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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刀:我在小城当医生 正文 第12章 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爱情

    苏静办完了手续,去急诊室看刘铮亮和陈阿南,非要给两个人扔下三百块钱。两个人不要,苏静就说:“我们家爷们儿能住进来,你们帮了不少忙,中间还总去看看,就这点儿意思,你俩收下。”

    刘铮亮说什么都不收,苏静趁他俩不注意,在快出院的时候,又来了一趟急诊,把钱直接夹在信封里,扔到办公桌上直接跑了。当时大伙都忙,也没人注意,等回来了打开信封一看,再让陈阿南去追,也就没追上。

    刘铮亮就对陈阿南说:“这钱不能收,这不犯错么?”

    陈阿南也说:“要早几年,人家愿意给,咱收下也没啥事,也没多少钱。现在管得严,咱犯不上为这三百块钱被人给点了。要不这样,过几天她老爷们儿葬礼,咱俩去,给随礼不就完了?”

    刘铮亮说:“随三百,然后再白吃人家寡妇一顿,干啥呢,有这么办事的吗?”

    陈阿南说:“那随四百。可四百,谐音不好,不损人家呢嘛?”

    刘铮亮说:“那就五百,咱俩一人出一百。”

    两天后送魂,他俩下班后就去苏静她们家楼下等着,正好瞧见了正张罗事的艾辰。

    艾辰正跟苏静对活儿,还没看见刘铮亮。哪家出了几台车,到时候谁摔盆谁打幡,好几个活儿都安顿好了,这一扭身,才看到刘铮亮老远也在看着她。

    那一瞬间她觉得挺丢脸,但也就过了一秒钟,那种东北女人的任性就上来了。你不是看不上我么,你越看不上我,老娘就越不把你当回事。她也把刘铮亮当空气,眼神交汇的机会都不给。

    当时仪式到了哭九包,苏静家叔伯兄弟中午喝完了下午来守灵,其实就是准备晚上打麻将。人一喝多,就愿意找点儿事。哭九包的女的徐娘半老,这遗孀也是年纪轻轻,平时这姑表兄弟没什么来往,现在成了土中人,可老弟你这媳妇留得挺是时候啊。酒壮怂人胆,但是直接跟表嫂讲荤段子,在场的老家儿看不过眼,那就拿哭九包的逗逗乐吧。

    有个小子就说:“你好好唱,规矩不是唱一段给一段的钱嘛,你让我给你塞哪儿啊?”

    哭九包的老娘们儿也是老江湖了,回了一句:“老板你高兴塞哪儿就塞哪儿,一百二百我塞胸罩里,一千两千我松松裤腰带你就往我裤衩里塞,多少都能塞。一会我唱一段喝一瓶啤酒,各位大哥给叫好啊,各位老板赏脸就给打赏啦。”

    这一调动情绪,几个老爷们儿顿时忘记了失去亲人的烦恼,反正也不是亲爹亲妈,咱们都随份子了,钱都花了,能不好好玩玩么,基本上都抱着这个心态了。主家苏静在里屋,戴着重孝也不能制止人家开心。

    陈阿南对刘铮亮说:“东北就是实行火葬,坟头面积太小,要不,坟头蹦迪那都不叫事,直接能开一个二人转专场。”

    乐队音乐起,二胡、唢呐伴奏,哭九包的唱道:

    哭九长,包九包,九包方来九包圆,九包里是路上要用的金银钱。

    哭九长,包九包,鬼门三关头一遭,龇牙咧嘴它就把路来拦。

    尊声爷们儿你别害怕,快把纸钱扔到地上边,小鬼去捡钱,你就奔西天。

    刚唱到这,一个表弟喊停,说:“你这个唱法没感情啊,你这样不哭出来,我们怎么给你钱。”

    哭九包的说:“哥,我这几天哭的场次有点儿多,不好意思啊,我多喝几瓶酒给铺垫铺垫。”

    那表弟说:“你这样,你把外套脱了唱,这穿个羽绒服唱,团个球似的,咱啥也看不着,哪有情绪啊?我们打赏塞钱往哪儿塞?”

    艾辰看不下去了,这要是平时,她让旁边几个人上去抽几个嘴巴就能把事平了,但今天,她觉得自己在刘铮亮面前没面子,她一把抢过麦克风,说:“我给你唱。”

    旁边几个艾三手底下的老哥们儿当然不爽,拎着板凳就放到几个丧主面前,直接坐上去,脸对脸盯着。

    艾辰接着唱道:

    哭九长,包九包,爷们儿你来到恶狗山,恶狗山前有恶狗,张牙舞爪把路拦。

    尊声爷们儿你别害怕,打狗的包子扔地边,恶狗去扑食,爷们儿你往前颠。

    几个老哥就喝道:“打赏吧,快点儿。一百块钱哪儿够,五百!”

