是丛七!”

    “丛七不是送陆墨去医馆了吗?”

    “丛七!”花霓往出现外衫的方向一指,“是那个方向!李牧阳的衣服是从那边飘上来的!”

    丛七听到了花霓的声音,浮出水面,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然后重新扎入水下。花霓揪着一颗心等待,脸上忽然一凉,抬手一擦,发现是满手的眼泪。

    身后,九王凉声道:“都这么久了,就算救上来也不行了吧?”

    “不可能!”花霓像一脚踩在冰渣上,急得跳起来吼道,“李牧阳,他不会死!”

    合欢等人皱起眉头,训斥道:“花霓,你对九王不敬,可知何罪?”

    九王一抬手:“别,毕竟是未婚夫妇,失去爱人总是悲痛的……”

    花霓愤怒,还要说什么,忽然身后失去重心,原来是几名贵女正在拉扯她,不想让她继续说话。果真是世态炎凉,李牧阳还在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对她恭恭敬敬。眼下李牧阳落水,这些人都开始拉踩自己了。

    九王乜斜地看着花霓:“小霓姑娘,我说得对吗?这水这么深,什么人能活到现在呀?”

    旁边有门客怯生生地拉九王。九王扭头,训斥道:“做什么?我堂堂王爷,还能被一个青衣给吼怕了?”

    “不是,九王……”门客面红耳赤,似乎有难言之隐。

    九王不理,继续看着花霓:“你也不用这么瞪着本王,本王又不是推李少宰下水的人,对吧?”

    花霓眼中充血,充满了仇恨。她几乎可以肯定,如果李牧阳落水是一场阴谋,那这场阴谋绝对少不了九王!

    门客终于忍不住了,低声道:“王爷,找到杜御医了。”

    “什么?他在哪里?”花霓使劲挣扎,想要摆脱贵女的拉扯,“我要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门客不敢看九王,嗫喏道:“杜御医……衣冠不整,要非礼,非礼容玉公主。被抓个正着!”

    九王似乎没听明白,追问:“什么?”

    门客重复了一遍,众人立即倒抽冷气:“什么,居然轻薄公主!”“完了完了,杜御医这是要杀头的罪啊!”

    九王气得双手握拳,转身就走。门客赶紧跟上。

    花霓怔住了,更加认定这是一场惊天阴谋。忽然,一人突然激动地大叫出声。

    “快看!少宰大人!少宰大人出来了!”

    众人愣住,花霓来不及去管贵女们,忙朝岸边奔去。丛七踉跄着从水中步出,颤抖着手将李牧阳平放在湖边,懊恼地跪在一旁。

    丛七带着哭腔:“大人……都怪属下无能!”

    李牧阳躺在岸边,面色青白,没有任何生机。花霓跪在一旁,急声喊他:“李牧阳,你怎么了,醒醒!你快醒醒!”

    她抓住李牧阳冰冷的手摇了摇,可是那双手却无力地从花霓手中滑落。围过来的众人看到这一幕,倒吸一口凉气。

    “李少宰……已经……不行了……”管家叹气,想要去扶花霓,“小霓姑娘,节哀啊。”

    花霓似是听不到旁人的说话,她深吸两口气,转头看向跪在一边的丛七。

    “溺水后的五分钟是黄金抢救时间,所有人疏散开来,不要挡在这儿,我会给他做心肺复苏术,帮他打开呼吸道。”

    丛七愣住了:“什么……心肺……复苏?”

    花霓疾声喊:“散开!”

    丛七愣愣地听着花霓的指挥,忙拦着贵女们,让她们散开。花霓努力回忆了一下落水抢救的动作,然后机械地在李牧阳的胸口按着。

    李牧阳毫无反应。

    花霓一边按压,一边喃喃自语:“没事的,一定没事的。李牧阳,你醒来啊,醒来!”

    花霓顾不上擦去脸上的泪水,一下一下地帮李牧阳做心肺复苏。终于,李牧阳吐出几口水,花霓忙俯下身,给李牧阳做人工呼吸。

    贵女们见到花霓的举动,纷纷红着脸扭过头或者捂住眼睛。

    合欢眼神一闪,突然以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失身惊呼。

    “小霓姑娘这是在干嘛?少宰大人不是答应娶您了?您为什么还要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事?你不会是……”

    合欢说完之后,赶忙捂住嘴巴,宛如自己说错话:“我……我可没说你想逼死人娶你……”

    几贵女皱着眉,却纷纷被合欢撺掇起来心气儿。

    “什么!?逼死人娶她!?”“为了上位,这也太恶心了吧!”“孔雀国女子的脸面都要给她丢尽了!”

