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陈步森很早就醒了,他昨晚睡得很浅。早上不到七点,他就醒来了,靠在床上发楞。蛇子睡得像死猪一样。从昨晚开始,陈步森就下过决心,要远离淘淘一家。他想今天出去转转,去找个什么事情做做。陈步森想了一圈,也没想出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事情,倒是冷薇的形象老在他眼前晃动,好象在对他说:我认得你,我认得你。想到这里,陈步森就没有心情安排自己的事情了,他明白,只要一天不证实冷薇是否认得自己,他就一天不得安宁。他决定自己先跑一趟,到精神病院踩点,看看那个女人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市立精神病院在西郊凤凰岭。陈步森从一个小区摸了一辆摩托车,准备当交通工具用,他到修理店谎称丢了钥匙,换了一把锁。有了摩托车,遇上危险会方便些。陈步森刚骑上摩托车的时候,窜上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他想,如果淘淘和他的外婆看见他偷车,会很吃惊的。可是,偷车对于陈步森来说是常事儿,会偷车的陈步森才是真的陈步森,背着老太太上医院的是假的陈步森。陈步森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驾驶着摩托车到了凤凰岭,远远地看见了精神病院的牌子。
刚好是病人的活动时间。陈步森看见一百多个病人在操场上移动,动作迟缓像在做梦一样。陈步森想,这下我就可以看见她了,就像在幼儿园看见她儿子一样。可是陈步森在围墙外呆了二十分钟,也没有看见冷薇。陈步森决定翻墙进去。可是翻墙进去是要冒一定风险的。如果冷薇发现并认出了他,他就很难跑掉。陈步森犹豫着,正想掉头回去时,突然看见一个很像冷薇的女人坐在树那边的椅子上。陈步森再仔细地观察,确定就是那个女人。她呆呆地看着一个地方,可是那个地方什么也没有。但她就是老不回头。陈步森没办法,丢了一块石头进去,冷薇回过头来,和陈步森打了个照面,她没有任何反应。陈步森想,她好像真的不记得我了。她连她母亲都不认得,怎么会认得我是谁呢?陈步森在摁住李寂的时候,土炮使劲儿挥舞锤子,把他的口罩拉下来了。陈步森明明看到冷薇看见了他的脸。可是现在,她却像注视陌生人一样看着他。也许在口罩掉落的短暂时间里,过度惊恐的冷薇什么也没有看清。陈步森心中涌起一阵轻松:最近他在做一连串从未体验过的试验,他试验过淘淘,试验过他的外婆,现在,他又试验了冷薇。事实证明,他在那次作案中非常成功地隐蔽了自己。
陈步森胆子大起来了,嗖地翻墙进了操场,慢慢地来到冷薇旁边。他先是从她身边走过,她没有反应。后来他又在她身边走了几遍,她还是没有反应。最后,陈步森竟然在离她几米远的正面停下来,看着她。冷薇也看着他。陈步森问她,你吃饭了吗?她回答:吃了。陈步森又说,你好。她也说,你好。陈步森正想说什么,她说,你电疗了吗?陈步森问,什么?冷薇说,你吃药了吗?陈步森明白了,说,没有,我不是病人,我不吃药。这时哨声响了,冷薇起身向大楼走去。陈步森立刻翻墙出了操场。
陈步森看着冷薇慢慢进了大楼。他骑车往回走的时候,内心涌起一种彻底的放松感。一路上陈步森开始放声高歌,唱了他能想起来的他会唱的歌。他知道他是安全的。谁也没有认出陈步森是谁,换句话说,没有人知道他是罪犯。这不是自己可以避免落入法网的喜悦,而是另一种舒畅。事实上陈步森不怕坐牢,他倒很想尝试一回坐牢的滋味儿,但他到现在都没有尝过。自从他离开父母后,他就不怕坐牢了。记得刚离家的那个星期,陈步森饿得发昏,饿到看东西都看不清楚的时候,就想到牢里去,因为那里管饭吃。当然,他现在不会那么想了。他今天很高兴,因为他竟然见了那个女人,居然还没被发觉。陈步森重获了那种不是罪犯的感觉:至少他可以坦然地回到淘淘家里。因为现在这家人没有一个人认出他是谁。陈步森决定现在就去找淘淘,今天是星期六,他想带他出去玩。