    刚才要往人家裤衩里塞钱的小老弟极不情愿地拿出来五百,他不敢惹事,旁边人告诉他这是艾三的女儿,艾三是谁他也知道。

    艾辰继续唱:

    哭九长,包九包,老公你来到万刀山,万刀山前有恶鬼,逼着老公上刀山。

    尊声爷们儿你别害怕,内人我给你穿的莲花鞋,爷们儿你双脚一跺过刀山。

    几个老哥露出文身又说道:“来吧,再来五百,交钱。来,这次让你塞我裤腰带里,刺激不?”

    那小老弟吓坏了,两手奉上钱,话也不敢说。

    艾辰继续唱:

    哭九长,包九包,老公你来到了孟婆亭,孟婆让你喝口汤,你我这辈子恩情全忘完。

    爷们儿你生前修行好,来生再乘夫妻船。

    就这么唱了九段,要了四千五百块钱。艾辰让司仪跟苏静说,这钱就是预付,算到总账里。

    刘铮亮在这一瞬间就这么爱上了艾辰。他自己也骂自己,你不是想要一种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爱情吗?真要是哪天过不下去了,这姑娘肯定能把自己腿打折。都三十多了要什么样的爱情?你看我一眼不好意思,我看你一眼过个电,那都不叫爱情。就要这种有嚼劲的女人,一口咬下去,跟烤面筋一样弹牙,跟麻辣拌一样麻辣酸甜都齐了。

    艾辰唱完了过来跟刘铮亮面对面,就这么四目相对,艾辰说:“你看,我工作就这样,什么人都能遇到,让你见笑了。”

    刘铮亮说:“这有什么可见笑的,我觉得你挺厉害的,撑起这么大一摊子买卖。”

    艾辰说:“一会儿你陪我溜达溜达吧,挺长时间没见了,我还挺想你的。”

    艾辰不想开车,可是这一路走过去,一会到了铝厂厂区外的小路上,路面上全是氧化铝的粉尘。

    艾辰叹口气说:“你看抚城这地方,我想找个有点儿格调的地方都找不着,走两步就是一个破厂房,暴土扬灰的。”

    刘铮亮说:“这不是土,这是氧化铝,铝厂是电解铝的,煅烧的时候就容易产生这种粉尘。”

    艾辰问:“这玩意儿污染是不是特别厉害?”

    刘铮亮说:“这个倒还好,戴口罩也能防护得差不多,就怕电解的时候产生氟化氢,那东西有剧毒。工业炼铝的时候,熔炉里还是会有少量水蒸气,水蒸气和氟化盐高温下一反应,就产出了氟化氢气体。铝厂得氟骨病、肺癌、骨癌的人有多少,我这么多年不在抚城也知道,数不过来了。以前的人也不懂防护,一看有钱,连防护都不注意,一天省下一个劳动保护口罩,月底就能买下一件衣服。到三四十岁一个个顶梁柱全都病倒了。职业病医院里,抚城的病人就两大类,一类是铝厂的氟化氢慢性中毒,另一种就是钢厂的矽肺。我怀疑,苏静她老公,就是因为这个才得的肺癌。”

    艾辰问:“为啥咸盐能和水反应?”

    刘铮亮说:“不是咸盐,是氟化盐和水反应,生成氟化氢,这是一种酸,化学式HF。这种污染物通过呼吸或者皮肤、黏膜接触进入人体。铝厂周围的老头老太太,你问问有几个没有鼻炎、支气管炎的。时间久了,很多工人都有骨骼病变,胳膊腿哪儿哪儿都疼,关节都变形了,走道都不利索,好几年下不来床,就在**吃**拉。这些人现在也都七八十岁了,最近十几年去世了不少,现在剩下的没多少了。现在好了,生产工艺和护具水平都上来了,不像以前,挣的钱都拿命来填。要不怎么老人都让自己孩子考出去别回来,回来能干啥?回来就是下车间,到老了一身病。”

    艾辰说:“你要说这个我就想起来了,十几年前那时候好像是这样,哪个社区不都有职业病在家躺病号的?不过你刚才说那什么盐,我也听不懂。我这书都读狗肚子里了,啥也没记住,啥也没学会。书念得少,要说也是,你看我也没什么文化,咱俩要是真在一起,这一天到晚的,也没有共同语言啊,时间长了你到时候瞅见我也没嗑唠了。你说我长得好看吧,是有挺多男的往前凑的,可是再好看,过个七八年,人也得见老,谁瞅你顺眼也不能瞅一辈子。”

    艾辰说这话的时候,是带着点儿失落的。眼前这个有文化的爷们儿是她特别欣赏的,可是自己够不着。

    刘铮亮说:“你爸给你介绍的那个发改委的公务员,没往下继续吗?”

