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王爷要带我去哪里?」我看着胡元离牵出来的马匹问道。
「燕王府。」胡元离毫不犹豫地回答。
「王爷觉得能带走我吗?」
胡元离眉毛一挑,带上了几分痞意:「怎么?难不成你还想留在东宫里?」
我无视胡元离刻意的调侃,直接问道:「王爷此举可是毁了太子殿下的精心布局,真的不怕他心生芥蒂?」
胡元离眼里终于露出些许惊愕的神色,见我并不是在试探,他嘴巴张了数次,最后只说出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
「太子殿下和王爷已经表现得如此明显,我怎么可能还不知道?」我缓缓说着,只是语调没有一丝起伏,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从我今天迈进东宫以后,怕是太子殿下就已经准备将我扣下来了,要不然我所等待的侧殿周围怎会空无一人?带我进来的顾侍卫长也中途被人支开,还有涉及如此隐秘的事情,太子殿下又怎么会如此随意地边走边提?这分明就是说给我听,然后借此有了个理由让我无法离开罢了。」
「你是真的聪明。」胡元离轻笑一声,眼里闪闪发亮,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我忽视他的赞誉,继续说道:「所以王爷现在还执意要带我离开东宫吗?」
胡元离语气未变,却也带着令人心安的坚决:「放心,别人不行,我可不一样,他不会对我撒气的。」
东宫和燕王府,这肯定不用比较就知道选哪个。
所以胡元离伸手拉我上马匹时,我并未抗拒,只是身子才坐定,就又问了一句:「今日一事,王爷真的毫不知情吗?」
身后翻身上马的胡元离动作一顿,声音也变得空前认真:「对,我并不知太子的打算。」
见我一直沉默着,胡元离似是怕我不信,又解释道:「我本也是对太子忽然在走的路上提起……苏子淳和太子妃一事觉得有些奇怪,后来看到站在偏殿里的你才反应过来,所以我才提醒你不要多说话,结果你还是不听我的。」
说到最后,胡元离的语气离也带上了几分失落。我没有回头,就这样坐在马背上继续说道:「太子殿下既然亲自设局,哪里还有我逃避的份?既然注定得入局,索性就借此时机问个痛快,反正我也没可能从第二个人嘴里听到这些消息了。」
身后的胡元离突然安静了下来,他并没有策马离开,我也没有再说别的言语。
半晌才响起了胡元离情绪不明的声音:「荼蘼,你是不是在怨我?」
「我能怨王爷什么?」我仍是语调平静地说道,「是怨王爷明知王卓一事却不提醒我和苏子淳吗?还是怨王爷明明也知小殿下之死有疑,却还是半句不提,然后利用我来查探吗?我本就是个奴才,王爷的举止作为也再正常不过了。」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利用你。」身后传来胡元离略显焦急的声音,他又顿了顿才说道,「我本是见你天天满腹心事,才想着顺着你去胡闹一通,你就会心情好些,结果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能探出那么多事情,这也是我的意外收获。」
我抿紧了嘴唇不发一言,胡元离又有些心虚地说道:「王卓无论是否有罪,都逃不出被处死这一结局,毕竟他身后之人为了让他顶罪,早就开始了布局,偏偏他自己也是个榆木性子,死咬了是自己所为,不给人留半点儿余地,所以我就没有……」
「王爷不必同我解释,我本就不该参与,现在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我打断胡元离想要辩解的话语。
话音刚落,脸就被胡元离一只手掰了回去,他看着我的目光黝黑发亮,声音也愈发和缓,还带着些笑意:「你都这个样子了,还说自己不生气?」
我有些难堪地去掰他的手掌,刚碰到他的手背,就听他叹了口气,说道:「你生我的气也好,至少说明你心里并非对我全然不在意。」
「王爷此话未免也太牵……」
话还没说完,胡元离就松开手扬起了马鞭,还停留在恼怒阶段的我,差点被掀翻下去,还好紧紧扯住了胡元离的手臂才坐稳。
身后传来胡元离的低笑声,我更加恼怒,转手拉住马鞍,不再理会他一句。
只是临近出东宫之际,胡元离再次贴近了我小声说道:「我知你向来嘴硬心软,可是这皇室里大多都是嘴软心硬之人,你无须为他们的选择而为谁难过。」
握住马鞍的手指微微有些收紧,胡元离似乎察觉到我身子的异样,再次解释道:「你以为太子妃真觉得太子对她生产一事毫不知情吗?他们做了六七年夫妻,还有什么能瞒得了对方?只不过是一个不提,另一个也不提,都做个糊涂人罢了,所以这夫妻间的事,旁人哪里能掺和进去?」
