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花霓求雨一事,没几天就传遍了整个孔雀国。
熙熙攘攘的闹市里,百姓们兴奋地挤在一处,争先恐后地看着告示。告示上面画着花霓的面容,上面写着“河神求雨”四字。
百姓们议论起来:“这就是那位在祭神大典上跳舞的仙女啊!”
“对!我甚至觉得,比现任孔雀合欢还要美上几分呢……”
“这话不能乱说,让合欢姑娘的戏班子听到了,怎么办?”
“怕什么!合欢姑娘还不是戏迷们捧出来的?”
“听说,李相破天荒地举荐了一位神女,打破了阮国师的祈雨计划,今年不选河神新娘了!”
“哎好事啊,不会选少女去献祭河神了……”
……
不远处的马车里,合欢听着这些议论声,秀美的眉毛拧成一团。她抬起白皙的手腕,将车窗帘放下,一举一动之前,舞衣上的金线焕发出几道优美的弧光,粼粼地泛开。
合欢揉着太阳穴,似乎有些头疼。她孔雀国中第一百戏师的地位,就此动摇了?而且还是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奴隶?
朵儿小心地递过来一杯茶,待合欢接过来,才愤愤不平地道:“主子,小蹄子如今攀上了李少宰,可得意了!”
合欢哼了一声,慢慢喝了一口茶。
“得罪了阮国师,她能得意到哪里去?阮国师今年是要选河神新娘的,结果被李相这么一截胡,别说心里多窝火呢!万一阮国师哪里使了点绊子,那可精彩了。”合欢不屑地笑。
朵儿恍然大悟:“是啊,主子,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她眼睛滴溜溜一转,“主子,要不要我们再加把火?”
合欢抬起手,轻笑:“不用。”
“那是……”
“只怕,有人已经等不及,要置这个花霓于死地了。”合欢将那碗残茶递给朵儿,笑得如同一朵罂粟花。
2,
花霓对这一切懵然无知。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有朵雨做的云……”院落里,花霓坐在秋千上,望着晴空朗朗的天空,出神地吟唱。
院落门口,李牧阳和丛七阔步走来。歌声悠然传来,像是一朵极轻的云,悠悠然地降落在他面前。
她的声音很脆,美且易碎,以至于李牧阳听得入了神。
“大人……”丛七想说什么,李牧阳一抬手,让他噤声。
李牧阳微微侧身,出神地望着花树下,正在**秋千的少女。少女**着秋千,花树上不时簌簌落下花叶。他莫名就想起了孩童时,阿姐也用同样曼妙的歌声,给他哼过歌谣……
然而,李牧阳还没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就听到歌声戛然而止,接着是花霓咬牙切齿的声音:“李耗子,你让我求雨,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李耗子”三个字,让李牧阳的太阳穴的神经突突一跳。他转身看丛七,丛七自然不敢说什么,低着头后退三步。
他冷笑一声,背着手大步走进院落,朗声道:“求雨的祭文,可不是这样诵念的!”
花霓一惊,从秋千上下来,气鼓鼓地看着李牧阳。
他今日不同往日,并没有穿那身玄色软甲,而是绣着竹叶的淡青长袍。袍外还覆着一层如同月光般散着淡淡光晕的软纱,一扫他原本的肃杀之气,给他添了几分儒雅味道。
颜值养眼,花霓的气顿时消了大半。她不高兴地道:“你让我求雨,就得按我的方法来。”
“我管不上你跳舞,但你要在祈福大会上背出这首祭文,以敬天地。”李牧阳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花霓。
花霓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庆历甲申岁,旱极忧民田,农夫不得更,相顾愁凶年,帝心恐民忧,诏遣诉山川,郡国举祀典,斋戒陈豆笾……”
她吭吭哧哧念了一句,有些崩溃:“背会?这东西还要背会?”
“那是自然,给你一天的时间背会,这几天我会早中晚各自检查三遍的。”李牧阳说。
花霓两眼发直,那种高考时被文言文支配的恐惧重新回归了!
“不,我不背!祈福大会我也不参加了,你爱怎样怎样!”花霓没好气地将纸塞到李牧阳手里。李牧阳震惊地看着她,额上青筋暴起:“你……这个时候打退堂鼓?”
花霓刚想说什么,就听到院子门口响起了丛七的声音:“恭迎公主驾到!末将见过公主!”
公主?
花霓一怔,猛然想起了那条游**的白绫。
果然,容玉在宫女的搀扶下,华贵十足地走进院门,周身围绕的珠光宝气直晃人眼。
李牧阳眼疾手快,拉花霓半跪在地:“见过公主。”
“平身。”容玉满面笑容地走上前,一把扶起李牧阳,“李相,本公主说过,你在我面前不用跪的。”
花霓也想跟着起来,不料容玉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花霓顿时打了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说时迟,那时快,李牧阳一把扶住花霓的腰,两个字脱口而出:“小心。”
他们四目相对,气氛顿时暧昧起来。
花霓只觉得扶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像是一块烙铁,热辣辣地灼烫着她。她赶紧直起身子,却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前额差点碰到李牧阳的下巴。两人的距离猛然靠近,又遽然拉开,虽然没有任何触碰,但花霓还是察觉到一股温热从头灌到了脚。
她小心地看李牧阳,发现他表情也有些不自然,眼神里再没有之前的坚定,而是带着一丝心慌意乱。
容玉看着两人这番动作,原本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眼神也骤然冰冷。李牧阳迅速平静下来,不动声色地问:“不知公主大驾寒舍,有何要事?”