    贵女们都在指责花霓不要脸,而花霓恍若未闻,继续给李牧阳做胸压和人工呼吸。

    “我不信,我不信他就会这样离开我,他答应过我的很多事情都还没做,他怎么会,他不会的,不会的……”

    众人被花霓和丛七的情绪感染,想到李牧阳往日的好,纷纷掉泪,只有合欢依旧冷嘲热讽:“人都死了……”

    花霓扭头,泪流满面:“他没死!”

    合欢刚张嘴,就被贵女们鄙夷的眼神噎住,她虽心不甘,但也不敢再说话,只能默默闭上嘴。

    花霓一边按压住李牧阳的胸部,一边承诺:“李牧阳,我答应你,只要你肯醒过来,无论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她话音刚落,李牧阳突然咳嗽,吐出了腹中的湖水,手指微不可查地动了两下。

    丛七看到李牧阳吐出谁,喜极而泣:“小霓姑娘!大人他活了,活了!”

    花霓累得坐在地上,抱住李牧阳哭了起来。

    没有人注意到,李牧阳的裤腿已被鲜血染红。天穹上一声霹雳,雷声滚滚,豆大的雨水落下来,将他腿伤得鲜血冲下,在地上形成了一条暗红色的水流。

    2,

    昏暗的大牢中,杜莫谦被两名狱卒推搡着进入一间牢房,粗重的铁锁“哐当”而落。

    杜莫谦踉跄两步,瘫坐在地上,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

    狱卒朝他啐了一口,骂道:“恬不知耻!居然敢轻薄公主!”

    杜莫谦喘了两口气,挣扎着爬起来:“让我去见国主!还有李牧阳,他能证明我的清白!”

    “得了吧,李牧阳自身难保,估计凶多吉少了,你还是自求多福吧!”狱卒哼了一声。

    杜莫谦怔住了,喃喃地道:“李牧阳……?”

    他反应过来,抓住牢房的栏杆,疯狂地大喊:“不,他会洑水,他不会有事的!我要见他!”

    可是狱卒再也诶呦搭理他,而是转身离开了。

    昏暗的牢房中,只有杜莫谦撕心裂肺地呐喊。

    3,

    天空压着铅云,暴雨之后的气氛压抑,少宰府里愁云密布。

    御医进进出出,下人们在廊檐下跪了一地,周遭却静悄悄的。李牧阳躺在病**,双目紧闭,胸口起伏带着不正常的急促,面色潮红。花霓顾不上换下湿衣服,急切地坐在床前。

    从回到少宰府已经过去了一夜,李牧阳却没有醒来。大夫们的脸色都不太好,几名御医还聚在一旁低声商量。花霓忍不住担忧起来,难不成李牧阳落下了病根?

    李母早已哭成了泪人儿,在旁边被丫鬟们搀扶着,眼看就要倒下去。她颤巍巍地道:“各位大人,你们用药吧,牧儿等不起啊!”

    张御医拱手道:“老夫人,少宰大人的脉象,气势渺渺,沉若泥潭,气微而徐……”

    “什么意思?”

    张御医沉吟半晌:“少宰大人高热不退,却不是溺水缘故。恐是得的罕见的七日风,还请李老夫人早做打算。”

    七日风三个字一出口,李母顿时往地上一瘫,面如死灰。花霓急了,拉过身边的丛七,低声问:“什么是七日风?”

    丛七带着哭腔,答:“七日风相当于绝症了,人命只能……只能留七日!大人,大人……”

    花霓浑身一抖,下意识地说:“你胡说!”

    这般说着,她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李母突然魔怔一般站起来,恨恨地向花霓走来:“定是你引起的灾祸!在你来之前,我的牧儿从未有过这么多的磨难!”

    花霓不想辩解,只哽咽着对张御医说:“大人,你可千万要救救李牧阳。他还这么年轻!”

    张御医叹气:“要治少宰大人,先需退热,老夫开一剂方子,老夫人暂且试试。若一夜之内能退热,这事且有余地。”

    退热?