我知道胡元离是在开解我,也难得他会来开解我,可我心里还是有些压抑,大概是因为我和他们曾不在一个时代吧,才无法理解他们的选择和感情。
毕竟蒋雅彤也曾对我施过善意,在德妃手里救下过我,也为我日后生活着想,还给我指了一门「不错」的亲事。
所以今日猛然得知这一消息,我才差点儿失了理智。
如今看来,她们谁都没有错,错的只是我自作聪明入局太深罢了,当然了,还有那个导致蒋雅彤伤了身子的……罪魁祸首。
「太子妃曾经遇袭一事,你们可查过?」我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了一句。
胡元离毫不犹豫地回道:「自是查了,如今只是等待时机一并揭晓罢了,毕竟落井下石才是最稳妥的回击方式。」
见我说了一句后就一声不吭,胡元离反而主动说起:「你不想知道此事背后的缘由吗?」
「不想。」我非常迅速地回答,「我只是随口一问,王爷千万什么都不要告诉我。」
身后再次响起胡元离的笑声,笑过之后他也没再提及。
又一次来到燕王府,还是那个熟悉的、花里胡哨的房间,我忍不住开口:「我能不能换个房间住?」
胡元离自夸式地说道:「整个燕王府再找不出比这间更好的房间了,没事,你不用感到有压力,安心住着就好。」
我忍了又忍,最终只是说道:「那我要在这里住多久?」
「你要是想,一辈子都行。」胡元离非常认真地回答。
此话一出,我差点儿没绷住自己的表情。
胡元离虽是在打诨插可,可我心里清楚,高玠今天之所以会放我离开,是因为胡元离说了我会留在他的府里。
所以如今我是难回秦王府了,而离开京城更是不可能的事情,怕是我离开京城不出百米,高玠那边就会再次找上门来。
虽不知高玠为何突然要扣下我,不过想来应该也没有什么恶意,毕竟他不是任由胡元离带走我了吗?而胡元离自然不会对我不利。
只是不知高偃得知这一消息会有什么反应,其实暂时留在这里也好,除了忍受胡元离时不时的「骚扰」,至少不用担心自己会被送给别人。
现在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这些上位者的心思都难懂,再加上如今局势紧张,现在的我只想置身事外,活着就好。
这一次胡元离没有再封锁任何消息,也没有拘着我,平时出府闲逛什么的,都无人拦我。
他还派了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小丫鬟在我身边,那小丫鬟名叫梧桐,看着人机灵,消息也灵通,不管我问什么都能答得上来,所以我愈发地宅了起来。
从梧桐嘴里我得知,外面盛传高偃派去东宫送婚帖的下人,被高玠拿了人下狱问罪,起因是那下人大意摔坏了太子的东西,虽然之后高偃又派其他人去说和了几次,可是高玠的态度仍是半点儿不让。
由此两人关系愈发僵持,高玠也几乎是毫不遮掩地针对,虽然高偃此后对此事不再追究,可是出了如此落他面子的事,他对高玠的明面态度也愈发冷漠。
只不过我人还好好待在燕王府,不知蹲监狱的,是哪个可怜的冤大头。自此我倒也不敢乱跑了,虽只是个奴才,就怕遇到记性好的贵人认出我来。
至于他们这些明面暗地里的弯弯绕绕,我也没了半分猜度的心思。
胡元离也不是每天都出现在我面前,大部分时间他都没有半点儿踪迹,于是我留在燕王府,不用干活反而闲得浑身难受。
这个南院非常安静,平日里也没什么人走动,我竟然生出了自己在隐居的错觉。
而每次胡元离一出现,就会打破这隐居的错觉。
66
「今日皇上醒了,所以太子的监国之权,也要还回去了。」
胡元离总是喜欢和我说这些事情,丝毫不管我是否想听,当然了,他也只是同我说,从未再寻问过我的意见,我也只当他是个新闻频道的电视机。
「哦。」我十分敷衍地应答,手里拿着梧桐给我打发时间的刺绣,非常费劲地绣着。
胡元离看我如此不在意,安静了片刻又说道:「你现在是不是还对太子有怨怼?」
我手里没停,直接说道:「怎么可能?我一个下人,哪里敢对太子有别的心思?」
胡元离坐在躺椅上,身子往后一躺,伸了个懒腰后才又缓缓说道:「太子也是身不由己,他又何尝不想为自己儿子和妻子讨个公道,怪只怪上面那位太过偏心,证据摆在他面前他都不看,也就只有犯到了他身上,估计他才不会再视而不见,所以现在的太子就只能按捺着等。」
我仍是头也不抬地刺着绣,话说这刺绣真是不容易,比练字可难多了。虽是梧桐指点过我,我还是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快要看瞎了,要不是因为太闲,谁会愿意干这事?