“自然是好事。”容玉声音冷硬,“你们,接旨吧——”
她拖长了声音,身后的小太监立即上前一步,展开明晃晃的诏书。花霓站着没动,李牧阳将她按着跪下,然后听太监一板一眼地念诏书。
“国主听闻花霓为国求雨,忠心可鉴,任阮国师为雨祀监事,花霓为求雨神女,待甘霖降后,必有大赏。钦此——”
大赏?
花霓其他的听得一知半解,这个倒是听得明白。
“谢主隆恩!”花霓从地上站起来,一把拿过诏书,兴致勃勃地问,“都有什么样的赏赐?”
容玉眼神轻蔑:“自然是金银珠宝,或者本公主可以带你去一趟国库,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花霓只觉得周身热血都沸腾了,这不是正是研究民俗的好时机吗?她的爽文女主人设,终于降临了!
一国的文化历史记载,不都放在国库里吗?到时候她可以任意誊抄,然后给周悦和教授传送回去。民俗学的历史里,必然有她花霓的名字!
花霓正美滋滋地想着,容玉已有离意。她声音倨傲,扬着下巴看花霓:“行了,言尽于此,你们好好准备吧。”
随着一声“公主回宫——”的通传声,容玉仰着头离开。
花霓扭头看李牧阳,发现他默默地站着,表情肃然,于是好奇地问:“你怎么不高兴啊?国主要赏我们呢!”
李牧阳这才转眸,只是那眸子里深邃如潭水,看不真切。花霓心底升起一股寒意,问:“你,你怎么了?”
丛七和陆墨从外面进来,满脸悲戚和焦急。看李牧阳还不开口,丛七心直口快,脱口而出:“小霓姑娘,这事可麻烦了!”
陆墨也道:“大人,当初你就不该管这件事……”
“怎么麻烦了?这不是好事吗?”花霓扬了扬手中的诏书。
陆墨叹了一口气,清俊的脸上愁容满面:“本来,求雨不成也就算了,不过是个形式。但现在国主知晓此事,还命国师来做监事,这事就事关重大,关乎百姓社稷!万一你求雨没求来,你就是欺君之罪!”
丛七苦着一张脸:“到时候别说赏赐了,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
花霓愣住了,莫名就想起了容玉当初赐白绫的表情,吓得一哆嗦,就把诏书丢了出去。
丛七和陆墨赶紧去接诏书,结果两人同时出手,不小心撞了个满怀。
“啊!”两人抱在一起,而那封诏书则挤在两人胸口处。丛七顿时满脸通红,一把将陆墨推开:“我,我不是故意的!”
陆墨被推开,诏书又被抛到半空。李牧阳伸手,稳稳地将诏书拿在手里,然后淡淡地说:“诏书乃皇家圣谕,不可不敬!”
丛七满脸惭愧,低头道:“大人,属下知错。”
陆墨也道:“陆墨知错。”说完,他扭头看丛七,满脸疑惑。这个十几岁的少年,脸红到了耳朵根,陆墨还是第一次看到丛七这幅表情。
他忍不住低声问:“哎,咱俩不都是男的吗?你脸红什么?”
“别说了!”丛七抬眼,看了一眼李牧阳的表情,悄无声息地后退着往外走。陆墨一头雾水,也跟着往外走。两人很快就退出了院落。
院子里,只剩李牧阳和花霓两人。
花霓喘着气,盯着那封诏书,如同盯着夺命绝书:“李牧阳,这雨我不求了!”
李牧阳凝眸看她:“如今箭在弦上,你不能推辞。”
“求不来雨,就是个死!”花霓气呼呼的,“我可没那个通天的本事,让老天下雨。”
“会下雨,就在五天后。”李牧阳斩钉截铁地说。
花霓惊讶:“你怎么知道?”
“这你别管,反正五天后,你就按我说的做。”李牧阳说着,提步就往外走。花霓想追上去,他却勾脚将门一关,花霓差点撞到门板上。
门口,陆墨还在追问丛七:“你的脸怎么那么红?是不是得了风寒,要不要我去给你抓药?”
“别别别碰我!”丛七赶紧后退。
两人正你推我搡的时候,看到李牧阳走出来,忙站直身体。李牧阳抬手将院门的门扣一拉,就将花霓隔绝在门后。
门缝里,传来花霓的声音:“李牧阳,你能不能别做一个让人吐槽的男人!掉脑袋的事,我不干!”
说着说着,她哽咽了:“自从来到这里,我每天都可能掉脑袋……李牧阳,你和他们都不一样,对不对?”
慢慢地,哽咽声变成了抽泣声。
李牧阳愣住了。
丛七和陆墨面面相觑,小心地观察着李牧阳的神色,却都不敢说什么。
李牧阳拉着门扣,只觉得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复杂意味难以言表。这个少女,莫名让他慌了神。
许久,他才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你信我,我不会让你死。”
当年的悲剧,他不会再让它发生了!
3,
花霓将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周悦,周悦立即急得上火。
“怎么就惹上一位公主了呢?别人不都是跟公主成为闺中密友吗?”
花霓对着周悦送来的纸条,有些无语。
这位容玉金贵无比,是嫡长公主。如果她要杀一个人,可能还真的能见到那个人的骨头渣。
就在花霓纠结的时候,周悦又传送来一张纸条:“别人穿越都是做宠妃,怎么到你这里就要求雨啊?还得罪了公主,求雨不成还可能要被砍头?”
“那都是爽文设定,我又没碰上亲妈作者,怎么可能人生开挂?你快点救救我,不然就再也见不到我了。”花霓往箱子里丢纸条。可是不管她丢再多的纸条,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案。
虫洞里的磁场很不稳定,不符合穿越时空的条件。总而言之,她暂时还回不去。
要不,逃走?
