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川没来找王艾米,王艾米也骗自己绝对没在等他信息。离了床榻之间的那点事,智商算是回归。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之后就死活没再有动静的对话框,分明是两个人在较劲。
这样的想法有点像赌气。回家时候泡在浴缸里,蒸汽氤氲,温水恰到好处包裹自己。脑子里乱糟糟回荡唐川的吻,抚摸,以及他喷在自己每一寸皮肤上的呼吸。心脏飘起又沉下,通往女人的心的入口只有一条,而他让自己成为了那把钥匙。
深呼吸之后,他还是没有来消息,王艾米告诫自己将这件事情翻篇。比如他戴了套,安全问题可以保证,不至于有什么后顾之忧;加上和老司机星空下车震,活好温柔有意境,体验不赖。她承认她是半推半就,但半推半就中的“推”不是因为她无法反抗,而是因为她不想反抗——
她不过是顺水推舟地,被一个她也想睡的人睡了。
是这样的。没错。
王艾米在第二天晚上约了周灵也吃饭。特地穿一身白色,披着头发负荆请罪模样。两个人坐在港式茶餐厅里,点了花胶鸡煲和蜜汁叉烧,咸柠七冒着气泡,却只有一搭没一搭戳着碗里的无辜叉烧。各自想着心事,没意识到对方心里也有事。
忽然,两个人同时开口:“……我昨天晚上…”
王艾米怔了怔,赶紧伸出手邀请:“你先说。”
周灵也抿了抿嘴,有点郝然:“我昨晚去何文叙家,然后一个没把持住…”
王艾米一脸期待接话:“你们也睡了?”
周灵也赶紧摇头。那个吻持续的时间比自己想象中久,唇齿贪婪。结束以后才发现,她的手不知何时攀上了他的脖子。等她睁了眼,何文叙才舍得把眼睛睁开,看她的神情温柔蔓延要溢出来。周灵也的指尖缠绕着他的头发玩,问出一句:“初吻?”
他被噎了几秒,轻轻捏了捏她耳朵:“还行么?”
“热情有余,缺了点技巧。”一点都不留情面的女人。
何文叙闭着的嘴巴动了动,没好气。下一秒,分明被这个吻冲昏头脑的周灵也绕上前,打完一棍子,又给一颗蜜糖,她贴住他的耳朵,私语:“但我可以教你。”
第二次吻的时间比第一次更长。舌头追逐,在唇齿指尖躲避、轻触、纠缠。擅长运动的男人似乎每一寸肌肉都发达:包括舌尖。分开时两个人都气喘,目光厮杀仿佛有电。有着美好肉体却偏偏还单纯痴心的男人真是可怕——
周灵也想起小时候看古龙的武侠,莫名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提起武林第一美女林仙儿有着成熟女人最完美的胴体,却只有六岁孩童的智商,因而全世界的男人都希望得到她。性感的肉体外加孩童的天真是杀器,这句话本源于男性对于女性的凝视,可性转过来又何尝不是:一身腱子肉的傻白甜憨憨痴痴爱你,她要是哪天成了富婆,第一件事就是用百元大钞为他粘一套男仆装放家里金屋藏娇……
“但你还是忍住了?!”王艾米一脸惊讶:“你竟然没有将他就地正法!”
周灵也摸了摸眉毛:“我当时是有点想……但后来理智回来了……”
何文叙的手比舌头老实一万倍,不知道多久的吻,全程只搂着她的腰不放,撑死了摸索至她后背肌肤,粘腻触感,才知道这个男人是真紧张,手心出汗。她若主动,想睡一个男人的把戏有很多,当时差点没直接拉了他的手摁在自己鼓囊囊胸前娇娇问一句:我的心跳好快的,你要不要听一听?
然而现实里,她还是咬着后槽牙,将她的目光从他的脸、硬邦邦的手臂与胸肌中狠狠拔出,深吸一口气,留下一句:“大哥晚安”溜之大吉。
王艾米唏嘘,“你们俩的这个故事简直就是《曾经报复的校草如今变成精壮猛男》,我能脑补100章h文。欸,等我完结了现在这个暖床妃小说,以你俩为原型写一个好不好?”
周灵也耸了耸肩没有反对,只提示:“记得把我胸写大一点。”
“安排!”王艾米咬了一口叉烧,忽然想到什么问周灵也:“那你为什么没睡他?”
终归还是害怕真心太重。承受不起。加上事业未定,对未来没有太多信心。
周灵也手托腮幽幽回答:“渣亦有道啊。人家很认真,我没有想和他在一起,贸然睡了只是麻烦。你又不是不知道,连最渣的渣男都不随便睡处女的。我们女人也一样。”
这句话无心,但在王艾米听来,仿佛刺里带了毒,嘴里的叉烧索然无味,她干干咽下,闭了眼又睁开,擡头直视周灵也,直截了当:“我和唐川睡了。昨天。”
周灵也筷子差点落地,瞪着王艾米连珠炮发问:“你睡他还是他睡你?戴套没有?啥感觉?在哪里?怎么回事?”