手里的针线突然被夺走,我瞪着胡元离,只见他匪夷所思地看着手里的「绣品」,半天才找出了比较委婉的言辞:「你为何选了这么丑陋的花样?」
那是选的丑吗?明明就是我自己绣得丑。
我想夺回来,胡元离却伸手藏到身后,看着我的一双眼睛可怜巴巴:「我这好不容易和你说一会儿话,你就不能等会儿再玩吗?」
我虽未同他争抢,只是嘴上还说道:「王爷莫不是忘了,我说了现在已经不想再听这些事。」
胡元离见我言语间很是冷静,并不是在赌气,才眼珠子一转,又缓缓说道:「那我同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情吧,毕竟我看你的模样,也不可能会主动打听我的事情,所以我就主动点儿。」
这是他的屋子,我也不可能躲出去,只能老实坐了回去,准备当个「笑话」听来解闷。
胡元离毫不尴尬,开始推销起自己:「小时候父母大多把我放在皇城里,也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看我,先前祖父还在的时候,就会把我父母撇下,独自把我带到他行军的路上,带着我去看山河江海,草原广漠,所以后来我爹还抱怨说我性子蛮横不服管教,多是祖父的责任。」
胡元离回忆起过往没有半点儿难过,让我都忍不住有些羡慕,因为他的记忆里,好像都只留着美好的回忆。
又听胡元离话音一转:「后来我长留在皇城,同太子他们几个一同上课,一开始我和齐王走得最近,毕竟他自小就最是拔尖儿,可是后来我就慢慢地不喜欢同他一起了,因为太过突出的人,总会有几分傲慢,和我的性子不怎么搭。也就是太子脾性好,不管我怎么胡闹,都不见他翻脸,一开始我还觉得他假,后来发现他本就如此,包容心比谁都强。」
听到胡元离又把话题扯到了这上面,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原来这才是他的本意。
「还有当时天天跟在他身后的老五,一开始我也不待见,一个大男人天天像个闷葫芦一样,简直能把人活活憋死,被人欺负了也一声不吭,都不知道反击回去。那时候为了让他学会还手,我还没少找他麻烦,都是太子在我们中间说和,也多亏了太子,我虽胡闹,最终才没跟老五反目成仇。」
越听越不对劲,我没忍住打断了他的话:「王爷不是说要讲自己的事情吗?」
胡元离丝毫不心虚地说:「对呀,这就是我的事情啊,来,我接着说……」
接下来,胡元离顶着我了然的目光,面不改色地把他之前在皇宫里的种种事情都说了出来,小到上树掏鸟蛋,大到打赌去皇帝寝殿里偷折子,这些故事的最后,都有一个「善良宽厚、勇敢无私」的高玠来给他收拾残局。
被他说得我都困了,于是这一次,我换上很是虔诚的态度说道:「王爷,我是真的不敢,也没有怨太子殿下,所以你也真的、真的不用再讲太子殿下有多好了。」
胡元离这才松了口气,慢慢收起说笑的态度:「这样一个人,偏偏被逼成了对妻儿之死忍气吞声的这副模样,便是我不细说,你也该猜到他经历过什么折磨。」
我心里一落,这次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耳边胡元离缥缈的声音继续响着:「谁不想当个手里干净、无愧于心的良善之人?可是在这里,善良是最廉价的东西,偏偏想要守着它又太难。」
我长吁了一口气,心里也沉甸甸的,嘴上还是问道:「我只是个奴才,你为什么要这么费劲地在我面前为太子殿下辩解呢?」
「废话,我整日和太子在一起,你要是对他有怨气,还不得牵扯到我身上。」胡元离说得格外坦荡。
倒是把我说得一噎。
屋里安静了片刻,胡元离忽然抬眼向我望过来,眼底的神色很是熟悉,我好像在吴云韶眼里见过。
他的声音似乎也变得悦耳起来:「一个廉价又很费工夫的东西,很少有人想要,这也使得这种东西格外稀少。可是你和我们都不一样,不只是我看出来了,还有承安和老……太子也知道。」
脸颊有些发热,还好胡元离没再说什么,只是临走时把刺绣还给了我,嘴上也不客气地说道:「你动作快些,过几天我来验收。」
刚才不知道是谁说这个花式难看来着,我撇了撇嘴,还是拿起刺绣认真钻研起来。
住在燕王府的这小半个月,我简直像条咸鱼一样无所事事,所以燕王府的门卫过来说府外有人找我时,我很是诧异地跟着走了出去。
发现是青黛和珠翠后,我顿时又惊又喜:「你们怎么来了?」
青黛说起高偃再过十天就要迎亲,怕到时候事情太多,所以她这一批人就得了赏赐,可以提前出府。她明日准备回老家了,临走前特地拉着珠翠一起来和我告个别。
欣喜过后我的脑子清醒了些,笑容也淡了些,看着青黛仍是兴致勃勃地说着自己的事,不禁开口打断了她:「你怎么知道我在燕王府呀?」
「珠翠告诉我的呀。」青黛指着一旁的珠翠说着,脸上也多了些埋怨,「你说说你,也不和我们说上一句,平日里我见五爷待你也不错,本来我是不想说的,可我还是觉得留在秦王府也挺好的呀,我可听说小燕王是个不好相与的,你怎么一声不吭地就来了燕王府?」
看着青黛满是好奇的表情,我目光微凝,看向一旁的珠翠,她当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凑到我耳边轻声说道:「我可是听五爷说的你在这里,不然你以为青黛她为什么能得特赦提前出府?五爷嘴上不说,但我们心里清楚,他是想给我们机会来找你。」