花霓思考了一分钟,决定放弃这个决定。眼下整个孔雀国的人都知道她要求雨,全国的人都知道她长什么样。就算她逃出了少宰府,也逃不出孔雀国。
李牧阳的腹黑之处就在于此。他现在放松了对她的看管,她甚至可以走出这个小院落四处遛跶,就是算定了这天下已经没有她的立锥之地。
花霓愁容满面地坐在院落里的秋千上晃悠,天穹瓦蓝纯净,如同一只倒扣的琉璃瓦,一丝儿云絮都没有。美则美矣,可惜没有半分水汽,让人绝望。
正想着,院落外忽然传来两个丫鬟的声音:“快去烹茶,杜大人要来了!拿今年的新茶!”
“大人的至交好友,就是不一样……”
花霓立即支棱起耳朵:杜大人?
那不是李牧阳的绯闻男主角吗?
花霓下意识地摸了摸脑门,她还记得那天,杜莫谦放在自己额头上那只润凉的手……
她激动起来,赶紧整理了下衣裙,轻手轻脚地走出院子。她远远地跟着两个丫鬟来到花厅。两个丫鬟一转眼就去了茶室,只剩下空****的花厅,却不见李牧阳的身影。
花霓忍不住疑惑:难道李牧阳去迎接杜莫谦了?
花厅里静悄悄的,墙边一溜儿的君子兰开得拥簇葳蕤,香气袭人。她左右寻摸一番,确认无人,这才无语地甩下袖子,负着双手,大大咧咧地走了进去。
花霓咳嗽了两声:“有人吗?”
花厅里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桌上放置着一盘点心,每一个上面都拓着福字,表皮烘焙得当,泛着一层诱人的鸡油黄。花霓忍不住就被勾起了馋虫,捏起一块糕点,有滋有味地吃起来。她一边吃,一边继续在屋内遛跶。
看得出李牧阳很爱书画,这待客用的花厅里挂着不少名人字画。花霓站到一处江景图前,开始给这幅画估值。根据她对历史文物的掌握,这幅字画怎么也得价值一千万吧?
如果她能在求雨仪式之后活下来,再把这幅画用箱子传送回去,岂不是发财了?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就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那江景图。没想到,屏风后冷不丁地传出了一个清冷的声音:“住手。”
花霓被这声音激得一哆嗦,半晌才发现声音是从屏风后面传出的。她探头探脑地往屏风后看去,赫然和李牧阳四目相对!
他手里拿着一只花瓶,似乎正在细细品鉴。注意到她的视线,他也望过去,眸深如海。
花霓心头滚过一道惊雷:这个闷不吭声的阎王,居然在花厅……
“不问自取是为贼,你不知道吗?”李牧阳的目光往下一低,落在花霓手中的糕点上。
花霓反应极快,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跌在地上,做出一副凄楚面孔。她将那块糕点捏碎,眼中水汽朦胧。
她凄然道:“何处……何处是我家啊!我如浮萍般四处飘摇,任人宰割,为何就没人可怜我,我也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啊!”
李牧阳被她吓了一跳,将花瓶放下:“你先起来。”
“我不起!除非,你答应让我归家……”花霓凄然道。
李牧阳顿时明白了她的心思,嘲讽地道“原来你到这个地方来,是为了给我唱戏?”
花霓暗地里切了一声,却仍然带着哭腔诉苦。
“我只是突然想起,家母生辰将至,身边却没我作陪,定然伤心欲绝,家母身体本就不好,若因此伤心卧病……”
李牧阳打断了她的话:“你不是自称琵琶仙子吗?琵琶哪有爹妈?”
花霓语塞,赶紧找补:“工匠是我爹,乐娘是我娘亲!总之……李大人可否开恩,让我回去探望家母……”她眨巴了下眼睛,补充道,“求雨之日我一定返回!”
李牧阳瞟了花霓一眼。此时,她歪倒在地上,一双黑山白水的眼睛里楚楚可怜。莫名地,他的心弦就拨出了一个杂音。
“你,你愿不愿意?”花霓委顿在地,轻轻伸出手去,摇晃了几下他的衣摆。
李牧阳在这一刻恢复冷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凉声道:“且待求雨之后,我就放你走。”
“你……”花霓咬牙切齿。
“既然你是琵琶精,那你应该有些法力,求雨对你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对吧?”他蹲下来,意味深长地看着花霓。那一刻,花霓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讥讽。
她气得狠狠一拽他的衣摆:“李牧阳!你别欺人太甚!”
李牧阳恰好打算站起身,因为她拽的这一下而失去了平衡,他猛然往旁边歪倒,连带着把花霓也带得摔倒在屏风上。屏风轰地一声倒下,两人相拥着抱在一起。
两人猝然靠近,彼此的嘴唇上都贴上了一片柔软,呼吸可闻。
花霓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李牧阳,大脑一片空白。李牧阳脸红一瞬,忙撑起身子,捂着嘴唇,默默无言。
他俩,居然猝不及防地吻了一下。
“喂,是我吃亏,你干嘛表现得跟个小媳妇一样?”花霓不满地咕哝。
李牧阳忽然察觉到气氛不对,扭头一望,果然看到杜莫谦走进花厅,怔怔地看着他。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端茶的丫鬟。见到这幅情景,丫鬟也是慌乱不已,忙放下茶盏:“大人,我、我们什么也没看见!”
