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刚至,整个西市街已十分热闹。护国将军府自十日前便开始忙碌,进进出出的人穿着宫中礼制的衣物,一言一行严谨极了,谁看了都要赞上一句不愧是皇家风范。除了宫中的公主们,能让皇后亲自命人操办及笄之礼的,天底下恐也就周乔一个了。这就使得周小将军愈发嚣张得意。巳时刚至,已有宾客陆陆续续到了。周府上下都忙着招待宾客,唯有周乔闲来无事,守在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未出一刻钟,周乔便看见了顾府的马车缓缓驶来。“顾伯父!顾夫人!”周乔迎上前,“我今日及笄,以后可就是大人了!”顾盛远眼瞧着自己养起来的小闺女都及笄了,心中感慨,却又操着大嗓门:“晓得了!既成了大人便不要总是偷懒,再去军营庖厨偷吃的看我怎么罚你。”周乔不依:“那饿了能不吃吗?一军主帅不让下头人吃饱,传出去要笑死人了。”顾盛远眼睛一瞪:“你平日里就是这么编排我的?是谁偷着带你去集市买酥烙饼的?”顾夫人看见周乔就心生喜欢,她拍了拍顾盛远:“好了,乔儿及笄的大喜日子,你这般疾言厉色做什么?”顾盛远这暴脾气也只有顾夫人能压住,二人刚进去,顾霆尉就过来了。他亲自拴好了自己那匹飞鸿驹,刚走过来就听见自家老爹那句去集市买酥烙饼,他俊眉一皱:“我爹还带你去买酥烙饼?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少废话,我的及笄贺礼呢?”顾霆尉如愿收到了来周府的帖子,这帖子名正言顺地邀请了顾家一家,又是皇后命人操办的礼宴,任是谁也说不出二话。只不过顾霆尉收到的帖子与旁人收到的略有那么点不同,帖子上多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贺礼不满意,休想进府。顾霆尉把一本册子递给她。周乔接过来:“就一本薄薄的册子?去去,你打道回府吧。”身后正打点贺礼的张伯看见那册子,又听见周乔的话,忙过来:“三姑娘,能否让张伯瞧瞧这册子?”周乔把册子递给他,张伯打开一看立刻便笑了,“云麾将军真是大手笔,整整两车的贺礼,礼单册子都要写不下了。”周乔根本不相信顾霆尉会这么大方,“真的假的?我可没让你送这么…
清晨刚至,整个西市街已十分热闹。
护国将军府自十日前便开始忙碌,进进出出的人穿着宫中礼制的衣物,一言一行严谨极了,谁看了都要赞上一句不愧是皇家风范。
除了宫中的公主们,能让皇后亲自命人操办及笄之礼的,天底下恐也就周乔一个了。
这就使得周小将军愈发嚣张得意。
巳时刚至,已有宾客陆陆续续到了。周府上下都忙着招待宾客,唯有周乔闲来无事,守在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未出一刻钟,周乔便看见了顾府的马车缓缓驶来。
“顾伯父!顾夫人!”周乔迎上前,“我今日及笄,以后可就是大人了!”
顾盛远眼瞧着自己养起来的小闺女都及笄了,心中感慨,却又操着大嗓门:“晓得了!既成了大人便不要总是偷懒,再去军营庖厨偷吃的看我怎么罚你。”
周乔不依:“那饿了能不吃吗?一军主帅不让下头人吃饱,传出去要笑死人了。”
顾盛远眼睛一瞪:“你平日里就是这么编排我的?是谁偷着带你去集市买酥烙饼的?”
顾夫人看见周乔就心生喜欢,她拍了拍顾盛远:“好了,乔儿及笄的大喜日子,你这般疾言厉色做什么?”
顾盛远这暴脾气也只有顾夫人能压住,二人刚进去,顾霆尉就过来了。
他亲自拴好了自己那匹飞鸿驹,刚走过来就听见自家老爹那句去集市买酥烙饼,他俊眉一皱:“我爹还带你去买酥烙饼?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少废话,我的及笄贺礼呢?”
顾霆尉如愿收到了来周府的帖子,这帖子名正言顺地邀请了顾家一家,又是皇后命人操办的礼宴,任是谁也说不出二话。
只不过顾霆尉收到的帖子与旁人收到的略有那么点不同,帖子上多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贺礼不满意,休想进府。
顾霆尉把一本册子递给她。
周乔接过来:“就一本薄薄的册子?去去,你打道回府吧。”
身后正打点贺礼的张伯看见那册子,又听见周乔的话,忙过来:“三姑娘,能否让张伯瞧瞧这册子?”