    花霓脑中急速掠过许多念头。她一把掀开被褥,看到李牧阳腿上的伤口又渗出了血渍,顿时明白了。这是在水下被什么利器划伤,湖水中有细菌,感染了伤口导致的。

    七日风,原来是破伤风!

    花霓激动得浑身颤抖,自言自语地道:“我知道了,这是破伤风,必须找抗生素……还要找处方药!”

    张御医奇道:“老夫从未听过什么破伤风。退热并不简单,少宰若熬不过这关……”

    花霓斩钉截铁地道:“他一定能熬过这关的!我去找药。”

    张御医面色不虞,李母顿时对着花霓怒目而视。

    李母:“张御医,您别管她,她就是个丧门星!我儿子要是好不了,都是她的错!”

    花霓来不及管李母和张御医说什么,扭头就跑。

    眼下,能救李牧阳的只有那只箱子!

    4,

    花霓不停地往箱子里丢纸条。

    “周悦!你快点看箱子,我要治疗破伤风的药!”

    “如果你能找到治疗破伤风的医生,是最好的!我打完针之后,可以把李牧阳的病情复述一遍!”

    “还有,你先给我传送一根温度计过来,我要监测他的体温……”

    “周悦,你快点行不行?必须24小时之内注射,人命关天啊!求求你了!”

    “咱俩不是塑料姐妹情吧?我这辈子没求过你,我就求你赶紧给我弄破伤风的药,行不行?”

    短短几分钟,花霓使劲往箱子里丢纸条,可是周悦那边迟迟没有回信。就在她急得火急火燎的时候,箱子里终于出现了一张纸条,上面是周悦愤怒的字迹:“我说花霓,这边有时差,我刚起床,你让我刷个牙行不行?”

    花霓看着纸条,眼泪掉了下来,直接冲着箱子喊:“周悦,求求你了,李牧阳他等不了啊!”

    她太害怕失去李牧阳了,只要一想到破伤风的结局,她就觉得整颗心都被人抓了起来。

    终于,周悦将治疗破伤风的针传了过来。花霓激动地拿着药剂和针管往外冲去,结果在门口遇到了李母和宋嬷嬷。

    李母一眼便看见花霓手里的针管,惊叫:“你拿这个做什么?”

    “老夫人,来不及了,我回头给你解释!”花霓说着就要往外冲。宋嬷嬷一把揪住她:“你说清楚!这么尖的东西是不是要害我们昊哥?”

    她的手劲很大,死死地拽住花霓。花霓正在焦急的时候,一个人从身后一把将宋嬷嬷抱住,然后冲她喊:“你快去!”

    那人居然是陆墨。陆墨大病初愈,面色还苍白着,平日里文弱斯文,此时却将宋嬷嬷抱得无法挣扎。李母气得颤巍巍的:“你们反了,都反了!”

    花霓感激地看了陆墨一眼,冲到了李牧阳的房间。丛七正守着李牧阳,见她进来,忙问:“怎么了?”

    “我有药!肯定能治七日风!”花霓撕开酒精棉球,开始拆一次性注射针管。她没做过护士,但肌肉注射应该不难,眼下没有其他办法,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丛七愣住,听到外面有陆墨和宋嬷嬷的声音:“陆墨……陆墨在做什么?”

    “你把门关上,然后把……”花霓犹豫了一下,“把李牧阳的裤子……扒下来。”

    丛七脚下一滑,差点跌倒。他震惊地看着花霓:“你说什么?”

    花霓无语,肌肉注射一般在臀部,不是在手臂。她能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

    想这些的时候,花霓已经根据回忆,用针管抽出了药液,然后挤压出空气。她恨铁不成钢地喊:“问什么问?难道现在还有其他办法吗?”

    丛七听着外面的叫骂,感觉宋嬷嬷随时可能闯进来,只能听花霓的话,将房门用门闩闩上。他回到床前,将李牧阳翻过来,颤抖着双手扒下李牧阳的裤子。他一边动作,一边念叨:“大人,属下失敬,但事出有因……”

    一块雪白的肌肤露了出来,丛七闭上眼睛,满脸通红地扭过头。

    就在这时,李母和宋嬷嬷已经到了门外,她们疯狂地拍门:“开门!你们在里面做什么?是不是要害牧儿?”

    时不我待!