丫鬟夺门而逃。
杜莫谦也想离开,但他吭吭哧哧不知该用什么措辞。李牧阳忙手忙脚地从屏风上坐起,将压皱的衣服迅速抚平。
“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李牧阳解释。
“也不是你想的那样。”花霓补充。
杜莫谦一脸无辜:“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有想。”
他这样撇清自己,反而让花霓和李牧阳有些尴尬。为了缓解气氛,花霓装模作样地抚摸屏风上的墨竹:“这竹子,画得好啊!”
然后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抬头解释:“刚刚我……我和李大人在欣赏这屏风上的竹子,当真是出神入化!”
杜莫谦微微侧身,不自然地道:“哦,这屏风上的竹子,是当朝画圣郭老亲手画作。”
这一来一回,成功转移话题。李牧阳给杜莫谦让座,然后坐下说:“莫谦好眼力,若是喜欢郭老的画作,我就把书房里的梅花图赠予你。”
说话间,李牧阳朝花霓使眼色,示意她离开花厅。花霓却装作没事人儿一样,将屏风扶起来,然后擦擦这里,摸摸那里,就是赖着不走。
杜莫谦开门见山,将一个蓝皮本递给李牧阳:“李兄,我来也不是为了郭老画作,而是为了求雨一事。听闻几日后你要求雨,是吗?”
花霓听到“求雨”二字,立即精神了,一瞬不瞬地盯着杜莫谦。
李牧阳点头:“是。”
“恕我直言,这雨,下不了!”杜莫谦说到这里,也有些急切。李牧阳反倒淡然,拿起茶杯慢慢呷了一口茶:“为何?”
“几年前,我都试着在这时节种植荆芥,却因少雨从未存活,依照记录来看,想要降雨,绝无可能……”
花霓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脑门,上前道:“是,我也觉得这求雨之事不妥!因为这雨,根本就不是求来的!”
李牧阳扭头看花霓,目光里充满了警告。
花霓还在继续说:“雨之所以形成,是因为空气中的水蒸气在高空受冷凝……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水蒸气?水蒸气,就是水的气体形式!当水达到沸点时,水就变成水蒸气。对哦,我忘了你们不知道沸点。这个沸点我给你们解释一下,你们知道水烧开的时候吧?啊……”
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杜莫谦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怪异。李牧阳只觉得好笑,眼神淡淡,似乎见怪不怪。
“你们明白了吗?”花霓喘了口气,“我这真的是把初二物理给你们复述了一遍。”
李牧阳呵呵一笑:“明白了。”
花霓惊喜:“真的?”
杜莫谦无奈地回过头,看着李牧阳:“定是你逼她太过,才让她得了失心疯。李兄,你……”
“停!我没病!”花霓连连后退,“我只想告诉你们,求雨是求不来的,别迷信了。”
“你不用再说,我心意已决。”李牧阳深深地看着花霓,“这雨肯定能下的!”
花霓气结,求助地望向杜莫谦。杜莫谦道:“李兄,你若是不忍阮国师选河神新娘,我可以帮忙出谋划策的。比如,我想办法安排熟悉水性的人潜在河中,将新娘从另一边救走。”
李牧阳眸中蒙上一抹哀伤,道:“你能救一次,你救不了一世。但凡孔雀国大旱,阮国师就会安排求雨,你能保证次次都能救下新娘?”
杜莫谦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花霓反倒是好奇起来,问:“什么河神新娘?”
李牧阳没回答,杜莫谦解释道:“当朝阮国师,主持孔雀国大大小小的祈福傩舞事宜。他求雨的方式就是献祭河神新娘,也就是选一个未嫁少女,沉入河底,美其名曰嫁给河神,其实就是草菅人命!”
花霓怔怔地听着,心揪成了一团。
她读书的时候学过这一课,但没想到,她会亲眼目睹血淋淋的现实。
“可是,献上河神新娘也未必下雨,为什么大家会被这种国师所蒙蔽呢?”花霓忙问。
杜莫谦微微叹气:“献上河神新娘,也未必下雨,可是国师总有许多说辞,比如罪孽深重,上天不能饶恕,他会选出更多的童男童女,进行献祭!一直……一直到下雨为止!”
花霓顿时大怒:“什么!一直献祭?这个时代都不把人当人看的吗?那些,那些人……凭什么要死呢?”
真实的情况,居然比她在书本上学到的更残酷,更血腥!
李牧阳也沉默了。
无数记忆的碎片在他的眼前闪现,如鬼魅般飘忽不定。他眼神茫然,迅速陷入了回忆中。
猩红的嫁衣,哭泣的阿姐,戴着面具的巫师……
还有那句话——愚人!你姐姐生于阴历四月初四,是河神的新娘,只要献上新娘,苍天就会降下甘霖。
李牧阳低下头,沉浸在哀伤中。
“是不是如果我不求雨,这件事就会交给阮国师去做?”花霓问,“然后,然后他就一直选人去献祭?”
李牧阳抬起头,随口道:“是的,他一直主持这种祈福求雨的事宜,不过你放心,我会……”
“我做。”花霓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李牧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花霓义愤填膺:“求雨大会,凭什么要给那个……阮国师做?我去求的话,说不定能下雨呢!就算没下雨,你们一个是少宰,一个是御医,我也是可能有一线生机的!”
花厅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李牧阳看牢花霓,他仿佛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少女。
“可是,这件事已经被阮国师察觉,他肯定会从中作梗,加害你我。你……不怕吗?”李牧阳反倒退缩了起来。
花霓笑了起来,笑靥如同三冬暖阳:“不怕!只要能让别的女孩子免于丧命,我觉得我可以冒险!”
