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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君胭脂色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残垣

所属书籍: 借君胭脂色

    花罗说得没错,柳溪县所在的那片台地实在算不上个聚居的好地方,远看背山面海,离近了却发现山是荒山高崖,海中浪潮轰鸣,更有终年不止的狂风将飞溅的海水刮向陆地,如今靠海的半边城池废墟中,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白花花的盐粒。

    白色的地面,漆黑的礁石,还有灰白斑驳的石屋,这便是柳溪县所剩的一切了。

    城中看不见一个人,甚至连鸟雀虫兽都难以找到,只有腥涩海风在空寂的街巷中呼啸穿行。

    李松君对眼前的荒凉景象视而不见,轻车熟路地引着几人进了原本的县衙。

    县衙居于城北,离海稍远一些,但也仅仅是稍远而已,土地同样在盐碱浸得十分贫瘠,上面统共只长出了三四棵歪脖子树,枝条被风扬起,半死不活地一下下敲打着已然朽坏的窗棂。

    李松君当先走进屋子,自然而然地提醒:“小心些,进门的石砖有些松动。”

    花罗发觉他是在说完这话之后,脚步才落下去,不禁玩味地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下巴。

    不仅是她,梁桢也同样察觉到了这顺序的异常:“你是如何知道的?”

    李松君没有回答,背对众人道:“别耽误时间了,赶紧吃完东西,我带你们去山中乱葬岗。”

    梁桢碰了个不轻不重的钉子,面色淡了下来,但她毕竟是个亲爹死了都不曾完全失态的奇女子,此时更不会因为因为一两句话动怒,片刻后,她便神情如常地转身出门,居然真的淡定地去井边擦洗路上摘的野果子了。

    花罗不由轻笑一声,觉得这两个人实在是有意思极了。

    只是,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冲阿玉扬扬下巴:“小孩儿,把你家郎君扶到**去。”

    七八年的时间,还来不及让内室的被褥彻底腐朽,只是因为风太急,所以到处都透着一股腥而咸的味道。花罗轰走了帮不上忙的阿玉,扯过被子一角闻了闻,给容祈盖到腰腹处:“娇气鬼,先忍忍吧,别嫌弃。”

    随后取出银针用火烤过,和过去每一次一样,熟练地刺入容祈各处穴道,又将药灸的药物额外增了三分。约莫过了一柱香工夫,容祈咳嗽几声,偏头吐出一口紫黑淤血,僵白的皮肤终于渐渐有了些活气。

    花罗心下微松,在他透着高热的额头上摸了一把,向下轻轻按住:“别急着起来,歇一歇。”

    容祈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专注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见到眼前的人似的。良久,他忽然喃喃道:“阿罗何时曾见我娇气过?”

    花罗:“……”

    靖安侯容祈自然没有娇气过,他可以带病颠簸辗转数千里,可以为了达成目标而殚精竭虑记下朝野无数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更可以在落入陷阱时狠厉果决地刺伤自己,以做困兽之斗。

    他岂止是不娇气,简直根本就是不拿自己的身体和性命当一回事。

    花罗垂下眼,忽然想起在更早的时候曾有个小小的孩子,会因为药汁太苦、针灸太疼而不肯治病,因为玩伴忘记两人的约定而委屈哭泣……

    真正娇气的,是那个人才对。

    可时光倏忽而过,仿佛一眨眼的工夫,一切就都变得面目全非,如今沉静内敛的容祈还在,但又有谁知道,那个叫做萧长安的任性固执的孩子究竟去了哪里呢?

    “阿罗?”

    或许因为花罗沉默得太久,容祈轻轻碰了下她的手背。

    花罗蓦地回神:“没事。”

    她看着容祈的脸,却始终无法与记忆重越来越模糊的人影重合,有一瞬间,她几乎就要直接质问“你是不是他”,然而话在舌尖打了几个转,却还是默默地咽了回去。

    她起身从一边包袱里摸了两块点心出来,送到容祈唇边:“过河时放在马背上的,侥幸没湿。”

    容祈认真地望着她,眸光因为高烧的缘故而有些迷离的意味,却又极专注深切。

    “好,”他就着花罗的手咬下一小块点心,慢慢地咽下,“多谢。”

    花罗忽然分不清他究竟是在谢那块点心,还是在谢她没有问出那句并未说出口的话。

    正好此时梁桢用裙子兜着一大堆花花绿绿的果子回来了,毫无芥蒂地招呼众人来吃,就连李松君也没有落下。花罗连忙走过去加入了其他几人,胡乱抓了只野果,一口口啃得食不知味。

    梁桢见她连果核都心不在焉地啃了大半,便又递了个新的果子过去,顺便也问了其他人一句,可惜李松君不仅不领情,那张好似高利债主似的黑脸反倒更严肃了:“吃够了就走吧!”