周乔把册子递给他,张伯打开一看立刻便笑了,“云麾将军真是大手笔,整整两车的贺礼,礼单册子都要写不下了。”
周乔根本不相信顾霆尉会这么大方,“真的假的?我可没让你送这么多啊。”
“假的!”顾霆尉看见她得了便宜还卖乖就来气,长腿一迈,越过门槛就进了周府。
周乔一双眼睛都快粘到那贺礼车上去了,流水一般的贺礼自侧门进了府。正高兴着,又看见了五驾马车自长市街方向驶向西市街,渐渐朝着这边驶来。
马车上还竖着旗,上面是大大的“贺”字。果然,马车在侧门停下,张伯立刻上前去接了册子,迅速打点起来。
车马人群中,她看见了驭马而来的临舟和战兰泽。
日光朗照之下,二人极为出挑,周身贵气不说,谈笑间略颔首启唇,都能让一众女子看得痴迷。
感叹间二人已下了马,临舟笑道:“没想到小将军还给我和兰泽送了帖子,听闻四哥和二哥都没有呢。”
“怎么说你也帮我赢了一次马球,还有上回陛下寿宴,战——咳,那个,兰泽公子的一曲江山令还帮我赢了好些彩头,我总不能闷声拿了好处便不理人吧?及笄之礼自然要请你们!”
这理由是早就想好了的,说起来通顺合理,连她自己都要相信了。谁叫单请战兰泽太过突兀,难免叫人起疑呢。
“既然小将军念着好,我等略备薄礼,还望小将军别嫌弃才好。”
周乔一听这个“我等”,立马双眼放光,那就是说,战兰泽也给她送了贺礼?
早知他身为质子,在宫中虽自由,但银钱上始终只是按照祖制,不太可能有多余的银子。所以她根本没做指望。周乔现在恨不得钻进那五驾马车上一探究竟,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宾客也到得差不多,礼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当然不嫌弃!你——”她看了眼战兰泽,“你等送什么我都喜欢!”
众人未想到一个女儿家的及笄之礼,竟连睿亲王也亲自来了。而皇后和四皇子虽未亲临,却也送了贵重贺礼,此等荣耀,几乎可以与宫中的公主们相匹敌了。
午时正,及笄之礼正式开宴。
周乔身着墨兰色襦裙,身前领路的是周氏远房的一位表姑母。周乔双亲已故,长兄亦身在江州为陛下办事,便由这位面容慈善的的姑母为其引路加笄。
周乔净了手,在周璃的叮嘱下还不忘向宾客端正行礼,随后跪于笄者席,面向双亲牌位。
姑母素手上前,慈爱地摸了摸周乔的头,“周氏嫡幼女周乔,先行叩谢父母。”
周乔原本对及笄这事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此刻席间肃静,她跪在父母的牌位面前,幼时阖家欢乐的场景尽数涌上心头。
她侧头,看向了姐姐。
周璃早已泪流满面,周乔眼眶和鼻头都红红的,她安静地磕了三个头。爹爹,娘亲,乔儿已长大,日后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大哥和姐姐,保护整个周家。
作为笄者的姑母也轻拭眼泪,随后行至周乔正前方,“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姑母俯身,为周乔梳头加笄。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齐福。”
而后为周乔簪上了发钗,随即起身复位。
此时周璃身为嫡姐,作为赞者上前仔细替周乔正了发钗。姐妹相视,欣慰与疼爱尽在不言中。
随后周乔随姑母回房换上大袖礼服,佩钗而出,立于众宾席侧,以酒祭天地父母。最后向今日所来众人行正礼,方为礼成。
掌声礼乐声中,宴席颇为热闹。
此番前来的军中之人甚多,而最高位的睿王又是喝酒谈笑的行家里手,加上顾家父子豪迈嗓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周家办了红喜事。
周乔僵着脖子回房,一把脱下厚重的大袖礼服,猛灌两口茶水,大喇喇地往床榻上一躺:“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饶是在军营练上三天三夜的骑射,也不如今日这般累。不让笑不让说话不让乱动,真是能活活把她憋死。
周璃一进来就知是这场面,她手上端着小菜,“乔儿你饿不饿?”
周乔腾地起来跑到桌边,“姐姐我今日表现得如何?我可都按照你说的那般去做了。”
周璃看她大快朵颐,又盛了一碗汤放到周乔手边,“慢点吃。你表现得当然好,恭顺有礼,瞧着当真是及笄的大人了。”
周乔得了夸奖立马来了精神,吃饱喝足擦了擦嘴,“姐姐我先出去了!”
周璃点点头,此番来的都是同周乔相熟之人,借着笄礼相聚于此,自该无拘无束地热闹一番。
她亲自收好碗筷,正端出来,就瞧见廊前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前院之景并不像周璃想得那般。
周乔闹闹腾腾地给长辈们敬了几杯酒,转眼就没了踪迹。
她一路跟着那道白色身影而去,待四下无人之时忙喊了声:“战兰泽!”