    艾辰听到这话眼泪就快掉下来了:“我爸犯过事,故意伤害罪,人家跟媒人说以后生孩子政审都是问题。将来孩子想参军,想入党,想进步,一查你家背景,咋还有个刑满释放人员,三代都受影响。人家说找媳妇家庭条件啥的不考虑,最起码得考虑个好人家。要不你说我现在都三十二了,为啥还没找到老爷们儿,难道我就只能癞蛤蟆瞅绿豆吗?我也想找一个我喜欢的,脑袋聪明,看啥想啥都比我明白的,我就傻呵呵跟他过一辈子也乐意,再生一个大胖小子,一家和和美美,我就这点儿追求。”

    刘铮亮不知道怎么安慰艾辰,轻抚着她的肩膀,一边说:“你看我也是犯过错误的,差一点儿就吊销执业资格了。”

    艾辰顺势就搂住刘铮亮的脖子,把脸埋了进去,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刘铮亮长这么大从来没体会过这种爱情,这是一种死皮赖脸的爱情。但是他又马上回归理智,他把艾辰从肩膀上挪开,说:“你冷静冷静,你让我也冷静冷静。”

    艾辰说:“冷静啥呀!”一口就亲上去了。

    一般的老娘们儿亲你一口上心,艾辰这样的亲你一口上头。

    亲了一会儿,艾辰说:“咱俩能找个干干净净的地方说说话吗,这破地方要气氛没气氛,要景色没景色。”

    她开着车说带刘铮亮去浑河边的长堤上坐一会儿。这一路,她手握方向盘,嘴抿着憋着没笑出来。

    聊天时艾辰问刘铮亮:“你们大夫一个月赚多少钱?”

    刘铮亮说:“我现在到手四千多吧,我们主任一个月五千。”

    艾辰说:“那你挣得也太少了。念了二十几年书,最后就比饭馆里开啤酒瓶的服务员多挣一千块钱。人家要是算上开啤酒瓶盖的绩效奖金,还比你多一千块。不过我跟你讲,这都是暂时的,不可能总这样。我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我知道,那要是书读得越多挣钱越少,谁还念书,满大街大老粗,谁给人看病?”

    刘铮亮说:“先得把当医生总挨欺负这个事解决了,你尊重知识了,才有人愿意当医生,才有人想考医学专业。我们上学那会儿把读医学院当什么?当成让家里人彻底改善生活质量的一条路。现在哪家孩子考大学要是问我读医学专业怎么样,我都在想,要不要给他们劝退。”

    艾辰问:“你怀念原来的医院吗?”

    刘铮亮说:“说实话,我现在还在想,能用什么办法回去。那里有一种氛围,是别的地方没有的。”

    艾辰问:“什么氛围?”

    刘铮亮说:“你就比如地方上的医院吧,大部分人固然正直,可医生也不是圣人,评职称、抢课题,研究成果谁主导,这些利益问题,你肯定看不着部门主任怎么欺负带课题的教授,教授欺负主治大夫,主治大夫欺负研究生,研究生欺负好欺负的研究生。这些毛病,有人的地方就都有,有人的地方就有左中右,就有斗争。评职称、评先进,干什么事都得有个长幼尊卑。这些毛病,以我的性格,肯定一天都待不了。但是万幸啊,那里没有。那里有一种对专业能力的尊重,那种每天都在获取知识的幸福感,是最值得怀念的。”

    艾辰问:“知识分子耍起心眼来,最厉害。那你在七院挨欺负吗?”

    刘铮亮说:“我在这儿也没想长待,再说这小医院也没课题,也没科研,反而人际关系更简单。我倒觉得挺快乐的。”

    两个人聊到晚上九点多,艾辰才依依不舍地把刘铮亮送回家。车停进楼院里的时候,刘铮亮他妈全看见了。

    刘铮亮一进屋他妈就问:“那是不是艾三他闺女?你是准备气死我还是怎么的?你要窝在抚城一辈子吗?你知不知道你俩结婚了,将来生的孩子都比别人少好几条路,生下来就低人一等,你懂不懂?我跟你爸省吃俭用给你供到这个程度,现在你就准备把我俩活活气死,是不是?我跟你讲,再跟她来往,你就别进我这门。”

    刘铮亮一生气,扭头就出门准备去他爷爷那住一宿,大晚上的打个“小凉快”突突突横穿了整个市区。

    老头岁数大了,觉少,见孙子来了一脸委屈,就问这是怎么了。刘铮亮就把艾辰的事一一说给老头听。

    老头说:“你这才多大点事儿,老爷们儿娶媳妇想那么多干啥。小姑娘长得好看不?好看?那就行了。什么社会地位、家庭条件,啥都是扯。你看我和你奶奶,我爸国民党俘虏,你压力再大,比我压力大吗?我就看上了,我就喜欢,我就得跟这个女人过一辈子,好看,我一辈子看不腻。大老爷们儿干啥事别瞻前顾后的,看上眼的就往上冲,不后悔就行。老天爷会帮你找平衡。”

    刘铮亮跟他爷爷能聊到一块去,聊完了他躺在电影明星李香兰住过的那个卧室的**,手里拿着手机,刷艾辰的朋友圈。

    突然他刷到前女友发了一个状态:一杯酒,两个人。配图是两个高脚杯和一瓶酒,背景是海边沙滩,还有两双若有若无的脚丫。

    刘铮亮给她点了一个赞,想了半天就想在下面评论一句景色真美什么的,刷一下存在感。可再打字的工夫,状态就不可见了。

    他只不过点了一个赞,就被屏蔽了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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