    没有人动。

    像是约好了似的,每个人都无视了他。

    梁桢擦着串紫红色的果子:“阿玉你尝尝这个,有些酸,但清爽得很。”

    李松君有些着急:“你们——”

    花罗正在心烦,正好拿他撒气:“李主簿,你愿意遛傻小子是你的事,可也总该问问傻小子们愿不愿意让你遛着玩吧!”

    她“哎”了声,截住李松君正要出口的话:“别摆出那张天底下就数你最委屈的嘴脸,挺大的人了,怎么,还想嚎两嗓子向人讨奶吃呢?”

    李松君愤然变色:“你!粗鄙!你可知——”

    花罗又没让他说完,冷笑一声,刀鞘在空中划了道弧,末端抵在他的咽喉处:“粗鄙?这才叫粗鄙!”

    她嘲弄道:“李先生,敢问我该知道什么?呵,我只知道我爹死了,我伯父死了,死前留下线索指向这里,而原本最可能知道这座柳溪县城中曾发生过什么的梁越也死了,最后的遗言是让我务必要找到你和你保存的密信,而你却唧唧歪歪地连个响屁都放不出来!你觉得,我知道的这些够么!”

    李松君听了一路“花罗”这个名字,本以为不过是裴家的哪个远亲或者雇来的人手,闻言不禁愣了下,讷讷道:“你的家人也……你是?”

    花罗一向吃软不吃硬,见他这样,便也缓和了些口气:“问那么多做什么,难不成你打算去我家……”

    她在最后关头咬住舌头,硬生生把“提亲”两个字憋了回去,有点心虚地往**窥了一眼,只见容祈垂着头,跟只厌食的猫儿似的仍在慢慢啃着他那块点心,仿佛对这边的事情无知无觉。

    花罗这才重又理直气壮起来,可还没再次开口,却听容祈的声音淡淡响起:“阿罗,把刀放下。”

    花罗撇了下嘴,但还是不情不愿地把刀收了。

    容祈也终于解决了那块比鸡蛋大不了多少的点心,皱眉仔细地擦拭着手指,缓缓道:“李主簿的顾虑我能理解,毕竟亲眼看着亲朋好友含冤惨死的滋味不好受,何况还要保护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人,一时难以相信我们这些外人也在情理之中。”

    他的语声如同冷泉,清澈舒缓,可听在有些人耳中,却无异于催命的咒词。

    李松君猛地瞪向容祈,面上惊疑不定:“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容祈平静回视,表情比刚从兔子窝里掏出来的绒毛团子还温软无辜,微笑着反问:“李先生,若我真有恶意,又何必冒着病发的危险为你潜水取物,更何必将那冒了性命风险取出的证物交还给你?便不说那些,阿罗的身手你也亲眼见过了,若我们欲行不轨,这一路上动手的机会多得很,你如今又怎会还好好站在这里?”

    李松君呆愣了下,那张黑瘦的脸上神情变幻起来,不知是不是容祈的话正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居然迟迟没有反驳。

    “哦,这王八蛋!”花罗关注的却是另一件事,“我说他怎么‘自愿’下水,原来是放长线钓大鱼,这苦肉计可真是好用得很哪!”

    容祈但凡不瞎的时候,五感都灵敏得很,敏锐地觉出了花罗飞来的眼刀,立刻对她笑了下,借着被子的遮挡,在只有她才能看见的地方曲起两根手指,可怜兮兮地做了个膝行讨饶的手势。

    花罗嘴角一抽,糟心地别过头去。

    两人的暗号刚打完,李松君也想通了,不必催促,便承认道:“容侯说得没错,我确实是当年柳溪县侥幸活下来的人!”

    他习惯性地到门口查看一番,似乎是在确认没有人追来,而后才回来,再次问道:“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见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容祈这次没有再顾左右而言他,诚恳道:“原本不知,只是刚刚见你对此处格外熟悉,再想起寺院门外你那些话和你对阿罗所言的‘也有亲人遇害’一事,只要稍加联系,其中原委便并不难猜。”

    这话十分有理有据,李松君不禁默然,当是被说服了。

    唯有花罗不以为然地暗暗腹诽:“果然三岁看老,小时候是个小骗子,长大了是个大骗子!若真是刚刚察觉端倪,你在武安县李家施展什么苦肉计!”

    容祈瞥她一眼,被角边的手指又开始悄悄地“屈膝”讨饶了。

    李松君没有发现异样,沉思片刻之后长长叹息一声:“罢了,既然恩公愿意相信你们,我便……”

    “恩公?”

    花罗与容祈对视一眼,都觉出了这个称呼的蹊跷。

    李松君道:“说来此事很是古怪,我至今也没有完全想通,你们若想知道真相,还是得跟我一起上山亲眼一见。”

    他带几人前往的地方正是之前所说的山中乱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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