“如果,如果结局还是,还是死呢?”李牧阳第一次结巴起来。
花霓长长地“嗯”了一声,然后甜甜地笑了:“怕什么,根据穿越法则,我死了可能……可能回到另一个世界!再说了,还没到最坏结果呢!”
她也看了不少穿越文,女主角死了之后都是一梦回到现代的。虫洞不给力,那就靠这种方式回去也很不错吧。
花霓开始在心里打小九九,但李牧阳和杜莫谦却被她感动了。
李牧阳定定地看着花霓,一股热血在胸腔里涌动,一时间让他有些恍惚。虽然花霓穿着寻常的粗布衣裙,但李牧阳觉得,她比自己刚认识她的时候,美了许多。
许久,他才开口,声音已然有些嘶哑。
“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世上有人愿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世上有人赤诚满怀,热血不冷。
4,
花霓的决定,遭到了周悦的强烈反对。
周悦写了长长一封信给花霓,大意是说她入戏太深,性命攸关的事,怎么就一冲动给答应了呢?
要知道,古代可不比现代,杀人如同头点地,这可是真真切切将脑袋栓裤腰带上的时代。
“再说了,你不能改变历史!你知道蝴蝶效应吗?你在古代做出了一点改变,可能就会改变现代社会的很多方面,你不会这样头脑不清醒吧?”周悦苦口婆心地劝说。
蝴蝶效应,一个变数,有可能引起历史进程的极端变化。花霓被这个设想吓到了,她一连两天都睡不好觉。最后,她决定先逃出去几天,避避风头。
“对不起了,河神新娘,本来打算救你们的,但是……李牧阳那个人手段高强,正义凛然,他应该也能把你们救下来的。”花霓双手合十,对着苍穹喃喃自语,然后非常为难地摸了摸那口箱子。
带着箱子逃走目标太大,太过显眼,她决定先把箱子留在少宰府。等避过了求雨大会,再做打算。
“小悦悦,等几天跟你联系。”花霓往箱子里扔了一张纸条,然后就深呼吸一口气,挂上影后的笑容,遛跶着出了院子。
算算时辰,李牧阳应该上朝去了,所以少宰府里顶天的就是陆墨。花霓寻思着陆墨那人最是温软,应该很好骗,于是就去了管家的院子。
没想到,一路上,无数丫鬟家丁见到花霓,纷纷停住脚步:“小霓姑娘,有什么吩咐?”
“没有没有,你们忙。”花霓干笑。
丫鬟和家丁这才作罢,但他们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花霓。花霓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难不成,她要逃走的事情暴露了?
花霓加快脚步,绕过回廊,只想赶紧走到陆墨的院子里。
“小霓姑娘?”李牧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花霓毛孔几乎炸开,惊恐地回头,只见李牧阳一身官服站在身后,身边还跟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约莫十一二岁。
他他他他不是上朝去了吗?
花霓心里直打鼓,忙笑问:“李大人,你怎么……没上朝呢?”
“回来了。”李牧阳看上去心情不错,面上有淡淡笑意。
“哦,无事退朝就回来早了啊?你先忙,我去找陆墨,我想吃烤鹅。”花霓想溜。
李牧阳却喊住她:“你等等,这位小姑娘有事找你。”
花霓转身,疑惑地看着李牧阳,目光落在那个小姑娘身上。小姑娘格外灵秀可爱,怯生生的一对眸子像是两颗黑棋子。她犹豫了一阵,递过去一个纸袋:“姐姐,这个送你。”
“这是……?”花霓接过来,发现纸袋里是两只冒着热气的烧饼。
小姑娘甜甜地笑了:“这是我娘亲做的,我特意拿来送给你。”
烧饼很松软,花霓咬了一口,觉得十分香甜。李牧阳补充道:“这是用她家里最后一点面粉做的。”
“啊?最后一点面粉?”花霓赶紧往腰里摸钱,“我得给你钱啊……不能白吃你的。”
“不用了,姐姐,你救了我,这是我的心意。”小姑娘说。
“我救了你?”花霓疑惑。
小姑娘点了点头,道:“原本,国师要选我做河神新娘的,因为大人和你将求雨事宜承办下来,所以我不用被扔到河里了。”她眼睛里闪烁着感激的光芒,“姐姐,你对我有再造之恩,我铭感五内……”
说着,小姑娘就要跪下来。花霓一把扶起小姑娘:“别别,我只是做了一点小事而已。”
她从腰中掏出这几天搜刮的银子,往小姑娘手里一塞:“这钱你拿着,反正姐姐我用不到。”
小姑娘又推辞了一番,经不住花霓的说服,才将钱收下了。李牧阳命令丛七将小姑娘送回家,花霓又忍不住跟了两步,目送小姑娘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怏怏地转回视线。
她心里波涛汹涌,难以平静。直到李牧阳喊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来:“你,你说什么?”
李牧阳温然笑问:“我是说,你找陆墨所为何事?”
“啊,这个啊……”花霓这才记起,她原本打算从陆墨那里骗一辆马车,偷偷出府的。但是此时,她已经不想继续这个计划了。
思及此,她赶紧编了个理由:“我想找陆墨,加一床被褥,夜里还是有点冷的。”
“哦?”李牧阳眸光瞬间犀利,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你方才还说,是找陆墨要烤鹅的。”
花霓语塞,不知如何作答。李牧阳上前一步,垂眸看她:“你这样,我还以为你又要逃走呢。”
“没有没有,我心已定,要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花霓语气坚定,忍住了自己的心虚。
她当初答应求雨,的确是因为一腔热血,过于冲动,所以当周悦劝说她,她就立即放弃了。可当那个被救的小姑娘出现在她面前,设想变成现实,描绘有了具象,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冲击。花霓这才意识到,她救下的是一个活生生的血肉之躯。
李牧阳看着她的眼神,逐渐温柔:“你真的这么想?”