陈步森提出要带淘淘去玩,老太太答应了,她已经把陈步森看成熟人,对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淘淘更是高兴得欢呼。陈步森心里犯嘀咕:她为什么就那么信任我呢?为什么骗一个人那么容易呢。其实我就是杀害她女婿的人,她竟然一点怀疑也没有。只要稍微伪装一下,她就上当了。陈步森想,如果我狠,我现在就能把她们再骗一次,把她们的钱骗光。可是,这个念头快冒出来,他就像被人打了一拳。觉得自己真是坏透了。他对自己说,我是随便想的,我不会这样做的。这是不可能的。我在胡思乱想。我和淘淘认识了,说是叔叔也可以,我不会害他的。我靠,我这是想到哪儿去了。
陈步森把淘淘放上摩托车,坐在油箱上,淘淘很高兴。他先带淘淘去吃了麦当劳。淘淘要了冰淇淋,鸡翅,一杯可乐,两个吉士汉堡。陈步森最不喜欢的就是干瘪的吉士汉堡,可是淘淘却要吃两个。陈步森问,淘淘,你能吃那么多吗?淘淘说,我还能再吃下这么多。陈步森摇头,你在骗人。淘淘说,我真的能吃得下。陈步森说,你吃给我看看。淘淘把食物在盘子里码好,说,我要先喝可乐,然后吃鸡翅,我最爱吃吉士汉堡,要放到最后吃。
陈步森有些疑惑,你很少来吃麦当劳是吗?淘淘。淘淘点了点头,说,爸爸老不带我来。陈步森心里纳闷:李寂不见得连带儿子吃麦当劳的钱也没有吧?他可是市长啊。淘淘说,爸爸说,我表现好才带我来,我在家表现很好,从来不在饭碗上留下饭粒的。陈步森听了笑,心想,当官的都是在做戏,还做戏给孩子看。
不过,陈步森对淘淘没有恶感。他喜欢和这孩子聊天。吃完麦当劳,陈步森带他去坐云霄飞车。淘淘哇哇大叫。陈步森看着淘淘叫,很有成就感。他可以面不改色地坐完整个飞车。坐完飞车,陈步森又带他坐了几圈碰碰车。然后淘淘说,我累了,叔叔,我不玩了。陈步森说,就玩最后一回,他带淘淘坐上了高高的摩天轮。当摩天轮升到最高的时候,淘淘又叫起来,朝下面挥手。陈步森望着地面,产生了一个怪念头:他外婆为什么就这么信任我呢?我是凶手。我现在大可以开门,把淘淘扔下去。她为什么敢把外孙交给我?陈步森被自己的念头吓着了,我怎么会这么想呢?陈步森对自己解释,谁都有可能产生这种想法的,谁都可能对自己旁边的人下手,不必非得是一个凶手,不同的是,普通人只有想法却不会下手,而凶手却下手了。我现在可以下手,但我肯定不会下手。为什么呢?陈步森想了想,想不到别的理由:因为我认识他,他叫淘淘。可是他并不认识我。我是陈步森,他却以为我是刘叔叔。
陈步森问淘淘,你妈是什么时候病的?淘淘说,我爸死了,她就病了。陈步森又问,她怎么病的?淘淘说,她会大喊大叫,然后就病了。陈步森说,你家来过警察吗?淘淘看了他一眼:来过很多,后来就不来了。陈步森不问了,有好一阵子不说话。后来他又问,你外婆有说起过的刘叔叔吗?淘淘说,她说看见刘叔叔就想起了爸爸。陈步森心中一震:她为什么这么说?淘淘说,外婆说你是个好人,要我向你学习,长大和你一样。陈步森听了有些难为情。他好象又看到冷薇在看着他说,你得了吧。陈步森不吱声了。直到下摩天轮,陈步森都没有说话,心里多少有些难受。
陈步森把淘淘送回家,老太太问他明天能不能一起去精神病院看她女儿。陈步森支吾着,说自己可能有事。然后他匆匆走了。
陈步森回到红星新村,蛇子已经出去了。陈步森把柜子搬开,在一个墙洞里抱出一大包钱来。他抽着烟,看着这包钱发呆。他好像有了主意,把钱装入一个挎包,骑上车来到了荒郊野外。这里看上去是一个垃圾场。陈步森把包里的钱取出看了一眼,又塞回去,然后狠狠地把包扔了出去。然后他骑上车往回走。
可是,他刚骑出不多远,又停了下来。陈步森点了一支烟,吸了两口,折回头重新来到垃圾场,到处找刚才扔掉的钱。终于找着了,挎上往回走。
这回他来到了老太太的黄河大学宿舍楼下,把自行车架好,好象在等待什么人。他把包里的钱拿出了一叠,用报纸包好。等了大约二十分钟,老太太出来了,提着个菜篮子。陈步森就悄悄地跟着她。老太太去附近的菜市场买了菜,慢慢往回走。陈步森在她要经过的地方,在地上扔下了那包用报纸包的钱,然后躲在不远处观察。看样子陈步森是想还钱。他看见老太太走过来了,看见了地上的东西,就捡了起来,打开看时吃了一惊。老太太看看周围,然后拿着钱一瘸一拐地回家了。
陈步森看着老太太上了楼,出了一口长气,骑车才离开。陈步森决定分批把这些钱还给老太太。陈步森回到红星新村又把钱放回到墙洞里。刚放好的时候蛇子回来了,把他吓了一跳。蛇子说你在干嘛?鬼鬼祟祟的。陈步森支吾了一声。蛇子说,我今天又看见刘春红了。陈步森说你爱看见谁就看见谁吧。蛇子捅捅他的胳肢窝,轻声说,你真的不想弄她了?陈步森问,你这些天都干些什么去了?蛇子开了一瓶啤酒灌了几口:老在春红的酒吧混呗。春红老掂记着你,对我不正眼瞧一眼儿,看你多有魅力。晚上我们去瞧瞧她?陈步森说,不去。蛇子笑了一声,好,你不去,不去。我知道你想去哪儿?老蔫儿,今天我看见你了。