王艾米吞吞吐吐出过程。一脸沮丧。周灵也收回恨铁不成钢表情——事情发生了就发生了,苛责没有意义,想了想,拿起面前咸柠七敬她:“得,先祝贺你打开新世界大门。毕竟身为人气黄文写手,老处女身份实在丢人。”
王艾米跟着举杯,语气犹疑:“你不训诫我两声?”
明显的心虚。杯子碰撞,周灵也认真叮嘱:“失身不可怕,爽到是赚。”
“那什么可怕?”
“丢了心才可怕。”
王艾米半张了嘴,想要说什么。就听周灵也一脸认真警告自己:“女人不要高估自己的冷漠。和男人玩心,有时候就是与虎谋皮。失身还可以说成是体验一把纵情声色,可但凡你丢了心,你会对自己身体的主导权也一并失去。”
而应对要诀只有一个:睡了就睡了,可在他联系你之前,你千万、千万不要主动联系他。
王艾米闭眼认真点头,将这几句话吃到心里,也勒令自己咬住后槽牙,拿出周灵也从何文叙怀里逃跑的毅力,整整一周,当作唐川死了一样——
直到下个周六下午。
那天王艾米一个人去嘟嘟姐那里试衣服,见到一个小姑娘缠着嘟嘟姐说心事。那天不知道为何人少,嘟嘟姐抽着电子烟,面前是兑了苏打水的梅子酒,两个人在蒸汽缭绕中,照着美颜灯,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王艾米选衣服的间隙零星听到几个关键词,源于小姑娘之口:“我们分手了”、“他说他现在对别人感兴趣了”、“就这样把我抛弃,我好恨”……
啧,渣男移情别恋的八卦。她偷偷竖起耳朵。
嘟嘟姐听到这里已经炸锅,叉着腰说:“移情别恋还能这么直白的吗?你没有扑上去撕烂他的嘴?!”
小姑娘娇娇回答:“我扑上去了。结果被他制住,你猜他对我说什么?”她粗了嗓音,模仿前男友:“他说:分手了我就不让你了。对,我是个渣男,感情不持久,见一个爱一个,但你应该感谢我,不喜欢你了就直接告诉你,而不是背着你偷偷和别人在一起。之前在一起我们很开心,现在迅速结束,也没有浪费你的时间,请问你有什么好生气?”
嘟嘟姐被这个回复震惊,“这男的也太绝了吧?但……说得好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小姑娘大了嗓门:“是啊!当时我就愣住了,手被他握着悬在半空中,打也不是,收也不是,想了一会儿,我决定接着骂他,骂他大渣男,见一个爱一个,永远找不到真爱!这辈子都不会幸福!”
嘟嘟姐和王艾米默默点头。
“结果!”小姑娘喝了一口酒,哼一声接着说:“结果你又猜他怎么着?他也跟着点头,一脸无所谓回答…”小姑娘又粗了嗓音,模仿起来:“嗯。是的,我伤了太多女孩子的心,我以后一定会被天打雷劈的,找不到幸福是肯定的。我就这样烂人一个,我接受。但你是个好姑娘,你能找到你的幸福,而你找到幸福的第一步,就是远离我这样的人渣。对不对?”
“这话说完噢。他还对我眨了眨眼,扭了我的手就将往门口推。”小姑娘重重将酒杯往桌面一放:“当时我都蒙圈了。”
心里满腔被甩的愤怒无法发泄,却被人彬彬有礼怼到无法反驳,你永远无法打倒一个早已在地上躺平任嘲的人,这个男人狡猾到,连“渣男”的称号,都可以变成自己的武器。
王艾米在一旁听着好笑,就见嘟嘟姐想到什么,提醒小姑娘:“对了,那小子不是你上司么?”
办公室恋情本来敏感,倘若是上下级关系,分手想必不愿意授人以柄,应该多少有点顾忌。
却见小姑娘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唉,这话他也和我说了。他说,‘我们俩在一起本来就是你情我愿,加上是不同部门,也没有上下级关系,不存在我用权势逼迫你就范的情形,现在和平分手,也希望你能接受。’最后还说:‘我觉得你是个好女孩,对待感情的问题也比同龄人成熟很多,无论是你的上一任还是下一任都一定会比我更好,希望你不要再为我这个不值得的男人伤心。’他啊,语重心长以理服人环环相扣。我特么一个实习生还能说什么?!”