花霓使劲吃了一口烧饼,含含糊糊地回答:“当然了!”
她大口咀嚼烧饼,脸颊被撑得鼓鼓囊囊的,十分可爱。恰好此时清风微拂,吹得她鬓角的一缕碎发不停地抖动,李牧阳莫名就看得出了神。
他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少女,看到清亮天光将她的脸映得越发剔透,如同一块上等的汉白玉。
李牧阳脑海里有一霎空白,居然鬼使神差一般伸出手去,在她脸颊上轻轻摸了一下。花霓吓了一跳,只觉得那根手指烫得出奇。李牧阳也很快回过神来,忙扭过头道:“你……你脸上有一颗芝麻。”
花霓摸了摸脸颊,发现还真的有一颗芝麻。她赶紧转过身,使劲擦嘴:“是我吃得太急了。”
“不用急,都是你的。那个……我还没谢谢你。”李牧阳突然有些愧疚,对着花霓道,“你放心,求雨那天,我会安排好的。你不会有事,孔雀国的子民都不会有事。”
花霓回头看李牧阳,只见他清俊的面容上是不容撼动的坚定。可能这世上就是有这样一类人,他们没有多度关心利益,也不在意荣辱,只是想要这世间的清风更清,明月更明,是真的敢为天下先。
她甜甜笑了起来:“知道了,我信你。”
李牧阳也被她的情绪所感染,温然一笑。
5,
求雨这天,太阳高升,晴空万里。
祈福大会就在孔雀国最大的社戏广场举行。因为有皇家监管,所以高台早已准备搭建完好,各种仪仗也都安置妥当。极目望去,彩旗绸缎高挂,随风飞舞,美不胜收。
百姓来来往往,有手持纸孔雀者在人群中穿行,将孔雀高高举起。有的纸孔雀画功了得,一眼望去难辨真假。
国主高高在上地坐在主位,旁边是宝相端庄的王后。使臣坐在次位,都在议论纷纷。
“这雨能下得来吗?看这天色,可晴朗得很……”
“这次的神女也只是跳了一场祈福大会,算不得有神通吧?”
“阵仗如此浩大,若是雨下不来,国主可是要大怒的呀。”
……
流言蜚语从四面八方袭来,一字一句都灌入花霓的耳朵里。
一辆四面纱帷的马车里,花霓身穿祭祀的舞裙,头戴花冠与发钗,屈膝坐着。她妆容华贵娇媚,宛如仙子,只是此时此刻,她轻抚着手中一把同样华美的雨伞,心事重重。
忽然,宫女的声音传来。
“公主驾到,还不快出来拜见公主?”
隔着纱帘,花霓看到容玉站在外面,面色冷傲。她哼了一声,动也没动一下。“你好大的胆子!”宫女见她没动,大怒。
容玉摆了摆手,示意宫女不必再说。她往前走了一步,冷冷地看着车内的花霓。
“本宫只是来告诉你一声,你这颗漂亮的脑袋马上就要保不住了,还不如想一想,你该怎么办吧?”
花霓耸了耸肩膀:“保不住就不保不住呗,说不定上天怜我,会给我一场甘霖。”
容玉愕然,随即失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痴人说梦。”
说完,她恢复冷漠,转身就往高座上走去。
花霓轻嗤一声,待容玉走远,才凝重了神色。那天热血上头,她一时冲动答应求雨。可谁知道会不会下雨呢?她真的被处死了,会不会真的有穿越法则将她送回现代社会呢?
纱帘外人影一晃,李牧阳走了进来。花霓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李牧阳没说话,伸出手去,将手中的纱带捧给花霓:“等会儿跳舞,你就用这个吧。”
花霓抚摸着纱带,惊喜:“这是你做的?”