陈步森吓得不轻,心猛跳了一下,说,你看见我什么了?蛇子凑近说,你自己知道。陈步森慢慢从床上爬起来,看着蛇子。蛇子说,这样看我干什么?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去过哪儿吗?陈步森说,蛇子,你是诳我的吧?他正要重新躺下时,蛇子突然说,你小子故地重游了吧?!陈步森一震,立刻又坐了起来,看着蛇子……蛇子说,我看见你和那孩子在一起。
沉默……陈步森什么也没说。蛇子说,我还看见你送他回家。陈步森还是不说话。他从烟盒拔了一支烟,蛇子打着了火机点上,眼睛却看着他。陈步森吐了一口烟。蛇子说,你真的去了,可是,你去哪儿干嘛呢?陈步森不吱声,只抽烟。蛇子说,你怎么会跟她们认识呢?瞧你们挺熟的,去了不少回吧。
陈步森闷声说了句:你会说出去吗?蛇子。
蛇子突然笑起来:我会说出去?不会,不会,我俩什么关糸?啊。不过呢,我确实闹不明白,你怎么可能找上他们家呢?我就是打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我怕不是看走眼了吧?
陈步森说,你没看走眼,我去了他们家,对,我还跟他们混熟了。
可是。蛇子说,你吃了豹子胆吗?难不成你把我们都举报了,是不是?
陈步森说,别瞎扯。
蛇子说,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得了什么好处?
陈步森说,我经过他儿子的幼儿园,看见他儿子了,我怕他认出我,就试了试,结果就认识了。
蛇子问,可是,他认出你了吗?
陈步森说,没有。
蛇子双手一摊:这不结了?就算你说的是事实,这事儿就完了嘛,你怎么还带他上公园吃麦当劳呢?
陈步森说不出话来。蛇子望着他慢慢地笑了:你是良心发现了吧?做掉了人家的爹,过意不去是不是?老蔫儿,大马蹬说得不错,你还真是我们当中最有情有义的一个。不过,你这样会要我们的命的,你知道吗?大马蹬知道了,还不把你给剁了。
陈步森抬头看蛇子:蛇子,你会往出说吗?
蛇子笑笑,摇头:可是,你还会再去吗?
我不会再去了。陈步森说,我是有些可怜那孩子。蛇子,你是我哥们,这事别让大马蹬知道。陈步森从兜里掏出一叠钱给蛇子。蛇子推辞,你这是干什么?这不成心说我敲诈吗?老蔫儿。陈步森把钱硬塞进他口袋,说,是我感谢你的。蛇子叹了口气,说,好,就算我借你的。他把钱揣好,说,老蔫儿,其实我挺欣赏你这人的,够义气,只不过我还得劝你,这事儿真别干了,够悬乎的。
……第二天一早,陈步森没有兑现诺言,他决定跟老太太去精神病院一趟。他对自己说,我这是最后去一次,然后一切就算了结。
陈步森到老太太家的时候,老太太正在准备东西。她看见陈步森来了很高兴,说,我以为你不来了,小刘,你能来我很高兴。陈步森说,我要调到外地工作了,今天是最后一次来看你,所以我想还是跟你们去一趟。老太太听了很失望,小刘啊,你要调到哪儿啊?以后就见不着你了吧?陈步森不知道说什么好,老太太叹了口气,说,小刘,你是个好人哪,告诉你小刘,我昨天去买菜的时候,在地上捡到了一包钱,有一万多块钱呢,当时我挺高兴的,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钱吗?我女儿正住院,挺需要钱的,可是你猜我怎么着,后来我想了想,全交给警察了。我琢磨吧,在我家有难的时候,人家小刘义务帮我干这儿干哪儿的,白白地干活,没要一分钱,我怎么能白白地捡别人的钱不还呢?陈步森听了吃了一惊,怎么?你把钱交给警察了?老太太说,对啊,怎么啦?小刘,我就是想到你才这样做的啊,觉得这钱我不该要,你要是捡了,一定会交给警察的,不是吗?我要是昧了这钱,以后见你心里会打鼓呢?陈步森无言以对。