我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青黛一脸不满地拉扯着珠翠说道:「你们当着我的面说什么悄悄话呢?天天就排挤我一个人。」
听着青黛抱怨,才让我又找回了些往日里的感觉,嘴角也不由得带上了笑,心里却没想明白高偃此举何意。
只是一直同她们说着话,倒让我没有多余心思去胡思乱想了,因为一直站在燕王府门口也不好看,我便想叫她们先进来。
只是青黛和珠翠对视了一眼,看起来似乎很为难。
我这才想起胡元离那花名在外的小阎王脾气,赶紧开口安慰:「没事,胡元离今天不在府里。」
青黛和珠翠均是一愣,半晌青黛才讷讷地说:「原先我还想不通你为什么突然跑来燕王府,现在我可明白了。」
见我似乎不明白,青黛眼珠子一直不怀好意地转着:「这京城里能直呼小燕王名讳的人,可是不多啊。」
我一愣,就看到青黛用一副「不用解释,我懂」的表情看着我。
果然女人的想象力,永远超乎你的想象。
只不过青黛和珠翠似乎还顾忌着胡元离,死活不肯进来,眼看已经到了午时,我只能顺着她们一起在燕王府外面找了个酒楼当作践行饭。
虽然只走了几步路,我还是谨慎地围上了面纱,被她们二人笑话了许久,我倒是也没有开口解释。
找的是一家普通酒楼,一楼有些零零星星的散客,大概是看我戴着面纱,珠翠虽然没有直说,却主动开口要去二楼包厢。
青黛大概是得了不少遣散费,到了包厢便说她做东,颇为豪迈地任我们点,珠翠毫不客气地点了许多,于是我就又见她们斗了半天嘴。
这场面倒是久违的吵闹而温馨,怕是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想到这里,我有些微微失落。
我在这个世界里的十几年,有一半的时光都是和她们一起度过的,说起来感情不浅,现在马上就要各奔东西,也不知道我未来会如何,天下果然还是没有不散的宴席。
可能是看我沉默下来,青黛凑过来挽住我的手臂说道:「往日咱们院子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也就我们这几个年纪小点儿的才在一起,那群新来的,我是没什么劲儿头和她们玩到一块了,也就珠翠还是个和谁都交好的性子。」
「谁让我人缘好呢?」珠翠毫不客气地应承下来。
惹得青黛又凑过去和她掐架,我再次忍不住看着她们笑了起来。
酒菜上来后,刚吃上几口,青黛似乎肠胃不怎么舒服,去了几趟厕所,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要不我们陪你去医馆看看吧?」珠翠率先开口,然后一脸担忧地寻求我的意见。
我微微迟疑,看着青黛苍白的脸色,终究还是开口:「珠翠还是你陪她去吧,我现在不方便走动,这里有些银钱先给你。」
不等我将腰里的碎银子掏出来,青黛就匆忙摆着手说「不用」,人又一溜烟地直奔楼下茅房。
奇怪,这酒楼里的饭菜我们都吃了,为何只有青黛坏了肠胃呢?
我皱着眉头看向眼前的饭菜,耳边传来珠翠的声音:「荼蘼,说起来你这次给青黛准备了什么送别礼呢?」
我一愣,倒是忘了这回事,珠翠一眼从我愣怔的表情看了出来,立刻热情地说道:「一看你就没准备,要不我们等下去商街那边的首饰铺子看看吧,我知道有一家很不错的。」
迎着珠翠期待的目光,我仍是笑着,可是若仔细瞧,就能看我眼里的笑意并不达眼底:「瞧我这记性,你们来得突然,我刚想起来之前备下的送别礼还在燕王府。要不我现在回去拿吧,反正这离得近,来去一趟也就一盏茶的工夫。」
我刚起身,就看着珠翠随即跟着起来,挽着我的胳膊硬生生地和我坐了回去:「这个不着急,等会儿吃完饭,我们陪你一起回去,不用丢我一人在这里等嘛。」
「那也行。」我笑容未变,看着一直在找话题挽住我不松手的珠翠,装作随口一提,「对了,珠翠你是真的不准备离府吗?这可是难得的赎身机会啊。」
珠翠面上带着几分失落地说道:「我父母不在京城,所以我在哪都一样啊。」
「是吗?」我垂了眉眼,没有说话。
这一次,等了一盏茶的工夫也不见青黛回来。
终于珠翠先开了口,一脸担心地说:「青黛怎么还没回来啊?要不我们去后院看看她吧。」
说着,珠翠就拉开包厢的门,我听着包厢外面格外地安静,缓缓笑着说:「刚才不是不让我走吗?怎么现在又拉我出去了?」
67
珠翠笑容未变,眼神却逐渐变得危险,再没有之前的懵懂,像是换了一个人。
她身影一动,门外突然闪进几条人影,连面都未蒙,我瞧见似乎都是我们上楼时一楼坐的散客。
「我就说荼蘼你一直都是我们中间最聪明的人,在你面前还真是不敢放松分毫啊。」珠翠仍是笑盈盈地说道,看着很是单纯无辜。
「这里离燕王府不过百米,你还真是大胆,在这里就动手。」我坐着一动不动。
珠翠脸上仍挂着灿烂无辜的笑颜,只是说的话已经不再掩饰:「把你引出燕王府已经不易,谁让你坚持不肯陪我们去街里呢?也就只能冒点险在这里动手了。」
「所以不是五爷告诉你,我在燕王府的了。」看着珠翠身边没有动作的人,我心里盘算着,嘴上还是先问道。
珠翠微微皱眉,像是很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我心里一动,缓缓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说道:「因为一个我,还不值得他如此设计。」