这条纱带极轻极薄,上面用金箔印着一个个金字,绝美华丽。花霓一时间就看呆了。
李牧阳忽然道:“容玉公主的话,你别放心上。若国主要杀你,我就替你死。”
花霓惊了一下,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李牧阳。眼前的这位少年面若冠玉,目光笃定,仿佛用眼神在告诉她,那句生死誓言并非戏言。
只是一晃神功夫,李牧阳转身走出马车。花霓紧握雨伞,看着手中的那条纱带,心里五味杂陈。
忽然,高台上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祭祀开始——”
说话的是一名身穿黑袍的高瘦男人,他应该就是这次监管求雨祈福大会的阮国师。阮国师戴着一张铜皮面具,面具上獠牙森然,花霓甫一望见那张可怖的面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神女,请开始吧。”面具下传出了一个尖细的声音。
花霓深吸一口气,握着雨伞,款款走到高台前。她将雨伞搭在肩上,裙角随风扬起,一路走至台中央。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月白舞衣,衣丝里嵌了银,稍有走动便流光溢彩。那周身围绕的轻纱也用足了料,关键几个节点上用透明丝线缀着,不至于委顿拖曳,舞起来就会周身萦绕,飘然若仙。花霓扬起一张素面如玉的脸,向着苍天展出玉臂,那条轻纱顿时漫卷开来。
轻纱上,用金箔印着一行行的祈福文字,在天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这是李牧阳方才送给她的纱带,他生怕她记不住这些拗口的文字。
花霓看着轻纱上文字,开始诵念:“庆历甲申岁,旱极忧民田,农夫不得更,相顾愁凶年,帝心恐民忧,诏遣诉山川,郡国举祀典,斋戒陈豆笾……”
席间,李牧阳远远望见这一幕,笑容微展。
这条纱带,是他特意命绣娘赶工的。他幼时在私塾念书的时候,看到同窗有背诵不来的诗篇,就会偷偷写在袖内。李牧阳觉得很有趣,可是因为他能背下所有的课业,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做这种小抄。
眼下,他能帮花霓作弊一回,做了幼时想做而没有机会做的事情,心里反倒是有一股畅快之感。
李牧阳心情大好,拿起面前的酒杯,一边望着歌舞,一边轻轻品尝了一口。俊雅的少宰,因为这番举动平添了几分风流。端坐在不远处的容玉看到,妒心顿起。
容玉想了想,转头望向国主,娇媚出声:“父皇,母后,若是这名女子求来一场大雨,你可要重重赏她。”
“那是,那是。”国主望着高台之上,也有些入迷。王后见国主这番模样,心中早有不满,轻轻扯了扯织金缀银的华丽衣袖,慢悠悠地道:“在我孔雀国里,赏罚向来分明,求了雨要赏,求不来……那恐怕要罚了。”
容玉等的就是王后这句话,闻言,顿时心生得意。
花霓对自己的危险处境丝毫不知,只一心一意地跳舞。舞蹈渐入佳境,优美的舞姿配上清妙歌声,衬托得她犹如月下飞仙。
那件舞衣上缀了许多小铃铛,舞姿伴着清越的铃声,脆声格外动听。很快,奏乐与诗词就到了**,花霓在台上翩翩起舞,百姓们虽也看得目不转睛,但有人忍不住抬头望天,擦了擦额上汗珠。
“何时降雨啊?”
“这晴空万里,根本不见降雨征兆……”
人群中开始**,国主和王后的脸色渐渐凝滞,容玉有些幸灾乐祸,李牧阳却不紧不慢地继续抿酒。
台上,花霓余光注意到不安的人群,脚步一顿。她深深吐息,做好准备,只等琴声一个高挑,翩翩旋转,随即嘭地将雨伞打开。
百姓瞪大眼睛,阵阵惊呼,只见伴随着花霓的舞步,那雨伞宛如盛放的花朵在她手中旋转,伞顶有细密的“雨水”飞散而出,在阳光下闪耀璀璨。
花霓手持雨伞,舞遍了祭台,那“雨水”也随着她的步伐洒落,竟如真的降雨了一般。
百姓们议论纷纷:“下雨了,下雨了!哎?难不成下雨,是这个意思?”
“这也算祈福成功吧?”
高台上,阮国师声线阴沉:“神女,您这是?”
花霓对上那张铜皮面具,呵呵笑了两声:“我这是为孔雀国祈求甘霖,你看这无根水洒落,自然是落雨了。”
这把伞,是她让周悦帮自己定制了之后传送过来的。现在看来,果然好用!
阮国师沉声道:“神女,你这是愚弄百姓,愚弄国主和王后!”
容玉也面容扭曲地站起来,声音清朗:“花霓,你这是蒙蔽国主和王后,犯下的是欺君之罪!除此以外,你还欺骗了少宰,戏弄重臣,也是大罪。”
说到少宰,容玉特意看了李牧阳一眼。那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她可不想让李牧阳掺和到这场祸事中去,所以趁早就帮李牧阳撇清了关系。
李牧阳只静静地端坐着,眸光望向天际,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他的注意力,根本就没在祈福大会。
花霓毫不畏惧,轻轻一笑,面容娇俏:“谁说雨水必须从天上来?雨水本就是无根水,既然无根,你又何必纠结雨水从何而来?我让雨水从我的伞上下来,有何不可?”
说着,她继续转动雨伞,更多的晶莹水珠从伞尖涌出。
“这河神是假的!竟想用如此雕虫小技欺瞒大家,欺瞒上苍!”阮国师站在高台上,向国主高声喊道。
王后也面容不耐,低声对国主道:“陛下,此妖女竟然口出儿戏,我看杀了算了!”
“这……”国主犹豫,一方面被花霓的姿容所吸引,一方面又的确没有理由平息下众怒。
围观的百姓也开始,纷纷议论。
“恐怕今天要治神女的罪了!”
“可是我觉得神女做得没错啊……这难道不是下雨吗?”
“不行!此例一开,以后纷纷效仿,孔雀国还会被神明庇护吗?”
议论声越来越大,场面一时难以控制。花霓满头冷汗,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天边忽然响起一声闷雷!
反抗声戛然而止,众人神色骤变,望向天边。
不远处的天空不知何时竟乌云密布,闪电如金龙般在云中盘卧,雷声阵阵,不绝于耳。
国主惊喜,王后难以置信,而容玉则睁大眼睛,喃喃自语:“不,这不可能!绝无可能!”
话音刚落,大雨倾盆而落,如无数水箭般冲向大地,在地上砸出斗大的水花。百姓们伸出双臂,在雨中大声欢呼。
花霓伸出双手,让润凉的雨水砸在手心,不敢相信:“下雨了?”
国主抚掌大笑,站起身看向李牧阳:“少宰,你推荐的神女,为孔雀国造了一福啊!”
容玉也道:“父皇,这也是上苍感召,佑我国民!是陛下仁治盛世,才降下甘霖。”
国主龙心大悦,问:“李牧阳,让神女御前听命吧,朕重重有赏!”