    花霓二话不说,先拿着酒精棉球消毒,然后用针管扎入皮肤,然后慢慢地将药液推进去。很快,药液全部注射进李牧阳的身体。

    “好了,只要保证24小时内注射,就可以了……”花霓松了口气,拔出针头,用棉球按压伤口。

    丛七一脸生无可恋:“大人,你名节不保,这次你真的要娶小霓姑娘了!”

    “胡说什么,我们时代得了破伤风,都要……”花霓刚说了一半,就看到李母和宋嬷嬷闯了进来。

    李牧阳的裤子还没提上去,宋嬷嬷赶紧捂住脸。李母气得将拐杖使劲捣地面:“你,你这个……门风败坏的女子……”

    花霓收拾针管,然后将一盒白加黑递给丛七,低声道:“这药,一日三片,给你家大人吃。”

    “来人啊!给我把她捆起来,关入柴房。”李母吩咐下人,“还有,把陆墨也关进去!”

    几名下人冲了进来,花霓主动伸出双手,让他们绑住自己。丛七还想求情:“老夫人,小霓姑娘也是关心大人啊!”

    “就这么关心的?不知廉耻!”李母斥责,“丛七,还不把……把牧儿的衣服穿好?”

    丛七无奈。

    花霓回头看他,露出一抹疲惫的笑容:“丛七,没关系的,不就是关柴房吗?只要李牧阳的伤能好,我怎样都行。”

    只要李牧阳能活下来,别说关柴房,就是把她关到阴曹地府,她也不怕!

    5,

    昏暗的柴房里,花霓和陆墨一人靠着一个角落。

    李母没有派人给他们送午饭和晚饭。花霓早饭吃得潦草,此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饥肠辘辘。

    关键是,李母这次下了狠手,绳索绑得很紧,她蹭了好久才蹭开。

    “陆墨,我帮你解开。”花霓上前,帮陆墨解开绳索。

    陆墨终于恢复了自由,活动了下手腕,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递给花霓:“小霓姑娘,这里有点干粮,你吃吧。”

    花霓诧异,打开布包,发现是两块锅巴。她递给陆墨一块:“你也吃,吃完咱们逃出去。”

    陆墨:“……”

    “怎么?还想着顾及少宰府的体面?她都想饿死咱们呢!”花霓吃锅巴,“再说,出去是为了李牧阳啊!我得看他退烧没有。”

    陆墨低头说:“我是怕,连累丛七。”

    花霓想起两人的确是好兄弟,于是靠着陆墨坐下来:“那我们就先不出去了,不过,明天再不放了我们,我就闯出去了啊。”

    陆墨笑了笑:“用不了等明天,丛七会来救我的。”

    “你怎么知道?万一他也跟你一样呢?”

    陆墨摇头:“他不会的,我的名字,就是因为他而改的。”

    花霓来了兴致:“你的名字?到底是怎么回事?”

    月光清冷,泄进柴房上,如同铺了一地的白霜。陆墨望着那片月亮地,陷入了回忆,面上也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我和他是家生子,从小就不知道父母是谁……”

    ……

    许多年前,陆墨还不叫陆墨,他叫问墨。

    他和丛七是两个面黄肌瘦的小孩子,也是人牙子手底下最低贱的奴仆,平日里穿着破旧,负责去朱门大户的后院里打捞着观赏湖里的水藻。

    两个婆子站在岸上,把活计全部丢给了两个孩子,还抱着双臂叫嚷:“别磨蹭!天黑前清理不完就别吃饭了!”

    问墨又累又饿,不小心踩到了一块青苔,脚滑跌在了水中,费力地扑腾着。他喝了好几口湖水,呛得喊不出来。

    幼年的丛七一边擦汗,一边努力干活。他听到落水声后,大惊失色地就要跳下去。婆子一把抓住丛七:“你疯啦?想死吗?”

    丛七并不会洑水,但是他狠狠推开婆子,不管不顾地跳下水,向问墨游去。当问墨抓住丛七的肩膀的时候,他感觉像是被一个安全的小岛托起,格外令人心安。

    后来,他们终于爬上了岸,湿淋淋地靠在树上,筋疲力尽。

    丛七吐出嘴里的水之后,哈哈笑了起来:“问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下个月咱们就要去新的人家了,说不定去的是个福地呢!”

    也只有丛七,才会在劫后余生的时候也不知道后怕,还在幻想着美好的未来。问墨慢慢地坐起来,笑了笑:“福地?”