珠翠警惕地看着我,嘴上还是调侃着:「我说荼蘼呀,你可不要小看了自己。」
心里虽然没有盘算好退路,可我嘴上还是拖延着时间,盯着眼前的珠翠问道:「今日你利用给青黛践行一事把我引出来是想做什么呢?难不成想杀了我?」
「我怎么会杀你呢?」珠翠脸上是故作的诧异。
我轻嗤一声说道:「怎么不可能?之前疫病期间,你不是想杀过我吗?只是没得手罢了。」
疫病期间凭空消失的那个碗,现在我终于找到了它的主人。
珠翠眼里终于有了几分真心的惊讶,语气听起来也透露着赞赏:「原来你还真是一直都这么聪明啊,我还以为你那时候只是运气好,用了疫病之人使用过的碗也没能感染,如今才知道你竟是一直防备着呢。」
「再聪明也没有你会算计,在浣衣园子潜藏了这么多年,身边的每个人都能被你拿来算计,刚才青黛身子不舒服也是你动的手脚吧。」我毫不留情地讽刺了回去。
珠翠面色有些不自在,却仍是轻描淡写地解释道:「都是主子下的令罢了,之前要杀你,后来又不杀你,我也只是听令行事。」
「你的主子是吴家的人吗?」我盯着珠翠,缓缓问了出来。
珠翠飞快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才问道:「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观察着我和她的距离,嘴上说道:「过去是我太蠢,蠢到相信什么姐妹情深,之前五爷要把我送人一事,细想应该是只有五爷和吴家的人知道,你既能得知这一消息,也就暴露身份了。」
我质问高偃的那天晚上,他虽未否认此事,却一直追问是谁告诉我的,只是当时的我悲愤交加没有多想,现在珠翠已暴露,过去的种种都有了问题,怕是此事只是吴家和高偃之间通的消息罢了。
既然如此,那我被许给吴家庶子一事,无半点儿可能再有外人得知。
珠翠垂了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一次你主子又让你做什么?」我上前一步,故作恼怒地盯着珠翠眼都不眨。
「带你回去。」
随着话音刚落,珠翠身边的人影有了动作,抬步向我走来。
珠翠似乎又恢复了正常,目光嘲讽地说道:「本来是想吃完饭悄悄带你走的,偏偏你不听话,连我们三个姐妹最后的一顿饭都没能好好吃完,害得我们只能冒着风险在这里劫人,你可真……你做什么?」
珠翠话音未落,我已经眼疾手快地拔下头顶的簪子,抵在了她的喉间,方才说话间,我已经不露痕迹地缩近了我们的距离,如此也方便我突然袭击。
珠翠以往经常往返于高偃的院子送衣物,自然不可能会工夫,不然岂不露了马脚?
被尖锐的簪子抵住喉咙,珠翠面色也没有变化,她有些自嘲地说:「你觉得自己这个做法有用?」
「总要试试才知道。」说话间,我手里下了几分力,珠翠喉间已经沁出了些血渍。
「你也是奴才出身,怎会不知主人何时会把奴才的命放在眼里。」珠翠言语里也多了几分怅惘,「你看我这些『同伙』脚下的步子,可都没有丝毫迟疑。」
几个人果然不曾有半点儿犹豫,仍向我逼近,我深吸一口气,在他们到之前就松开了珠翠。
看着她错愕的表情,我嘲讽地说道:「既然你没什么用,我又何苦拉个垫背的来脏了自己的手。」
珠翠嘴唇抿了抿,没有言语。
不等那些人动手,我就自己丢开了簪子,反正打不过,自己投降总比他们扭断我的手好,看来拖延时间也没什么用了。
是我自以为置身事外后就放松了警惕,原来一个人什么事都不管并不是什么好事,这样我也就失去了对身边人和事判断的依据。
我刚被抓住,珠翠突然又问了一句:「刚才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问的应该是我看穿她的意图,我看都没看她说道:「因为你不懂人情,若是你对青黛有一丁点的姐妹情谊,就不该前脚说要去医馆,后脚就接着说去首饰店。」
珠翠再次愣住,似是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看着一直一动不动的珠翠,我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看青黛对此事毫不知情,你既然已经利用过她了,就不要把她也拉到你主子面前。反正你那么聪明,随口编个理由就能把青黛蒙混过去,总归她也是要离开的人。」
珠翠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看着我也有些闪烁。
不甘心的我最后对珠翠放了一句狠话:「我最是记仇,如果之后我还活着,你最好给我躲远点儿。」
蒙面人也是卡着时间点,我话音刚落,紧接着后颈一疼,眼前一片漆黑。
再次醒来似乎在一个屋子里,不等我有动作,就听到耳里传来一个男声:「真不知道你为何非要费尽心思把这个丫鬟绑回来,我看她也没什么特殊之处,如今我正缺人手,为了她还废了我的一枚暗棋。」
眼皮一跳,这是高弘朗的声音,珠翠是他的人。
屏息等了片刻,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女声:「王爷放心,此人可有大用。」
我微微咬牙,好啊,这个良秀到底和我有什么仇怨?