李牧阳微微侧身,向花霓伸出手去。花霓犹豫了一下,撑着那把雨伞,提起裙摆施施然走到李牧阳的身边。
雨下得大了些,所以她的鬓角有些湿润,看上去楚楚动人。
李牧阳掏出一方丝帕,为花霓擦去了鬓角水珠。花霓心头一暖,故意侧头,让他把另一边头发也擦拭干净。容玉妒心更盛,但又不好发作,只能心生郁结,将头扭向一旁。
擦完水珠,李牧阳才对国主道:“国主,微臣和神女都不要赏赐,只想求一件事。”
花霓心头沉了沉,心头的暖意一扫而空。这家伙,他高风亮节也就算了,凭什么也让她不要赏赐?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呢!
她朝李牧阳飞了个眼刀,李牧阳没有搭理。
“哦?你所求何事?”国主十分意外。
李牧阳接下来的一句话,让花霓的血压直接飙高。他恭敬地道:“其实求雨之前,神女就反复和微臣说,今日不会下雨。包括臣的至交好友,也都说下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国主诧异地看向花霓:“是这样吗?”
花霓抽了抽嘴角,只恨李牧阳卖了自己:“是。本来嘛,下雨就不是人力可以达到的,这个时代又没有人工降雨的技术。”
容玉总算是逮到机会,冷笑一声,道:“原来神女心里,也是认定上天不会庇护我孔雀国的呀。”
国主面色顿冷,李牧阳拱手道:“国主,其实就连臣自己也认为,求雨祈福并没有什么用。”
此言一出,国主和王后都脸色不佳,容玉见状也有些慌了,忙出声转圜道:“李相,这雨确实是祈福之后而下的呀!你莫要再胡言乱语了。”
她的心紧张得怦怦直跳,难以置信李牧阳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给自己挖坑跳。
只听阮国师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恐怕,李相说的都是真心话。”
阮国师黑袍铜面,如同凭空长出的一个幽魂。面具下的言语字字如刀:“我本来还想着,李相向来不支持巫傩,怎么突然举荐了一个神女?原来,你还是觉得祈福祝祷之事无用?”
国主面色肃冷,语气里已有了质问的意味:“李相,你有何话说?”
李牧阳从怀中拿出一本书,道:“其实,微臣只是从这本书判定,今日会天降甘霖。”
那本书上写着,风雨书三个字。
花霓一惊,脑中电光石火。她知道,《风雨书》是东方朔所著的一本预测气候的千古奇书,早已失传!没想到,她居然在孔雀国看到了这本书。
国主也非常震惊:“风雨书,你居然有此等宝书?”
“臣寻遍天下,终于找到了这一宝书。宝书上说,今日有雨,经过验证,果然所言非虚!”
国主接过风雨书,赶紧翻开。
李牧阳继续道:“微臣愿将此书献给国主,只求国主从此以后,莫要用人命去进行祈福祝祷之事。祈福祝祷,原本是求上苍赐福。上天有好生之德,难道愿意看到因为祈福而折损人命吗?”李牧阳说到这里,眼眶微红,“臣历尽千辛万苦,寻到此书,也是不愿看到,再有人命因为祝祷之事而亡!”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无言以对。许久,国主缓缓地看向阮国师:“阮国师,从此以后,祈福祭祀之事,不许再用人牲!”
阮国师忙跪下,道:“国主英明,臣……臣也是不得已为之,只因以往献祭河神新娘,上苍都赐了雨水,所以……”
“上苍赐雨,是因为雨水降临,而不是因为你献祭了新娘!”国主举起手中的风雨书,“这风雨书不是铁证吗?这次没有献祭新娘,还不是下雨了?”
容玉有些慌了,忙道:“父皇,阮国师也是为了社稷……”
“他要为了社稷,就该去寻这风雨书才是,而不是献祭河神新娘。你不用为阮国师求情!”国主冷笑一声。
容玉被将了一军,眼眶顿时红了。王后有些不忍,轻搂住容玉的肩膀,和声道:“陛下,容玉又没有坏心,当初还是容玉来给这位神女求赏呢。”
她一双美目望向花霓:“虽然李相不要赏赐,但本宫还是觉得要赏的。听闻这位神女还是奴籍?那就赏她是自由身吧!”
花霓刚想张口说出“我要黄金”,就被李牧阳一把拉着跪下。接着李牧阳便道:“谢主隆恩!”
花霓勉强笑了笑,心里恨得牙痒痒。李牧阳这个大猪蹄子,她要黄金!黄金可比自由值钱多了!
国主见花霓面露微笑,还以为她心情愉悦,这才面色稍缓:“阮国师也是心急了些,做法欠妥当。”
“是,国主教训得是!求国主降罪!”阮国师求饶。
国主叹了口气,将风雨书交给李牧阳:“罢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再生波澜。从此以后,无论奴隶还是百姓,都不许作为人牲!任何人,不得更改!”
“我主英明!”仪仗之下,群臣纷纷跪拜。
国主和王后相携离去,一场风波就此平息。大雨倾盆中,百姓们伸出双臂,在大雨中载歌载舞。
花霓望着此情此景,也被这种欢乐气氛所感染。民以食为天,而食物从土地和雨露中来,这些都是滋养万物的根本。她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世间最可贵的幸福其实非常质朴。
“从此以后,孔雀国里不会有人再因为求雨一事而丧命了。”花霓说着,看向身边的李牧阳。
李牧阳没有说话,只是出神地望着簌簌雨水。
花霓刚想跟他说话,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寒意。她回头望去,只见阮国师站在不远处,铜面具后的一双眼睛,眸光森寒。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这个国师,太过古怪……
蓦然,一道闪电划破苍穹。
天边乌云密布,不停地向大地压制而来。雨水更大,狂风骤起,暗中一股势力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