    他们是小奴仆,从记事的时候就被卖来卖去。下一家是不是福地,他还真不确定。

    但问墨确定的是,他从此会和丛七永远在一起。

    “如果下个月去下家,我想改个名字。”问墨说。

    丛七好奇地问:“你要改名字?改什么啊?”

    问墨拿着树枝在地面上划拉,写出了两个名字——丛七,陆墨。

    丛七茫然:“陆墨?你为什么要姓陆啊?”

    只是一瞬间,他就回过神来:“我懂了!陆和七,就是六和七!我们两个就像这数字一样,紧紧挨着的呢,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

    听完陆墨的故事,花霓有些感动。丛七和陆墨,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你们,真的没见过自己的父母?”

    陆墨叹息一声:“没有见过,我只是听说,孔雀国前些年有很多生祭,他们都被祭天了。”

    如果不是李牧阳这些年推动禁止生祭,孔雀国的祭祀活动恐怕还会变本加厉。花霓沉默了一下,霍然起身:“不管怎么样,咱们得想办法出去,我还要照顾李牧阳呢!”

    “这柴房锁得很牢,咱们没工具撬开啊?”陆墨有些发愁。

    花霓奸笑一声,从腰里掏出一根针头。注射器的针头她悄悄收起来了,没想到还真的派上了用场了。

    6,

    花霓和陆墨偷偷逃出柴房,然后直奔李牧阳的房间。

    恰好李母守了一夜,刚被宋嬷嬷扶回房间休息。房间里,只有丛七和几名家丁守在一旁。

    丛七见到花霓,眼眶一红:“小霓姑娘……”

    “醒了吗?”花霓忙问。

    丛七摇了摇头,花霓的心立即坠入深渊。按理说,李牧阳打了一针破伤风的针,应该能够渡过难关才是。

    她如同踩在棉花上,脚步发虚地走向床边。李牧阳还躺在**,脸上是瘆人的雪白,没有半点血色。

    “哎,御医已经将大人得了七日风的事报告给国主了……”

    “这么大的事都传开了,咱们大人是不行了?”几个下人在偷偷地议论。

    陆墨立即制止:“你们都去外边,在这里议论大人,像什么话?”他看向花霓,“小霓姑娘别急,我相信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会挺过来的。”

    花霓点了点头,摸了摸李牧阳的胳膊,发现还是有些滚烫:“陆墨,你去给我打盆水来。”

    丛七使劲向陆墨使眼色,陆墨并没有察觉,向花霓一礼,转身出去了。花霓坐在床边,开始解李牧阳的衣服。

    “小霓姑娘,这于礼不合!”丛七吃惊。

    花霓苦笑:“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讲什么礼不礼的?”

    说话的时候,陆墨已经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水盆里还浸着一块毛巾。花霓拧干毛巾,就要给李牧阳擦身体。

    丛七赶紧阻拦:“小霓姑娘,服侍大人的事交给卑职吧,您回去吧。”

    “不用,我是他的未婚妻子,照顾他是应该的。”花霓熟稔地将毛巾打湿,细心擦拭着李牧阳的脸、脖子、锁骨。丛七张口结舌,想上前夺过毛巾又不敢,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花霓没留意丛七的异样,一心想要给李牧阳降温。她给李牧阳擦身体,一路向下,然后直接解开李牧阳的中衣系带。

    就在这时,李牧阳的耳尖倏然红透,手指微缩。花霓一愣,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手居然被李牧阳一把抓住。

    花霓刚说出一个“你”字,就被李牧阳翻身压在身下。

    四目相对,花霓愣愣地看着李牧阳。

    丛七正焦虑,冷不丁看见眼前这一幕,当即有点傻眼。陆墨也震惊了:“大、大人,你醒了?”

    “咳咳,大人啊,按道理,病人是不能起来的。”丛七在旁边提醒。李牧阳一眼扫去,丛七顿时似反应过什么,赶紧拉着陆墨:“走,咱们俩出去。”

    “不是,大人醒了要立即报告……”陆墨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丛七拉出了房间。

    花霓终于回过神来,挣扎着想要脱离,被李牧阳钳住双手。她气得一捶李牧阳的胸口:“你早就醒了……你一直在骗我?”

    李牧阳声音沙哑:“若非如此,我岂知小霓姑娘对我如此情深义重。”

    “李牧阳,你还有理了!?”

    李牧阳做了一个嘘声,然后看了看左右。花霓疑惑,小声猜测道:“有人监视你?”