三个人坐在一辆摩托车上,来到了凤凰岭的精神病院。在三楼的一间四人间里,他们见到了冷薇。冷薇觉得他有些面熟,但没认出他来。但她认出了儿子,抱着儿子不停地哭,不住地吻,泪水流到淘淘的脸上。那种哭声扎着陈步森的心。老太太说,每次都搂着儿子哭,可是我是谁她楞不知道,白养了她三十多年。陈步森起身走到窗前,因为心里有些难过,也许是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吧。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难过,他知道自己的心很硬,可是自从那天在幼儿园和淘淘不期而遇之后,他的心开始变得柔软,时常会感动。以前他和大马蹬一起窝着看电视剧时,只会哈哈大笑,现在他看韩国剧就会流眼泪。现在,他看着冷薇抱着儿子那样不停地哭,心里真的有些难受,他觉得是他把她丈夫杀了,才造成这样的场面。他们过去无论做干货湿货,都是干了就溜之大吉,从来没有这样亲眼看到事情的后果。今天他却看见了,这后果真是有些可怕的。陈步森想。
老太太对女儿说,小刘也看你来了。这是小刘。冷薇转过头看着他,好象认出他来的样子,但没吱声。老太太说,小刘一直在照顾淘淘,我摔坏了腿,都是他接送淘淘上学。一说到淘淘,冷薇的眼中就放出光芒,她出乎意料地向陈步森下跪,连连磕头,说,谢谢您,谢谢您!陈步森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坏了,一直往后退。可是冷薇哭声都出来了:我的脑子坏了,我照顾不了淘淘了,谢谢您照顾淘淘,医生说我的脑子坏了,我不能照顾淘淘了,谢谢您照顾淘淘。陈步森不知所措。老太太把女儿从地上拉起来,说,她的脑子真的坏了。
陈步森一声不敢吭。老太太说,小刘,你别害怕,她不会伤人。冷薇恢复了平静,或如说恢复了冷漠。更准确地说,她现在的脸上有一种淡漠的神情,只是手不松,把儿子紧紧地抱在怀里。
第一次的探视就这样结束了。
他们正在离开时,麻烦又发生了。冷薇的手死死地抠在儿子身上,怎么也掰不开。老太太让陈步森来帮忙,他哆嗦着,惊异于这个女人抱着儿子的手竟如此有劲儿,像铸铁一样紧紧地抠在儿子身上,淘淘大声喊疼,但陈步森不敢使劲儿。冷薇的举动震撼了他。他放弃了。医生和护士过来帮忙,才好不容易把冷薇的手扒下来。冷薇喘着粗气,突然对陈步森说,我相信你是好人了,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不是帮凶,你疼淘淘,我谢谢你。下周你要再来看我。我等着你。可是,你要小心这个女人。她指着自己的母亲,说,她抢走我的儿子。
当淘淘走出门时,冷薇发出撕心裂肺的号叫,披头散发在地上翻滚,不停地叫着淘淘的名字。老太太一边流泪一边拉着淘淘快跑。陈步森也跟着走出医院的病房大楼。
从精神病院回来的一整个下午,陈步森的心情都很糟。他跟蛇子到刘春红的酒巴混了一整夜,喝酒和跳舞。刘春红对他没有上一次那样热情,但陪他跳了好几支舞。他喝了好多酒,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刘春红床上。他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干了什么事儿。不过看样子和刘春红睡了一觉,因为这娘们现在就光着身子躺在他身边。陈步森突然觉得说不出的厌恶。
冷薇抱着儿子号叫的画面老出现在陈步森眼前,让陈步森产生了一种深达心底的难过。这种难过竟然让他油然而生一种对那个叫冷薇的女人深切的爱怜感。陈步森知道这种感觉是很奇怪的。但现在它很真实地涌上来,以至于让他觉得和刘春红作了一爱,竟有点对不起冷薇的感觉。他踹了一脚熟睡着的刘春红,下床穿了衣服,飞快地离开了酒巴。
陈步森戴着墨镜坐在大街的防护栏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现在,我要到哪里去?他第一次好像完全失去了方向。就从某个瞬间开始,陈步森对过去熟悉的一切慢慢失去了兴趣:喝酒,泡吧,女人……包括钱。现在,他连歌都唱不出来。陈步森大口大口吞咽着大街上污浊的空气,觉得喧嚣声越来越大,但越来越混乱,最后变成一种奇怪的天地间的大合唱,从天上倾压下来,彻底湮没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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