片刻后响起了离开的脚步声,高弘朗的声音再次响起:「罢了罢了,你要的人已经给你带回来了,就丢给你,有什么事就再来找我好了。」
「多谢王爷。」
随着良秀的话音落,屋里响起一阵脚步声。
等到安静以后,我才慢慢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是一个昏暗的小房间,只有一扇人根本爬不出去的小窗户。屋里只有一张床,一个桌子和一个凳子,简单到像极了审讯的地方,只是少了些刑具。
而我躺的地方,正是那个硬邦邦的床,我动了动,才发现自己手脚都被麻绳绑住,动弹不得。
随着推门声响,良秀的身影也出现了,和我对视上,只见她一愣,面带了几分愧疚,快步走过来给我松绑:「哎呀,你看这群粗人,我都说了『请』你过来,他们下手还没个轻重。」
良秀解开了麻绳后,我活动了下酸麻的四肢,才面无表情地问:「不知侧妃娘娘『请』我来做什么?」
良秀并未介意我的冷漠,依然笑得心无芥蒂:「先前我就说觉得你和我格外相似,一直也没什么时间,如今才算是得了机会能同你亲近亲近。」
我冷笑一声,略带嘲讽地回道:「娘娘这亲近人的方式可真独特。」
良秀抿唇笑着,大概是屋里只有我们两人,她看着倒是比过去见面时活泼了不少:「听着这个『娘娘』的称呼可真是生疏,我查过了,我们还是同岁,不如你叫我秀儿,我叫你小蘼?」
若是换个地方,换个场景,我还真会觉得她是想同我结交,可现在的我只是冷眼看着她要耍什么把戏。
终于在我的注视下,良秀似乎也觉得没意思了,颇为不在意地撇了撇嘴:「你这样看着我,可真是让我伤心了。」
我忍不住蹙起眉头,这人怎么一会儿一个脸色?
无视她的表情,我继续问道:「你抓我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闻言良秀露出一抹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容,眼睛转了几转才说道:「当然是为了换一个好东西。」
「我区区一个奴才,能有什么东西?」我心里生疑,嘴上仍是毫不客气地问道。
良秀嘴巴张了张,忽然她又一笑,说道:「既然你有这么多问题想问我,不如我们来玩一个游戏,你问一个问题,我回答之后就换我来问。」
我并未否决,毕竟这是她的地盘,自是她说了算,不管她打什么主意,我先得弄清她的意图。
良秀并没有看透我的心思,只是兴致勃勃地开口:「刚才你问过了,所以现在就换我了,我听说,你识字极多,却不会写字,这是为何?」
没想到她问的会是这种问题,我略一思索,就把过去的那套说辞拿了出来:「小时候偷偷跟着村里的教习先生认了不少字,家里穷买不起纸墨就不会写。现在换我问,你刚才说要换的东西是什么?」
「兵符。」良秀回答得毫不迟疑,丝毫没有注意到我刹那间震惊无比的脸色。她接着说,「你什么时候学的游泳和救落水之人的手法?」
「小时候在豫州。」下意识地回答之后,半天我才有了些清明,努力遏制住怦怦直跳的心脏说道,「谁手里的兵符?」
「胡元离。」良秀的回答一个比一个惊人,问出来的问题却一个比一个随意,「上次在秦王府看到的那个用碎布包裹着的炭渣,我听闻是你做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铅笔。」我十分敷衍地回答了她,强压下了心里的不安问道,「胡元离手里哪里来的兵符?」
皇城里的守卫兵,尽数握在皇室手里,边城的士兵,燕昭王也早已把兵权还给了皇帝,如今的胡元离手里哪里还有兵力?
我问出了半天,良秀却不再说话了,只是呆坐了片刻,忽然仰头冲我一笑说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玩够了,下次再玩这个游戏。」
言罢,她就起身离去,我也并未阻拦,毕竟如今我为鱼肉,她不想说,我多费口舌也无意义。
只是良秀走出门的时候,忽然又回头对我笑道:「对了,小蘼,我刚找人把你被袭的消息放了出去,不如我们明天就一起来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价值。」
良秀笑得不带半分心机,连带着那张普通的脸孔都秀丽了起来,倒是和珠翠像一个磨子刻出来的。
而我的心,随着她的笑声,一点点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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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被关在这个小房间里,良秀倒是不曾苛待过我,每逢饭点儿还会派人送来不少精美的吃食。
我虽然没有一点儿胃口,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下去,毕竟我需要保持体力,以备不时之需。
直到第二天黄昏时分,良秀才再次露面,看着她脸上不加掩饰的喜意,我的一颗心下沉地愈发厉害。
她刚一坐下,就自来熟地开口:「小蘼,你还真是没让我失望。」
我一言不发地盯着她,良秀再次说道:「听说从昨天起,燕王府就被小燕王闹得鸡飞狗跳,别人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只当是那小阎王又在乱发脾气,小蘼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原因吧?」
我手指微微握紧,面无表情地看着良秀说道:「你到底想从胡元离手里得到什么?」
良秀很是诧异地看着我:「昨天不是告诉你了吗?我要的是兵符呀。」
「胡元离如今只是一个在城的异姓王,哪里来的兵符?」我故作可笑地反问。
这一次良秀是真的诧异了,她看了我半晌,忽然眼里又泛起了不怀好意的光芒:「原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啊?我还以为小燕王对你那么特别,曾经为了你甚至打了吴府的公子,他会什么都告诉你呢。」
我微微皱了眉头:「这种挑拨离间的把戏,你使出来不觉得太过可笑了吗?」
良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道:「没事,他不跟你说,那我来告诉你,你应该也知道燕王府直系亲眷不能全部离城吧?」
迎着我无半点儿波澜的目光,良秀缓缓地讲了起来:「这个默认的规定可不是先皇防备燕王府,要留人下来作人质……当然了,可能也有这一层含义,不过更重要的是,历任燕昭王手里都有一股隐秘的兵力潜藏在皇城外,都是历代燕昭王传给下一代,这也是先帝留给同自己一起打江山的初代燕昭王的一个恩赐。」
我目光微缩,这个事,我确实是第一次听到的。
良秀也清楚我不知情,再次说道:「这个消息一般都是皇帝和历任储君才知道的事情,因为燕昭王手里的这股兵力,平日里无论再紧急都不能动用,他们只有一个职责,就是守护皇室。而这个皇室,只包括皇帝和储君。」
我心里默默盘算,怪不得胡元离一直站在太子阵营,除却他自己说的高玠性情好,怕是还有这一层含义,也难怪高弘朗当初不惜用自己亲表妹去设计胡元离……
等等,既然只是守卫皇帝和储君,那高弘朗怎么知道此事?