战兰泽回过身来,眼里毫不惊讶,“何事。”
周乔换回了那条墨兰色的襦裙,梳着不常梳的流云发髻,难得还任由姐姐给粉了妆饰,衬得那张脸蛋愈发玲珑精致。
周乔清了清嗓子,“听说你也送了我贺礼,你送的什么呀?”
“便宜物件罢了。”
“战兰泽,”周乔笑眯眯地走近,“那日在马球场你答应得不情不愿,这一转眼竟还带着贺礼来了啊?”
周乔虽不知战兰泽为何要她保密林中相遇之事,但她猜横竖就是身为质子不想叫人知道擅离席位,不想惹事生非罢了。
不料周小将军趁火打劫,作为守口的条件,兰泽公子须得来她的及笄之礼,这才有了两人此时此刻的独处。
战兰泽未直接回答,只道:“既已礼成,我先回去了。”
“那不行!”周乔张着双臂拦在他面前。
这幅强行不让走的场面……似乎曾几何时也经历过一次。战兰泽眸中微动,莫名想起了当年那句“待我及笄,便讨你做我夫君!”
莫非……
周乔叉腰:“你来我家做客,都还未仔细逛上一番你便要走,那还来个什么劲啊?”
他心中一松。
“不必。”
周乔权当没听见,扯着他的袖子就往后院走,“哎呀,你不就是想从偏门离开吗?等我带你逛完了我家园子再走也不迟啊。你不是最爱看书吗?我大哥的书斋就在前面,还有很多绝本呢,你就不想瞧瞧?”
周乔不松手,战兰泽也任由她拉着衣袖,“周公子此时还在江州吗?”
周乔头都没回:“自然在啊,大哥奉命彻查江州盐税之事,当地盐商狡诈,还暗里勾结着胡商,要查清楚可费了好一番功夫呢。”
周乔三两句话,战兰泽便已明白。听闻周慕白最宠幼妹,可此番却连周乔的笄礼都未回来,想来江州之事该是水深至极。只是……北晋地方盐税,怎么也不该牵扯到胡人才对。
“哎。”周乔拉着他停在了一处房门外,本想推门,又忽然停住。
“怎么。”
只见周乔一脸抱歉,“我险些忘了,大哥不在,任何人不得擅入他的书斋。”
战兰泽微微垂眸:“无妨。”
可周乔却莫名感觉到了一丝遗憾。她挠挠头,左右看看,随后一鼓作气:“你在此等着!”
她一把推开书斋的门冲了进去,又立刻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做贼似的手上还拿着纸笔。她递给战兰泽:“你把你想要的绝本写下来,待大哥回来,我找他要来给你!”
于是,在周家大公子的书斋外,有一对男女静悄悄的做着什么。
战兰泽执笔,看了眼正双手捧着纸的周乔,她眼里亮晶晶的,如一汪春水般叫人看了便觉得干净无邪。
鬼使神差,他单手自下面托住了周乔的双手,只感觉凉凉的手背颤了颤,他低头在那纸上书写起来。
“这三本,是我一直想找的,若周公子愿意,我愿奉上重金借来一阅。”
周乔本还在感叹他随便写写,都能写出这么好看的字来。一听此话,她开口就问:“你哪里来的重金啊?找睿王借的银子吗?”
战兰泽笔锋一顿,对上她的眼睛,似是难以理解:“借银子?”
周乔见他写完,还仔细地把墨迹吹干后才折好放于袖中,还一本正经地点头:“我要是有睿王那么有钱的好友,非把他家底借光。既是好友,就该替对方两肋插刀挥金如土才是。”
这番大言不惭理所应当的言语,战兰泽不予置评,“书斋已看,现在可以走——”
“战兰泽,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周乔拿过他手上的那只金毫笔,指了指四周,“为什么你总是在没人的时候才同我讲话?”
有人在时,甚至只有临舟在时,他都是冷漠如斯,根本不理人。唯一一次例外,也就只有打马球那一次,周璃和周家仆人都在,他俯身叮嘱她不要多说当日之事。姑且可以算作是一时情急才会如此。
战兰泽盯着周乔,原来只以为她性格粗放,一如小时候那般没什么变化。此番看来,沙场历练多年,多多少少也养成了这粗中有细的性子。就如同此刻,看似亲昵,却又不带他进周慕白的书斋。
这也难怪。
若真的大大咧咧事事都明着来,恐也无法活着从战场上下来,更别提还能活着回上京做周小将军了。
周乔看他半晌无话,心里立刻一沉,恶狠狠道:“同我有交集,便这么丢脸吗?!”
战兰泽挑眉,竟能扯到这上面来?
“我好歹也是陛下亲口承认的小将军,家财万贯还能文能武,多少人上赶着巴结呢。”
“能文?”兰泽公子若有所思。
“……”
周乔觉得战兰泽这人,长了一张清风霁月普度众生的脸,实则却是性子带着几分恶毒。
否则怎会专门哪壶不开提哪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