嘟嘟姐点点头,举了杯子和她相碰:“虽然憋屈,但是确实,没有办法。”
两个女人注意到一旁的王艾米,像是旁听了入迷,干脆伸手招呼她过来一起喝酒。三个人喝着梅子酒听懒懒散散的音乐。一会儿又来了客人,见是陌生面孔,嘟嘟姐起身过去招呼。王艾米这才注意到小姑娘长得极漂亮,眼角向上斜斜飞起,唇却是钝厚的,长发柔顺打理精心,跋扈的千金范儿。她瞟了一眼王艾米手上拿着几套衬衫,擡了擡眉毛,凑过来:
“这几件别买。”
“怎么了?”王艾米好奇。嘟嘟姐家的衣服全号称私人订制,每件限量,全是真丝、开司米等稀有面料,自家老师傅手工缝纫,价格随机。
小姑娘悄声说:“她家东西优劣混卖。只有连衣裙是定做的,衬衫和针织都是1688和拼多多上40块钱批发的,剪了标卖你。专杀熟客。”
王艾米睁大了眼不敢相信,她在嘟嘟姐家买过不少衬衣,价格没有一件低于1000,看了看周围,见嘟嘟姐不在附近,盯着小姑娘:“你怎么知道的?”
“也得亏了那个渣男前男友咯。”小姑娘耸了耸肩,“我逼他来做过几次男士西服,他嫌弃质量不够好,性价比太低,还说我买的衬衫质量也有问题,原话是摸起来远不如皮肤嫩滑。后来我留了一个心眼,有次买了衣服拍了照在淘宝图片搜索,果然搜到几家差不多的,我当时还不信,统统下单,收到货以后一摸——结果,呵,老娘花了1000块买了40块的货色。无商不奸!不过嘛,和嘟嘟姐认识也久了,来这里主要是喜欢这个环境想来聊天,裙子试试还是行的,衣服别买就行。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王艾米却早没有在听了,脑袋中的警铃从她那句“逼他来做过几次男士西服”就铮铮作响,嘟嘟姐这里她来过的次数不少,可截止目前见到订制男装的男人只有一个——唐川。
她深深吸一口气,话题转到那个渣男身上,尽量不经意语气:“你,和你前男友在一起多久啦?”
“也就一个多月咯。我是他公司的实习生,虽然不同团队,但有过几次接触,一来二去就看对了眼。渣男手段可多了,对人忽冷忽热,本来我们打得火热就差没亲上了,结果忽然他去上海出差,出差了几天回来就对我冷漠要死,然后过几天又热情起来。心思被他搅得七上八下,可能那时候就丢了魂吧。”
王艾米没答,灌了一口酒。小姑娘还在失恋的氛围里,接着诉说:“刚在一起的时候爱撒娇又爱装可怜,说自己有一个难忘的前女友,深情到死活走不出来,见到我才像见了曙光,好几年不碰女色,差点以为自己ED。可一个月不到就翻脸不认人,说对别的姑娘感兴趣了,不能耽误我。”
“人渣。”王艾米冷笑,咬牙切齿。
“我问他,你是爱那个女人么?才非得和我分手?”
王艾米擡头看了小姑娘一眼,“他怎么说?”
“他说当然不是咯。但是,他一脸义正言辞告诉我,他很专一的,一次只能和一个姑娘认真暧昧。数量多了他忙不过来,体验也会降低。总之,他现在的心思不在我身上了,希望我和他好聚好散。”小姑娘耸了耸肩。
王艾米一直低着头,半晌才擡头问了一句:“那,他是,什么时候和你说这话的?”
“今天上午。我去找他,见他拿着手机。我问他在做什么,他明明白白告诉我,说他在等一个姑娘微信……”
王艾米没再继续了。一饮而尽杯子里的酒,正巧见到小姑娘的手机屏幕亮起——锁屏界面是一对亲昵的恋人贴脸自拍。男人她当然认识,笑起来好看,唇角勾起两个弯弯括弧,而脸颊上,印着姑娘的唇与吻。
小姑娘也瞥见了自己屏幕,叹一口气:“我该把这张壁纸换掉了。”
王艾米忘记自己是怎么离开嘟嘟姐的定制店的了。思绪一片混乱,回忆片段交织袭来,又被狠狠撕裂,才发现许多浪漫与遐想,许多冲动与奔赴,原来一开始就是谎言。偌大的北京容不下一场轰轰烈烈的浪漫,成人童话演绎到最后也许不过谁硬盘里的成人片段。
哪有那么多凭空出现又轻而易举的爱情?哪有人轻轻易易就给你一颗真心?城市的土地太贫瘠,眼泪洒下的下一秒就蒸发,滋养不出真心的果实,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里,滋养的是速食的亲密,是恶劣玩笑、是耻辱与欺骗。
懊恼伤心和郁闷,眼泪迷蒙了王艾米的眼。她坐在车里,呜呜咽咽哭泣,手指颤抖,插不进钥匙发动车子,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她稍微从悲伤中反应过来,她才意识到她现在做的,应该是掏出手机,删掉那个骗子的微信。
唐川的微信头像是一张风景。而此刻,一周没有动静的头像,却闪烁在对话框顶端,提示着一条新消息。
王艾米愣了愣,抽了抽鼻子,点开那条未读消息,写的是:
“我憋着劲一周不联系你,你还真一周不联系我了?你知不知道,一个男人被你睡完不说一句就甩开,很伤人的。好嘛,这一局,算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