「若是你所说都是真的,你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我换了种方式问了出来。
「自然是齐王告诉我的。」良秀随口说道,似乎觉得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表情很是倨傲,只是眼里有些复杂,「世人皆知皇帝甚是偏爱自己的长子,王爷也知道这些,这算不上什么稀奇事。」
没想到皇帝已经偏心至此,连这种隐秘之事都会告知高弘朗,也难怪高玠虽为太子,背景优渥却还处境艰难。
消化完这些信息后,我再次开口:「你觉得四处留情的小燕王,会为了一个丫鬟拱手送出自己手里历代传下来的兵力吗?」
「总要试试才知道。」良秀的这句话似乎有些耳熟,下一刻她又说道,「若是他不来,就再想别的法子呗。」
我这才明白为何觉得她的话眼熟,因为这个话我也说过,我们对待事情的态度,竟然诡异地有些一致。
良秀似乎有读心术,看着我的脸色,下一刻就开口问道:「怎么了?我说对了吧,是不是觉得我们很像?」
我心里拐了几个弯,最终只是冷言说道:「像?我可不觉得有哪里像,毕竟我不会为了私利亲手杀一个孩子。」
良秀脸上的笑慢慢凝固,终于没了一成不变的笑脸,可眼里却并无半点儿闪躲或是愧意,只是有些失落地说:「我以为我们同为低贱奴才出身,你会理解我的。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总是一点儿不顺心就随意打骂折磨手下的人,那高承安,小小年纪便养得张扬跋扈。」
我有些难以置信,却还是按捺下来接着套话:「他张扬跋扈又关你何事?你们之间根本无任何交际。」
「因为我想往上走。」说这话时良秀没有一点儿表情,像是朗读课本一样机械,若不是屋里只有我们二人,我都怀疑是别人说的这句话。
半晌后,良秀才又恢复了笑意,重新看向我说道:「其实我本是吴府一个下等奴才,后来用尽了手段才能到吴家嫡女的身边侍奉。虽然生活是好了些,可是你应该也知道吴云韶那个娇纵的性子,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我不得不把目光转到了时常来吴府的齐王身上,至少跟着他,我不会再任人……欺辱了,所以为了跟着他,我才必须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我的声音控制不住有些发抖,多是因为气愤:「这就是你对高承安下手的原因?」
良秀看着半点儿都不曾放在心上:「高承安一直都是太子手里最有利的武器,每每都会插到齐王和皇上中间,齐王他总是因为叔侄之情心软下不了手,我才主动去帮了他一把,反正我又不认识高承安,自然下得了手。」
我蓦然站起身来,指尖都要陷进了手心里,拼了命地告诉自己不能冲动,我要想自救,就必须冷静下来。
这两日虽然没有放我出门,我也大概得知了自己的位置不是在皇城里,因为昨晚入了夜,隐约听到了山里才有的虫鸣鸟叫,可是这院子周围肯定不会少人看守,我想要出去,就只能设计让眼前的良秀主动带我出去,才有机会逃脱。
「其实本来……」良秀刚起了个头,视线扫过我还紧握着的拳头,忽然勾唇一笑,「算了,这个还是改日和你说吧,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呢?过了今日,怕是以后你都没有心情问我了。」
我心里愈发揪起,看来留给我的时间确实不多了,这些跟皇室扯上关系的人真是奇怪,要不然就一个字都不说,要不然就拉着人恨不得把自己的老底都告诉你。
我暗自思量应对手段时,良秀再一次不问自答:「不过我也清楚你都想知道什么,豫州疫病一事是我曾和齐王私会时听他提了一句,然后我就想出了『疫病』这个主意,而他完成的比我想象中的更完美。」
「还有太子妃城外遇袭,也是我帮齐王谋划的,正好能栽赃给陕北的悍匪,借此机会拿了皇城里的军权。后来也是为了除去太子妃肚子里那个太医称是皇子的孩子,齐王才听我所言去负伤昏迷,然后我设计了一系列事情,逼得太子妃早产,没想到那孩子倒是个命大的,娘亲都难产死了,他还活着……」
往日我呕心沥血想要追查的真相,如今竟然被良秀以这种随意而可笑的方式展现在我的面前,如同是在看着一个满手鲜血的犯人口口声声地挑衅「人就是我杀的」,可我却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我再也听不下去,带着滔天的怒意抬步向她逼近,双手不受控制地揪住了她的衣襟,牙齿都要被自己咬碎:「你是不是有病……」