    “孔雀国里有奸细,难道少宰府里就没有?”他反问。

    花霓心疼地又要掉下眼泪:“你平日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啊?在自己家里都要小心?”

    “一堆人指望着我死呢,如果我真的病入膏肓,他们反而会有所动作。”李牧阳虚弱地说,“所以,我干脆继续装病,演戏……”

    花霓心疼起来:“可是你不该瞒着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她委屈得两眼含泪,可怜巴巴。李牧阳的心软成了一滩水,只得轻声告诉她:“我没事。”

    “真的?要不要再吃点药?”花霓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李牧阳径自翻身,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含笑以吻封住她的唇。

    这一吻,天荒地老。

    花霓只觉得浑身如同点了干柴,热得脑子里乱乱的。许久,李牧阳才松开她,满眼深情地凝视她。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让你为我担心。”他的声音柔柔的,如春风拂柳。

    花霓忍不住脸红,但也的确很好奇:“前天春诗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杜莫谦怎么会调戏容玉公主?”

    李牧阳微微蹙眉,开始了回忆……

    春诗会上,他宣布了和花霓的婚讯之后,杜莫谦找他私谈,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处湖边。

    按照杜莫谦的安排,李牧阳决定让杜莫谦请来花霓,当面问问花霓,到底愿不愿意嫁给他。若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那他则会决定彻底放弃。

    湖边有一处雅致水阁,李牧阳和杜莫谦进入了水阁之后,杜莫谦就离开了。然后,李牧阳拿起水壶,却发现水壶里似乎有药粉的气味。

    他凭借着多年的经验,直觉这壶茶不对劲,于是没有喝。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有人来到水阁。只不过,来的人不是花霓,而是容玉公主。

    容玉公主一把抱住李牧阳,要他娶了自己,并以荣华富贵作为诱饵。李牧阳推开容玉公主,去开门的时候却发现——

    门已经被杜莫谦锁上了。

    杜莫谦,背叛了他。

    李牧阳难以相信,一起同窗的好兄弟如今居然会助纣为孽。

    没有办法,他只有开窗跳湖,打算游到岸上。可是他刚刚跳入水中,就有无数的利箭射入湖中。他本来可以躲开,但是有一个黑影在水下袭来,用铁丝网李牧阳死死缠住。

    要不是丛七及时赶到,恐怕李牧阳已经是水下的冤魂。而铁丝上的铁锈进入了伤口,也引发了七日风。

    “原来如此,杜莫谦居然和容玉公主联手了?”如果不是听到李牧阳亲口说出,花霓不敢相信。

    李牧阳也有些难过,声音里带着些许低沉:“我与他相识于微时,真的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

    花霓心里一阵阵地难过。她还记得那个送她染了香气的白色羽毛的儒雅太医,仿佛那件事就发生在昨天。难道,杜莫谦因爱生恨,察觉到她爱的人是李牧阳,所以才要对李牧阳下手?

    “可是,杜莫谦又怎么会轻薄公主呢?”花霓百思不得其解。

    李牧阳推测:“杜莫谦就算再怎么昏头,也不至于轻薄公主。要么,是有人陷害他。要么,是他中了药。因为水阁里的那壶水,很像是被放了五石散。”他想了想,“莫非,杜莫谦喝下了那壶茶水?”

    花霓猛然坐起身,惊讶不已:“五……不会是**吧?但如果是杜莫谦自己在茶水里放药,他怎么会喝下呢?”

    李牧阳摇头:“这个答案,可能只能由容玉公主来回答了。”

    他的目光悠远,遥遥地望向窗边。靠窗放置的一尊青铜药庐里,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7,

    宫阁之内,幕帷重重。

    容玉公主跪在地上,一张清秀的脸苍白。国主正满脸怒意地瞪着她。

    “容玉,你再说一遍?”国主怒意森然,“你居然要为那个登徒子求情?”

    容玉公主终于落下泪来:“父皇,这件事不怪杜莫谦,真的是误会,他没有轻薄我!”

    国主猛然拍了一下座椅,勃然大怒:“要不是家丁去得及时,这是要酿成大祸的!他死罪难逃!”

    “父皇!”容玉公主吓得浑身瑟瑟发抖,“不要让他死,这件事都怪我。”

    “他若不死,你的名节何以保存?”

    容玉呆呆地道:“父皇,儿臣不在乎。其实,他之所以把控不住,都是因为我……”

    “你说什么?”国主浑身战栗,“为什么都是因为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玉公主痛苦地闭上眼睛,慢慢地说了出来:“在春诗会上,是我让杜莫谦引来李牧阳,并将**下在茶水中,打算逼迫李牧阳和我成婚……”

    “你……”国主目瞪口呆。

    容玉公主使劲磕头:“李牧阳不愿意,挣脱儿臣,就跳进湖水里。我当时心神俱裂,也想着跳湖,可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刺客,往水中射箭!”

    当时——

    她抱住李牧阳,哭得梨花带雨,口口声声地说,会让他一生富贵荣华。可是李牧阳却无情地推开她。

    李牧阳走到门前,却发现门锁已经被锁上了。

    “李牧阳,只要我喊起来,你我共处一室,这辈子你都逃不开。”容玉公主抛出了一句威胁的话。

    她没想到,李牧阳却比她更绝——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他居然毫不犹豫地打开窗户,从窗户跳入湖中,打算洑水离开。

    可就在这时,无数利箭忽然射了过来。

    容玉公主吓坏了,看着利剑刺入湖中,开始担心李牧阳的安危起来。杜莫谦听到动静,飞快冲进房间,看见容玉公主瑟瑟发抖的身影,忙上前一把揽住她。

    杜莫谦急声问:“公主,公主有没有受伤……”

    话没说完,杜莫谦愣住了。

    容玉公主抬起头来,还未穿好衣衫的她眼睛微红,杜莫谦忙一把推开她,转身,满面通红。

    “计划失败了……你那药,是假的,没用的……”

    杜莫谦怔愣:“不可能……”

    他刚想转头,又怕容玉公主没穿好衣服,只得再次转过去遮着眼睛。容玉公主整好衣衫,闻言悲哀地闭了闭眼,喃喃自语。

    为什么,她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李牧阳还是不肯就范?

    容玉公主拿起茶碗朝杜莫谦走去,眼中是心痛:“那就尝尝你,亲手配的药!”

    她将茶水泼了杜莫谦一头一脸。杜莫谦下意识抬手一抹,突然鼻子一皱,察觉不对,整个人呼吸急促了起来。

    眼见他一张脸红得惊人,浑身颤抖,犹如野兽。容玉公主被吓到,下意识后退几步。

    “你,你怎么了?”容玉公主害怕了。

    杜莫谦身子一晃,勉强扶住桌角,闭目凝神,却毫无用处,他睁开通红的双眼,忽然上前,一把将容玉公主揽在怀中!

    容玉公主死命地挣扎,又不敢喊人,只能将杜莫谦扶出水阁。杜莫谦强力忍耐,却还是将她扑倒。

    他的眼眸黑得如同夜幕,脸颊红若彤云,身躯滚烫如火。容玉公主也不知为什么,她居然没那么抗拒杜莫谦。

    ……

    容玉公主讲完前因后果,国主已经震惊得无以复加。

    “后来,家丁及时赶来,将杜莫谦绑了起来,然后杜莫谦就被投入了大牢……父皇,这一切都是儿臣的错,和杜莫谦没有关系。”容玉公主浑身颤抖,“你放了他,好不好?”

    国主阴沉着脸:“你的意思是,你下的药?”

    容玉公主点头。

    “那杜莫谦,更应该死了。”

    “什么?”容玉公主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国主神色平静下来:“九王已经向我求娶你,我打算将你许配给九王。如果你名节有损,你以为九王会善罢甘休吗?”

    容玉公主死命摇头:“儿臣死也不嫁九王!他在不在乎,和儿臣没有关系!”

    国主一摆手:“此事不用再议!”

    容玉公主心痛如绞,她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太医如此怜惜。她咬了咬牙,道:“父皇,你若是执意要杜莫谦死,那儿臣也不活了!”

    “你!你居然如此自甘堕落!”国主恼火。

    “因为,他是因为儿臣而死,儿臣一辈子都不能心安。”

    国主看着容玉公主决绝的眼神,一招手,小黄门立马会意,端上来两杯酒。容玉公主脸色一白,睁大眼睛看着国主。

    “这里面,有一杯是毒酒,杜莫谦是死是活,全凭上天决定。”国主冷冷地说。

    容玉公主还想再说,但小黄门已经对她摇了摇头。她立即明白,她能为杜莫谦求来的恩宠,也只能到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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