话音未落,我的手就被良秀握住折了过去,整个人也被她按到了破旧的木桌上。良秀一只手掐着我的脖颈,我双手用力拉扯,却发现在她手下,我竟然没有一点儿反抗之力。
她会武功。
这个想法还未消失,忽然感觉良秀空着的那只手在我嘴边拂过,我只觉得口腔一凉,一股苦涩的味道顺着我的喉咙滑到了腹腔,她卡着我的咽喉,倒是让我动弹不得也无法马上吐出来。
「你……」
话还没有说道,就被良秀居高临下地打断:「跟了齐王之后,他就教了我些拳脚工夫防身,别人不敢说,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所以你也不要想着再做什么无谓的挣扎。」
她的手掌虽未使劲,却压得我无法坐起来,我索性就着这个姿势说道:「你踩着一条条人命走到了这个的位置,到现在也不过是个侧妃而已,便是高弘朗篡了位,你最多也只是个妃子。」
良秀俯视着我开口:「我用一年的时间就从侍妾到了侧妃,自是不担心以后的位置,如今的齐王妃和她那个太师父亲一样,都是个只知道忠君的榆木脑袋,枉费齐王费尽心思娶她过门,却没有半点儿用处,这个位置她自然坐不长久。」
她没有否认高弘朗要谋朝篡位,我眼眸愈深,被她压制也没有丝毫畏缩:「你知道了这么多隐秘,高弘朗最后会放过你吗?」
良秀扑哧一笑:「你方才不是还说这种挑拨离间的伎俩太可笑了吗?现在怎么自己也用上了?」
我咬了咬牙,仍是回道:「你这么聪明,自然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良秀俯视着我,十分惋惜地说:「你看看你,我说想与你结交,才把这种从没有外人知道的事情轻而易举地全告诉了你,怎么你还不领情呢?现在知道这些隐秘的,可不只是我,你也被我拖下水了。」
牙齿几乎都要被我咬出了血,我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的人,像是完全猜到了我的每一步意图,软硬不吃……不,我之前也见过一次这样油盐不进的人,那就是一心赴死的王卓。
只是王卓没有她聪颖,这个良秀,看着是真的不怕死。
「你会有报应的。」
此时此刻,我才知道那些说出这句诅咒的人,心里有多无力,所以才只能用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来表达自己的怒气。
「那最好。」良秀很是认真地回答我。
更是让人气得额头直跳。
言罢,良秀忽然看了一眼窗外黑透了的天色,说道:「今天已经过去了,估计最迟后天小燕王就会来了,毕竟我只给了他三天时间。」
「就算是大后天他也不会来的,你可别忘了,燕王府里还有一院子莺莺燕燕,他身边可不缺女人,少一个我有什么关系。」像是找到了一个反驳的端口,我咬牙切齿地挤出了这句话。
良秀眼睛一眯,张嘴还未出声,门突然被踹开来,一道熟悉又带着愤怒的声音响了起来:「小爷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嘴脸的人吗?」
良秀顺势松开我的脖颈后退几步,我还没来得及从桌子上坐起来,就被人拉了起来。
胡元离那张脸顷刻间映入眼帘,他拽住我上上下下看了好几圈,才又继续瞪着我。
我还沉浸在他突然出现的惊愕中没有反应过来,一旁的良秀倒是先开了口:「听闻小燕王不识路,我还特地留了人在外面领路,如今看来小燕王倒是自己闯进来的,还真是关怀心切啊。」
胡元离瞟了良秀一眼,这才不耐烦地说:「废话少说,趁我没有动手,赶紧给我滚。」
「那就得小燕王拿东西来换了。」良秀毫不气恼地回答。
「你以为这个破院子我闯不出去?」胡元离言语间满是威胁。
却见良秀轻描淡写地一笑,说道:「小燕王身手了得,想走自是留不住,只不过为了怕小燕王乱来,我已经给小蘼喂下了毒药,若是小燕王乱来,那她就活不过一个月了。」
我突然想起她刚才喂给我的药丸,心里愈发恼怒。
胡元离的拳头也握得咯咯作响,对峙了许久,他忽然抬手,冲良秀抛去一个黑绿色的物件。
良秀伸手接下,我瞄到那东西上满是复杂的花纹,只是还没细瞧,头就被胡元离扭了过去。
他语气还有些愤愤不平:「你怎么这么安静?难道这种时候你不该说一句不要管你,让我先走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